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着的是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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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抱着的是只狼-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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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瓷沉默数秒,“能容我个十天半月的再谈这事儿吗?”
  “当前有别的考虑?”
  “好像一下累着了。”
  “你这岁数哭累还太早点儿。”
  “估计还是修行不够吧。”
  “我估计你是修行遭人破坏了。”
  段瓷一时哑口。
  手机里响起怪异笑声,听得人肾上腺素剧增。
  这是位政府和银行都求着帮忙的真正的高人,若换在半年前,段瓷会和所有想在金融领域大展身手的人一样,为难得的机会雀跃。但是此刻他说累,并非托辞。
  又一通电话打来时,段瓷在窗前小草坪边上转悠,午后斜阳已沉到对街写字楼天台,光线不明,他隔着自家玻璃,看见搁在圆桌上的手机闪闪。悠然走进去,铃声自然是早就停了,再一看来显,连翘家的座机号码,呆了一刹便拨回去。
  他不抱什么希望,但是控制不住心理活动,听见姜阿姨声音,感觉还是落差般的不舒服。
  老太太一贯迂回的口吻对他说:“我知道你和小连儿工作都挺忙的,这儿离上班地儿远不方便。前阵子来调暖气试水,你们家也一直没回来人,你看要不我张罗一下,再招户人家?咱说房子老也没个人气儿,总归不大好,是吧?”
  “正好我这就要回去一趟,阿姨您不出门等见了面儿咱再说吧。”
  这厢车子绕过小区影壁墙出了大门,那厢医院住院处一辆车驶进来。
  安绍严正犯胃疼,疼得气短,吃过药刚取下吸氧管,轻轻两下敲门声响起。门不待应已被拉开,并非医护人员,袖子不是白色。却有一颗白色的方形袖扣。
  那袖扣大约为罕见材质所制,似瓷非瓷,纯白不可思议,仿佛永远不会变质。
  安绍严讶然起身。他虽非重要人物,却是重症患者,探病也因此受限,访客需经专属护士通报方能入内。可他并没接到护士电话。
  面对意外来访者,说不出完整一句话,“怎么你……”
  “来看看你。”来人细细打量他一番之后,在沙发上坐下,“很辛苦?”
  安绍严答了句还好,跟着问:“小翘知道吗?”
  “我见过她。”
  “她太不开心了。”
  “我想她过好点。”声音里有着不藏匿的疑惑。
  “你总认为只有自己才能给她最好的。究竟你是不知道她要什么,还是不想面对?”
  含有刺激成份的问话没有得到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安绍严点头,语速又慢了几拍,“也可能是,她从来都不知道你给的是什么。”
  沙发里的中年男子对他的话仍恍若未闻,长睫略垂,掩住原本就不肯透露半点心思的双眼。很久才笑了一声,笑声不善,两颊却陷下浅浅酒窝。
  “从当初见面,到要回小寒,到现在公司的事,明云,你帮了我很多,能不能再帮我最后一次?”安绍严将垂在机器边的细管拉起,放回原位。做这些事时,他背对着自己一直敬畏的那个人,而接下来的请求,他转了身,正视对方,道:“对小翘真正的放手吧,别逼她。”
  “对我说这种话恰当吗?”鳄鱼眼没有温度地望过来,“我来是看你的病情,或者说——看你到底病得多重,她要做那么严肃的傻事。”
  人或多或少要做些傻事的。好比原想修改一层错误的建筑,结果拆掉了承重墙。
  傻事在连翘的理解是指,在一个不合适的时间地点表露执着。她现在就责怪自己犯傻回来。
  下午四点半的小区已是红彤彤一片,她来退租,突兀地得知这房子根本就属于自己,在她表示喜欢这小区里的孩子和狗的几个月前。
  姜阿姨说:“我老头子说这屋子要能当成新房,那可比造庙功德还高。”她说你和段儿不兴坏了我们功德。
  连翘不知要怎么说抱歉。这个功德她此生是无论如何成全不了二老了,而她做了很多残忍的事,如果死后真要见判官,可能也不会再允许轮回。

  第五十五章

  段瓷不确定地看着坐在长椅上穿呢绒大衣的女人。侧影姿态颓废,不应该是会狼一样凶残对待他的连翘。可面前这一眉一眼,又再熟悉不过,神游的表情,妖冶眼梢,尖下巴,夕阳下橙红色的卷发,被风吹得瑟瑟轻扬。
  她在这光景出现,段瓷感到惊奇,且非常喜悦。
  是一种意外遇到想见之人的感觉,欢喜里有了惊讶的成份,往往会使人很想去感激什么。段瓷感激他向来不相信的命运,让她在自己生命里出现,时间不早不晚,二人相遇,恰好如歌里唱的,一切只若预定。所以,他想不通是哪里错了,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这局面。
  屏息站了许久,最后他问:“凉不凉啊?”自然地,弯腰扶起她的衣领遮住风势。
  她半仰头看他,眨眨眼,“怎么才来?”
  他的动作一顿,“你在这儿等我?”
  她没回答,只说:“我来拿些东西,听阿姨说你今天会回来。”
  手指沾到她说话时的呼气,少少温暖,段瓷听见心里卑微的叹息。收回手,在她身边坐下。
  入冬的傍晚非常短暂,天很快就黑下来。
  她打破两人的沉默,“你最近都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他说着,双手撑了身子略仰,转转脖颈,发出细微的骨节活动声,“去了一趟餐馆,生意好极了,比工资好挣。”
  连翘看他唇畔的酒窝,“不好奇连氏为什么收购精冶吗?”
  酒窝隐去,他扭头与她对视,“他不是你亲生父亲?”
  她想知道他这些天在干什么,其实没别的,只是把与她在一起的种种疏理了一遍。忽然发现过去许多看似没头绪的事件,串联起来皆自然。
  “随便你想吧。”她不幻想他一无所知,并不代表她有准备配合他谈论这话题。
  段瓷却开始为难她:“为什么躲他?”
  “随便你想。”连翘睫毛扇扇,半垂,不着痕迹避开他过于犀利的目光。
  “我想法会很失控。”
  “是吗?”她别开脸,视线随着不远处一只奔跑的小狗移动。“可能——因为那就是想法失控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吧。”
  虽然此前也已笃定自己的猜测,可她如此平静的承认,还是让他心律失常了数分钟之久。
  脑中走马灯般掠过她曾经惊慌失常的表情,记忆的里的疑惑过渡到此刻的愠恼,而后无奈地心疼。手按在椅子上青筋突起,段瓷问:“你是因为这样跟我分开?”
  她回头看他一眼,“我不会那么瞧不起你的,十一。”
  她从不认为他会十分介意她的过去,连翘为他的问话莫名委屈。该说她做得不够,还是他知她太少?相处这么久,她可能连他基本的个性都不了解吗?
  段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对你连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实际上你知道,只不过不是自己希望的,潜意识里在拒绝。”
  “别分析我。我被你折磨得体无完肤,是不是还想解剖了?”
  明知他不是逗乐的话,她却笑起来。仰头望天,惊道:“居然有星星!北京的星星多罕见。”
  “深圳更看不着啊。”北京再怎么也没有特区的光污染严重。
  连翘还是笑,“对呀。波士顿能看见很多星星,我还看过流星雨。”
  段瓷对波士顿的星星有少许心理阴影,缩了缩肩膀,眺向天边。天幕还没有完全染黑,只在西南方向有颗长庚星。
  今年初冬正是这星星的东大距,挂在远处一闪一闪,像她时常带有探究意味的眼。
  “连翘,不管你怎么想,我想让你知道我的想法。有些事对你来说,或许是灾难,但它造就了我所认识的你,某种程度上我感激它。”
  她只是痴痴地盯着西南天空,笑道:“我是不是说过你,偶尔讲话很文艺。”
  “因为我首先是一个文人,然后堕落成了职业经理人,但还是有相当严重的文字情结,你比方说我坚持以杂志为主营业务。投身商业运营本身就悖离初衷,现在我打算重新寻找自己的人生定位。”
  “你一直就很明白自己要什么。”连翘听得出来,他在帮她卸去愧疚,可这于事无补。也许失去新尚居这个位置,完全打击不到段瓷,但在她来说,毕竟是自己一手造成。她也在预感一切时试图改变这结果,努力却是证明,她只有把事情变得更糟的本事。
  “我也赶上过。”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惹她分神疑望,才补充道,“波士顿那年的流星雨,双子座的,据说六百年才能看见一回,我记得当时大半夜上万人聚在河边。那儿冬天比北京冷多了,段超凑热闹非拉我去,半道上她接个狐朋狗友的电话,自己开车就跑了。把我一人扔下冻得够呛,一边看一边溜哒,后来进了一地铁站里头。就在你们学校附近,滚梯上好些铜手套的那站,里面墙上全是刻字,谁说光中国人不讲公德来着?”
  狐朋狗友……连翘偷瞪他,“那墙上面汉字好像是不少。”
  “啊,”他舔舔嘴唇,“我还找空刻了一行……”
  流星雨那天,温度具体低到几度不记得了,不过确实冷得厉害。连翘本来约好芭芭拉出去,结果一出门就打了两个喷嚏,临时有了退意。芭芭拉自然不肯同意,电话里发飙,“我把我弟甩了过来陪你,冒着他跟我们老太太告我状的生命危险,你敢不出来!”
  对了,就是那次,她才隐约记得芭芭拉有个弟弟。
  有些相遇,早早晚晚,连翘确信那是注定的,只是为了让人回头看时感到惋惜。被命运捉弄了认栽就好,她不想无谓挣扎。“那边趁机催你过去了吧?”
  “一定会了。”
  “要去吗?”
  “看情况。”他语焉不详。
  “那好吧。”连翘也没深究,“不早了,姜阿姨还在楼上等你呢,我先走了。”
  她拢拢了衣襟,起身。
  “多谢,我很喜欢住这儿。”
  从他面前经过。
  脚步停了停。
  最后离开。
  “我也喜欢。”以她听不到的音量说完这句话,段瓷继续观望遥远一颗星。
  扎堆在小区中心广场上的一群大小生物里,传出高亢但亲昵的呼唤:“大毛,咱走了,跟妈回家做饭啦!”
  一人一狗前后离开,迎面遇见熟人问天这么冷还出来溜弯儿,大毛妈怨恨道:“它管你冷热呢,就不给你跟屋里头待着,讨厌劲儿的!说你呢,还蹦哒……”
  声音远去,怨恨但甜蜜。
  怨恨但不能不想不爱,矛盾对立的感情何以共生?原因爱的反义词不是恨,是理智。有人以为自己能掌控爱,在感情中理智游走,只不过是你把所掌控的感情误断为爱。
  而段瓷对这段已被宣告结束的感情,至今无理智可言。
  上楼来,老两口刚开饭,段瓷没拿自己当外人,主动坐下添了一碗。姜阿姨夹着菜到他碗里,懊悔道:“你怎么不挂了电话就赶紧过来呀?正好我能给你劝劝小连儿。”
  段瓷嚼着饭,说话慢一拍。
  姜阿姨当他无语应对,由此更肯定自己的猜测。“跟小连儿绊嘴了是不?你说你,看着倍儿精明一小伙子,净出傻事儿。对她好么,干嘛闷自个儿心里啊?房子给买下了,也不言语。前阵子连儿喝多了,给送她到门口转脸就按我门铃,这人谁呀?”
  段瓷抬头,迷惑。
  “你瞪什么眼儿?别当我跟这老头子一样糊涂!还有她刚搬进来那会儿,往家送药让我搁她屋里,后来又换床垫儿,又张罗给装空调,求着不让我告诉她,这都是你差人干的吧。还有那回,在小区门口……”
  段瓷并没见过连翘喝醉,空调也没跟姜阿姨商量,是房子买过来之后直接装上的。老太太想起一事数一事,可这些事从头到尾,就没几件与他有关。他听得连否认都不会了。
  安迅如果做些,显然没必要偷偷摸摸,那是什么人照顾却不肯让她知道?
  还是说,只能偷偷赎罪,不敢让她知道?
  原以为她受的伤害,只要精心保护,不使她反复不好的记忆,自然伤愈结痂,痂落复元,却不料罪魁祸首一直在她身边。这种事,以连翘的敏感,不可能全无察觉。难怪好得了伤疤,忘不了疼。
  问题是连明云他究竟想干什么?
  段瓷这人不发现问题则已,有了问题必须得解决或者知道解决的方法了,才能踏实。忍不住又想去问安迅,除了他没人能回答。
  之前忙得顾不上,只在他刚住院时去探望过一次,看起来没什么大病,估计是知道了连翘和他的事,找由头让连翘接掌公司,免得她胡思乱想。安迅对连翘的好总是非常恰当。
  想来早该出院,段瓷拨了他号码约明天见面,只想着俩人现在都是时间一大把的人,一准儿随叫随到,却忽略了空间问题。
  对方在国外,段瓷不习惯在电话里谈细节,加上时差关系,于是说等他回来再谈,打趣一句:“好好休养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安绍严说:“你也是,保护好自己,才有资格去善待别人。”
  挂了电话,段瓷吹着手心细汗,纳闷安迅的上纲上线。
  直到发现这是他与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彼时终于理解话中的道理,要通过一个人的死才能弄懂的道理,太沉重了。
  安绍严对外一律称自己不在北京,反正他状态隐身,即使说不在地球,别人也只能信了。他清楚段瓷的处境,连明云为了一个综合体项目现身北京,这种高调行为,业界广泛理解为连氏对该项目极其重视。真说知晓内情的,段瓷无论如何算是一个。安绍严觉得他也应该有觉悟,整件事说穿了,其实就是连明云花了一笔钱,拉段瓷下马。
  他段瓷,他安绍严,他连明云,世界不同,唯独遇上了同一个女人。
  这时最难的恐怕是连翘,形势不容心之所向。逃进他这副随时可能消失的怀抱里,怜悯是其一,倦怠是其二,也有着别无选择的落魄。安绍严常想,连翘倘若学来夏初一分的任性,不会这么为难她自己。
  而段瓷倘若能扔一分自信,也不会让连翘这么为难。
  做公众媒体的时候,他就专门对不可碰触的议题发出禁忌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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