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爷爷毕加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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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爷爷毕加索-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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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得的那份遗产。父亲总觉得没有权利让毕加索的财产受损,因为毕加索是他的上帝。
  这位上帝所说的话都是圣经,也包括污辱、谩骂和诋毁。有一天,当着我的面,毕加索对他说:“用指甲刀剪指甲,真可笑。像我一样,在墙角上磨一磨就行了。”小时候,我真的见过父亲在墙上磨指甲,不由为此臊红了脸。吃鱼的时候,我还看见他把叉子推到一边,五指齐动,他父亲就是这副吃相。
  以毕加索为榜样,这也是一种讲究吧。
  爷爷打开了通向花园的栅栏门,花园里,两只矮种山羊在湿漉漉的树丛中蹦来跳去。山羊埃斯梅拉达被一根链子拴在爷爷以它为模特雕塑的铜像的尾巴上,竟然敏捷地躲过了腊肠犬鲂鱼对其瘦腿的一次攻击。那条名字叫“扬”的老拳师犬视力渐弱,慢腾腾地走到巴勃利托跟前,舔舔他的手。
  真让人高兴,我不由得心花怒发。 巴勃利托和我头一次感到自己是个真正的孩子。
  巴勃利托牵着我的手,漫步在加州庄园花园中,这是这次拜访最愉快的时刻。夏日里,迷迭香树丛的香味混杂着染料木的香气,含羞草含苞欲放,枝叶上爬满了牵牛花、虞美人、黄花毛茛、紫薇竞相开放。高大的、伸向地中海蔚蓝天空的棕榈树、松柏和桉树中间镶嵌着枝叶繁茂、气味芬芳的花木。在这片故意荒芜的草地上立着一些石膏、粘土或铜质雕塑,有一只长尾猴、一个头颅、一个孕妇和玛丽…泰蕾兹·瓦尔特的半胸像,一只猫、一只猫头鹰,还有些陶土雕塑有的已长满绿苔,有的刚刚出炉。
  鹦鹉在树枝上跳跃,蝴蝶在花丛中飞舞,鸽子、斑鸠一见我们走近就呼啦一声飞向屋檐底下的巢穴,这一切还都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春天我们又来到那个角落,只见紫丁香静静地蜷伏在那里。这是一片属于我们的秘密天堂。
  该告退了。爷爷坐着,我们站着,桌上摆着吃剩的点心,那是我们到花园玩耍时爷爷吃剩下的,我们的眼睛不由得瞅向鼻子底下的干果篮。我们还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爷爷看到我们的目光觉得挺惊讶。于是,他笑着,从篮子里挑了一枚椰枣和一枚无花果,用木柄小折刀切成两半,又用手捏碎一枚核桃,去皮,把核桃仁嵌入椰枣和无花果的果肉中,然后握紧拳头,把手中的东西攥成一团。
  “过来,”他笑咪咪地对我们说。
  我们半闭着眼睛,张大嘴,怯怯地走上前去。爷爷轻轻地,几乎是宗教般虔诚地把甜食放入我们的口中。
  圣餐也。
  追溯往事,这加核桃的椰枣和无花果是我从他那里得到的唯一的一次爱的表示,是他的唯一赐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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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毕加索》7
我父亲总算可以跟他父亲交谈了,地点在画室里,这是一次时间很长的秘密会谈,是一次一米六的巨人和一位一米九的侏儒之间的较量,是大卫与哥利亚的对峙,是一位顺从的巨人和神圣的魔鬼之间的对峙。祖父的手伸进口袋,拿出一沓钞票,父亲赶忙拿起来,一声“谢谢, 巴勃罗”马上就引来一顿毫不客气的数落:
  “你连自己孩子都养活不了。养活不了自己!一事无成!没出息,以后也不会有出息。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一句话:“我是国王,而你,只不过是我的一件东西!”
  是的,是一件东西,是被他慢慢地、有计划有步骤地蹂躏和毁掉的永远不能成功的,也不加任何保护的东西。
  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爷爷赐给我们的用椰枣、无花果和核桃仁做成的甜食叫做“乞丐”。
  有些事情还是永远不知道的好。
  

《我的爷爷毕加索》8
在此我无意说毕加索的坏话。我只不过想通过描述这漫长的过程,为一位没有能力去爱别人的男人恢复一下名誉。我的意思仅仅是想把这个受病毒侵扰的受害者的痛苦告诉大家。这种病毒的危害不亚于2000年互联网上的“我爱你”千年虫。
  “我爱你,毕加索”病毒难以捕捉,不易觉察,本人深受其害。这种病毒有各种毒素,其中有无法兑现的许诺、权力的滥用、傲慢、最厉害的是无法沟通。这一病毒瘫痪了我父亲的意志,导致我母亲判断失误,毁掉了祖母奥莉嘉的健康,接二连三地把我和哥哥带入永远长不大的状态。面对这种病毒,我们毫无防御之力。
  只要我们有一点点自立愿望,可怕的咒语便当头祭起:“不管你们想干什么,也不会活着出去!”在这种情况下,杀毒谈何容易?
  当然,不完全是毕加索本人让我们陷入这种境地。让我们陷入这种境地的还有给爷爷抬轿子的人、对毕加索大肆追捧,戴高帽子,奉若神明的人,其中包括专家、艺术史学者、博物馆馆长、评论家,更不用说那些阿谀奉承的卑鄙小人和寄生虫了,只要我爷爷随便涂抹两笔,这些家伙们便惊喜万分,赞叹不已。至于祖父幸福与否,则无关紧要,他们所关心的是他的能力,他的势力,他的财富。他们把祖父变成了一位公众人物。
  很久以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流浪汉产生了特殊的感情。可能因为在新闻报道中我曾看到一则消息,说美国前总统克林顿接见一位流浪汉,这位流浪汉有幸在大学里参加过他的晋级仪式,并说自己本来可以成为与克林顿齐名的人物。
  这件事给了我很大震动。我把爷爷想象成一位巴黎赛纳河桥下的流浪汉,爷爷很喜欢这座城市。我想象中的祖父背着一个又破又旧、脏兮兮、空空如也的睡袋,但是他的心中是那么富有,那么令人感动。我什么都跟他讲,无论大事小情,对他讲我是他的孙女,只求他多爱我一点。
  我只要活一天,就会对自己没能与祖父交流深感愧疚,而我是那么渴望与他交流。我的内心深处希望自己所认识的可怕的爷爷与他的绘画一样永存于世。要是有时间,我可以教他变成一位爱别人的爷爷,就像那位巴黎桥下倾听我说话,可以让人接近的好爷爷。
  那将会是另一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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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毕加索》9
7号国道。下方是铁路,镶着浅蓝色窗子的蓝色火车稳稳地行驶在轨道上,左边是通向海滩的桥,天尚未黑,远处,加鲁普灯塔的信号灯闪着微弱的光芒……
  巴勃利托轻轻抓起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再过五分钟就要见到母亲了。
  但愿一切安好。
  父亲把那辆奥兹莫比尔停在沿海大街的靠海一侧。下了车,仔细把挡风玻璃上的灰尘擦掉之后才过来把后排座的安全带解开放我们下来——一位优秀司机的自然反应。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马路, 巴勃利托和我拉着他的手,我们一起向夏布里埃街走去。
  我们就住在那儿,一座普通楼房的三层。
  来到门前,住在底层的邻居阿尔扎里夫人正在倒垃圾。
  “孩子们,怎么样?”她高声说,“今天过得好吗?爷爷好吗?”
  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冲我父亲说道:
  “保罗先生,您的脸色不好。要当心身体啊!”
  她抚摸着我们的头,又说道:
  “您的孩子真可爱。”
  我们很喜欢阿尔扎里夫人。我们去她家时还给我们糖果吃。
  我们把父亲抛到身后,大步窜上楼。总算到家了,真好。
  母亲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身穿一件紧身套头衫和黑色人造革迷你裙来到楼梯口等我们。
  “我猜你们这一次又没吃上饭,”她假装热情地对我们说。“去厨房看看,还有点剩饭和半个苹果。”
  妈妈在前厅拦住了爸爸,我们连声再见都没对爸爸说就赶紧溜之大吉。他们的谈话一般气氛都不会好,我们可不愿意夹在中间。
  火一般都由妈妈点起:
  “什么!就给你这些?这点钱让我和两个孩子怎么过日子?没钱交煤气费电费,你这位毕加索也不管。小孙子吃不饱饭他也不管。你对他说没说玛里娜没有大衣过冬?说没说你儿子没有鞋穿?说没说我们是怎么过日子的?说没说……”
  妈妈那沙哑、尖刻、刺耳的大噪门滔滔不绝地喷射出一连串一成不变的责备。什么话她都能说出口,毫不留情:
  “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他给你的钱你都入了自己的腰包,去还酒债,跟你的狐朋狗友去酒吧灌迷魂汤。”
  父亲也不示弱,反击起来也是相当蛮横、粗暴:
  “我干什么你管不着。我总算知道巴勃罗为什么不得意你了。满嘴跑舌头,不可理喻。”
  大声咆哮,满嘴粗话,互相漫骂,争吵不休,还动手……
  巴勃利托和我搂在一起,缩在厨房里的暖气片旁边,无声地抽泣着,嘴里啃着难以下咽的苦苹果。
  每次遇到这种场面,我们都有种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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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毕加索》10
岁月流逝,多少年过去了,有时候,噩梦还会把我带入那些暴虐的场面,耳边回响起粗野的叫骂:母亲在外面到处乱抓、父亲粗暴地推搡着,巴勃利托啃着苹果,这时我就会哭醒。而这幅画面的背景是爷爷那双锐利的目光瞪着我,谴责我为什么活在这个世上。
  既然他知道儿子无能为力,我母亲没有丁点经济来源,为什么他不让律师给我母亲一笔扶养费来养活自己的孙子孙女呢?不管钱多钱少,起码可以让我母亲有固定的收入,能够应付必需的开支,不至于每月到铺子里去赊账。
  这事本来非常简单,是人之常情。然而毕加索心中十分明白,他之所以用现在这种方式给钱,是因为他想要让我父亲产生负罪感,让我父亲依附于他,间接地把我们也控制住,不是依附于他,而是依附于他的亲生儿子。这种邪恶的炼金术可以让我父亲更易破碎,而他,毕加索却永远无可匹敌。
  父亲把门一摔出去了,母亲没走,气喘吁吁地瘫坐在一把椅子上,眼睫膏挂在脸上。
  她忽然站起身,示意我们过去。真是奇迹,她竟冲我们微笑着说:
  “爷爷那儿怎么样?”
  千万别回答,会惹事的。
  “我问你们呢,”她又说了一遍。
  “挺好的,” 巴勃利托含糊其辞地说。“没事。”
  “他说起我吗?”
  “说了一点,” 巴勃利托回答说。“他问你好。”
  “完了?”
  “完了。”
  审问结束。她知道我们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都喜欢重复听到和看到的事情,而我们不。她就甭想从我们嘴里掏出什么,就连点头也不会有。
  然而她不死心。
  “哼,”她歇斯底里地嚷道,“这家伙不想要我了。用他那点钱就想堵我的嘴,太小瞧我了。为了骗我,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想当年,在这儿,在儒安湾,我从海滩宾馆露天茶座前路过时,瞧他那副德行。追着我向我献殷勤,说我漂亮什么的。我要是愿意,早就……”
  信口开河,什么都敢说,纯粹为了说话而说话,为了讲她的一生,讲她自己向往的生活……
  蓦的,她不说毕加索了,转而对我们谈起了与父亲的相遇,她谈到父亲体格魁梧,气质迷人,谈到她骑在爸爸的摩托车上搂着他时那种陶醉的感觉,车子飞奔,她贴在他身上时那种心旷神怡的陶醉感。
  “幸亏当时我是那么爱他。为了他,我可以搬走一座大山。为了他,我献出了自己的一生……”
  她像演员一样长叹一声,然后又假装热情奔放,最后是一串恶毒的语言:
  “唉,他可不愧是这位魔鬼父亲的儿子!”
  魔鬼父亲。终于把心中的怨恨一吐为快。
  “他想用金钱和名声吓住我,没门。我跟他一样不好惹,我不好也没他的好。”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然后也不管我们爱听不爱听,又谈起她与毕加索第一次相遇,谈起自己如何勾起毕加索的激情,谈起毕加索向她瞥来的那意味深长、不可能有其他解释的眼神所表达的激情。
  “绝不会错!”她对我们说。“男人,我是不会搞错的!”
  照她这么一说,似乎爷爷是因为她拒绝了爷爷对她的主动追求而生怨。照她这么一说,似乎是爷爷把她让给了自己的儿子。他与爸爸的婚姻是别人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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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毕加索》11
母亲如果不是染上毕加索综合症,本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女人。她出身于里昂的一个新教徒家庭,家里不是教师、工程师就是搞科研的,是一个地道的知识分子家庭,平平静静,没有什么故事。太知识分子气,太平静,太没有故事了。她离开了这个家,与瓦洛里一个制陶作坊的老板结了婚。当时,用他们自己的劳动所得在儒安湾买了一套房子,但是生活搞得乱七八糟。争吵,后来很快变成仇恨。
  离婚,没多久,就是我爸。
  她嫁给了我爸……
  厄运中的曙光。
  厄运却无以逃避。
  母亲与父亲分手后又认识了很多男人,或者说很多年青人,她找他们是为了显得年轻。夏天在海滩上,冬天在酒吧,来者不拒,捡回来就往家里领。一个个留着长发,穿着花衫衣和撕破的牛仔裤。有些人弹吉它,有些人喝易拉罐啤酒或嘴对着瓶子喝威士忌。母亲狂笑不止。为了和这些人单独呆在一起,就把我们赶回自己的房间。
  今天,得益于心理分析治疗,我克服了羞羞答答的心理障碍,可以坦然直视自己的两个大孩子加埃尔和弗洛尔,从来不会用妈妈那种眼神看他们。我爱他们,疯狂地爱,全心全意地爱。以一种兽性的爱,以一种超越了时间的爱去爱他们。
  对待领养的孩子梅、迪米特里和弗洛里安,我给予他们的爱首先要帮助他们自立。每天早晨,他们上学之前,我就守着一边,看看他们的牙刷没刷干净,鞋子穿没穿好,衣服穿没穿暖。我照顾他们吃饭,监督他们背书,检查他们的书包是不是带齐了东西。看起来好像操心过度,但我至今不悔,因为我曾渴望这种爱却没能得到。
  别的同学都放学回家了,他们的妈妈正在家中眼巴巴地等着孩子回来吃饭,她们对孩子是那么专注,无时无刻不在,哪像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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