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得太好,可是我熟悉。”梁倾慕头也没抬,依旧认真地削着梨。
“你跟小焕指定有事儿。”梁国赫笃定地看了她一眼,“不然你不带走这么久的。你跟他到底怎么了?小焕每次来看我都不提跟你的事儿,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他颓丧了好阵子。”
梁倾慕听后也没什么表情。
“爸。“梁倾慕放下水果刀,对上梁国赫的视线说:”顾珩焕他不够爱我。所以我得尽早抽身,不然我会死。“
梁国赫吓了一跳,骂她:”胡说!什么死不死,小焕在乎你的程度我可都看在眼里呢,你这个没良心的。“
“不说了,爸,总之我跟他已经结束了。”梁倾慕皱着眉强调道。
“倾慕。”梁国赫忽然郑重地对她说:“我在昌平东建的楼盘,一个礼拜后就会开盘了。很早的时候,小焕私下里就跟我预定了一户180平米的户型,说那是要跟你住一起的房子。我开玩笑说不会是婚房吧?他居然回答我说’是’。理由是他说那里离你外婆的房子最近。”
“他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成分,回答地很认真。”梁国赫偷偷看了眼削断果皮的梁倾慕,清了声嗓子不放过她:“这两年他经常来看我,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跟我说不要那房子了,可是他没有,他从来没提过。”
梁倾慕努力地想维持着没有表情的表情,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红了眼眶。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梁国赫的这番说辞,让梁倾慕无所适从。她出了医院后,抬头望着乌蒙蒙的天,茫然无措,心里只木讷地想着:好像快下雨了啊。
她一路失神地往酒店驶去,顾珩焕对自己的好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了眼前。
车子路过后海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年的圣诞节。
暧昧的夜晚,温馨的气氛,个性的格调,他的坏她的笑,那是他们的感情最美好的时候。
卡宴嘎吱一声停在了当年那家酒吧前,梁倾慕暗自打量,这家店似乎没什么变化。
她推开酒吧门,店里装潢依旧安静文艺。她视线一下停留在门口放相册的柜子上来。
老板笑盈盈地迎上去,问她:“姑娘想喝些什么?”
梁倾慕回头朝他微微一笑:“一扎啤酒。”
老板乐呵呵地应着,走开了。
老板已不记得她。也是,两年能改变的事可不止一星半点。
梁倾慕的视线又重回柜前,每一个格子都标着明确的年份,梁倾慕抬手取下便轻声翻看起来。
那年的相册有好多本,梁倾慕耐心地一本本翻着,顺势坐在了靠窗的凳子上。她连老板给她送啤酒都未曾察觉,可想而知她心里对深藏回忆的迫切。
她翻过一本又一本,终于在翻开某一本的时候,在第一页上看见了自己。
无忧无虑,陷入爱情漩涡的自己。
忽然间,她周边隐约的说话声和喇叭里悦耳的蓝调都消失了。
梁倾慕唯一的触觉就是指腹下,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
她带着浓浓思念,摩梭着照片上顾珩焕英俊迷人的眉眼。
她以这种方式缅怀他跟她的爱情,还喝着啤酒以此减弱自己对他的思念之情。她曾经以为时间能淡化她对他的感情,可是她做不到,即使说得再狠做得再狠,她也没法不爱他。
她记得自己在照片背面写了她爱他。
直到现在她也不后悔自己曾这么写过。
那他写了什么?她有些好奇,就轻轻扯下了第一张。
背面写着:顾珩焕,我爱你。
这是她自己写的,她微笑起来。
第二张就不太好撕了。梁倾慕费了好大的劲,就怕给整坏了,粘的很牢实,牢实得都让她隐隐觉得自己的那一张是否已经被扯下来过。
当她如愿以偿地看清顾珩焕写的那一行字后,她脑中一片空白,一切都静止了,连同脉搏。
她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没有一点征兆。而她依旧怔在那里,第一反应居然是顾珩焕的字还挺漂亮。
顾珩焕赫然写着:“倾慕,不管发生什么,别放开我的手。”
为什么她会看见得这么晚呢?
在她已经放开他的手,多年之后。
窗外的大雨终于下下来了,在乌云积压多日时。玻璃上的雨水汩汩淌着,就像梁倾慕脸上的泪,来势汹汹。
若当初的她不一意孤行,那现如今的他们会不会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就像恩令和江允那样?
可是时间已经拨不回那一天了。可是即使回到那一天,心高气傲的梁倾慕也不见得就会留下来。
她忽然就想起梁国赫今天下午对她说的话:“倾慕,感情的事不能听之任之,随缘就是错过啊。”
她默默地合上相册,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线,找不着头了。
梁倾慕只用了一个晚上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感情。她强迫自己变回那个铁石心肠,百毒不侵的自己,不允许自己去想她和他之间还有可能的可能性。
有些日子她不想老待在医院里,就会偷偷上许恩令上班的地方,远远地看她几眼。她知道自己躲着恩令不对,可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自己一声不吭地离开,这多少让她对恩令感觉到愧疚。
梁倾慕没有再回银泰住的念头了。她想了一下,觉得还是收拾一下苏嘉会的别墅比较好,那儿清静,让她舒心。
她坐在病房里的椅子上思考着,要不先去买点家用的生活用品,周末抽空去别墅里打扫一下。
两年了,张美音一直为自己不能拿下顾珩焕而懊恼。
本以为,梁倾慕的离开能让她和顾珩焕的关系发生实质性的改变,可是事实是没有。不过张美音自认为顾珩焕待她依旧与别的女人不同。这一点,她信心十足。
今天是张美音二十八岁的生日。
为了工作方便,她在自己工作的百货大楼里的餐厅,定了一桌酒席,即使不比五星级酒店里的奢华,但是价格合理且体面。
她宴请了同学朋友,包括顾珩焕。
张美音化了个淡妆,她站在洗手间里的镜子前,望着自己的脸庞,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
她朝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想起自己与顾珩焕的距离,心里微微苦涩。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却还是执着在自己十七岁喜欢的男孩身上,老天为什么就不能怜悯她一下呢?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带着自信的笑容,走出洗手间,上楼进了包厢。
包间里热闹非凡。看见寿星来了,老同学各个都站起身来招呼张美音。
张美音搜寻一圈,心下难受起来,她脱口而出问道:“顾珩焕呢?”
话正说着,老班长就朝门口喊道:“阿焕!江允!你俩怎么这么慢!等得寿星都着急啦!”
暧昧的话引起一阵哄笑声。
张美音的脸在笑声中自然而然地红了。
顾珩焕笑道:“是我迟到,我自罚一杯。”
“江允也得喝!江允也得罚!”众人叫嚣道。
没办法,顾珩焕和江允只能各自仰面一口干了一杯拉菲。
顾珩焕随意地扯过身旁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江允便挨着顾珩焕坐下。
大家都入座后,服务员便端上蛋糕,闭上了灯。
包间里顿时暗了下来。
圆桌中央的烛火轻轻摇曳,张美音就映着烛光一直盯着对坐的顾珩焕。女同学们为她唱着生日歌,似乎只有在这种黑暗的情况下,她才能这么正大光明的看向他,才能将视线牢牢地绑住他。
一曲完毕,她在众人的目光下许起了愿。
在闭眼之前,她充满希冀地抬眸看了顾珩焕一眼,奈何却没想到他也正好看向了她。视线对视之间,她赶忙慌乱地闭上眼,双手合十,许起愿来。
顾珩焕隐隐知道她在许什么愿,尤其是她刚刚看向他那满满少女心的一眼。只可惜,他满足不了她。
包间里的气氛相当愉快。顾珩焕的心情也颇好,跟班长他们有说有笑的。
坐在张美音身边的女生一脸幸福地公布:“马上我女儿就要满一百天了,到时候请你们吃饭,都要来啊。一个都不准缺。”
不光女同学,就连在座的男士们都不禁发出钦羡的声音。
老班长冲着江允喊:“你看人家娃都出生了,江允你家的咋还没动静呢?”
江允笑着没说话。只有顾珩焕知道,许恩令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张美音装作生气地说:“聊这种话题想气死谁呢?”
老班长立刻附和:“就是!放过我们这群单身狗。”
坐在张美音身边的那位扭了一下腰,意味深长地说:“这桌上可只有班长你,美音和顾珩焕是单身了哦。”
顾珩焕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酒,不作声。
有好事者贼兮兮地笑道:“阿焕跟美音不娶不嫁的,两人是想做甚?”
话一出口,立马迎来一阵哄闹。
张美音生气地喝叱这帮损友:“净胡说!吃你们的饭!”
这顿饭一直从五点迟到了七点半。
一群人从包间里哄吵着出来,顾珩焕走在最前边,他整了整衣服,黑色外套搭在手臂上,神情慵懒地大步走着。
走到店门口,班长吵吵着要回去上厕所,一群人只好在门口等着。餐饮业在三楼,顾珩焕百无聊赖地靠在过道的扶手边,俯视着楼下购物的人群。
许是一楼有打折的专柜,所以人有些多。
北京的夜晚往往最无防备。
张美音他们几个围在一起商量着等会去哪唱歌,而顾珩焕则像个帝王似的,双手撑着栏杆,俯瞰着楼下的风景。
顾珩焕的视线停留在了一楼某个一家三口上。三四岁大的小姑娘骑在她爸爸的脖子上,身旁一个温婉的女子挽着那男人的手。他们似乎并不在意周遭的拥挤,小姑娘扎着两小辫,挥舞着小手,笑得天真烂漫,让人羡慕。
顾珩焕望地出了神,心里又开始难受起来。
他本来也已经准备好了要过这种生活的。
痛觉使他握着栏杆的手倏地收紧。
他强迫着自己收回视线,却在扫过角落的那一刹那——他听见自己心脏停止了。
顾珩焕不敢呼吸,难道是酒精的作用使他出现幻觉了吗?
半晌他才敢动弹,他失去理智地朝着楼下喊道:“倾慕!——”
这声呼喊,引得楼下有好多人抬头向上看。
即使是俯视,那个穿着绿色衬衫,窄腿裤子,蹬着工装靴的女人——分明就是他的倾慕啊。
听见顾珩焕失控的喊声,原本说笑的张美音诧异地回头看向他。江允亦是。
没待他们反应过来,顾珩焕就像疯了似的拨开周围的人,奋不顾身地通过扶手电梯冲了下去。
所有人都愣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珩焕寻找着他记忆里的人。
那一声声失魂落魄的“倾慕”,让反应过来的张美音一下子悲从中来。
她无力地撑着三楼的栏杆,俯首望去,哪里有什么梁倾慕。她看着顾珩焕在一楼寻寻觅觅,顿时就丧失了所有话语,只能任凭胸口钝痛,眼泪肆虐。
突然的这一出,不仅一众朋友懵了,江允也懵了。
张美音忽然升出一股勇气,推开众人,快速地跑下扶梯。
她一把扯过失魂的顾珩焕,喊道:“顾珩焕!我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我生日的这天,做这么疯狂的事!”
顾珩焕充耳不闻,他喃喃道:“我看见她了。”
他的眼神对上张美音的,再一次重申:“我真的看见她了。不会错的,是我的倾慕。”
张美音恨的咬牙:“你看见她了?那她人呢?!顾珩焕,你醒醒吧,她人在英国,她当初那么决绝地离开你,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北京?你放下她吧!因为她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
顾珩焕心如刀绞,他连眼眶都红了。
在他差点以为自己失而复得的时候,张美音点醒了他。
他失神地环视了一遍周遭,很多人都给他异样的眼光。他自嘲了一下,人群中,哪有自己魂牵梦绕的人啊。
刚刚也许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太想她而看错了。
梁倾慕拎着一包生活用品走进了地下停车场。
今天即使只穿了一件衬衫,她也觉着热。
她把购物袋往副驾驶座上一扔,然后发动车子,毫无察觉地向酒店驶去。
路上开始下雨,梁倾慕皱着眉看着夜空,也不知道这天气什么时候才能转好,这种闷热还要下雨的鬼天气,梁倾慕有些受不了了。
之后的两个礼拜,顾珩焕极力地将自己投入工作中,他原本不想参加的剪彩仪式,最后他还是决定要去。
冷静下来后,他又变回了那个原来的顾珩焕,仿佛那晚疯狂找寻的那个男人不是他。
当时张美音的话,字字戳着他的心:“你放下她吧!因为她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他想起前两年,他没日没夜地麻木自己,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在酒精里寻求安眠,而一旦醒来,就又是一轮无休止的折磨。
对顾珩焕来说,梁,倾,慕,无论说出哪个字,都会给他的舌尖带来疼痛。不幸的是,生活里,这三个字太常见了。
要他认命放弃她吗?他给了她两年的时间,她都从未想过要回来。
他拿着钢笔一下一下地敲着文件上的行程,最后歪了一下嘴角,扯了一个邪邪的笑。他拨通了秘书的电话,说:“剪彩那天是几号?”
“是五月十二号。”恭敬的声音。
“嗯。”顾珩焕随即沉稳地说道:“给我订一张十三号到伦敦的机票。”
上帝操控着命运作弄着每一个人。
就像顾珩焕跟梁倾慕,他们行走在同一片土地上,却互不干扰,平行着各自生活。
还会有那个交叉点吗?
总之,帝都的天终于放晴,不再阴雨了。
张美音自从亲眼见到顾珩焕那副样子,她就明白,她此生无戏了。
就算得到,她或许连沦为梁倾慕的替代品都没可能。
终于,张妈妈第n次劝说她去相亲的时候,她犹豫了好久,才轻声地答应下来:“好。”
二十八年来的头一遭。
最终,她手里握着的初恋砝码,还是败给了顾珩焕对梁倾慕的执着。
梁国赫的病情好多了。倾慕天天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