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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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厄3-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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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肉也不多几斤,哪能人人分到呢?说你们笨,还真是笨透了!卖了自己性命,
却替别人成长生!」

这傻鸟突然如此狡智,还知道要用西游记第七十四回的手段,涣散了九万妖兵的
军心。她又行动迅速,来去如电,让她占了上风。退除附身又不是脱衣服,还得
花时间,等回了妖身来战,心底已经先怯了,三分之一趁夜开溜,另外三分之一
跑去追唐晨,剩下的三分之一也不听指挥,自己乱起来了。

一路撑到天快亮了,后知后觉的城隍爷才点起兵马剿乱,到场就看到「金翅鹏王
齐天娘娘」大展神威。

(呃…妖威?)

据说呢,清兵入关,还靠了半本三国演义。咱们的鸟王,却只靠几句西游记。怎
么说都是我们鸟王胜出。


所以我很忍耐她的聒噪,爱说什么就由得她扯吧。

幸好她这战战出威风,震撼了整个北部。虽说妖神不怎么对盘,但「厉害」到这
种地步的「大妖」也不得轻慢。听说城隍爷烦恼了好一阵子,还是师爷献策。

祂出面宴请荒厄的确于礼不合…但内眷就没有问题啦!所以城隍爷夫人出面邀请
荒厄过府小宴,城隍爷作陪。城隍爷都请客了,其它大宫小庙恨不得赶紧巴结一
下,省得将来「大妖」不高兴找麻烦。

所以她又被请得团团转,能聒噪我的时间少很多。

我只希望她尾巴翘那么高,别弄出个坐骨神经痛才好。 






开学在即,唐晨和玉铮也忙得团团转,整天在外面跑。

唐夏两家亲友多到可怕的地步,现代人生得少,这对漂亮人儿更受疼爱。玉铮偷
偷跟我抱怨,说累得慌。上至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公舅公,下至叔叔伯伯姑姑阿
姨婶婶大表哥小表妹,都要去一一致意。

「又不是去打仗,只是开学啊!」她哀号。

唐晨倒是没抱怨过,但他装护身符的行李袋日渐充实。我总觉得他不是辞行,而
是补货。想想很有趣,但他找我去「补货」,我却逃得跟飞一样。

他们唐家亲友卧虎藏龙,一个世伯就够了。万一遇到一个斩妖除魔为己任的,怕
我没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他们俩在外跑应酬,荒厄跑大宴小酌,我终于有段清静的时光。

这天晚上,连唐爸爸都有饭局,剩下我和唐妈妈在家,非常难得的没有客人。唐
妈妈把我叫过去房间,喜孜孜的拿了块通体青翠的翡翠要给我。「这是我婆婆给
我的,」她抚平陈旧的红线,「原本是廉疆(唐爸爸)的奶奶给的。这就给妳吧
。」

等等,等等。人家媳妇代代相传的首饰,为什么要给我呢?!

「呃,那个…」我急出一身汗,「那个,戒律里头是不可以带首饰的!」

她先是困惑了一下,「我看妳带着手环,从没脱下来过呢。」

手环?我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菩提子。「这是佛珠,佛珠。」

「是吗?」她细看了一下,「这佛珠好像是我亲手做的欸。真的是…当中那个旧
琉璃是我的。」

硬着头皮,我承认。「…唐晨送的。」

她按着嘴唇,想笑又不敢笑。「也是啦,这比较合礼仪,东西虽小,意思却深呢
。还满浪漫的。」她包起那块翡翠。

…唐妈妈,没有什么浪漫真的…

「真的要说说虚柏了。年轻女孩儿,收来当什么弟子呢,真像凤音说的,白耽误
人家。」她软软的埋怨几句,我连吭声都不敢。「好歹也等人家入世过了,知道
红尘滋味才好决定嘛。」

凤音?我还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吴凤音,大阿姨。

她像个小女孩笑了一下,低声说,「刚我翻翡翠,翻到我们大学时代的相簿,要
看吗?有妳师父唷~☆」

世伯?对呀,他年轻时代也这么正经八百吗?

唐妈妈很兴奋的翻开相簿,「这张啊,是凤音回国渡暑假的时候一起拍的…」她
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

我一眼就看出世伯是哪一个,但惊骇到下巴合不起来。虽说是二三十年前的大学
,但也不会有人穿长衫吧?但他就是穿着长衫,有些挑衅的看着镜头。头发剪得
短,但额上发长些,显得有种清纯的感觉。

一个风流倜傥、神采飞扬的年少道士。

「他上大学迟些,比我们都大上一两岁。上大学的时候,他就受戒出家了。」唐
妈妈微微嘟着嘴,「这样的人,出什么家?但谁也没勇气说。还是凤音勇敢,追
他追了一整个暑假。这个人真是铁打的,动都不动呢。但他啊…就是爱撩拨人…


大阿姨要回去了,他们这群人到校园散步。世伯却要他们在湖边的亭子等着,自
己却绕到湖的另一边。

正聊着,一声悠然的箫声,越水而来。

湖不甚大,两岸可见人影。月半残犹亮,那个少年道士伫立在岸边,玉树临风般
,依着箫,抑扬顿挫。

清风月影,拂动他的衣襬。箫声悠远,宛如叹息。所有的人都没了声音,只能痴
痴的听,痴痴的看。

像是这一刻已经深深的铭刻在心底。


事实上已经铭刻到魂魄去了吧?过了如此幸福的半生,孩子都这么大了。唐妈妈
在心底的一个小小角落,还紧紧收藏着箫声和那道青影。

这样清晰,一点噪声都没有。

一段少年时极度纯净美好的记忆。


「这箫声害了我和凤音呢。」唐妈妈甜甜的叹了一声。「我都二年级了,还恶补
得要死要活的去转音乐系。凤音也扔了企管,跑去念音乐。他这个可恶的人,坑
害我们坑害得紧呢…」

呵。

世伯啊…你造的孽还真不少哩。 






唐妈妈还说了世伯几件小事,让我不禁噗嗤。

世伯这样穿着长衫在校园扮五四青年,有些教授很看不顺眼。那时代又讲究科学
破除迷信,班上居然有个装神弄鬼的道士,更是如芒在背。

有回某个教文学概论的教授就斥责世伯,要他穿正式一点来。

世伯的确穿得非常正式的来学校…但教授气得差点中风。

头戴冠巾,身穿褂袍,法衣花衣,一件不缺。足踏云履,手执拂尘。只差个坛,
就可以上去做法事了。

「…你这什么样子?!你以为你在演电视剧?」教授骂了。

世伯泰然自若,一扬拂尘。「道书援神契有云:『后世孔子徒之服,随国俗变。
老子徒之服,不随俗移。』」他摩挲下巴,「想来用讲的不容易懂吧,我也用典
太僻。」

他施施然走上讲台,在黑板上苍劲有力的写下这些,对着教授稽首,又回到座位
去了。


唐妈妈笑出泪花,「妳看看这个人!教授被他气死了,又没话好回。后来就没人
跟他啰唆衣服的事情了。」

我也笑了。原来少年时的世伯,这样潇洒不羁。怪道大阿姨又恨又爱的说他是「
万人迷」。

后来唐妈妈给我封信,说早上才收到的。

除了世伯,谁会写信给我?我认识的死人比活人多,而死人不写信的。

但这封信的内容,却让我不断发笑。

这次不讲仪式和禁忌了,他跟我讲究道教的源起。他特别提到晋代葛洪,这个划
时代的人物和他写的「抱朴子」以及「抱朴子内篇」。我要说,世伯的文笔真是
好,「房中术」这么尴尬的修炼法门,还可以解释得这么清爽,引经据典,妙笔
生花,实在很厉害。

他还解释为什么之后废弃不用,实在是太容易「兴淫祀、纵声色」,和房中术讲
究的「务求节欲、以广长生」相违背,才加入戒律之中。

…这算是世伯的辩白书吧?

「他就直接讲,他被迷得神魂颠倒,所以破戒了,说那么多干嘛?」赴宴归来的
荒厄,身上还有淡淡酒香。

「什么破戒,不要胡说。」我搡她,「世伯他们法门只是严谨,又不是禁绝了。


「哈!好个掩耳盗铃的牛鼻子。」荒厄嗤笑。

「不准妳这么跟他说!」我嚷起来了,「下回他来看我,小心妳的嘴!给世伯留
点面子好呗?」

「他是我的谁,我得替他留面子?好不容易让我抓到个短…」

好啊…妳跟我强嘴。谁的短在手底多些还不知道呢。

「荒厄。」我尽力挤出一滴眼泪,「算我求妳…难道…」

没等我说完话,她已经冲出窗外,还把玻璃撞裂了。这下子,我该怎么跟唐妈妈
说呢…

这个绝招是有后遗症的。

***

不过我们要出发的时候,我硬去把玉铮拖了来,拜托唐爸爸帮我们照张相片。

对啦,他们俩很尴尬,现在也都用数字相机了,没人时兴弄什么相簿。

但我想留下这一刻。这个吵闹破病又笑又哭的暑假。

和我从来没想过可以有的「朋友」。


只是那张照片变成灵异照片,抢着入镜的不只有荒厄,还有赵爷和路过的神鬼。
是说我珍贵的回忆就非参杂这些不可吗…?

揉了揉眉间,我试着振作起来。

我一定会平安活过三年级的。加油加油加油。

「活是活得过啦,平安就…」荒厄凝重的摇摇头。

我很想把她掐死。


(世伯完) 




之四 仁王


我们刚下火车站的时候,引起一阵轰动。幸好是白天,这又是个不大的站。但乘
客有人低问,是不是有热闹或哪边作醮。

锣鼓喧天中,我们的「金翅鹏王齐天娘娘」翘着尾巴,鼻孔朝天,大摇大摆的下
了火车,在凡人瞧不见的月台上,让地方角头神佛和妖怪,或友礼,或长辈礼,
簇簇拥拥而去。

只转头很拽的说,「回去把门关好,别等门了。」就得意洋洋的走了。

「是是是。」我在她背影后面低头,「恭送娘娘。」

唐晨笑得岔气。经北妖一役,他的神威微启,不具任何攻击能力,但对里世界更
近了一点。虽然还听不太见,身影可就清晰多了,在我身边就更清楚。

被他笑得有点脸红,摸摸鼻子。「难得她这么风光,我这做宿主的别的没有,难
道还不照顾一下她的面子?」

「也是,她辛苦得连命都差点丢了。」唐晨帮我扛行李,「她还需要捐血吗?我
再捐点给她。」

我倒是谢绝了。荒厄需要就会开口,但她不要,一定有她的考虑。或许怕上瘾,
或许境界也要一层层修上去,谁知道呢?我对妖怪的修炼可不清楚。

虽然这只「金翅鹏王齐天娘娘」的狡智和舌头比神通高太多了,但她好逢承,地
域性又强。大伙儿爱误会就去误会好了,被捧几下她就晕陶陶的,不记得自己是
谁了。少了多少冲突血光,不挺好?

唐晨是她出头罩的,大妖小怪不免忌惮,我也省心很多。

最重要的是,她开心快乐。

跟我这么久,她头回这么风光,舒心又快意。她老为了是我的式神闷闷不乐,觉
得被人看小。现在我一低头,大家就会觉得她这么厉害,降伏了自己主人,更崇
拜几分。

我跟唐晨解释,他一路笑。「妳们打打闹闹,其实妳疼着荒厄,荒厄还挺爱妳的
。」

「你可别这么跟她说,瞧她吐给你看。」我笑着走入朔的咖啡厅。

一走进去,大大的吸了口气。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地方。充满森林气
息的「家」。

「朔!」我冲到柜台,爬上高椅。

朔撑着腮,笑笑着看着我,既没有不高兴,也没特别高兴。但我喜欢这样。

「我把行李扛上去。」唐晨跟朔打招呼,「妳们好久没见,先聊聊,我忙去了。


「这孩子还是这么贴心。」朔冲着花草茶,「该了结的,都了结了吗?」

我就知道。这该死的巫婆什么都知道,才硬把我赶上台北。「了结了。」

她推了杯茶给我,自己斟了另一杯。「还想北上度暑假吗?」

这话问得我一怔。还想去吗?让那些良善的人们环绕,过着普通少女般的生活?

「…一个暑假就够了。」我喝着花草茶。

她瞅着我,我也平静的望着她。

那种生活真的很有吸引力。唐家爸妈就是我心目中该有的爸妈,那种家庭生活是
我梦寐以求的。

但终究不是我的。

我不可能嫁给唐晨,将来他若有了伴侣,唐家爸妈和我感情又培养的早,让唐晨
未来的太太怎么办呢?将来难以割舍的,必定是我。由俭入奢易,由奢反俭难。
我会更捱不住清苦,反而生怨妒。

这对荒厄的影响太不好了。不是唐晨是我的责任,荒厄更是我的责任。

朔撑着脸看我,情绪深染,不用什么语言。「喜聚但畏散,嗯?也罢,不这样就
不像别扭的妳了。」她用种闲聊的语气,「肃柏要我寒暑假过去小住的时候,顺
便把妳带去。他新添了一个小小产业,离他家没三步路。」

我张大了眼睛。世伯的意思是…是…?

「『自己家的孩子,不能年年去打扰唐家。』」她复述着世伯的口信,「但他又
不好意思对妳说,要我跟妳说了。他呀…可是很疼妳的,又很介意妳的看法。我
这么去住一阵子,不怕别人说,却怕妳心底不自在。」

我才感动得热泪盈眶,朔又让我面红耳赤。「这…这…你们、你们都是大人了,
我、我们小孩子能有什么看法?」

她用种有趣的神情看着我,让我非常不自在,别开头,期期艾艾的问,「妳、你
们…相处得还、还好吧?」

「我们相处的很『和谐』。」她又帮我斟了杯花草茶。

还好朔还知道「含蓄」怎么写。我低头喝茶掩饰脸红。

「肃柏的房中术研究,颇入精髓呢。」她泰然自若的说。

我又喷了一柜台的花草茶,险些把自己呛死。





我咳得惊天动地,朔笑笑的擦了柜台。「想说妳去台北一趟,眼神都成熟起来,
怎么又这么孩子气?」

咳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指着朔。

「这有什么不能讲的?教学相长,还是得靠身体力行呀。」她无辜的眨着眼睛。

「…朔!」我好不容易喘过气来。

「阴阳调和才是大道运行的根本,我们不过是服膺大道之行。妳呀,也早点体会
这件事情吧…」

我哇哇大叫,「我不要体会这种事情!」吼完我真的觉得很疲倦。为什么我身边
的女性都是这样我行我素、恣意妄为,不懂含蓄怎么写的人物啊?!

「这样儿还熏陶不了妳,我们才悲哀呢。」荒厄一阵风似的刮进来,「明明那么
小就开始教育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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