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归何处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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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云归何处寻-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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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分明听到他稚嫩的童音,正在读“硕鼠硕鼠,食我之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他正奇怪今儿铭康怎么转了心性,走进一看,铭康旁边正坐着一名妇人,眉眼淡淡,笑容和煦,她的怀里抱着个小女孩,圆圆胖胖,手里也抓着本书,笑幂幂得听铭康读书。原来是傅云锦母女。

她们几人读的认真,上官容琰在亭子下静静听了许久。

听着傅云锦柔和的嗓音:“这是出自哪里的?讲的什么意思?”

上官铭康看了一眼小福福,颇为自信,对答如流:“这是出自《诗经。国风。魏风。硕鼠》”,他偷眼看看傅云锦母女,一本正经得说道:

“大概意思就是‘大老鼠呀大老鼠,不要吃我种的黍!多年辛苦养活你,我的生活你不顾。发誓从此离开你,到那理想新乐土。新乐土呀新乐土,才是安居好去处!’”

说完得意地等着傅云锦夸奖他。小福福听他说“大老鼠呀大老鼠”,有模有样学了起来。

傅云锦没让他失望,拿着手巾擦过他沾了墨汁的手,拈了一块桂花糕塞他嘴里,脸上却是很严肃,“铭康皇子说得很对,这篇《硕鼠》里面含有的深层含义就是为君之道,要懂得百姓疾苦,多为百姓着想,百姓才不会想着要离开君主,另寻他所。”

上官容琰身后跟着的苏平一听脸色一变,尖细的嗓子大喝:“大胆!”

傅云锦吓了一跳,转身一看,见是皇帝,忙起身下跪请安。

上官铭康丢了手里还剩一半的桂花糕,扭着小胖身子行了跪拜礼,“父皇。”

上官容琰免了跪拜礼道:“锦夫人说得很对,难得有人能让铭康静下心来认真读书,教他君道,当嘉奖才对,苏平,你退下。”

苏平楞了下,后退着离开。

上官容琰坐下,招呼傅云锦跟上官铭康同坐,淡笑着说:“所谓一物降一物,铭康自幼缺乏管教,被一帮宫女太监养得像混世魔王一般,在你面前倒像是温顺羊羔一样了。朕可否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方法收服这个混世魔王的?”

傅云锦不敢跟上官容琰同坐,只站着回话道:“妾身也不知,许是跟铭康皇子有缘吧。”

上官铭康走过去拉着傅云锦要一起坐下,“父皇,云锦婶婶救过孩儿的命,父皇,您忘了?还有,云锦婶婶的声音好听,孩儿就爱听。”

上官容琰记起初见时候,恍然大悟,“唔,说起来,你是铭康的救命恩人,朕都未给你赏赐。”

“妾身不敢,不管是皇子或是其他孩儿,妾身都会那样做的。”

上官容琰微笑不语,转着拇指上的扳指,道:“既然铭康皇子喜欢听你授教,而你也说跟铭康有缘,朕想请锦夫人帮个忙,以后留在宫中教习铭康如何?”

傅云锦心里一惊,但又不得拒绝,“皇上?”

“就这么定了,铭康教育耽误不得,三弟那里,朕自会去说的。”

当晚,便有十几个太监扛着几个大箱子去了麟王府,上官容晔对着摆满院子的珠宝金银,皱了眉头,那道圣旨抓紧在手里,收紧再收紧。

“爷,看这阵势,锦夫人是被变相扣在皇宫了。”紧闭的书房里,孙崇直言。

“皇上是不是看出什么了,还是,只是一种试探?”穆直说出自己的看法。

上官容晔抿紧了唇,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书案上大大的“忍”字墨迹未干,力透纸背,“心”字上面一点都变了样。

“可不管是何种目的,夫人都被留在宫里了呀。夫人不谙世事,宫里个个都是人精,夫人万一有什么,该如何是好?”

“锦夫人前些日子不是有冷大人给做了些功课的么,应该能应付一下吧。”穆直听孙崇这么说,也没了把握,拿着折扇敲了敲头。

上官容晔听到“冷大人”三字,眉头皱的更紧了,提笔再写起了大字。

但听两人在书房里设想任何可能,想破了头,讨论如何将夫人给接回王府,也没听见王爷说任何话,只能大眼瞪小眼,等王爷发话。

这时,响起了“扣扣”敲门声,“王爷,大公主府冷大人送来一顶虎皮帽子。”

孙崇打开门,管家朱鹏捧着红木托案恭候在门边,托案里头用锦布包着样东西,想就是那顶虎皮帽子。

朱鹏走了进来,弓着腰跟上官容晔回话:“大公主府来人说,冷大人前阵子秋猎,打到了一头白虎,特着人做了顶帽子给王爷今冬御寒。”

上官容晔打开锦布,赫然是一只白色虎皮帽子。他冷笑一声,祈瑞啊祈瑞,你终于愿意出手了。

白帽置冠,王字下底,不就是一个“皇”字么?

云是傅可是。一层秋雨一层凉,北雁的京都,在几次秋雨过后,越显冷意,渐渐有了初冬的味道。

秋风瑟瑟,太乙山上的小坟头四周,衰草凄凄,褐黄色的叶子混着泥土,渐渐腐烂,等着来年的春风,真真印了那句“落叶归根”。

若不是那一圈儿石头,很难辨认那是一座坟。

“三哥,你收着的那块布也放这里吧。带在身边,不觉得发烫吗?”冷祈瑞冷淡的声音,堪比冷冽寒风。130I3。

“……”

“别以为我不知道,拿走那块布的就是你。你既然舍不得她,又为何让她遭那样的罪!”冷祈瑞的声音高了起来,大声质问。就当他那时是为了傅云锦好,可事后工作做得这样不干净,不替云锦问个明白,他不甘心。

云锦开不了口是因为她害怕回忆那件事情,对这个孩子,她觉得像是罪人一般,稍稍想起,就泪蒙蒙的。

上官容晔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冷祈瑞以为他不会解释时,听他暗哑的声音响起,和在风里,冷祈瑞突然觉得听出了一种萧瑟的味道来。

“是我大意了……去子汤,被人换了……”

“你大意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大意,差点叫她死了!”冷祈瑞差点跳起来,回想起当时傅云锦躺在血泊里面的模样,身上就一阵发寒。

“……”上官容晔不吭声,错是他造成的,这个孩子,连见一见这个世界的机会都因他而被剥夺了……他甚至连一个好好的坟墓都不能给他,他有什么资格为自己辩解呢……

“假如,假如云锦没有自己弄掉那个孩子,你会怎么做?”

“……”上官容晔痛苦的摇了摇头,那个孩子的命运在他的决定做出时就已经决定了,他是一个不应该的存在,一个王府暗斗的牺牲品,一个横在他跟锦儿之间永远都不能弥补的裂缝……

冷祈瑞对着他不吭声的反应深吸几口气,狠狠扭过头,咕哝了句“真不想帮你。”他本想着在这里狠狠数落上官容晔几句,替云锦出出气,但看他不声不吭,反没了火气。

孩子他也有份,若他真对云锦有情,带他来这个地方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就算冷祈瑞这个外人,见到这凄凉的小坟头都觉得心疼,对上官容晔来说,更像是在他心上捅刀子。

算了,对着这个小坟头,上官容晔的痛苦不比云锦少,他把那块残布带走,对着那布片日日煎熬惩罚也受够了。他知道三哥一路走来的艰辛,也明白他的难言之隐,不然也不会送他虎皮帽子,跟他摊开来说个明白。

走到这一步,时机已经到了。

“‘江海潮,金山笑,大盛覆,宝藏隐,得玉玺者得天下。’三哥,这首歌谣,我可以猜测是你放出去的么?”

上官容晔重新磊好了散落的小石块,转过身来冷眉看着冷祈瑞:“你如何推测是我做的?”

“你跟皇上如今几乎已经势成水火,你放出那首歌谣,目的是动摇百官,怀疑皇上继承帝统的真实性。”

上官容晔冷笑:“老大到底是先皇的嫡长子,我要是煽动百官质疑他,于我上官一族,不是一个污点?再者,对于我,不是会被人说成逼宫?”15494051

“你收下了那顶帽子,就说明你有那个心。不是你,谁会放出这样的消息?北、南两国,此等秘事只有真正的君主代代相传,何以如今变得街头巷尾人人皆知?如此一来,不是对你最有利了吗?”

“嗬,对我是有利,但最大得益者可不是我。”上官容晔眯了眼睛,“北、南两国亲上加亲,你说最着急的是谁?”

“你是说西帧国主?”

上官容晔点头,“没错。北、南两国结盟,把西帧孤立在外,对他而言,是他们万分不愿见到的事情。”

说起来,北雁跟西帧也算是有姻亲瓜葛。西帧驸马杜梓昇原是北雁刺史,在北雁时就想一展抱负,也算人才,可惜,心术不正,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因此被上官容晔压制许久,直到派他出使西朝让他有机会当上西帧驸马。

起先西帧国主考虑他有北雁背景,不愿重用他,让他当了个闲散驸马,杜梓昇憋气不已。杜梓昇有敏锐的头脑,当他发现唐王跟部落族长女儿有私情后,以此为要挟,由此在西帧展露头角。

说起来他本是上官容琰安插在西帧的一个眼线,时刻观察西帧的动向,可是后来却直接变节了,不断挑拨北、西两国的关系,一方面来摆脱他北雁出身的背景,另一方面不断获取西朝国主的信任。

北、西两国大战前夕,上官容晔潜入西帧探秘,杜梓昇设下重重暗险欲将他置之死地,幸好傅云锦相救。

西帧战败,只能伺机而动。西帧琅郡郡守跟唐王暗通款曲之事,折了他一只手臂,这笔账,他们自然要算在上官容晔头上。

杜梓昇这个人,只顾自身利益,全不念故土旧情。见到北、南关系更紧密,肯定会上献计策从中破坏。

冷祈瑞点头,转念一想,“那个秘密是北、南两国君主才知道的事情,何以会从西帧传出?”

“皇帝不会亲自去寻,但秘密派出多少人出去寻,其中难保有人不会泄密或者是其他原因而泄了秘。”上官容晔回答完冷祈瑞的问题,转了态度,“祈瑞,今ri你是来质问于我,还是来跟我说你的选择?”

冷祈瑞沉吟半晌,吸了口气,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本不需要我相助,先帝遗命,继承帝统人的是你,真正的遗诏已然在你手中,为何不直接宣告天下?”

“事到如今,你还在试探于我。”上官容晔摇头,冷祈瑞心细至此,难怪深深宫廷,父皇信任他。“皇兄做皇帝已有几年,再加上太后在宫内宫外积累的势力,岂是凭一份遗诏就可落定的?宫廷政变,血流成河,那不是父皇愿意看到的。再者,我若这样做,帝位固然可以放手一搏,却也让北雁陷入动荡之中。河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不正是西帧故布疑阵的另一层动机吗?”

冷祈瑞听罢,不顾地上泥泞,单膝跪地郑重道:“祈瑞受先皇所托,不得已至今才向麟王亮明心迹,今后将全力为麟王效劳。”

上官容晔扶起他,“你果然知道遗诏的事情,现在你能向我说明你跟先皇之间的事情了吧?”

第八十三章 时光 时光,多少秘密在其中?

事情要从瑶华殿的大火说起。上官容晔记得,那一年,他八岁。

“晔儿,跟母妃一起去参加中秋晚宴,你要穿得神气些,让父皇多看看你,父皇问你功课的时候,你好好回答”,母妃亲自给他穿衣梳发,一边细细叮嘱,脸上散发着慈爱自豪,“我的晔儿真神气”,末了,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他仰头看了看母妃,母妃的眼里分明写着落寞,牵起母妃的手,他重重说道:“儿子会给您争气的!”小小的脸上写着坚定不服输。

在几个皇子里面,他的课业最好,连太傅都常常夸他聪明,可是,父皇并不宠爱他,对他总是极尽严厉,好像对他永远都不会感到满意。父皇最宠爱的是大皇兄,因为,大皇子的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

母妃貌美,性情温柔又坚韧,他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不喜欢母妃,他常常看见母妃落寞地坐在紫藤花架下,看着着缠绕的枝叶,轻念着“绿蔓秾阴紫袖低,客来留坐小堂西。醉中掩瑟无人会,家近江南罨画溪。”

那一年,宫中喜庆中秋,到处都挂满了灯笼,漆黑的夜在烛火的映照下亮了起来,御花园的美在这样的夜色中显出了别样的风情。连宫人都穿上了最好看的衣服行走穿梭在长廊里,人美景美。他在宴会里表现出彩,母妃甚感欣慰,露出笑容,她的自豪毫不掩饰,一杯一杯接下别人的赞酒。

母妃喝醉了,她对着父皇回眸一笑,在他看来只觉满室光辉都在母妃身上,风华无限,可是父皇只看她一眼,他喝下乐妃斟上的酒,开怀大笑,兴致高昂。

母妃回头时他分明见到了她眼底闪烁的泪光,她在宫人的搀扶下回到了瑶华殿。众人在这样的节日里都举杯歌舞,欢庆佳节,个个都沉醉在这样的喜庆里。宴会尾声的时候放起了孔明灯祈福,当写着“平安康泰”、“五谷丰登”的孔明灯冉冉升起时,瑶华殿熊熊的烈火照亮了半边天……

过于伤心的往事不能回想,不快乐的记忆只适合尘封,可是当上面的灰尘被拂去,揭开的也许是变了味道的记忆。

“……那时,我坐不住,看着瑶妃回了殿里,拉着新柔也跟了去,我跟她都惦记着白日里见到的那棵粗大的石榴树,上面的石榴果灯笼一样,火红火红的,我们想看看灯笼一样的石榴果,到了晚上是不是会像灯笼一样发光。

新柔穿了新衣,怕弄脏了走得小心,当我们到的时候,看到有人鬼鬼祟祟从里面走了出来,当我进去时,果然,石榴果跟灯笼一样,燃烧了起来,到处都是火,我跟新柔害怕跑了出去……”

也许是出生官宦家庭的子女对于这些事情有着天生的敏锐感,也许是吓坏了,两人对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情,眼睁睁看着提着水桶赶来扑火的人忙里忙外,一大票人站在殿外看着火势渐渐被控制,直至扑灭。

上官容晔赶来时想要冲进去却被人拉住,阵阵热浪像是烧在他的身上一样让他心焦。那么大的火,母妃怕疼,她该多害怕啊……

大火被补灭,断瓦残垣浸泡在泥水里,繁华宫殿一夕之间沦为焦土,分外凄凉。

小小的上官容晔冲进去,使劲全力想要拨开被焦黑的梁柱压住的瑶妃,声声嘶喊着“母妃”,声声力竭,听者为之动容,闻者心伤。

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就陨殁,眼前仿佛还晃动着她带着淡淡哀愁的笑,擦干眼泪,却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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