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外名家精品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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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外名家精品文集-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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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些总有一死的人的命运是多么奇特啊!我们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只作一个短暂的逗留,目的何在,却无所知之,尽管有时自以为对此若有所感。但是,不必深思,从日常生活就可以明白,人是为别人而生存的——首先是为那样一些人,他们的喜悦和健康关系着我们自己的全部幸福:然后是为许多我们所不认识的人。他们的命运通过同情的纽带同我们密切结合在一起,我每天上百次地提醒自己。我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都依靠着别人(包括生者和死者)的劳动,我必须尽力以同样的分量来报偿我所领受了的和至今还在领受着的东西。我强烈地向往着俭朴的生活,并且时常为发觉自己占用了同胞的过多劳动而难以忍受。我认为阶级的区分是不合理的,它最后所凭借的是以暴力为根据。我也相信,简单淳朴的生活,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在精神上,对每个人都是有益的。

    我完全不相信人类会有那种在哲学意义上的自由。每一个人的行为不仅受着外界的强迫。而且要适应内在的必然。叔本华说:“人虽然能够做他所想做的,但不能要他所想要的,”这句话从我青年时代起,就对我是一个真正的启示:在我自己和别人生活面临困难的时候,它总是使我们得到安慰,并且永远是宽容的源泉。这种体会可以宽大为怀地减轻那种容易使人气馁的责任感,也可以防止我们过于严肃地对待自己和别人;它还导至一种特别给幽默以应有地位的人生观。

    要追究一个人或自己或一切生物生存的意义或目的,从客观的观点看来,我总觉得是愚蠢可笑的。可是每个人都有一定的理想,这些理想决定着他的努力和判断的方向。就在这个意义上,我从来不把安逸和享乐看做生活目的的本身——这种伦理基础我叫它猪栏的理想,照亮我的道路,并且不断地给我新的勇气去愉快地正视生活的理想,是善、美和真。要是没有志同道合者之间的亲切感情,要不是全神贯注于客观世界——那个在艺术和科学工作领域里永远达不到的对象,那么在我看来,生活就会是空虚的。人们所努力追求的庸俗目标——财产、虚荣、奢侈的生活,我觉得那是可以鄙视的。

    我对社会正义和社会责任的强烈感觉,同我显然的对别人和社会直接接触的淡漠,这两者总是形成古怪的对照。我实在是一个“孤独的旅客”,我未曾全心全意地属于我的国家、我的家庭、我的朋友,甚至我最接近的亲人;在所有这些关系面前,我总是感觉到一定距离并且需要保持孤独——而这种感受正与年俱增。人们会清楚地发觉,同别人的相互了解和协调一致是有限度的,但这不足惋惜。这样的人无疑有点失去他的天真无邪和无忧无虑的心境;但另一方面,他却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不为别人的意见、习惯和判断所左右,并且能够不受诱惑地去把他的内心平衡建立在这样一些不可靠的基础之上。

    我的政治理想是*主义。让每一个人都作为个人而受到尊重,而不让任何人成为崇拜的偶像。我自己受到了人们过分的赞扬和尊敬,这不是由于我自己的过错,也不是由于我自己的功劳,而实在是一种命运的嘲弄。其原因大概在于人们有一种愿望,想理解我以自己的绵薄之力通过不断的斗争所获得的少数几个观念,而这种愿望有很多人却未能实现。我完全明白,一个组织要实现它的目的,就必须有一个人去思考,去指挥,并且全面担负起责任来。但是被领导的人不应当受到强迫,他们必须有可能选择自己的领袖。在我看来,强迫的*制度很快就会腐化堕落,因为暴力所招引来的总是一些品德低劣的人。而且我相信,天才的暴君总是由无赖来继承,这是一条千古不变的规律。就是这个缘故,我总是强烈地反对今天我们在意大利所见到的那种制度。像欧洲今天所存在的情况,已使得*形势受到了怀疑,这不能归咎于*原则本身。而是由于政府的不稳定和选举制度中与个人无关的特征。我相信美国在这方面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道路。他们选出了一个任期足够长的总统,他有充分的权力来真正履行他的职责。另一方面,在德国政治制度中,我所重视的是,它为救济患病或贫困的人做出了比较广泛的规定。

    在人生丰富多彩的表演中,我觉得真正可贵的不是政治上的国家,而是有创造性的、有感情的个人,是人格;只有个人才能创造出高尚的和的东西。

    讲到这里,我想起了群众生活中最坏的一种表现,那就是使我厌恶的军事制度。一个人能够洋洋得意地随着军乐队在四列纵队里行进,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使我对他轻视。他所以长了一个大脑,只是出于误会;单单一根骨髓就可满足他的全部需要了。文明国家的这种罪恶的渊薮,应当尽快加以消灭。由命令产生的勇敢行为,毫无意义的暴行,以及在爱国主义名义下一切可恶的胡闹,所有这些都使我深恶痛绝!在我看来,战争是多么卑鄙、*!我宁愿被千刀万剐,也不愿参与这种可憎的勾当。尽管如此,我对人类的评价还是十分高的,我相信,要是人民的健康感情没有被那些通过学校和报纸而起作用的商业利益和政治利益蓄意败坏,那么战争这个妖魔早就该绝迹了。

    我们所能有的最美好的经验是奥秘的经验。它是坚守在真正艺术和真正科学发源地上的基本感情。谁要是体验不到它,谁要是不再有好奇心也不再有惊讶的感觉,他就无异于行尸走肉,他的眼睛是模糊不清的。就是这种奥秘的经验——虽然掺杂着恐怖——产生了宗教。我们认识到有某种为我们所不能洞察的东西存在,感觉到那种只能以其最原始的形式为我们感受到的最深奥的理性和最灿烂的美——正是这种认识和这种情感构成了真正的宗教感情;在这个意义上,而且也只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才是一个具有深挚的宗教感情的人。我无法想象一个会对自己的创造物加以赏罚的上帝,也无法想象他会有像我们在自己身上所体验到的那样一种意志。我不能也不愿去想象一个人在**死亡以后还会继续活着,让那些脆弱的灵魂,由于恐惧或者由于可笑的唯我论,去拿这种思想当宝贝吧!我自己只求满足于生命永恒的奥秘,满足于觉察现存世界的神奇的结构,窥见它的一鳞半爪,并且以诚挚的努力去领悟在自然界中显示出来的那个理性的一部分,即使只是其极小的一部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第三十四章 我的人生信念】………

    托马斯·曼

    不管是简单地或详细地,我觉得要将我对人生和世界的哲学概念或信念——或许应该说是我的观点,或我的感情?——有系统地陈述出来,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经由图像和韵律间接表达我对世界和人生总是这种习惯并不适宜抽象的说明,我现在的情况,倒有点像浮士德被格列卿(Gretchen)问到他对宗教的态度时一样。

    当然你的意思并不是要考问我,但事实上你的询问与此相似。因为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要说出我对宗教的感觉可以说比要说出我对哲学的感觉容易些。真的,我否认我对精神方面的问题持有任何空论的态度;我一直惊奇于有些人为何那样轻易将“上帝”这两个字说出口——或甚至写之于纸上;对我以及和我同类的人而言,在宗教上,某种程度的谦虚,甚至缺乏信心远比任何过度的自信更为适宜。我们似乎只能以间接的方法来研讨这问题:利用比喻,即伦理的象征,这样可以使这概念与宗教脱离关系,暂时除掉教士袍,而只从事于合乎人性的精神问题之探讨。

    最近我读到一位博学的朋友讨论RELIGIO这个拉丁词的来源和历史的一篇论文;这个词的动词形为RELEGERD或RELIGARE,它的非宗教的意义是照顾、留心、想起等。它是NEGLEGERE或NEGLIGERE(疏忽之意)的相反词,意指专心、挂虑和仔细、谨慎、小心之态度而言——也就是一切不当心和疏忽的相反词。整个拉丁时代,RELIGIO这个词似乎都保持着知觉、良心上的顾虑等意思。在最早的拉丁文学里,这个词的用法就是如此,并不一定与宗教或神的事情有关。

    读了这文章我觉得很高兴。我对自己说,如果那样子便算笃信宗教,那么每位艺术家,仅依其艺术家的身份,都可大胆地自认为是笃信宗教的人了。因为还有什么会比不当心或疏忽更与艺术家的本性相悖呢?除了专心、谨慎、注意、深切的关心——总而言之,仔细——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更能显著地表现出他的道德标准以及他与生俱来的特质呢?艺术工作者当然是最细心的人;智慧高的人都是如此,而艺术家以其创造性的才华建造人生和心智间的桥梁,只是此一类型的一种表白而已——或者我们应该说,一个特别令人欣悦的怪物?是的,细心就是这种人最明显的特征:他深切而灵敏的注意着整个宇宙精神的意旨和活动,真理之外衣的更换,正确而必需的事物,换言之,即上帝的意旨;有心智和精神的人,必须不顾那些愚蠢,受到惊讶,依恋于当代颓废和罪恶事务的民众间所引起的恶感,而全心全意地为上帝服务。

    那么,艺术家、诗人——由于他不但对自己的作品,而且对善、真,和上帝的意旨都能全心贯注——可以说是一个对宗教虔诚的人了,当歌德用下列词句赞美人的高贵命运时,他的意思就是如此。

    思想永远正确的人,永远完美而伟大。

    再换句话说:对我这类人而言,有人性才有对宗教的信仰。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人性来自对人类的神化——事实上这根本没有什么根据!当一个人的话*与冷酷无情的事实互相矛盾时,他在观察我们这些疯狂的人类之后,他还敢尽发乐观的豪语吗?每日我们都看到人类在犯着十诫里的恶事;*我们都为其前途失望,我们非常了解为何天使们自创世以来一见到造物主对他那可疑的手工显出难解的偏心时,他们就会脸露轻蔑。然而——今天更甚以往——我觉得不管我们的怀疑如何有根据,我们绝对不能对人类心存讥讽和轻视。虽然人类的罪恶昭彰,但我们也不能忘记他在艺术的形式、科学、真理的追求、美的创造、正义的概念等等方面所显露出来的伟大和可敬的特质。每当我们说出人类或人性这两个字眼时,我们便触及到一个“大神秘”;如果我们对这“大神秘”已无知觉,那么我们便已经屈服于精神的死亡。

    精神的死亡。这几个字听来倒很有宗教味道;而且令人有异常严肃之感。今天我们的时代特别严酷。人类的整个问题以及我们对它的看法都有着生死存亡一般的严肃。对每个人而言,尤其是对艺术家,这是一个精神的存亡的问题;用宗教的术语来说。这是个救赎的问题。我深信:一位作家如果不能面对并且为他自己解决人生问题,而致背叛精神界的事物,那么他自己本身已经是不可救药了。不可避免地,他将会发育不全,他的作品将蒙受损失,他的才能将会衰退,直到他不能赋予他的创作以生命。即使在他受责难以前所创造的作品,而且一度是上乘又有生命的东西,最后也将不再给人如此的印象。它将在人们眼前呈现完全崩溃的景象。以上这些便是我的信念;我的脑子里确有这样的例子。

    当我说人类是一大神秘时,我是否夸大其词呢?人类来自何处?他来自自然,来自自然界的动物,而且行为与其同类毫无差异。但是在其身上,自然发觉到他自己。自然创造了他,不仅仅是要他主宰他自己。也在他身上,自然敞开胸怀承接精神的奥妙。他探询、赞赏和判断自己,就仿佛是在一个既是他自己又是属于更高一层的一个创造物身上。发觉自己,便是有良心,能辨别善恶。较人类低一层的自然不知道这些。他是“无罪的”。但在人类身上,他便有罪了——也就是“所谓堕落”。人类便是自然离弃纯洁之后的堕落;这不是下降,而是上升,也就是说,有良心之情况乃是高于无罪之状态。*徒所谓的“原罪”不仅是使人们接受教会控制的一种策略。那是作为精神体的人对其天生的柔弱、犯错的倾向、以及在精神上能够超越这些弱点的一种深切的觉醒。这是对自然的不忠吗?绝对不是。那是对自然最深邃的要求之反应。自然之创造出人类就是为了他本身的精神化之目的。

    这些概念既合乎*教义,又合乎人情;而且很明显的,如果我们今天特别强调我们西方文化的*教性质,对我们将会有益处。对于今天那些未受足够教育而企图“征服*教”的一些人,我最具反感。我同样深信未来的人类——也就是现在正从各种的努力和试验汲取生命,且为当代优秀人才努力奋斗的目标,那是即将诞生的,包含全人类的一种新知觉——在*教信仰的精神里,在*教的二元论(亦即灵魂和**、精神和生命,真理与“此世界”)中,这种人文主义将永不会耗尽其生命力。

    我深信人类的一切努力,必须能有助于这种新的人类的知觉之诞生,才能算是好的,值得的,当我们这个无望又无领导者的阶段过去之后。所有人类将生活在这一知觉的庇护与支配之下。我深信我这些分析和综合的努力,只有当它们与这即将来临的诞生有关时,它们才有意义和价值,事实上,我相信一个新的、第三类人一定会到来,在面貌和基本性质上都将与其前辈不同。他以乐观的态度注视人类,但他不是过分夸赞人类,因为他有前人所没有的经验。他勇敢地面对人类的黑暗、凶恶,这些极端原始的一面;而对其超生物的精神价值也怀着敬仰。这新的人将是全世界性的——他会有艺术家的态度;就是说,他能认出人类伟大的价值和美好乃在于人类是属于两大领域,自然界和精神界。他会知道在这一事实内,并不含有浪漫的冲突与悲剧的二元论;而是命运和自由抉择之完美有效的融合。基于此,才有对人类的爱心,而人类的悲观与乐观在此爱心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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