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满城- 第6部分

　　　　那往事的一幕幕，全都散在了风里，怎么抓也抓不到···

　　　　红药用尽全力想要吐出几个字，却十分困难。最后还是这一句话···伴随着身体的急速滑落，泪珠恍然间飘在了空中，映着烛光。一只手拼了命的抓住了桌上的那块金锁，握在了掌心，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至死也没有呻吟，消逝了····

　　　　再见，走了吧····来世真的要约定好再见···但是，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你···
16。凤凰栖【上部】…风生（3）
　　　　“什么？”唐绾清放下手中的绣针，诧异地看着采薇，转过头去，看见红苕早已哭得如同泪人一般，嘴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千真万确，听平日里住在红药旁的碎月姑娘说，昨晚红苕他回来很晚，今儿早上碎月去她的里屋找了一番，正好看见红药倒在地上，穿着一身红色的礼服长裙，可不是把碎月那丫头吓得魂都丢了···奴婢知道了也很诧异···娘娘您千万要节哀····；”

　　　　采薇想起日前红药的百般好处，虽相处的时间不过半年多些，竟深觉早已是如同好姐妹一般的了，也不由得拂袖咽泣了起来。

　　　　“那几日她不还是好好的么？就昨天早上，她还服侍我洗漱呢，许是他累了躺在那地上了，是不是？”

　　　　唐绾清弯起惨淡的笑容，试图抹去这个事实，起身正欲走出，身子不觉猛地一倒，好在是采薇和红苕等几个丫头手脚麻利，支撑住了唐绾清。

　　　　“娘娘···小姐···对不起···我替妹妹向您赔罪···芍儿知道您心中有妹妹，但请节哀顺变啊···要是妹妹知道娘娘这样劳损自己，在九泉下定会责怪奴婢的·····”红苕拭着自己的泪，但那泪仿佛流不完似的，一颗泪珠接着一颗的涌出来。

　　　　“红苕···你妹妹没死啊，你在说什么胡话啊···；”唐绾清笑着看着红苕。

　　　　“奴婢···奴婢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是那几个宫人个个看得真切···”

　　　　“带本宫去瞧瞧！”

　　　　“娘娘，您不能沾染不干净的东西啊！”

　　　　“这是本宫的命令！去···去瞧瞧···”

　　　　就如同红药心中所想的一般，她为自己留下了最后的美丽，也是最美丽的美丽。似乎她就是那么睡着，有朝一日总会醒来似的，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已经成为了传说。唐绾清俯下身子，用手指抚了抚大红色的礼服，金线织的是那样密切，一朵牡丹勾勒出了娇美的容颜，栩栩如生。一切都是美丽的。当触碰到红药那冰冷的手指时，才发觉都变了。

　　　　“药儿，你瞧瞧你这么累了，就好好休息。这些日子，让采薇和红苕照顾我，你就不必担心了。将来，我一定会给你和红苕找个好夫君，让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拥有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放心的睡下吧···你···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唐绾清笑着，对着红药惨白的脸庞，可是到最后，几个字却说得支离破碎。

　　　　“你们两个，把那盒洛儿殷拿来，还有眉笔。”

　　　　“娘娘····”

　　　　“只消一刻，一点点的时间就足矣了。你们瞧瞧，他平日里是素来不用妆的，这胭脂水粉自然是不懂得如何摆弄的，到了这儿，还得要我来帮他描眉。”

　　　　唐绾清让人把红药抬到了榻上，细心的开始为红药上妆。

　　　　“完了，瞧瞧看，多么漂亮····”

　　　　所有人都站在一旁没有说话，采薇和红苕都止住了哭声，在一旁微微地拭着泪，睁着眼睛看着这离奇而又惨淡的场面。

　　　　唐绾清摘了一些粉红色的月季花瓣，洒在了红苕的旁边。那些事情，他究竟是由哪一件不知道的呢？只是她却未曾想到，红苕走的是这样的决绝

　　　　“我错了···是我错了···本宫答应你，在这样的日子，一定会送你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你要什么，本宫都会给你！”

　　　　唐绾清好似失了魂，脸上滑落了数道的泪痕，紧紧攥着红苕的衣角。

　　　　“来人！替本宫准备寿衣，还有那顶妃位的紫金珠花簪宝八角飞鬓凤冠统统一并拿来！本宫要送走红药！”

　　　　“娘娘！您再怎么伤心也要顾及这是宫里啊，白色可是犯了皇宫大忌的！这于情于理都不符啊···”

　　　　“怕什么？就去回了婉夫人···本宫···身子不爽，要去佛堂诵经念佛月余···就按照本宫说的去做！”

　　　　宫人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先遂了唐绾清的意思。

　　　　夜半时分。

　　　　唐绾清披着铁锈红绣小朵金丝木香菊的柔纱寝衣，静静地坐在青金瑞兽雕漆凤椅上，鲛绡宝罗帐遮住了半幅容颜，玉指纤纤，轻轻抚摸着那件广袖密襟的紫金百凤礼服，青红捻金银丝线灿烂的凤栖梧桐的图样只有这件衣服才能匹配得上，若是再加上一件织金刺绣妆花的霞帔，真真是有了母仪天下的风范。蜜糖芝麻馅的酥心果子放在白色玉碟上，璎珞缠蝶翡翠碗中放着玉露琼脂膏、珍珠养容丸调合而成的白术增颜膏，青花缠枝香炉燃着的是今年新贡的沐宁香，清香款款而来，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那么安详。

　　　　“娘娘，都办妥了，婉夫人说的，只要娘娘身子快好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采薇，是我对不住红药吧，明明想要给予她最好的，却把一些最不纯净东西带给她，明明想要时时刻刻护着他，却不经意间就已经伤害了她，明明是想让她永远地微笑着，却给她带来了永恒的悲伤···想来也是，本宫还真是愚蠢。但愿将来，你和红苕不会因为本宫···”

　　　　“娘娘！采薇与您的情分，虽然长短不及红苕红药，但是却和他们的心是一样的，都是想让娘娘活得更好，在没有遇见娘娘之前，奴婢从来不知道人生的意义，是娘娘让我明白了权力财富地位是多么令人唾弃···红药姑娘走了，奴婢也十分伤心，可是为今之计，娘娘就要替红药报仇啊，娘娘您想想看，他们能够逼死红药，难保将来不会有一日把我和红苕逼死，甚至娘娘也···”采薇信誓旦旦的握住了唐绾清的手，双目对视，锐利的目光不曾闪躲，隐约可见瞳孔里含着的泪珠。

　　　　“采薇，我···”唐绾清有些诧异，有些迟疑，有些心动，的确，红苕走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可是还有很多等着自己要去做，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家族的荣誉，还有身边悉心呵护自己的人。

　　　　“娘娘，别无他法，为了自己，为了我们，更为了走了的红苕，必须要这样。宫里的人，看起来表面温婉和顺的，只要是能够存活于宫中的高等妃嫔，都有着一定的心计。”

　　　　唐绾清点了点头。

　　　　“现在开始，娘娘要一步一步的学着坚强，抛弃自己的那份真情！”

　　　　娘娘，请原谅我带你到了这样一个惨恶的世界··
17。凤凰栖【上部】…清修
　　　　“娘娘，该走了。”红苕提着包袱，走到了内殿，恭恭敬敬的行着礼。红肿的双眼如同樱桃一般，大概他也是一夜未眠吧。

　　　　“走吧。”

　　　　是的啊，走出了这个青鸾殿，然后即将是新的一次轮回，将来，或许这里还是青鸾殿，只是，我要用我自己的能力让这个原本清僻的宫殿，成为众人所觊觎的地方。在这之前，我需要的是，一个清静的地方可以供我小憩。为了什么呢？就像采薇所说的一般，为了自己，为了身边所有值得保护着的人。

　　　　“娘娘，红药留下的信里，交代了一些关于娘娘的事情。”采薇将一封严密的信交到了唐绾清的手上。

　　　　这是那天晚上所写下的遗书，自己很清晰，只是沾染了几滴不均匀的墨汁，书信的一角有些硬，就像沾过了水一般，大约是红药那日晚上的泪珠。

　　　　瑛妃，果真是瑛妃！那个女人···哼！来日，绝对会给你十倍奉还！想让我消失还不够么？竟然逼死了红苕！这封真正的遗书，将来或许会派上好用场。唐绾清紧紧攥着这张白纸，不做言语，走上了轿辇。

　　　　“娘娘···”红苕欲言又止。

　　　　“红苕，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本宫问你一句，你可以为了你姐姐等么？本宫保证，会还你姐姐所应该拥有的一切。”

　　　　红苕含着泪水，点了点头。

　　　　“观音！”

　　　　栗夕颜携着木海棠走了过来。许是听说了此事之后，慌忙着赶来的。早已多日未曾见过他们两个，栗夕颜忙着承宠恩泽，自然是顾不过来的。这里又因为死了个丫鬟而不干净，现下连着木海棠也不能走到这青鸾殿东偏殿，终日如同囚禁一般的，只得安分呆在那西偏殿。原先红苕住的屋子，也封了起来。

　　　　“我们听说了你宫里发生的事情，碍着这些事又不好来瞧你，婉夫人说你自请去仪元殿吃斋念佛？这是真的么？”

　　　　“是啊，我正想来瞧瞧姐姐，路上遇见了夕颜姐姐，便一同前来了。”

　　　　唐绾清淡淡的点点头。

　　　　“我知道，你素日里就喜欢红药这个孩子，他倒也机灵谨慎得很，只是这一次，恐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也要多放宽心呢。”

　　　　“知道了，夕颜姐姐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过些时日我就会搬回来的。海棠，不在的日子，青鸾殿就交给你打理了。”

　　　　“姐姐！为什要去念佛呢？我好怕姐姐不会回来···”

　　　　唐绾清沉默了。开国以来，去佛堂念经除了皇帝举行的祭天等盛大的活动，便就是那些被废的妃子了。

　　　　“傻孩子，我不还是在皇宫里么？这些日子，姐姐心里有些烦恼，需要找菩萨去赐教，所以很快就会回来陪海棠的。时候不早了，我要先去仪元殿打理打理了。”

　　　　告别了栗夕颜和木海棠，心里总有些失落，有朝一日，是不是真的再也不会见到了呢？

　　　　因为是妃嫔，又要在此处吃斋念佛多日，索性婉夫人就让人将仪元殿的清宁堂腾了出来，收拾着，着人点置了不少东西。

　　　　清宁堂，倒也是宫里少人来往的地方了，也算是个佛门清净之地。毕竟是在仪元殿间，略微一收拾左不过也就有个样子了。花色点缀的不多，一年四季唯独有几林子竹子在那儿，且说这些竹子，生得倒也俊俏，绿的葱葱郁郁，每逢甘露之时愈发娇艳。林子间掩着半盏清泉，水倒是清澈得很，引来了宫河，一捧泉，擦拭与脸颊之间，清爽醒神。连着的有五间屋子，没用太多的间隔，虽说不如原先的寝殿般大小，地方也腾得开。不仔细瞧着，还以为是个上等好的书房呢。且瞧向里屋的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放置的是一套齐全的菊瓣翡翠茶盅，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碟子上搁置着几块爽口清凉的薄荷糯米糕，内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中盛的是苏浙地区有名的玉露上品，最里面放着一张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搭着一顶银条纱帐子，放着两只秋香色素面锦缎迎枕。每个房内皆有四盏青纱明灯。墙上又挂了一幅唐伯虎的《山路松声图》，细看旁边还有题字。那房四宝笔墨纸砚皆是样样齐全，砚台用的是银鎏金簪花暖砚盒，单这一件便可值黄金万两。几个屋子间隔着几架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架着一台青汉玉笔筒，插得笔侧成峰令，摆着一台紫檀雕花二十四幅密格木衣橱。缠金叶熏炉中烧着紫苏奈香。

　　　　“这个屋子，怕是神仙都住得了！”唐绾清环顾四周，轻轻一笑。

　　　　唐绾清换上了一件极其素雅的雪白席地纱裙，外面罩了一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披着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随手挽了一个简单的坠马尾，插了四支碧玉挽丝线簪。站在红棱雕花长窗，卷起了湘妃竹帘。

　　　　“娘娘就住在里屋去吧，我和红苕住这边这间就行了，离着娘娘那儿也算近的，有什么事情也好使唤。”

　　　　唐绾清转身瞧至采薇所指的那间屋子。应有的青石小案、笔墨纸砚还是一个不少，同样有着四盏宫灯，放着一架略微大点的沉香木雕花大床，搭着烟紫垂花锦制成的天青色暗织榴花带子纱帐，也是同样搁了两只十香浣花软枕，倒也不算太差。

　　　　“随你们的意吧，若是有什么不足的，尽管告诉我就是，这些日子，咱们三个可是要在这儿过上一阵子了。也是难得，恐怕日后这样的日子是求之不得了。收拾收拾，这个时候也是该到准备晚膳的时候了。让那些御膳房的人做的，我总是不放心，还是亲自去瞧瞧吧。既来之则安之，这儿虽也是宫里，却比不得青鸾殿，凡事都不要太过奢侈，节俭为重，且又是要来安置好红苕的，更不可越了规矩行事。这青鸾殿中，我唯独带了你们两个来这儿，更是因为本宫信任你们。”

　　　　“是，娘娘！”
18。凤凰栖【上部】…月夜
　　　　月亮躲藏到了乌云身后，星星闪烁着银光，与金光相映，翡翠色的竹林，在光的照耀下显得华美异常，几只鸟儿从竹林中飞了出来，在天空上展翅飞翔，淡淡的鸣叫声响彻耳边，嘹亮而切近。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唐绾清站在月光之下，披着一件白色的斗篷，吟唱出声，声音婉转而动人，凝视着深邃的天空。

　　　　“咳咳···咳咳····”一阵深沉的咳嗽声传来，唐绾清转过身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的容貌，微微上挑的眼睛透着放浪不羁，可是唇瓣弯起的弧度却总是让人莫名的安心，扬起了淡淡的微笑，青丝在风中飘舞着，在月光竹子下衬得脱俗美丽，那样的美好，是连女子瞧见了都要妒忌的。

　　　　“王爷闲情雅致，来这样的地方，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站住！那日，是本王失礼了，在这里给娘娘赔不是，还希望您莫要见怪····”

　　　　唐绾清正欲起身，却被他一声喝住，咬了咬牙走了几步，却又不由得停了下来，转过身瞧着那个男子。皇宫，果真是样样都让人生厌，东西是这样，事情是这样，就连人都是这样的，明明表面上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实际上内里却是无比的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