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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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如尘埃-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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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沉默不语,右手的手指在长案上有节奏地轻轻叩击起来。

没有人说话,周亚夫便见缝插针地回道:“启禀陛下,梁王手下……”

景帝打断了他的话,声音略显疲乏:“朕都知道了”

周亚夫绷紧了神经等着他后面的话,可景帝只是微微一叹又恢复了沉默。大殿里的空气重新变得沉闷了起来。周亚夫悄悄抬头打量景帝,不料却迎上了晁错的一双怒目。周亚夫不觉有些尴尬。这位生性耿直的御史大人,大概以为自己是来存心搅乱他们的谈话吧。

“陛下……”晁错上前两步,正要开口,却被景帝摇了摇头制止了。他招手唤来了御前内侍,附耳过去低低嘱咐了几句。那内侍偷偷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周亚夫,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而景帝就仿佛忘记了周亚夫的存在一般,一边轻轻地叩击着书案,一边若有所思地问晁错:“以爱卿之见,削减封国的领地从哪一国开始比较稳妥呢?”

第五十九章

周亚夫被放出宫的时候已经过了戊时,长安的街道已经黑透了。自己的属下还守在那里。只是除了他们,街道上已经没有了旁人。

月光清清冷冷,象冰过的水,将空寂的街道洗得发白,在模糊的夜色里泛着透骨的寒意。

周亚夫情不自禁地裹紧了身上的大氅。此时此刻,自己的心头的失望已经远远地多过了愤怒。这样的结果既在预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不可否认的是,自己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这一幕会真的发生……〃

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个问题,也就不知道该如何给他们解释。面面相觑了片刻,路衡的声音闷闷地说:“散了吧。我也回去了。”

周亚夫淡淡地问道:“梁王有没有来?”

没有人回答。

“是宫里来的人传了陛下的口谕,”路衡拉住了缰绳,声音里透着无处可以发泄的愤怒和委屈:“说这件事已经交给了梁王处理。羽林骑无权干预。”

周亚夫没有出声。他一直知道景帝是因为猜忌殷仲才将他调离了霸上,却没想到这份猜忌竟然深刻到了这样的地步。是他想借着梁王的手除掉这样一个令他不快的存在?还是梁王十分微妙地领会了他的意思而主动兜揽了这么一件事,周亚夫无从得知。

然而在这一刻,面对属下的沉默。周亚夫心底里的纠结挣扎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激烈。他也和这面前的每一个血性男儿一样,恨不能将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不平一拳打个粉碎。然而压抑在愤怒之下的悲凉失落,还是随着怒气的消散慢慢浮出了水面——如果有朝一日殷仲的角色换成是自己,宝座上的那个男人又会拿出怎样的态度呢?

周亚夫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做为一个军人,他没有权利为自己的私利做打算。可是明知如此,偏偏象着了魔一样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这句话:换了是我,又会怎样?如果囚车里的人换了是自己的女人,又会怎样?

不知道出了多久的神,周亚夫再抬头时,空荡荡的大街上就只剩下了他和路衡。路衡持续沉默,但是那双在夜色里亮得诡异的眼睛却让周亚夫徒然间生出了强烈的不安来。他和殷仲的关系,周亚夫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周亚夫立刻出言警告他:“轻举妄动只会毁了子仲的后路。何况,太夫人此刻也在长安……”

路衡哈哈一笑,笑容里却满是嘲讽:“这样的后路,换了你要不要?!”

周亚夫无法回答。也许他自己也十分地清楚,自从潜出长安,殷仲事实上就已经没有后路可言了。

苏颜觉得自己仿佛只是昏睡了一小会儿,可是睁开眼看到的却已是一片昏黑。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竭力想从这一片黑暗中看出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放弃了。摸索着想要坐起身来,一伸手却触到了身下一团潮冷的絮草。于是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是被下在牢里了。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倏地一下从自己手边窜了过去。苏颜一惊,立刻手忙脚乱地裹紧了身上的貂裘,将自己紧紧缩成了一团。可是这一动却又牵动了手腕和颈部的伤口,一阵热辣辣的疼痛猛烈袭来,痛得她几乎叫出声来。苏颜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急促地喘息,耐心地等待着身体中刚刚苏醒的痛感再一次沉睡过去。

黑暗笼罩了一切,苏颜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影影绰绰地听到远处似乎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再有,就是穿行在黑暗中那些神出鬼没的小动物发出的细细簌簌的轻响。鼻端缭绕着夜合欢甜幽幽的香味。也许是在狭小的牢房里,香味散不出去的缘故,似乎比任何和时候都要来得浓郁。

苏颜把头靠在膝头,昏昏沉沉地闭起了双眼。幽幽甜甜的香味散发出安抚人的魔力。仿佛一个人在孤身赶路的时候,竟遇到了曾经的旧识。不自觉地就生出了几分隐秘的欣慰。

苏颜希望自己能睡过去,再睁眼的时候最好已经回到了肃阁的大床上,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他睡意迷蒙的眼……。而这笼罩着自己的死寂的黑暗;这由喉头升起的,火烧一般的焦渴和从肢体上传来的难以忍耐的疼痛,统统都只是一场噩梦……

头脑渐渐昏沉,苏颜只觉得夜合欢的香味越来越浓。下意识地去摸索腕上的木镯,伸出的手指却十分意外地触到了一片温热的肌肤。一丝暖意刹那之间便顺着肌肤相触的地方爬了满身。苏颜迷迷蒙蒙地松弛了下来。原来,这一切真的只是梦啊……

苏颜喃喃念道:“子仲……我冷……”

温热的身体靠近了自己,微一迟疑便小心地将她环进了怀里。很暖,触感也远比石墙来得柔软。可是……有哪里是不对的……

“你……不是……”苏颜心头的惊怒交加表现在虚弱无力的肢体上,也不过是虚弱地挪动了一下而已。本能地想要推开这个凭空出现的人,可伸出的手却推了个空。

一双有力的手按住了她的肩,将她重新拉回了自己的怀里。随即,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别怕,是我。”

是我?“我?”又是谁?

苏颜吃力地晃了晃头:“顾血衣?”

顾血衣轻轻地应了一声。

苏颜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抓住他的衣袖骇然失声:“你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顾血衣握住了她的手,小心地暖在自己的掌心里,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已经带了笑音:“原来……你也是关心我的。今日有了你这句话,上天入地也都值得了。”

苏颜无暇理会他的喃喃自语。一想到这牢房的外面还不知埋伏着多少士兵——更何况还有容裟那样的厉害角色。顾血衣纵然本领高强,毕竟也只是孤身一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步踏错便有可能尸骨无存。她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顾血衣……”

“你听我说……”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静默中,顾血衣轻声地笑了起来:“你急匆匆的,是要说什么?”

苏颜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是如此近的距离,气息相扰。她很难做出若无其事的姿态来。被他这一问,才恍然想起刚才是打算劝他趁着夜色快些离开的。可是这样一个恣意妄为的男人,劝说又有什么用呢?苏颜微微叹息:“你怎么会来的?”

顾血衣的手在黑暗中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叹息似的轻声说道:“我跟你说过,木镯上夜合欢的香可以召唤血鸽。不过,我从没跟你说起过召唤血鸽还需要一样特殊的引子。”他停顿了一下,象是在斟酌后面的话要不要说出来。

“什么引子?”苏颜刚刚问出口,眼前忽然闪过手腕在镣铐上磨得血肉模糊的画面来,不由得微微一惊:“难道是……血?!”

“不错,”顾血衣爽快地承认了:“需要以血做引。”

苏颜没有出声,对于自己无法理解的神秘事件,她此时还顾不上深究。正不知该如何劝他快些离开这里,就觉得手腕上一阵灼热,顾血衣已将一些膏状的东西涂上了自己的伤口。药物带来的灼热感觉和先前的刺痛截然不同,仿佛随着他指尖的涂抹,在她的皮肤上燃起了一把幽幽的火。苏颜咬紧了牙关,手臂仍然开始不受控制地簌簌抖动。

顾血衣指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便加快了速度。口中却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实在忍不了的话,我还带了不疼的伤药,可是它们的效果都不如这个好——我不想让你的伤口留下难看的疤痕。”

苏颜没有出声,皮肤上传来的痛感越来越强烈,需要她咬紧了牙关去忍耐。实在是无法分神去回答他的话了。他松开了她的手腕,还不等她松一口气,他的手便无比准确地抚上了她的脖子。

苏颜下意识地一躲,就听他轻声呵斥:“别乱动!”随即又象意识到了自己的严厉似的补充了一个字:“乖。”

苏颜蓦然间涨红了脸,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男人会用这样的字眼来安慰人呢?她忽然发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想要看的东西——可是这么近的距离,对于孤男寡女来说,实在是十分地不恰当。

“我自己来吧,”她往后让了让。可是那双手已经解开了貂裘的袋子,将它微微拉下来一些。然后一根温热的手指不由分说抹上了她后颈的伤处。

苏颜“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顾血衣轻声说道:“再忍忍,药效再过半个时辰就完全挥发开了。然后……我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了。”

“不要!”苏颜惊呼。

顾血衣的手微微一抖:“不要?为什么?”

苏颜没有那么好的功力可以在黑暗中看到他的脸,只能从他骤然粗重起来的气息里揣测这位大少爷是不是又动气了?!

“为什么?”顾血衣按住了她的脖子,在另一侧快速地涂抹:“那个狗皇帝已经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梁王处置。他们会把你带到梁国去——做饵,等待他心甘情愿地上钩。”

苏颜咬住了下唇,心底里有种噬心般的难过。为自己,也为殷仲。

“为什么不走呢?”顾血衣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继续问道:“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不要再搅进这些是是非非里不好吗?”

“你不明白,”苏颜艰难地摇头,眼里突如其来地涌起一抹酸涩:“因为……只要我还在这里,他就有回来的余地。”

第六十章

薄薄的一片素绢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字。越是往下看,殷仲的脸色就越是灰败,连手臂也无法控制地开始微微颤抖。

上座的吴王坐直了腰身,幽沉沉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回到下首的薛陈脸上。看到他轻轻颌首,吴王的脸上飞快地闪过宽慰的神色。他的手掌刚刚按在条案上,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殷仲将手中的薄绢用力揉成一团,一股烟气由双掌交握的地方猛然窜了起来。

吴王望着焦黑的碎屑从他的掌中缓缓飘落,一时间目瞪口呆。抬起呆滞的眼神望向薛陈时,却见薛陈也是满脸的骇然。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望向了面目阴沉的殷仲。而殷仲则紧皱着眉头,一双要噬人的眼一眨不眨地只是盯着上殿来报信的副将石东艺。石东艺受不了他的视线凌迟,微微有些瑟缩地向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薛陈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薛陈也察觉了殷仲的异样,微一迟疑,低声唤道:“殷兄?”

薛陈不知道那素绢都上写了些什么,吴王却是知道的。不但知道,而且还在他的授意之下多加了不少调料。早知道殷仲看后绝对不会心情愉悦,然而这么大的反应,还是多少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不过,殷仲理所当然是要暴怒的。他越是发怒,就越是合自己的意。

吴王摸了摸颌下的短须,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看来这位叱诧风云的殷将军的的确确还是个情种呢——他倒是有些小瞧了那个弱不禁风的女人。

“殷将军?”吴王的手从胡须上落了下来,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透出十分诚恳的神气来:“殷将军,难道是长安家中出了什么事么?”

殷仲猛然闭起了双眼。吴王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颊上因为咬紧牙关而狰狞鼓起的肌肉,不由得瞥了一眼侍立在身旁的严竹风,两人会意一笑。严竹风轻咳了两声,低声说道:“下官这里也接到了长安来的鸽报。据鸽报说……”

殷仲打断了他的叙述,双眸直视吴王:“刘武不但抓走了下官的内人,而且横加折辱……”

“是啊,”严竹风深深叹息:“听说尊夫人被押在囚车里。脖子都在镣铐上磨破了,鲜血滴了一路……,真是令人难过啊。”

薛陈听了却不由暗暗皱眉。就算脖子磨破了,何至于“鲜血滴了一路”?转眼去看殷仲,殷仲却没有留意到他眼里的疑问和严竹风话里的煽弄。只是握紧了双拳,陷入了空前的自责里。

薛陈不由得暗暗叹息。看到殷仲的反应,他多少有些明白了吴王的用意。与此同时,一点疑惑也顺着这一丝了悟悄然爬上了心头:殷仲的的确确是因为自己的鼓动才投靠了吴国。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结识殷仲对他来说是一项任务,然而却不是单纯的任务。倾慕他纵横沙场也罢,武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也罢,薛陈都已在心底里将他看作了自己的朋友。然而眼前上演的这一幕,却让他头一次对自己所做的事产生了些许动摇。

对于心中涌起的强烈不安,薛陈不知该如何去求证。只得抿紧了唇角继续往下看戏。

严竹风叹息一番,又若有所思地说道:“周将军一向是甚得眷宠。没想到这一次为夫人求情,居然被罚跪在长信殿上整整两个时辰……”

薛陈瞥一眼殷仲扭结的面容,再瞥一眼严竹风眼中奸猾的浅笑。只觉得一股怒气顺着后脊倏地窜入脑中。

“梁王返回睢阳之前,夫人一直被下在地牢之中。地牢里又潮又冷的,夫人身上又带着伤,当天就病倒了……”严竹风语气哀切地说道:“大病未愈就被迫上路。不知一路上有没有吃什么苦头……”

薛陈按捺不住,插口问道:“殷夫人被梁王带回了梁国?!”

“不错,”严竹风点了点头:“陛下既然已将此事全权交由梁王处置,梁王执意要把相关人犯带回自己的封国,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薛陈心头一沉。这倒是他没有料到的。原以为殷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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