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三代经营旅馆的悲喜剧:新罕布什尔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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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三代经营旅馆的悲喜剧:新罕布什尔旅馆-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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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电影院带莉莉蛋蛋回家!”她说。
  “你们在‘那儿’干吗?”我叫回去。
  “打扫!”母亲说。
  “下雨、下雨、下雨!”弗兰妮大叫,我们一路跑到电影院。
  莉莉、蛋蛋跟小琼斯一起走出来。
  “这是小孩看的电影,”弗兰妮对小琼斯说,“你怎么也来了?”
  “我是个大孩子。”小琼斯说。他牵起她的手,跟我们一起走回家。半路上弗兰妮和他绕到得瑞的校园去散步,我则带莉莉和蛋蛋继续走。
  “弗兰妮爱小琼斯吗?”莉莉认真地问。
  “呃,至少她‘喜欢’他。”我说,“他们是朋友。”
  “什么?”蛋蛋说。
  感恩节快到了。小琼斯跟我们一起过节,因为他父母寄的钱不够回家。得瑞还有几个外国学生——家太远,回不去过节——也来跟我们一起吃感恩节晚餐。大家都喜欢小琼斯,那些陌生的外国学生则是父亲的主意——母亲也赞同,她说感恩节本来就该这样。也许吧,但我们孩子可不太喜欢外人压境,如果是客人那还没话说。那时旅馆里住了个听说很有名的芬兰医生,他在得瑞念书的女儿也是我们感恩节的座上客。另外还有个弗兰克在标本课认识的日本男孩,弗兰克跟我说,他发誓不会透露哀愁的事;不过他英文太破,就算讲出来恐怕也没人听得懂。然后是两个长得一双漂亮小手的韩国女孩,那顿晚餐莉莉的眼光一直没离开过她们。韩国女孩引发了她对食物一直欠缺的兴趣,莉莉看着她们用小手吃掉一大堆东西——动作又细致又漂亮,于是也有样学样,还真吃了一点。蛋蛋不用说,一直对口齿不清的日本男孩大喊:“什么?”而小琼斯则不停地吃吃吃,让尤里克太太得意得差点炸了。
  “看,这才叫胃口!”尤里克太太赞美道。
  “我要是有他那么大个儿,吃得也一样多。”麦斯说。
  “才怪,”尤里克太太说,“你没那本事。”
  朗达·蕾伊这天不穿制服了,她和我们一起用餐,偶尔和母亲、弗兰妮还有高大的金发芬兰女孩起身收碗盘或到厨房端菜。
  芬兰女孩是个大块头,在桌边的动作有如秋风扫落叶,害莉莉左闪右躲。她看起来就像那种身穿蓝白相间滑雪装的大女孩,没两下就去搂跟她一个模子出来的父亲。 txt小说上传分享

05 圣诞快乐,1956(11)
“呵!”每上一道菜,芬兰医生就吼一声。
  “呀——呼!”弗兰妮小声说。
  “我的妈。”小琼斯说。爱荷华巴布坐在小琼斯旁边,那边最靠近酒吧上头的电视,可以边吃边看球。
  “如果这也算个clip' 译注:非持球员由后方阻挡对手,在中线以外算是犯规。
  ',我就把盘子吃下去。”小琼斯说。
  “你吃吧!”巴布教练说。
  “什么是clip?”芬兰医生问。爱荷华巴布找来十分情愿的朗达·蕾伊做示范,韩国女孩们害羞地吃吃窃笑。日本人奋斗个不停,手上忙着对付火鸡和奶油刀,耳里听着弗兰克含糊不清的说明,嘴上还得应付蛋蛋连连尖叫的“什么”。
  “这是我吃过最吵的一顿饭。”弗兰妮说。
  “什么?”蛋蛋叫。
  “耶稣基督。”父亲说。
  “莉莉,”母亲说,“拜托多吃点。这样你才会长。”
  “怎么回事?”有名的芬兰医生说。不过听起来像是“者么围事?”他看着母亲和莉莉问:“谁不会长?”
  “哦,没什么。”母亲说。
  “是我,”莉莉说,“我不长了。”
  “你没有,亲爱的。”母亲说。
  “她的成长似乎停滞了。”父亲说。
  “喝,‘停滞’?”芬兰医生瞧着莉莉说,“不会长,嗯?”他问,莉莉微微点了个头。医生用手摸摸她的头,看看她的眼睛。除了日本人和韩国女孩,大家都停下刀叉。
  “你们怎么说?”医生问着,然后对他女儿讲了一串怪字眼。
  “卷尺。”她说。
  “喝,卷尺?”医生叫道。麦斯跑去找了一个。医生量了量莉莉的胸、腰、手腕、脚踝、肩膀和头。
  “她好得很,”父亲说,“没事的。”
  “安静。”母亲说。医生把测得的数据全写下来。
  “呵!”他说。
  “快吃,亲爱的。”母亲对莉莉说。但莉莉一直看着医生写在餐巾上的数字。
  “你们怎么说?”医生问完,又对他女儿讲了一串怪字眼,这回她答不出了。“你不知道?”医生问女儿。“字典呢?”他问。
  “在宿舍。”她说。
  “喝!”他说,“去拿来。”
  “现在?”她说着,一脸不舍地看着她堆积如山的第二盘烤鹅和填料火鸡。
  “去、去!”医生说,“当然现在。快!呵!快!”蓝白滑雪装的大个子女孩走掉了。
  “这是——你们怎说?——一种病态。”芬兰名医静静地说。
  “一种病态?”父亲说。
  “一种成长停滞的病态。”医生说,“很常见,原因也很多。”
  “一种成长停滞的病态。”
  母亲重复一遍。莉莉耸了耸肩,学韩国女孩剥鸡腿的皮。
  高大的金发女孩气喘如牛跑回来,发现盘里的菜已经被朗达·蕾伊清掉,脸都绿了;她把字典递给医生。
  “喝。”弗兰妮在对面向我悄声说。我从桌底踢她一下,她也回敬一脚;我又踢,却不小心踢到小琼斯。
  “哇!”他说。
  “对不起。”我说。
  “喝!”芬兰医生指着一行字大喊,“侏儒症!”
  一桌默然。只有日本人还在跟他的奶油玉米奋斗。
  “你是说,她是个‘侏儒’?”父亲问医生。
  “喝!对!侏儒。”医生说。
  “放屁!”爱荷华巴布说,“什么侏儒!她是小孩!她只是还没长,你这江湖郎中!”
  “什么是‘江湖郎中’?”医生问女儿,但她不肯答。
  朗达·蕾伊端出派来。
  “你绝不是侏儒,亲爱的。”母亲悄声对莉莉说,但莉莉只是耸了耸肩。
  “是又怎样?”她勇敢地说,“我是好孩子。”

05 圣诞快乐,1956(12)
“香蕉。”爱荷华巴布黑着脸说。没人知道这是指治疗的方法——“喂她吃香蕉就好!”——还是“放屁”的同义词。
  总之,这就是1956年的感恩节。我们便如此朝圣诞节而去,思考尺寸大小、听人做爱、停止洗澡、替死狗摆姿势、跑步、举重、等待下雨。
  十二月初一个大清早,弗兰妮把我叫醒。屋里一团暗,蛋蛋绵长的呼吸从通敞的门廊传来,他还在睡。有个轻柔小心的呼吸比蛋蛋更靠近我。我感觉到弗兰妮的气味——虽然好一阵子没闻到了:浓浓的但不逼人,有点咸,也有点甜,很强烈,但不像糖蜜般稠腻。在黑暗中,我知道弗兰妮爱洗澡的毛病已经好了;全因为那天偷听到父母亲做那件事的缘故。我想,那件事使弗兰妮再度接受了自己天生的体香。
  “弗兰妮?”我悄声说,什么也看不见。她的手轻抚我的脸颊。
  “在这儿。”她说。她靠着墙和床板蜷在我身边。我永远不知道她是怎么挤进来而不吵醒我的。我转身朝着她,闻得出她刚刷过牙。“听着,”她悄声说。我听到弗兰妮和我的心跳、在邻室深海潜水的蛋蛋,还有像她呼吸般轻柔的某种事物。
  “雨来了,呆瓜。”弗兰妮说,用指节顶我的肋骨。“下雨啰,小子,”她对我说,“你的大日子到了!”
  “天还没亮,”我说,“我还想睡。”
  “天亮了。”弗兰妮用气音朝我耳边说,往我脸上咬一口,然后开始在被窝里搔我痒。
  “别这样,弗兰妮!”我说。
  “雨来了、雨来了、雨来了,”她连说带唱,“别想临阵脱逃。弗兰克跟我早起来了。”
  她说弗兰克正在控制台试我们的呱呱盒。弗兰妮把我拉下床,催我刷牙换上运动装,就像平常去楼梯间跑步一样。她带我到控制台找弗兰克,两人算了一堆钱给我,叫我放在鞋子里——厚厚一叠纸钞,大半是五块跟一块。
  “这样我怎么跑?”我说。
  “你用不着跑,没忘吧?”弗兰妮说。
  “一共多少?”我问。
  “先问她收不收,”弗兰妮说,“再担心不迟。”弗兰克坐在控制台前,活像个遇到空袭的疯狂塔台管制员。
  “那你们要干吗?”我问。
  “帮你看着。”弗兰克说,“万一不好收拾,我们就报个防火演习什么的帮你解围。”
  “哦!多谢!”我说,“免了吧。”
  “听着,小子,”弗兰妮说,“我们付钱,有听的权利。”
  “乖乖。”我说。
  “没问题的,”弗兰妮说,“别紧张。”
  “万一只是误会呢?”我问。
  “我就是这么想的。”弗兰克说,“反正到时你就把钱拿出来放到一边,继续跑楼梯得了。”
  “少废话,弗兰克,”弗兰妮说,“闭上嘴查你的房。”喀、喀、喀、喀……爱荷华巴布又成了地下铁,在地底好几英里;麦斯睡在噪音里,发出另一种噪音;尤里克太太跟几个汤锅一起冒着泡泡;308的客人——得瑞一个叫鲍尔(Bower)的学生可怕的姑妈——像磨钻子一样打着鼾。
  “接下来……早安,朗达!”随着弗兰克转到朗达的房间,弗兰妮小声说道。哦!朗达睡得多香!就像一阵海风拂过丝绸。我发觉腋下开始出汗。
  “快滚上去吧,”弗兰妮对我说,“别等雨停了。”
  我晓得这不可能,从楼梯间的窗子往外看就知道了,艾略特公园里一片汪洋,水漫过走道的缘石,形成一条条穿越运动设施的小河。雨从灰暗的天空倾盆而降。我想先来回跑个几趟——倒不是为了习惯,只是觉得这样叫醒朗达最自然。但等我站在她门外的走廊上,指头忽然有如针刺,呼吸也粗了起来——喘得比平时还厉害,弗兰妮后来告诉我,在朗达起来开门以前,他们就从对讲机听见我了。

05 圣诞快乐,1956(13)
“这要不是小强,就是特快车。”朗达悄声说,让我进门。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跑了一早上的楼梯。
  房里很暗,但我看得出她穿着蓝色的睡衣。她刚起床的呼吸有点酸酸的——但当时闻起来还不错,她本人的味道也很好闻;虽然事后想起来,那味道就像夸张了好几倍的弗兰妮。
  “老天,膝盖这么冰——穿这种没裤腿的裤子!”朗达·蕾伊说,“进来暖和暖和。”
  等我七手八脚地扯掉短裤,她又说:“老天,手臂这么冰——穿这种没袖子的衣服!”我挣扎一番后也扯掉了。我脱了跑步鞋,想办法把那叠钱塞进其中一只。我想,也许就是这次在呱呱盒系统下做爱,影响了我一辈子对性交的感觉。即使今天快四十了,我还是习惯说悄悄话。我还记得拜托朗达也把声音放小。
  “我差点要叫你‘说大声点’!”弗兰妮后来告诉我,“简直气死人——尽说悄悄话!”如果不知道弗兰妮在听,我或许会跟朗达说些别的。我没怎么想到弗兰克,虽然后来无论住不住一起,我似乎总觉得他正坐在对讲机前,偷听别人的恋情。在我想来,弗兰克一定边听边带着那副不屑的表情,就像他工作时一样,一种淡漠而泛滥的不快感,近乎嫌恶。
  “你很快,小强,你真快。”朗达·蕾伊对我说。
  “拜托,说小声点。”我傍着她鲜艳的头发喃喃说道。
  这次启蒙令我日后对性事总是紧张兮兮——我始终没法摆脱这种必须谨慎言行,否则就像是背叛弗兰妮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朗达·蕾伊和第一家新罕布什尔旅馆,我才觉得弗兰妮老在偷听?
  “听起来有点压抑,”弗兰妮后来告诉我,“不过应该没关系——就第一次来说,我确定。”
  “多谢你没有从旁指导啊!”我对她说。
  “你真以为我会?”弗兰妮说,我连忙道歉;但我永远不知道弗兰妮会做什么,又不会做什么。
  “你的狗进行得怎样了,弗兰克?”随着圣诞节一天天逼近,我碰到他就问。
  “你的悄悄话又怎样了?”弗兰克说,“我发现最近常下雨喔!”
  也许雨并不怎么常下——我承认我放宽了标准,把下雪也当成下雨,甚至可能下雨或雪的多云早晨也算数;反正有时也真下了。圣诞节前夕,在某个这样的日子——在我早把塞在鞋里的钱还给弗兰克和弗兰妮之后——朗达问我:“小强,你知道按照习惯,客人应该给女侍一点小费吗?”我一点就通。不知弗兰妮那天早上有没有听到这句话——还有后来钞票的沙沙响。
  我把圣诞节的钱,全花在朗达身上。
  当然我也买了点小东西给父母亲。我们并没有送圣诞大礼的习惯,向来都是送得愈爆笑愈好。我记得我送父亲一条围裙,要他穿着站在吧台里,上面还写了句好笑的标语,我送母亲的印象中应该是只瓷熊。弗兰克每年都送父亲一条领带、母亲一条围巾;母亲把围巾转送给弗兰妮,让她随便戴。父亲则把领带还给弗兰克,弗兰克爱打领带。
  1956年圣诞,我们送爱荷华巴布一样别致的礼物,一幅加框放大的相片——爱塞特之战,小琼斯攻下得瑞全场唯一一次达阵的镜头。这礼物没什么好笑,但其他的可就不了。弗兰妮送了一件母亲绝不会穿的性感洋装。弗兰妮期待母亲会转送给她,但是母亲打死也不肯让弗兰妮穿这种衣服。
  “就让她在305穿给老爸看吧!”弗兰妮对我怄气。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05 圣诞快乐,1956(14)
父亲送弗兰克一套巴士司机的制服,因为弗兰克实在太爱制服了;他充当旅馆门房时便穿这身打扮。难得有不止一个客人过夜时,弗兰克就会假装成新罕布什尔旅馆的专职门房。这套司机制服是得瑞的死灰色,袖子和裤管都嫌太短,帽子又太大,弄得带客的弗兰克活像个葬仪社的,一副邪气穷酸相。
  “欢迎光临新罕布什尔旅馆!”他经常练习,但听起来总是言不由衷。
  没人晓得该送什么给莉莉——当然不能送娃娃、玩偶,或者任何沾上“小”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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