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与君王绝世情:山有木兮木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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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女与君王绝世情:山有木兮木有枝-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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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天下皆知,帝之屠刀,已直指燕王。

但,自太祖高皇帝遽薨,燕王朱棣,便日渐哀恸成疾。

北平城里的人都说燕王向来威武强悍,能征惯战,一般是不大有病的。上次有病,还是在高皇帝尚健在的时候,当时,燕王与晋王一同奉旨进京朝见,晋王屡屡诋毁燕王,燕王内怀忧畏,便得了“重病”,请求提前返回北平“养病”。

而这次得病,听说是为了高皇帝的死,哀伤过度。也有的人说,是因为世子不在身边,燕王因了思念所致。

且,这次的病,与往次大不同,可谓病入沉疴。

燕王,时时自宫中跑出来,在大街上乱走。不仅如此,还常常夺人酒食,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听也听不懂。有时候,竟然躺在地上,一天一天的醒不了。

说也奇怪,他府中这么多将校侍卫,还有如许宫人仆役,怎么会任凭他跑到大街上出丑呢?燕王,果真是疯了吗?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信的,当然,也会有不信的。

这一日,已是腊月初四。

时值隆冬,北平城内,天降大雪。大朵大朵的雪花,一瓣一瓣,沾于行人的身上、发上,挥之不去。

冬雪,已下了一夜,天明,犹不肯暂歇。外城与皇城相接的千步廊大街之上,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街上的行人,皆行色匆匆,街边,只有少数几个商贩犹在做着小本生意。

一个高大佝偻的身影,缓缓走近,身上,仅着单衣,鬓发凌乱,脚步虚浮,在厚厚的积雪之上,踩下深浅不一的足印。

曾经俊美无俦的面庞之上,一双眼眸已经失去了先前的神采,空洞地望着自个面前十步之外那贩卖红薯的炉灶。停了片刻,踽踽行近,管也不管,大喇喇地伸出长臂,就去捡拾刚出炉的热红薯。

炉前的小贩怔怔地望着他,他和沿街的诸位同道,当然都认得眼前人,燕王朱棣疯了已经不止一天两天,时常在这街头巷尾落魄现身。但,他只敢眼巴巴地瞪着他,却不敢上前去打,只能任凭他拿了自个的东西不给钱。

朱棣,将红薯捧于手中,仿似饿极,大口大口地咬下。薄唇,旋即被刚出火炉的红薯烫破,他却仿佛毫无知觉般,兀自笑着,一边埋头大快朵颐,一边痴痴呆呆地向前缓行着。刚转过身,没成想,脚下一滑,偌大的男儿铁躯,竟摔了个狗吃屎,匍匐于雪地之上。身上的襟袍,也叫炉前的炭渣沾染,黑漆漆,污秽不堪。

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夹着雪花,刮得人脸,好似利刃。他勉强撑着长臂爬起来,刚起身,一双眼眸,随意瞥向街角处。

不过七八步之外,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娇小单薄的身影。

一袭破旧的冬衣,丝毫掩不去她身上的柔美与矜贵,只挽了一个家常的低髻,冻得通红的小脸之上,那一双剪水秋瞳,盈盈然望着眼前之人。

中有怜惜,中有悲悯,却没有半点怨忿。

即便是夏夜的苍穹,也没有她的瞳仁乌黑,纵使是九天的星子,也没有她此刻的眸光清亮,仿似一泓秋水,直看入人心内去。

尚有一块红薯粘在他的唇角,她伸出瘦弱的手指,似要为其拂过,手腕才抬起,便缓缓落下,那一朵苍白的唇瓣,张了张,却没有声音唤出。

只,棉衣不及处的皓腕之上,因着胳膊的抬起,露出数道狰狞的伤疤,想必当初的伤痕,深,几可见骨。

朱棣,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身影,却无半点动容。只当她是个陌生人一般,星眸中,全无一丝灵光,一面低头啃食着掌中的半截红薯,一面踉跄着继续向前迈步,竟头也不回。

雪,越下越大,那一副高大的身躯,很快,便消失于棂星门的城楼内,再也望不见。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积雪,就已厚厚堆了人一肩。

她却丝毫不觉得冷,抬起单薄的布履,再深深陷进雪中。她虽是纤巧的天足,但,如此大的风雪,别说是她这样身躯瘦弱的女子,即便是那些膀大腰圆的寻常男子,于此时行路,也觉着艰难。

她裹紧褴褛的棉衣,沿着来时路,顶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移着步。

穿过丽正门,进入内城,往西,经过大庆寿寺,再穿过阜财坊,紧挨着城墙角,有一座弃用的城隍庙。虽破败,却可以暂避雨雪,她已经在其内,容身了数月不止。

直走了有半个时辰之久,才看见半掩的庙门。

她的身上,也已叫雪水打湿。方才,走在半途中,因着路滑,她一连摔了数跤,连手肘处,隔着棉衣,都蹭破了皮,此刻,生生地疼。

纤细的身影,甚至毋庸推门,即可自门缝中迈入。却见通往大殿的中庭内,雪地之上,明显有一道人行的痕迹,似是新踩下。

她又惊又喜,顾不得路滑,顾不得痛,拎起裙裾,跌跌撞撞,直奔向阴冷潮湿的内殿。

甫进入,布履就一滑,整个人,收不住力道,笔直地朝前栽去。眼看着,就要扑倒在香火台上,却硬是被一副温暖的铁臂接住。

作者题外话:写这一章,安娜也怆然,喜欢,就给它支持吧。

第三卷 阋墙 第十章 迷却相思路(1)

待看清眼前人,她即刻湿了眼睫,一头扑进他怀中,扑了个满怀,再也不肯起身。

他也不说话,只,胸腔处一颗心如此有力地跳着,汩汩自那男儿铁躯中,传出沁人的暖意。

不知过去许久,她始抬起小脸,视线刚落在他眸中,却不禁怔住。

彼处,墨霭遍布,却没有她想要看见的东西。且,远非如此,那里面,甚至有一种令她害怕的深意。

这是第一次,他让她看了觉得深惧。

毋庸他推开她,她的布履已经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离了他的怀抱。

她垂下眼眸,无意中一回视,却看见十步之外的墙角之处,正放着一个食盒,那是每一日严小四必自外间给她按时送来的食物。

她再定睛看去,不由得失了色。

放置食盒的藤篮之上,竟多了几处殷红的血债,尚,不曾干涸。

看着,何其触目惊心?

她大惊,颤声道:“你杀了……他?”

他的身上,虽只有单衣,但,除了方才跌倒之时沾染的炭渣之色外,却没有丝毫血迹。疯魔之状尽收,高大挺拔的身躯之上,只余落落大方的贵胄之气,以及一身不加掩饰的冷戾。

但,如若不是他自己,也必是他埋伏在周围的手下奉命所为。

还未等她缓过神来,他的眼眸已经彻底冷了下去,沉声开了腔:“秦罗敷,本王还没有让你吃够苦么?”《|wRsHu。CoM》

见她不答,他再道:“你既未死,为何又要回来送死?”

她的面色,一点一点苍白了下去,等到他的话音落尽,一朵微张的唇瓣,已经随之失了血色。

他竟问她为何而回,却不是问她何以能九死一生,甚至,不曾看过她的伤处一眼。可是,她为何回来,他难道不明白么?

他当然知道她为何回来,且,远比任何人都懂得,可是他却来质问她,明知,而故问。

但是,她已经懂了,在他和她之间,自是有一份常人没有的默契,很多话,已经无需他再挑明。

他,要杀她。

如此说来,她这次千辛万苦地回来,确是在送死。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饶。是以,他才会责问她,既然已经死里逃生,为何又要回来赴死?

她看着他的眼眸,昂着小脸,淡淡反问他道:“燕王,要杀我么?”

他看着她,面色沉静,眉目间,甚至没有一丝触动。

她却笑了,声线,也随之哑了下去,语音,却再也没有一丝艰涩,一口气道:“罗敷懂了。”

她既自诩是他的子期,她岂会不懂得?

他挑了眉,阴着脸道:“秦罗敷,如果你真了解本王,就不应该再回来。连徐氏,都比你了解本王的心思。”

他话音始落,她蓦地心大恸,不由得握紧了手指。

他看在眼中,却淡然一笑,接道:“秦罗敷,本王系何人?如果不是我一直默许之,那徐氏岂敢加害于你?她一早知道,即便她做下此等行径,本王也只会听之任之,断不会深责,故此,她才敢做。”

她一眨不眨地仰望着他,只仰着小脸,唯恐漏下他脸上任何一丝转瞬即逝的表情。

他低头看着数步之外的小小身影,男儿的眉目之间,哪里寻得见昔日里分毫的柔情?

他看着她,将她的心迹尽收眼底,哂笑一声,再接道:“罗敷痴儿,我虽纳了你,却从未真心保护过你,否则,岂会连我府内的宫人,都敢明目张胆地欺压于你?”

她的目光,却被他瞧得瑟缩了一下,终不能再与他相目接,仓皇移向别处。

原来,他早在背后,看得比任何人都真切。看得虽真切,却一直不曾出手袒护她半分。

她犹不肯深信,揪紧自个的衣襟,摇摇晃晃地立在原处,垂下了脖颈。一颗女儿心,在那副瘦弱的身躯内,跳得好不急切,好似下一刻,就要自喉中跃出。面色,越来越惨白,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深了眸色,再问道:“你知道我从未派人寻过你么?”

她闻言,缓缓又抬起小脸,轻轻摇头,再摇头,一双杏目内,静若死水。半晌,始轻声道:“燕王,毋庸再说了,罗敷自知羞愧。”声音之低,低若蚊蝇,却字字清晰分明无比。

他听了,眼眸扫过她,厉声道:“你的失语之症好了?”

一切,俱瞒不过他,不过短短数语,他就已察觉。她的失语之症,早在她坠入山谷,落入溪涧那一霎,因着外力,竟奇迹般地痊愈了。

只是,如今,再提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见她不答,一刹那,他的面色,竟比方才还要冷了数层,盯着她,缓声问道:“你记起了前事?”

原来,他只会关心这一桩。她反而笑了,宛如一朵小小的海棠,在春之将尽,竭力在那一霎,奋力绽放出最娇美的娇颜。

春尽之后,花落,人亡,两不知。

她不再理会他,缓步移足,向着正殿之前的蒲团走去。屈膝跪倒,双手合什,抬头兀自望着城隍老爷的塑像。方才的笑意,已消去,默然,再黯然。

她并不曾忆起前事,冥冥中,苍天在上,或许知晓了女儿家的心意,她虽不堪,却不想忆起前尘。只是,苍天可鉴,在她赴死之前,终治愈了她的口疾,也还了她一个明白。

死得明白,方能死得其所。

原来,所有这一切,都是她的痴心妄想。他从来不曾怜惜过她一分一毫,还说什么伯牙和子期惺惺相惜。

此生,她既不是罗敷女,也无缘再做方寒枝。

但,她刚刚说她已经懂了,却,并非妄言。

她虽不能像他的徐王妃那样与他心心相印,却也并非是榆木不化的混沌之人,她此刻,可说是真的懂了眼前人。

他既在她进殿之前就命人杀了严小四,想必,也一早就做了决定,她已不可能再留于人世间。

燕王府眼下的情形,他自是不可能再将她带回府中,但,他既已纳过她,又岂能让她一个女儿家在这乱世中零落于世?

他最在意的,不过是她的身子是否再会落入他人手中,自始至终,他都不曾信过她的心意。

她既跟了他,又岂会再让世间任何他人沾身?她既自诩为他的子期,更自会在忆起前尘那一刻,自行了断。

她宁愿死,也不会再辜负自己,辜负她的无如燕王。

可惜,落花再有意,怎奈,流水无心!

她不畏死,却不是死于她的伯牙之手。高山流水之音,早在她***之后,就已绝响。

她捡起另一只蒲团之上的黄绫,看也不看他,缓步走向内殿,布履刚跨入门槛,即在身后,轻轻掩上油漆几要剥落殆尽的门扉。

她不过一介弱质,逃无可逃,挣无可挣。既然,他要她死,她就给他她的命。

门扉紧闭,门扉之内,却,听不见一丝声响。

他默然望着数步之外的木门,只觉一颗心宛如被重鼓击下,一声一声,仿似催命符般,振聋发聩。

他的世子尚为人质,此刻,世人皆知,燕王已疯。

整座北平城,都在看着他发疯,整座皇城,都在看着他发疯。

而,他的燕王府内,此时,兵力所余,尚不足八百。其中,虽不乏死士,但,卵岂可击石?

想要活命,想要抗衡大明朝廷一百七十万之多的兵力,他必须要在短时间内,趁着小皇帝尚未抢得先机之前,募得至少十万人的兵力。

有了兵力,仍不够,尚缺兵器。

而,招募兵士,打造武器,都同样需要时间。

为此,他才佯装有病,借机拖延,一来暂时松懈朱允炆和他那一帮谋士的戒备之心,二来,希望能够藉此争取尽可能多的宝贵时间。

自己的燕王府,曾为前元旧宫,他利用其便于隐蔽的条件,将后苑辟为姚斯道等人练兵的场地。更在地下深挖下去,建成深达两层的地宫,周围再筑上厚墙,墙上,甃着尖锐扎手的瓶罐碎片。数百名工匠,在地宫内,日夜起造兵器。为防铸造之声被外人听到,他又命人在其上圈养了许多鹅鸭,以禽畜之吵杂,掩盖金石之音。

北平城内,所有的官吏俱被撤换一新,北平城四境,皆布置有朝廷重兵。

此时此刻,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朱允炆的众耳目之下,稍有风吹草动不慎,阖府难保。此等情形下,他自不可能将她带入燕王府。一个疯子,又岂会再纳故人?即便他带回她,则势必要惩治徐氏。徐氏长兄魏国公徐辉祖,一向拥簇新帝,自是不可能姑息偏袒自己。自己一旦与徐氏反目,势必与之形同水火。而徐氏之弟徐增寿,向为自己的亲信与线人,新帝登基之后,始封正一品左都督之职,此时,他更急需他的辅佐之力。

正因为此,他才会明知徐氏不法,而不治其罪。非但不会治其罪,甚至待之,只会比之前更优渥。

而眼前人,他连尸骨都不曾命人去为她收,一是他不愿亲见她死,二是希望她果真可以九死一生。他故意听之任之,不过放其一条生路。可她,竟然在听闻他病重之后,不管不顾地寻了来。

他,既不能再纳她,就只能杀之。

等到他举事,北平城届时势必大乱,一旦她落入贼子手中,非但成了他的胁迫,甚至还可能更为不济。

他笔直地立在原地,一双眼眸,死死瞪着内外殿之间的那道门扉,面色,愈来愈苍白。

眼前,却仿似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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