黑暗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嘘,是我。”
尤里安?
弄明白来者是他后,顾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心头掠起一丝迷茫,这家伙不是在意大利吗?昨天上飞机前也没说要回来,今天怎么就一声不吭地跑回来了?
见她想去开台灯,尤里安伸手按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别开灯。”
顾娅被他压得动不了,没办法,只好缩回手。她挣扎了下,转身面对他。
房间里暗乎乎的,只有几缕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照出一层黯淡的光晕。他的轮廓一大半都沉浸在阴影中,使得原本线条明朗的五官变得有一点阴沉。
顾娅爱极了这种被他拥在怀中的感觉,也许是他结实的胸膛、有力的手臂,让她心安。她摸上了他的脸,彼此肌肤间的触碰让她胸腔中的心脏砰然直跳,他的呼吸、他的气息、他的声音,好比溅在火盆里的油珠子,每一滴都能燃起熊熊烈火。心中满满的柔情蜜意被他撩拨得一触不可收拾,她抬起头,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一个多月没见,两人心底的思念早就泛滥成灾,所以一旦缠上,就再难以分开。
昏弱的光线,清冷的夜色,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酿成一瓶叫做情。欲的剧毒。他们床单上练习对彼此的爱恋,久违的亲吻、紧紧的拥抱、温柔的触碰,统统叫人欲罢不能。
没有语言,只有行动,随着每一颗汗珠的坠落,相爱的人品尝着一点一滴幸福的滋味。
他毫无倦意,将她搂在怀中,不停地重复着单一的动作,直到将自己的眷恋刻入她的心灵。
……
当身体的热潮退散,大脑又可以思考,顾娅突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你回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
听她这么问,尤里安叹息了声,将她紧紧地扣在怀中,哑着嗓子道,“我回来参加葬礼。”
“葬礼?谁的?”
“我外公的。”
啊?他家有人过世了?难怪他的声音会这么落寞。
“到底怎么回事?”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闷声道,“外公昨天突然心肌梗塞,连救护车都没等到,就去世了。”
闻言,顾娅伸手抱住他的脑袋。这种失去亲人这种感受她也有过,十岁的时候,妈妈病逝,那一种天崩地裂从此只剩孤零零一个人的恐惧感至今还记忆犹新。
她亲了亲他的额头,抚摸着他的脸,安慰,“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沉默了一会儿,尤里安沉痛的声音响起,“从我四岁开始,外公就带我去参加足球比赛。一直到我十六岁的时候,他还每星期开25公里的车,到我训练的地方来看我。训练结束,他总是在我口袋里塞个十五、二十块,让我去买零食。”
她叹息,“你外公对你真好。”
他静了静,又道,“是他启蒙我踢足球的。小时候爸妈都去上班,没人陪我玩,外公就带我去参加足球训练,还替我拍照摄影。所以,我一直很努力,想让他看到我的成就,为我骄傲。可是,我没怎么获得成功,他就去世了。我以为他还年轻,不会那么快死,还能为我见证。没想到,他……”
肩上的肌肤有些温热,是他的眼泪。即便不用他解释,她都能感受到他和他外公之间深厚的感情。顾娅顿时有些心疼,个子长得再高大,也终究是个20岁不到的大男孩,要是换在国内,不过高中毕业刚入大学而已。
顾娅紧紧地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头顶,轻拍他的背脊,道,“别伤心,虽然你外公不在了,但还有其他在乎你的人。他们都很喜欢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打击你的斗志,埋没你的才能。大家都期待你走出欧洲,在世界杯上为德国夺冠。”
尤里安闭上眼睛,“我很累。”
“那就睡吧。”顾娅摸了摸他的头发,有心想逗他笑,便在他面前卖萌,“要不然我给你唱首歌?”
他微微地点头。
唱什么呢?顾娅脑子一转,想到最近自己在追的一个美剧,便随口唱了起来:“lebypurpurpur。。。”
他扑哧一笑,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伸手卷住她的腰,他一翻身,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
葬礼安排在两天后,顾娅作为女友,受邀一起出席。
德国人的葬礼,不穿白色,穿黑色。尤里安一身黑西装,人高颜正身材挺,怎么看都是360无死角。顾娅穿了一套黑色连衣裙,将头发高高盘起,打扮得干净精练。
外公威利生前住在科布伦茨,死后也要葬在那里,所以他们一早就开车赶过去。
以前尤里安在法兰克福训练的时候,外公都会开车来看他。尤里安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当自己坐在车里,看着两边倒退的风景,她似乎瞧见了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风雨无阻地赶去另一个城市看外孙踢球,那得有多深沉的爱才能让他坚持十年如一日?
墓地在城市的郊区,除了能瞧见墓碑,这里俨然就是一个自然公园。门口有一座小教堂,规模不大,就一个大厅,这是专门给信教举行葬礼的地方。遗体用圣水清洗,就像人降临尘世的时候需要接受洗礼一样,洗清一切罪孽、告别所有牵挂,然后才能安安心心地离开人间得永生。
他们到的时候,尤里安的父母兄长已经到了,站在教堂外面迎接客人。
见她站着不走,他回头看她,无声地问,怎么了?
顾娅捏着包包,低声道,“我好紧张。”
“紧张什么?”
“都是你的父母长辈。”
“放心,有我在,我会一一替你介绍的。”他牵住她的手,走了过去。
看见儿子,母亲苏珊娜悲伤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她用力抱了下尤里安。尤里安回抱她,在她脸颊两边各亲了一下,然后又和父亲西蒙和哥哥马可打了个招呼。
“这是我的女友,顾娅。”
顾娅忙伸出手,想和他们握手,可是他的父亲已经主动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道,“谢谢你能够来。”
她忙道,“我的荣幸,请节哀顺便。”
刚说了几句,旁边又来了几位亲属,于是再次一一介绍。顾娅自然是他们达海家族里唯一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东方人,总会收到一些注视的目光。虽说,大家都没恶意,但她老是觉得自己被围观了,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幸好,尤里安一直在她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和勇气。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把她介绍给家人,所谓丑媳妇见公婆,头一遭。虽说外国人不讲究这一套,可顾娅毕竟是中国人呀,见到男友的爸妈,心情不由自主地会紧张。两人恋爱了大半年,他家里的亲朋好友她是一个也没见过,谁知,要么不见,要么全都凑齐了涌现在眼前。一下子两个极端,心里会有忐忑,那也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好在他家里人都是很和善可亲的,对她很客气。尤其是他爸妈,还特意送了她一份见面礼,弄的顾娅受宠若惊。不是说,外国人不实兴这个?拿着礼物,她悄悄地拉了下尤里安,有些手足无措。
尤里安撩开她脸上的发丝,弯腰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道,“安心收下吧。这表示他们很喜欢你。”
在这么庄严的场景下,当众亲热,顾娅觉得不太好,忙红着脸转开了脸庞。
宾客渐渐到齐了,大家走入教堂。直系亲属坐在第一排,旁系或者朋友坐在后面,尤里安拉着顾娅在第一排靠窗的地上坐了下来。
先是牧师在上面致辞,主要是歌颂死者生前的事迹。随后唱诗班开始唱歌,奏哀乐祷告,之后再由丧家总结他的一生。
往事如烟,人们的眼睛湿润了,没有嚎啕大哭,只有压抑地啜泣。虽然不认识这位老爷子,但顾娅也被这里的气氛所渲染,感受到身边尤里安的颤抖,她下意识地转头。只见他抿着嘴,一脸坚毅,而眼里却早已热泪盈眶。顿时心就痛了,她横过左臂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掌,右手扳过他的脸,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然后斜过脑袋抵住他的。
她只是想通过这个动作告诉他,不仅仅只有他的肩膀能让她靠,她也同样能让他依赖,走在这条感情道路上,他们是可以彼此相依相偎的。
男生在二十岁这个年龄,不能再靠着父母撒娇,所以她们选择了将情感寄托在女友身上,无疑顾娅就是他的心灵支柱。
从教堂里出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园林祭拜故人。与人们肃穆的表情和深沉的着装相反,墓地里姹紫嫣红,百花齐放。因为受到邀请前来的亲友团们,在葬礼上,唯一可送的礼物就是鲜花。花束代表对死者的追思,大家站在墓碑四周,放下一朵花,撒上一片土,愿逝者安息。
人们表达完吊念之情,逐渐离开,只有尤里安和顾娅还站在那里。
他的兄弟马可过来安抚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让他节哀顺变,随后也走了。似乎所有的人中,只有尤里安和外公威利的感情最深厚。
尤里安在墓碑前默哀,顾娅就静静地陪着,两人一前一后,只剩下风在耳边萦绕。他默默地站了十来分钟,随后向身后的女孩招了招手。见她走上来,他牵住她的手,道,“外公威利,这个就是我爱的人,顾娅。很遗憾,在圣诞节那天,我没能将她带来给你看一眼。现在她就站在这儿,希望你能喜欢我一样的喜欢她。”
她向墓碑招了招手,“外公你好,我是顾娅,很高兴认识你。”
他一手勾住她的肩膀,一手插在裤袋里,两人静立在墓碑前。
她问,“你说外公能听见吗?”
“能的吧。”
淡淡的哀伤,被风一吹,随即飞散。
☆、第107章
原本,葬礼结束后,尤里安就该返回米兰战场,继续参加比赛。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向健壮如牛的家伙,居然也生起了病,病得还不轻。
拉肚子,吃啥都拉,每隔一个小时就得跑一次厕所,凄惨无比。好不容易止住了腹泻,又开始发烧,把他折腾得精疲力尽,站都站不稳。就现在这熊样,还踢什么比赛?也不用回米兰,直接在法兰克福养病好了。
每个足球俱乐部都有附属的内外科诊所,一方面要替运动员定期检查身体,另一方面也经常有运动员受伤。反正,只要不是什么大毛病或者大手术,都可以在俱乐部的医院就诊。
陪他去看了病,配了一些药,基本都不含抗菌素。没副作用,可对病情也没什么疗效,只能靠自身体质慢慢恢复。
算他运气好,有她这个中国好女友,从百度上搜了一堆治疗发烧的偏方,其中百分之九十是多喝水,接下来百分之十分别是用酒精擦身,用毛巾敷,盖被子发汗,泡热水澡……等五花八门的方法。
于是,她任务繁重,监督他一天至少喝三升的水下去,还用棉花沾了酒精给他擦手脚,放好了一浴缸的热水逼他泡澡。总之,能做的她都做了。
他说没胃口,她就去网上特地找来他们德国人的食谱,给他炖汤做饭,一个人在厨房忙进忙出。心爱的男票生了病,她便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对他好的能感动天地。
尤里安一觉睡醒,就闻到了房间里的食物飘香,下床去解决了个内急,踏着七步醉的蛇形步伐,走到厨房。
顾娅在趴在窗台上在看手机,旁边的炉灶上炖着一锅汤,他掀开一看,居然是他最喜欢牛肉薏米。
心里一激动,他伸手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扯着嘶哑的嗓子,道,“谢谢。辛苦了。”
顾娅正在刷微博刷得起劲,被他这一吓,差点摔了手机。她微微地侧过脸,将自己的面庞贴着他的,感受了五秒钟后,道,“好像不烫了。是不是退烧了?”
他点头,“好像是的。”
她心中一喜,转过身体,捧住他的脸,像劝导一个小孩子似的苦口婆心地道,“谁说我的偏方没用?看见不,不烧了。”
他将手贴在她的手背上,用额头抵住她的,道,“娅娅,这一刻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你。”
这句话说得真甜,顾娅心中乐开了花,可脸上还忍不住要装一装,便道,“我一向很温柔的好么。”
闻言,他立马列举出一条条的罪状,且声音幽怨,“捏着我下巴强灌我水的时候,扒光衣服硬将酒精倒在我身上的时候,还有强迫我泡五十度熔岩澡的时候。”
她顿时心生愧疚,被他这么一说,自己妥妥的就是一个女强盗啊。
不过,她也是为他好,便忍不住替自己反驳,“谁让你不肯相信我的偏方,都说了有用啊,我们五千年的历史还能害了你不成?”
尤里安一声叹息,“好吧,你赢了。”
见他让步,顾娅也知趣地不和他在这个没营养的话题上争论,掀开锅子用汤勺搅拌了下,问,“有没有胃口吃一点?”
他赶紧点头,几天没胃口吃东西,脚步都虚浮了。
替他盛出一碗放凉,然后拿出一把勺子递给他,见他尝了口,便紧张得问,“怎么样?味道还行么?”
她虽然也算是个做饭小能手,但他们老外的食谱放的料不太一样,所以没把握。但尤里安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而且就算想挑,嘴里也没味,见她一脸期待的,就很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他们俩,一人各一边地坐在餐桌上,一个吃,一个看,画面宁馨。
尤里安吃了几口,问,“你怎么知道牛肉薏米是我的最爱?”
“你妈告诉我的。”
他有些惊讶,“我妈?她打电话给你?”
“不是。她打给你,我见你睡着,就替你接了。我们聊了几句,我说你病了,然后她就告诉我,以前你小时候生病,她都煮这个来安抚你受伤的心灵。”
他噗嗤一笑,“看来我妈很喜欢你,不留余力地出卖我。”
闻言,顾娅立即撑着下巴做了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动作,向他吐舌做鬼脸。
“你这一病,什么时候再回意大利?”
“下星期一之前。星期三有一场比赛,不能缺席。”
“算算日子就不到四天时间,你确定能养好?”
她担忧,他却不以为然,“小病而已。”
“哪是小病,你又拉肚子又发烧,医生都给你打了病假条,让你好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