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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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福春-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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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而另一种选择就成为了遥远的未知,这个道理你了解就好,不必体会。”

我点头,不松不紧握着他的手。

他又道:“总有一天我不能再陪你,即使我顺其自然生老病死,始终有我不能陪伴的时候,但你依旧需要自己面临这世界,做你自己认为对的决定,你不必太在意他人,有时候甚至连自己的犹豫也无需多虑。”

“今天可不可以不要说些扫兴的话,你好好听我说,你送了我十几年的光景,我今夜给你讲你我几十年后的事。”

当年若不是我快要病死,他不会去鬼水湖偷那舍利,惹上是非,若非他偷来舍利,求来高僧相助,我也无机会感受人间寒暑,感受真假冷暖。所以他不会有的后来,我会告诉他。

那夜,我将幻想的未来一一说与他听,说要将我门头上牌匾漆成金色,要在他窗上钉一排花架,我想他会成家,娶一个妃衣披肩的曼妙女子,身材要是他喜欢的,□,生一对龙凤孩儿,骑马弄剑,无所不能,而我终是练好剑术,与喜爱的人一人一剑一马一鞭走江湖,但即使走的再远,翻山越岭也要回苍崖门看他。我想那绿水青山,也想那山高水长,竟不知不觉一夜中讲了十年,跨过百年,甚至想将下一世都画在他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十

起初是我死皮赖脸求着他们在苍崖门多留十日,最终还是我死皮赖脸求着穆怀春早些上路,彼时他正在院中试着磨利惊香,只抬剑稍压断几条枝头便垂剑望着我。

“你确定吗?”

“嗯。”

他似乎有话想说,远远看见骆生走过又没说,只道:“你饿了没有?饿了就先去吃饱,你吃饱了我们就上路。”

我感激他,也感激其他人,没有人多问,自是心知肚明。

我和骆生说要走的时候彼此显得异常平静,他从对面站起,双手在桌上婆娑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多小心。”

“你还记不记得答应我要等我回家的,一定要等我,等我真的回家了才可以去别的地方玩,知道吗?如果我回来看不见你,又要去找你,会很辛苦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拉着我往山庄外走,又是苍树下那一片草木,还是那块墓碑,他用袖子擦了擦,道:“我昨夜连夜凿了一只大雕,想让你看看的。”我以为墓碑只是他偶然的消沉,不料他却是这样认真的。

我在云月两字边比划:“一点不好看,只有在我名字边凿一只小麻雀才好看,明白?”他抬头看我,灰色的眼睛竟是满目悲凉,我紧紧压着牙根,满脸灿烂,只身跳到青石碑正后方,“哥哥,这里是风水宝地,背山对城,原来这样好,你竟不告诉我,这个位置我现在要了,你帮我凿一块小碑吧,不用太大也不要太小,只要十年后有人路过能看到就刚好,也算是对我死后有一个交代,而且有你挡在我前面,我什么都不会害怕了。”

他提着灯笼的臂膀在颤抖,似乎比草还纤弱,风一吹就要碎了, “爹娘那里你就不要担忧了,我会烧香告诉他们你对我最好,以往我说要告状都是吓唬你的,其实你是个好哥哥,虽然打过我也骂过我,但我想将来不会遇到比你更好的,不会有人能代替你,这辈子不会,也许下辈子也不会。” 风从背后拼命吹,将骆生的发吹到脑后,将这一面清尘吹的干净,我不舍得。

他要靠近,我却退后,脚步孑孓,几乎要跌倒。

“不用送了不用送了,就到这吧,”

“小福,再让我抱抱你。”

“不用了不用了。”

他没有坚持,没有表情,再没有动作,“小福,往后多年……”

“往后多年唯有梦里再相见。”

那一天,那座青山,那一棵树,青石碑,那遥远的人,我到如今都历历在目,他说珍重的时候好像眼泪掉了下来,可我没敢仔细去看,时间太久远,现在想来也许是幻觉。

离开时浔阳城街边红药依门户,摇曳如初,春去秋来花儿生死死生,猜不透要经历多少代人的轮回,花常在,日月常在,但那时候并肩看花的两个人却不知是不是当初的两个人。

这一路我没能让自己清醒过来,在梦中想着就要离开这座满是回忆的城,再也不碰触伤口。

***

穿山水渡日月,这一路像是一生那么长,却终究到达蜀中,西头比南边还是热的早些,一进城一行四人便急着找地方落脚,一家茶楼的凉棚正是好去处,四人匆匆坐下便点了凉茶与冰镇好的茶果,正吃着,侧身却凑近一人,那人站了良久却未说一言一语,穆怀春抬头道:“什么事?”

“福姑娘?”

我虽眼睛看着他,心里却想着别的事,听成了“服了姑娘”,心里还念着是不是吃的太猛被人佩服了一把,也不敢抬头,嘴上匆匆回:“好说,好说。”

那人当下右脸抽搐,半饷没回话,好久才道:“我家公子找姑娘很久了。”话毕从手里展开一张生宣,我一张小脸画在上面可够难看的。

穆怀春刻意慢慢抿过几口茶才道:“你家公子是卫小川。”

那人笑道:“公子如何知道,公子猜的极准!”

他冷笑:“他家的下人都长你这样的。”

茶罢不多说我们几人便跟着那引路的同去了。我原本知道卫小川是个在宅邸上很愿意铺张浪费的人,却还是被这处的宅子吓到,宅子中依八卦图立了无数厚实的高墙,井然是个迷宫,我看那引路的大概也晕了头,走到了目的地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院中夏花正来,锦簇花一色,而卫小川一身净白,袖领上正有四抓金龙绣纹,这威严神物却被花色染成了妖物,他正曲腰低头,凑近院中石头桌上的一碗白粥,神色颇不爽。

“我看近来你们都懒得卖乖了,花也不给我好好照料了,一股子清粥的馊味。”

引路的随处连忙上去将粥移开,“主子先别管花了,有客人到。”说罢扶着他转身,赫然的,众人都看见他眼睛上缠着一指宽的布,仔仔细细叠了有七八层,双眼位置上恰巧是对龙睛,模样呆傻,我笑出声。

穆怀春开口问:“今天什么天气?”

“空气一股温润潮湿之气,此时正午,大概阴正转晴。”卫小川又道:“我大概还用一月就会康复,何况即使看不见,也未必就什么都猜不到。”

“我并没有恶意,不但没有恶意还要多谢你。”

对方摆手,嘴角稍有些笑意,“既然四少来了,那福姑娘是不是也在?可否恳请诸位去侧房回避一二,我这边有些话想与福姑娘单独说。”

从穆怀春表情来看,这绝对是他想替我回绝的请求,但当下卫小川毫无恶意,若是一口回绝显得太无人道,细细驳回又太不君子,于是他把惊香丢给我,只道:“有事大叫。”

我回头去看卫小川,半张脸色十分难看。

随他进了屋,各在圆桌一方端坐着,一时半会不知道要说什么,想了想始终觉得他为人不歹,有些事即使并非专门为我而做,我身边的人也从中受了些益,而我从方才到现在却是一句关心半句关怀的话都没有,委实过分了点。

我连忙恭维:“几天前我见到骆生,听他说了些事才觉得我实在是有眼不识你这座北斗泰山,从前误会种种全是我这等市井小儿的不对,此时也是听骆生说你在这里才赶来。这个,将来有一臂之力必然加倍答谢。”

“与这话是一个意思的或差不多意思的你也说很多次了,可你到底用什么谢?”他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似乎在算计什么,“身外之物我是不稀罕要的。”

“嗯,小事,”突然觉得他话中意思古怪,眼睛也本无事,我恩恩啊啊:“对了,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他不满意我扭转话题,手指不悦的敲了敲桌面,“我眼睛好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能离他远一些了?”

“我不知道半年后一年后两年后有没有这个可能,可是现在没有。”

他叹了些气,“我知道有时牺牲会有快感,也许会被人缅怀,但多年过去之后你能确定谁还记得你吗?”

“那么卫大公子下鬼水湖是为了什么,不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他扯着一边嘴角:“我不是为了牺牲,但你是。”

门外响起一阵轻碎不稳的脚步声,他高声对门外人道,“你看看是谁来了。”

门外小豆子应声站定脚,探望了一眼就撑圆眼珠,扑食一样到我怀里,抬起头时脸上光滑白亮的,好似上好的糯米丸子,他右边腮帮子里不知道含着什么,鼓出一半。

我说:“你能不能先把嘴巴上的油渣擦干净了再喊娘?”

小家伙一点也未长大的样子,一袖子擦脸,一手抱着我的腿,脸上尽是哀怨,仿佛我从上辈子起就欠了他许多零嘴:“你身为我的娘怎么能把总把我丢下,你再逃跑,豆豆的心都要碎了,以后就不和你好了,也不爱你了,知道吗?”

这回我连舌头都抽筋了:“这些话谁教你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白果,放在卫小川面前的桌面上,以万分崇拜恨不得跪下磕头的神情望着他:“干爹。”

我迟疑好久,暴怒:“奇葩啊你们!”

后来我对穆怀春告状,苦大仇深的说小豆子将来不是奸商就是佞臣,他毫无立场原则,谁给吃的就和谁跑,为娘的心里啊都是血。

穆怀春忍笑好久才开口:“既然都是奇葩能在一起也是正常,我没期盼他往后能走什么光明正当大道,能有多几个爹娘罩着也是件好事。”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觉得我的价值观也变了。

穆怀春始终对卫小川没有太多耐性与好感,没几天,便带着我们离开他的宅地去隔着半城之远的地方留宿,期间他们出去找那个有名的鬼斧匠,我都独自与豆子在房中自娱自乐,但是没有两天卫小川竟就能独自找到我们,眼睛机灵了嘴巴也利索了,苦口婆心的还是叫我和他走,因为对着小豆子的面不好说破,我们彼此话里话外都十分隐晦。豆子人小鬼大,有一回私下与我交耳说:“娘,我认干爹是为了让自己人多起来,不是让你算计抛弃爹又和他眉来眼去的,不然豆豆又不爱你了。”说罢他眼珠子从左横到右边,似乎对我很失望。我望着屋顶,想找一尺白绫一了百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虾米要有霸王T_T

☆、十一

我盼天盼地的希望能尽早离开此地,但是我们找不到鬼斧匠,邵爵说这几天鸡飞狗跳的大搜索大致只剩下地底没翻过了,我怀疑这位留名久远的老人家是否归西而去。

这些有一技之长的人,譬如会造奇兵异甲的,譬如会炼神丹妙药的,通常不喜欢光明正大坐在路边等着大家光临摊位,而是享受于一群人为了找他们搅乱这个江湖,盼着一有人听到他们的名便在仰慕中瞪圆眼珠,照这个道理,他们就是死了也不会广而告之。

找了半日了,我们四人累的筋疲力尽,只好坐到街口树下的青石上,一旁有位老人家卖着自家的罗汉果茶,我端了几碗便与他问起来:“这附近可有什么好些的刀剑铺子?”

那老人家摇头笑道:“没有没有。”

问罢我缩回穆怀春身边:“你看罢,白跑。”回头一看,穆怀春却反常的与邵爵兀自交耳,我心头凉凉,虽邵爵的眉目如诗如画,虽穆怀春英气逼人,但放在一起怎就如此和谐。和谐的我心头也颤颤巍巍的紧张。

婴宁认真把玩着手上一颗蚕豆大的翡翠指环,却阴阳怪气道:“这世上好男风的男子真是何其多啊。”

手里凉茶正颤颤巍巍洒了个精光,却见他二人并肩而来,一人捉住我一只手,挪开茶碗,殷勤擦着我掌心,画面好不和谐。

邵爵:“小福,这回有事要求你,求你去对面猪肉脯子里借一块磨刀石来。”

穆怀春捏了捏我的下巴,接道:“要最脏最臭最旧那一块,可明白?”

我想了想,道:“虽然这剑找谁修都是修,但也不必找快磨肉刀的石头,虽然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但也不代表三块臭石头就比过老铁匠,这事你们不慎重我得替你们慎重。”

穆怀春走去卖茶老头跟前接过下一碗茶,“你去便好,不怕石头的腥气。”

想他一直将惊香当宝贝,现在却做这样的事,实在很像是发现自家闺女变成隔壁老王家闺女的感觉,转身之间无意睹目那卖茶的老头一张脸红过炉火,憋气似乎要炸开。却听他大喊一声:“闺女站住!你可不准助纣为虐。”

大概见我一脸无知像,便道:“这世上一把绝顶好剑居然去蹭那种石头,格老子的,气煞了我,不准去拿。”

便见穆怀春与邵爵对视一笑,似乎心里早知道,齐点头对他道:“晚辈见过茶三爷。”

鬼斧匠没有真名,他自称茶三爷,具体这两个名字从何而来我并无考究,只说他本家是卖茶的,但是煅兵器的手艺却是一流。我从来觉得斧头是心狠手辣之人才用的兵器,用的人必然十分匪气,更何况煅的人。但仔细看这老头,一盏宽过肩膀的草帽下面一根细短的辫子,瘦瘦弱弱的实在不怎么可靠。这次能被穆怀春认出只因他说了一句“没有”,蜀中乃是天下刀剑门户最密集之地,一个卖茶老头却说此地没有好的兵器铺,有心的人确是会多想几分。

却见他从穆怀春背上抽走惊香,如遇老友般一脸兴奋的抚了抚刀面。

“啊,这些年真是叫你受苦了,想当年是为那老秃驴造了你,还以为能在那小寺里过上安生日子,不想又给那老秃驴的徒弟带出来,真是受了多少罪啊。”鬼斧匠在穆怀春身上打量了一番,“很早就听说老秃驴死了,真是老了不中用了,他死前给我拖过书信说有朝一日他的徒儿定会带着我做的刀来寻我,我看就是你罢,怎就没一点佛门弟子的样?”

穆怀春笑笑:“佛门的弟子未必就是光头和尚。”

鬼斧匠抬手在他手腕上一掐,“不是和尚不是庸才,那这刀落你身上还不算太亏,既然老秃驴有言在先,我也看他面子,你们就都跟着我来吧。”

这老头脾气好生古怪,一群人呼啦啦上前将他团住,又是茶爷又是大爷的殷勤叫着,他才肯昂头以示好心情。

七拐八绕的,忽见路前挡上来一油毡绿顶的双马马车,车轮还卷着尘土,卫小川便从一边探头而出,宽柳似的双目微眯,装作惊讶,“真是有缘千里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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