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我思存短篇20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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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我思存短篇20合集-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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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个,最高大那个,已握住腰际的重金镶宝的刀柄,喝道:“滚出去!”

  他们是手足,而我,是异类。

  我纹丝未动,而最高大的那个,似忍无可忍,“唰”一声,刀已出鞘:“不准这样瞪人,野兽一样!”

  我自知,我的眼大而幽暗,烁着泠泠的光。自幼便听侍女私下窃窃,说如困兽的眸。

  澄如秋水般森冷的刀锋已迫在眉睫。一丝微凉已逼在顶心。

  “住手!”

  一惊,新月似的刀锋一偏,贴着脸畔削过,嗒嗒的落了一地,是发上那串细碎的红珊瑚。

  缓步踱入,他的父,亦是,赐予我生命的人。

  他永远只有冷漠的表情,与冷的眼。但这冷,不仅只对我,亦对着那七个。于是,我坦然,以为他是唯一,唯一公平待我,虽也知,在他心中,我仍是异类。

  每年只可见他一次,在第一场雪。

  侍女们在这一日将我打扮一新,花团锦簇,环佩摇摇,好似另外七个一样。每年,他静静看我一眼,常常问上一句话,而后,仍教侍女将我领回去。

  其余三百六十四天,我自生自灭,赤足散发,幽闭宫室,无人过问的野孩子,如砖隙中那株本不该生的野草。

  如常,他静静望我一眼,唤我的名:“耶律迭坼”。真有趣,虽有一半最卑微的血统,却拥有这大辽国中最尊贵的姓氏。我垂下眼,望向地毡上粒粒殷红如血的珊瑚珠。

  他用汉语问我:“迭坼是什么?”

  我答:“迭坼是雪。”

  我唯一会说的汉语,便是这一句。他微微颔首,侍女们连忙按下我的头,让我行礼。我用力挣脱她们的手,无畏的站定,他竟微微的笑。

  我从不向他行礼,亦不向任何人膜拜。

  因我,如那七个所言,是杂种。

  我的面孔,单而薄,小小的个子,不若那七个,轮廓分明,高大挺拔。

  因生我的母亲,是名汉族女子。

  我不知,她如何与面前这男子相识。但我知,生下我的那一天,她便被名为萧燕燕的那个女人,鸩毒而死。

  我本不可活,那几尺白绫,已绞上我细细的颈。若不是他闻讯赶来,回手抽出侍从的佩弓,一箭射死奉命绞死我的侍女。

  而后,抽出侍从锋利的佩刀,对准自己,冷冷的问:“母后,你也想杀死我吗?”

  萧燕燕,她笑了,她说:“不过是个杂种,你说留她一命,就留下,何必生气。”

  于是,无足轻重的婴儿,便苟延残喘,活至如今。

  他绝不多看我一眼,知如重视我,我便会如生我的母亲一般,无声的从他生命里消失。

  他有一位姓萧的母亲,一位同样姓萧的皇后。

  遥辇、孙、奚、窟哥、咄罗……

  那些所谓姓氏高贵的妃子,与血统高贵的七个子女。

  我,是异类。

  这宽阔的宫殿里,他静默无言,而我形影萧条。

  我的母亲是一名汉族女子,她的名字叫雪。

  我出生于冬季,那一天下着入冬的第一场雪。

  我的母亲死于冬季,那一天下着入冬的第一场雪。

  苍天许是有情,年年此日,飞琼零乱。

  那是八月,西北风狂虐嘶吼了一夜,那年的第一场雪便肆无忌惮的从天而降。



午夜飞行【作者:匪我思存】



  与宁采臣初识,于那间名为“午夜飞行”的酒吧。午夜飞行其实是种香水的名字,她发际幽幽散发着的,便是那种魅惑般的气息。

  仿佛着了迷。一见了他,目不转睛。许是因为他的眼睛,那样深,那样黑,笑起来浅浅的,如有阳光。她便如蛾,向那光明舍身忘死的扑去。

  也曾坦白的对他说:“你的眼睛,像一个人。”

  他那样聪明,不肯问她,到底像哪一个人,更不问及她的来历。或许,在他眼里,她只是午夜飞行的一只蛾,单纯的为光所吸引,便绕着他翩跹,不肯离去。

  就这样开了头,其实也不过在一起吃过几餐饭。见面总是在晚上,夜色迷离灯火朦胧,最后,他终于问起她的姓与名。

  “聂”她想了一想:“聂小倩。”

  他哈哈大笑,反问:“那我是不是该叫宁采臣?”

  于是唇角微微的浮起一丝笑,从此便真的如此称呼对方。她故非女鬼,可是哀莫大于心死,游走于夜色里,不过是一抹倩女幽魂。

  舞榭楼台,笙歌如水。回到那黑黢黢的屋子里,脑海里仍是那光亮的眼,散着光与热的明亮。直到看清沙发上,那明灭如一芒红星的火光。

  淡淡的烟草的味道,是金志远。

  怔一怔,唇角便低下去,声音也低下去:“你回来了。”

  她并非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孤魂野鬼,而是手足头颈细密缚着红线的偶人。一举手一投足,身不由已,只能由他——

  他没开灯,只淡淡的问:“你喝过酒了?”

  一点红酒,微醺的双颊染了绯红,也有了抹血色。不过,黑暗中应看不到,她忽然微笑。

  从前,他从不问她类似的话语,上次她吞下九十片安定,送到医院洗胃,他也只是叫身边人送去医药费。出院回来,若无其事派人来接她去吃饭。

  她扶着沙发站定,身畔是一盏落地灯,琉璃灯罩,冰凉的贴在她的鬓旁。她这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在发热。她声音更低下去:“志远,我们分开吧。”

  那芒红星轻轻跃起,无声而准确的落在几上的烟缸里。只一瞬,便迅速的黯淡下去,灰飞烟灭。无边无际的黑暗涌上来,吞噬了一切。

  他的口吻还是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向我金志远先提出分开的女人,你倒还是头一个。”

  她伸出手,摸索着琉璃灯罩上突起的花纹,一朵一朵挨挨挤挤,玫瑰的形状。他问:“他是谁?”

  她不出声。

  他突然“啪”一声按了开关,天花板上的枝状水晶吊灯顿时大放异彩,通明的光线直刺得她不得不垂下眼帘,仿佛无所遁形。

  过了好久,才抬起头看他。他说:“碎尸万段或矬骨扬灰,你替他选一样。”不是为了她——她何曾那样重要过,只是因为他的所有物遭觊觎,才觉得恼怒。

  她轻轻的声音,梦呓般的说:“他的眼睛,和成功的一模一样。那样的深,那样的黑。像夜一样,却有光。”

  窗上发出微响,是一只蛾,见了灯光,拼命的扑过来,撞在玻璃上,铮铮的响,却打个旋,再撞过来,不屈不挠。


  她与金志远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许成功与金楠的婚宴上。金志远迟到了,在酒店门外遇到徘徊的她,许是怜悯,问她:“你是聂小姐吧?”

  她点点头,连声音都乏力:“我是聂琬。”

  他说:“我是金志远,金楠的弟弟。走,咱们喝喜酒去。”半拖半挽,携了一脸凄惶的她长驱直入,众目睽睽里公开亮相。后来她才知道,他不喜欢许成功,与金楠的婚事更是反对,故而随手扯了她进去,存心让许成功难堪。

  果然,新郎看到她与金志远携手出现,如同见了鬼。金志远笑吟吟的,不待新人敬完酒,又携了她扬长而去。

  跋扈得根本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出来后一上他的车,他便轻轻叱道:“不许在我车上哭。”

  她倔强的将脸一扬,说:“谁要哭?”一双大大的杏仁眼瞪着他,慢慢却瞪出朦朦的水意。他视而不见,只问:“你打算回家去独自抱头痛哭,还是跟我去借酒浇愁?”

  她问:“还有没有第三选择?”

  结果她既没有回家抱头痛哭,也没有去借酒浇愁。跟着他跑到郊外去,看他和一屋子人玩砸金花。

  看到乏了,蜷在沙发的角落里,不知不觉的睡去。等醒来,身上盖着他的西服外套,陌生的烟草与他的气息。怔仲了一下,便掀到一边去,皱眉道:“好浓的烟味。”

  声音虽低,还是有人听见了,这才瞥了她一眼,惊诧的对他说:“金三儿,你这新女朋友,怎么和你一贯的风格忒不一样?”

  金志远没睬他:“同花顺,给钱。”

  那晚他手气好,进了市区便放慢了车速,问她:“要什么?”

  她不明白,怔怔的看着他。

  他不耐烦:“赢了钱,你陪我打了一夜牌,总要抽个头吧。”

  抽头?她不懂这样的行话。摇一摇头,他问:“现金?衣服?首饰?你要什么?”

  她问:“你结婚了吗?”

  倒将他问得一怔,半晌才道:“还没呢。你问这个干吗?你到底要什么,说了好买去,我可困了。”

  她轻轻的道:“我要和你结婚。”

  他半晌才哈哈大笑:“打这主意的女人不少,敢当我面说出来的,可就只你。”


  他当然没有和她结婚,但就从此在一起。两年过去了,她创了纪录,成了金志远至今为止任期最长的女朋友。他喜欢她的安静,不多话,又不多事。有时他有了新的兴趣,将她一搁两三个月不闻不问,她连电话都不会主动向他拔一通。姹紫嫣红腻烦了,他自然会重新出现。

  金志远那样的修为,简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所以她着实显得成绩斐然。连他自己都说:“聂琬,咱们再这么长久下去,只怕我妈都想召见你,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了。”

  她哪里有什么三头六臂,她不过是不爱他,于是不痴缠着他。他那些别的女友,或爱他的人,或爱他的钱,或爱他的家世,总爱着他的某一处,于是个个想放出手段来黏他,他自然逃都来不及。于是她便弥足珍贵。

  窗上那只蛾,许是倦了,终于静了下来。

  金志远转过头去,说:“你根本爱的不是许成功,那只是个借口。”

  她微微的笑:“志远,你喝高了。”

  他不怒反笑:“我他妈的今晚压根就没喝过酒!”

  他一贯对女人还算客气,这样破口大骂真是史无前例。也许是在和自己生气。她到底扫了他的面子,伤了他的自尊。但只这一刹,旋即便镇定自若,对她说:“聂琬,有话过两天再说。”

  站起来便上楼洗澡去了。

  玻璃上又在铮铮作响,还是那只蛾,到底不死心。拍着灰色的翅,重新再次努力往锃亮的玻璃上撞去。

  她按熄了灯,窗上的小生灵一下子静下来,大约是绝望了。

  她再打开灯,它却又扑扑的撞着。它躲不了的宿命。

  茶几上一串晶晶亮的东西,是金志远的车钥匙。她轻轻的拎起来,匙环上坠着只漂亮的红色锦囊,里头装着沉甸甸的朱砂。避邪的,今年是他的本命年。

  她出了门,车就停在门口,她笨拙的打火启动,金远志上次来了兴致,教过她怎样开车。她到底将车开动了。

  转两个弯便上了主干道,夜已深了,连街都似睡着了,路灯睁着惺松的眼,诧异的盯着她。

  她将油门一脚踩到底,呼呼的风声尖利起来,远处是散珠样的灯海,仿佛天上所有的星,都坠落在了人间。她的视线模糊起来,只看到一片朦胧的白光。

  诱得她直扑过去。

  “轰!”

  车子终于轻飘飘的飞了起来,似一只午夜飞行的蛾。

  白光刹那间便逝去,无孔不入的黑暗涌上来,朝她涌上来,她微微的挣扎了一下,终于再无气力,无声的俯倒在方向盘上。

  细微的滴水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她知道,她再也渴望不到光明。



《小凤》(六月生日礼,未完待续,某匪持续发神经中)



  乌池的雨季阴冷潮湿,大雨哗哗的下了几天总不见放晴,屋子里的桌椅地面都生出一层础然的水意,背阴处更几乎长出蘑菇来。院子里的青砖地生了滑腻的青苔,小凤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打着伞,不留意就滑倒摔了一跤,衣服湿脏了不算,茶壶也摔碎了。  那只青花大茶壶还是爷爷留下来的旧物,小凤心下懊恼,把抽屉里的钱拿出来,零零碎碎的几毛几分都凑起来,盘算着买只新茶壶总得要七八块钱,不由得叹了口气。

  雨越下越大,远处的永江在腾起的水雾里成了朦胧的一条长长白带子,江上的轮渡早就停了,无数大小的船泊在江边,星星点点,远远望去,倒象是白带子上的绣花,只不成个样子。

  有个人站在门外檐下避雨,因为雨势太大,一件灰色的夹长衫已经湿了大半,这几年倒是很少有人穿长衫了,除了守旧派的老先生,或是学堂里教书的先生。年青人都赶时髦穿西服,哪怕买不起西服的人家,也教裁缝做一件中间开襟的新式衣服穿。

  她见那人长衫下摆都在滴水,心有不忍,于是招呼:“先生,请进来坐吧。”那人恍若未闻,屋外的雨下得正大,哗哗如倾,想是没听见。于是她从柜台后走到门口,又招呼了一声:“先生。”

  那人这才慢慢转过脸来,年纪瞧着倒并不甚大,只是两鬓微霜,眉峰略略皱起,望了她一眼,倒似并无悲喜之色。

  小凤道:“这样大的雨,先生屋里坐吧,等雨下小一些再走。”

  他见屋子里摆着几张桌椅,收拾的很干净,原来是间小茶铺,于是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来,拣了临窗的一张桌子坐下。小凤见他神色恍惚,怕他是受了凉寒,于是将灶下的炭挟了几块放在火盆里,端来放在他足边,说道:“烤一烤衣服吧。”又去沏了一壶滚茶来,替他斟上一杯:“喝杯热茶,驱驱寒气也好。”

  他没有动,只说:“我没带钱。”

  小凤笑道:“不要紧,行路在外,谁都有个不方便的时候。这茶我请你喝,不要钱。”

  他漫应了一声,说:“那你这样做生意,岂不亏大了。”

  小凤说道:“这点小生意,平常多亏左邻右舍照应,再说几分钱的事情,就请你喝一壶茶,我也不亏什么的。”

  他端起茶来没有喝,倒将茶杯在手中细细的看着,茶壶茶杯倒都是旧物,虽然不过青花写意菊花,疏疏的描上几笔,但碗中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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