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余孤剑话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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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余孤剑话平生-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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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落。煌煌剑意,飘渺而散。
  天威如狱。
  不外如是。
  那人喘息着抬起头来,却目瞪口呆。
  四野之内,哪里还有来人踪迹?
  重重殿阁,玄深如海。
  重玄殿是北玄宫的正殿。但见九重丹陛,高高在上。四周飞鸾晶凤,竞相俯首,端的是磅礴大气,震慑人心。
  便如那京城中,安坐金銮的正德殿。
  一路走来,竟然一个弟子也没有遇到。
  寂静的天地间,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不急不缓。
  似白非白的衣袂仿佛沁了寒意,如那冰白的手中所执掌的,淬了寒霜的长剑。
  步入大殿,依旧是一人也无。
  “还是让他们得到了消息。”萧陌恨恨地哼道。
  楚离平静地看着这熟悉的地方,身上的气息却渐渐锐利起来,冰冷起来,“出来。”萧陌一怔,顿时暗暗警惕,嘴巴却不饶人,“别那么紧张罢,这里应该没什么人。”楚离冷冷地勾起唇畔,目中的战意竟然淡了。
  又是一个陷在局里不肯跳出来的人。可惜了那奇特的剑意,宁愿深陷泥潭,竟也不肯放手一战。
  一步一步,楚离平静地走上那高高在上的台阶。
  “长扬,太康,殿中布阵。”
  “星移南斗。”
  冰冷的语声撕裂寂静的空气。这是周天星斗里的一个变阵,所谓北斗主死,南斗主生,此剑阵能使六人同气连枝,一人出剑,如六人同临,威力绝伦。而它却是从北斗诛邪阵演变而来,走的,正是死中求生,险中求胜的路子。
  它,也正是北斗剑阵的克星。
  五名剑手不假思索地动了,被点到名字的二人则移形换位,带动了其他人瞬间变阵。
  萧陌皱起眉,却当先一步落在七杀星的位置。剑手当中,长扬落在天相位,太康则占据最为灵活的中枢天机宫。待天府、天梁、天同也分别有了人。就见阵势蜿蜒如臂,臂中有剑,七杀为剑锋,天机为关节,刹那间殿内一股沛然锋芒冉冉升起,森然如狱。
  步履落下,楚离站在那一方宝座前,眉间星火跳动,惊人锐利的剑意不再凝聚一同,而是如冰焰一般——
  蒸腾而起!
  他站定的方位,正好就是南斗剑阵对应的北极星位。
  西风冷,不知何时,天已霾。
  殿中烛火明灭,垂落的广袖,却纹丝不动。楚离静静地站着,手中长剑上虚点地面,已有可见的寒气霜华从那一点迁延。
  微微仰起头,楚离目光如水,冰冷地,看向宝座上方。
  几乎覆盖了整座墙壁的玄鸟。那巨大的双翼箕张,正作势昂首高鸣。仿佛下一刻,就要飞扑而下。空气似乎被那身中的剑意排斥、扭曲、塌陷。殿内蓦地震动起来,四周漆柱上方的鸾鸟、凤凰的雕刻,一个个碎裂开来,如银瓶乍破,七道赫赫剑意连成一片,刹那间从天而降。
  亮如银带,弯如长勺——
  北斗剑阵如一柄天剑,划破琉璃,带着浩荡天威,轰然砸下。
  萧陌面色大变,长身腾然跃起,七杀宫几乎满溢的煌煌剑气带着点点星光,毫不畏惧地,迎击而上。
  “轰!”
  剧烈的冲击如爆炸的熔炉,轰然溃散,空气可见地蔓延出一圈涟漪,纱帘、地毯、石雕、殿中的一切都在这恐怖的余音中,粉碎飘落。
  北斗剑阵借力高高跃起,半空中却又借着下坠的优势,再次蓄力而发。南斗剑阵如龙蛇起陆的一击,还未落地,就见那七道人影,已先一步迎来。
  “再来!”
  萧陌怒喝一声,衰弱下去的剑光再次亮起,牵引着剑阵力量,再次出剑。
  “轰轰——”
  磅礴的剑气一沾即走,萧陌却已借着力道落回南斗剑阵之中。咽下口中腥甜,北斗剑阵轰然落地,剧烈的剑气爆散开来,南斗星移,已演变成了藏锋纳气的防御阵势,崩碎了琉璃世界,其中涌动的,却是不动如山的威压……
  风,极烈。
  余波忽然蔓延而来,楚离微微蹙眉,只分神的这一瞬间,异变骤起——
  一道人影蓦地自玄鸟背后冲出,亮起的剑光,如展翼的白凤,干净,纯洁,明亮。它就像是天上的白云,不染凡俗。
  也确实不染。
  楚离分明感到,那奇特的剑意真的如白云一般在他的剑势当中,晕染出一片空间,悄无声息地……
  吞噬!
  双目一凝,眉心星火跳动,一股惊人的剑意轰然而出,被身畔扭曲的空气一映,竟迁延出一片璀璨的星空——
  一闪而逝。
  “轰!”
  二者对撞,恍如天生二日,一触即分。
  楚离被这反震之力推得不禁后退了半步,抬起长剑,面色凝重起来。那所谓的白云,竟是那奇特剑意破开的琉璃世界,欺骗感知,让他实实在在吃了一个暗亏。
  那人影落在宝座的另一端,厉初云白色的身影一顿,便再次将周围的琉璃世界,侵蚀。
  奇异的白色剑气如云如雾亦如烟,却也是最贪婪的妖兽,吸吮着,世界中的一切……
  楚离目中冷色更甚,长剑扬起,剑光——
  如电。
  雪白的云,有冰蓝的星光一闪而逝,此起彼伏。
  连成一片的琉璃世界缝隙,蓦地被切分得,七零八落。前一刻还遥远的,如冷香一般的杀意立刻清晰起来,厉初云一愣,急速躲闪的身形险些被一剑穿喉。
  他的面色已变了,“这是什么剑法?!”惶然地,琉璃世界再次破碎。
  却有一柄剑,比他更快。
  目中还留有它的残光,厉初云下意识地挥剑,只来得及拨开要害,剑已刺啦一声略过臂膀,血色晕染,他尚来不及感受那刺骨的剧痛,已不得不再次挥剑……
  冷香一般的杀意如影随形。
  只每一闪动,就会多一道伤口,厉初云气息急促,目中阴晴不定。
  纵然能躲开要害,鲜血不止,他依然只有——
  死路一条!
  楚离蹙眉,敏锐地感知出一丝不对劲。
  下一刻,一股沛然巨力——整个北斗剑阵的力量被厉初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楚离这才发觉他所在的方位,正跟自己一般,乃北极星位,竟遥遥掌控着北斗剑阵!
  先时闯入南斗剑阵的七个敌人蓦地被抽走力量后,尽皆软倒在地,眨眼便被剑气吞了性命。
  “小心!!”“宫主!”整座大殿范围琉璃世界,刹那间,轰然粉碎。
  雪白的云雾涌出,倾覆所有。
  楚离所悟出的星火剑意纵然能不惧琉璃世界的倾轧,然而如果数量甚巨,也依然会被压制一二。
  星光暗淡的一瞬间,气机便被锁定。
  楚离缓缓闭上双目。
  这样熟悉的感觉。冷肃的面容竟微微柔和了一些。
  一剑定输赢。
  一剑论生死。
  掌中长剑嗡鸣,点点星光如流萤一般环绕着空气中冰冷的霜华,又被四周的云雾汲取着力量。暗淡了,复再亮起了。
  眉间星火跃动,一抹惊人的剑意,蓦地爆发。
  扭曲的空气中亮起一片璀璨的星网,将周身的琉璃世界的空洞尽皆裂散。眼见云雾转淡,一道平凡的剑光穿过星网,悄无声息地向着后心刺来。
  眼见剑锋刺入,厉初云心中一喜,又蓦地一沉,直直地沉入湖底。
  没有着力。
  他眼睁睁地看着楚离的身影变淡消失,那竟然只是残影而已。
  而冷香一般的杀意,已沁凉了整个后背。
  也凉到了骨子里。
  他为什么不动手?是不是还有转机?厉初云僵硬着身体,只觉后心刺痒无比。这样的杀意,这样的剑,会放过他吗?
  当然不会。
  雪白的雾中,厉初云定了定神,问道:“你为何不动手。”
  “我不愿背后杀人。”
  清冷的语声十分平稳。竟真的没有动手。厉初云冷笑一声,“你一定没有经历过悲惨的事情。如果你经历过,就不会这么想。”
  他低声冷笑着。
  “你有没有试过为人牛马,被日日鞭挞,任人驱使的日子?有没有被丢弃在沙漠里无食无水,几乎晒死的时候?有没有被涂脂抹粉穿上长裙为人羞辱的时候?”厉初云语气嘲讽,“无论如何我都活了下来,为了活命,我可以练剑,为了自由,我可以杀人。”
  “你……”
  楚离沉默了一瞬,淡淡道,“在求饶?”
  厉初云一僵,咬牙不说话。
  没有人不想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哪怕那姿态是如此的卑微。凌厉杀机糅杂着刺骨的讥讽沉淀入心底,厉初云自嘲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一个人连最基本的生存都做不到,那么,尊严也便是一文不值的。
  “我有什么理由放过你?” 楚离轩眉一展,冷香般的杀气却渐渐转淡。厉初云心下一松,一成都不到的把握,瞬间涨到了八成。
  “你不是一个贪恋权力的人,北玄宫也需要一个管家。”
  “可这个管家,却会趁着主人不在的时候,”楚离目中微微讥讽,“登堂入室,鸠占鹊巢。”
  他并非在意北玄宫的去留,只是看不上此人如此厚的面皮。
  正如如他那把剑一般——
  贪婪。
  “可你打败我了。”厉初云抿唇,“一个无论如何跳不出主人手心的管家,您不动心吗?”
  “我既然失败,自然是有罪的。”他闭上双眼,有些难堪地,“宫主怎样惩罚都可,无论怎样的折磨,甚至拿来取乐,我也,我也毫无怨言。”
  这样的话,本不是一个剑客该说的。
  可厉初云却说了。
  贪恋权势的甘甜、生命的美好,你却也不能说他是错的。
  楚离顿时意兴阑珊。
  杀意已散。
  这一场闹剧似的叛乱,短暂的开始,短暂地结束。厉初云终究没有死。他还是酉宿,还是这北玄宫的大总管。可是这样一件事情,总要有人得咎受罚。
  于是,先前笼络的近三分之一弟子被厉初云铁腕擒下。在其怒骂声中,在众多弟子冷眼旁观的鄙夷视线中,厉初云面色苍白,却毫不犹豫地下手处决。
  刑堂的地面被血染红了一遍又一遍,无论厉初云心中是怎样的愤恨,怎样的不甘,仍旧麻木地书写着这样一幅生动残忍的投名状。
  又或者,是生死状。
  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厉初云贪婪地争取着一切活命的筹码。宁可匍匐在他人脚下。践踏自己的尊严。
  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执掌权柄。
  他已赌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章 无极

  群山之中,有绝崖陡直而上,直入云端。
  愈是向上愈是陡利,远远看去,如九仞地剑,刺破苍穹。
  这是一片绵密的松林,中有小路蜿蜒屈就,地上隐约有着车辙痕迹。此时正值清晨,淡淡的雾气撩绕着,静悄悄,更显人迹罕至。
  然而,两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你在外面等着我。”萧陌看着这一片幽邃之景,面上露出几分牙疼似的苦恼模样。他身量已长,一身青玉色的衣衫衬得人挺拔如竹,肌颜胜雪。跟在他身边的,正是曾在十方星海城中舍命救过他的戚义坤,因年龄在众剑手中最小,便被戏称为“小七”。
  小七有些担忧,“此地更为险峻了。其实你不必如此,相信宫主不会在意。”
  萧陌闻言抽动嘴角,“可我在意。”他哼了一声,“我的伤势已经痊愈,自然不会再失手了。”
  小七见他心意已决,只得作罢。
  步入这一片松林,萧陌的脸色变了。
  天地仿佛瞬间被抽走光辉,暗淡得昏昏沉沉。而在这一片昏聩之中,又有点点蓝白星芒若隐若现,吞吐锋锐。
  天上、地面、草木,到处皆是。
  一处光芒闪殁了,眨眼间又于其他地方亮起。
  脚下一阵刺痛,萧陌不用看便知道,定是与这灌木中所含剑意接触了,才这般刺骨。无伤,却疼。
  死死地咬着牙,萧陌不信自己屡次到来,那个混蛋却一点也不知道。
  真丢脸。
  他不得不承认。
  自从四年前北玄宫动乱平定,萧陌一直在养伤练剑,如今的他已可以挥出那至情至性的一剑,玉骨缠丝剑法的真髓,也被领悟到淋漓尽致。相信再遇到吕默峰那个仇人,就是他报仇的一日。
  如此少年英杰,心中自然有股傲气。萧陌本就是一个傲气的人。
  可是比起楚离来,却有着无法言说的憋闷。
  这片松林,就是楚离的闭关之地。四年前它还是一片普通的松林。
  如今已变得不凡。
  但见一根根松树紧密挺拔,并不粗壮,也不歪斜,因为在这里,粗壮而稀疏的木材是无法生存的。每日沐浴在锋锐的剑意当中,这里的树,也变得锋锐。
  不,不止是树。
  松林长在土地上,土地却埋在山上。
  这一片林子后面,是一座几乎笔直的峭壁,陡直而上,没入云霄,宛如奇景。
  若是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柄接天连地的利剑,生生地——
  刺破苍穹!
  可萧陌却知道,四年前,这里的山还是普通的山。这等改天易地,移山倒海的手段,细思极恐,更不由心底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家伙,跟叶知秋一样,不是人。”
  如今看着这无边的,宛若繁星落凡的美妙景象,萧陌不由苦笑喃喃,“那家伙的剑,又厉害了。”
  犹记得上回来此,还未曾这般浩大,不过半年光景,竟如此不凡。
  想来,那剑招。
  将成。
  萧陌按捺下心中的蠢蠢欲动,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不是楚离的对手。他来此,也不是为了挑衅。
  这是一座石头庄园。
  房子是雪白的钢岩,整块整块地砌成一座大殿。
  楚离在擦剑。
  身边没有树木,没有花草,也没有人声。
  有的,只是无边的寂寥,以及,冲霄的剑意。
  他的眼角眉梢,更为寒漠。一身云雾般的白衣在这寂寥的庄园里,冷的惊人。
  萧陌从林中走出的时候,披头散发,袖子也少了一角,着实有些狼狈。
  可他却浑不在乎。
  “楚离,你果然在这里。”萧陌在笑,笑得将先前郁气一扫而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次我能进来?”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楚离抬头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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