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从何处着手呢？”她思忖着，眸光一寸寸黯沉起来……
151侯门似海（3）（二更）
就在这时，内室的帘子一响，却是那小翠端着盘果品进了房来。
她见黎鸢温柔可亲，待人极好，是以不过一两天工夫，便与之熟识起来。
有着内敛且憨直性子的人便是如此，你若待她一分好，她会好上十分来待你，且实心实意。
或许在外人面前拘泥怯弱，在你跟前，却时而也会现出可爱开朗的一面来。
现下四周无人，她也没有了那扭捏不安的窘态，笑呵呵地将果盘放入案上，转头对黎鸢道，“郡主，王爷让我取来的，说是刚进贡的稀罕物。”
黎鸢拿眼一瞥，果然是平生从未见过的果子，便随手捡起一个来，嗅了一嗅，香甜沁人，未及入口，又拿起个塞到小翠手中。
慌得小翠急往外推，“这可使不得，郡主，这是僭越之举，奴婢不敢。”
黎鸢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纵使僭越谁又知晓。”顿了顿，言辞恳切，“你知我为何选你陪伴我？”
小翠茫然地摇摇头，手上也忘了再向外推那果子。
黎鸢趁势塞到她手心，叹了口气，“我有个要好的姐妹，你与她有些相似，我见了你就觉得十分亲切，仿佛认识了许多年一样。所以，咱们名虽主仆，实则姐妹，我将你当做亲人，你别拿我当外人，好不好？只有这样，活着，才能有些乐趣，你说是不是？”
那小翠呆滞了半天，唇畔颤抖，到了后来，竟有泪珠在眼底滚动。
黎鸢看着她，依旧温柔地笑，眸底一片诚挚。
片刻后小翠终于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中紧捧着那个果子，泣诉道，“小翠能遇到郡主这样的好主子，不知是修了几辈子修来的，今生一定会当牛做马，死心塌地，好好伺候郡主。”
黎鸢慌忙将她扶起，掏出绢子来轻轻为她拭泪，“又说傻话了不是，什么当牛做马，我可不舍得你当牛做马，是当好姐妹才对。”
小翠先是不迭地点头，后又不迭地摇头，痴傻了一般，嘿嘿直笑，“我嘴笨，不知说啥，反正以后我就一心对郡主好。”
黎鸢眨巴下眼，调皮一笑，“不知说啥不要紧，嘴巴除了说话，还有个更大的用处呢，就是——吃。”说着将那果子一把塞到她嘴里，自己也嫣然一笑，吃了起来。
二人一阵欢笑，片刻，黎鸢定了定神，问向小翠，“咱们这王府的情形，我并不了解，你给我大体讲一讲呗。”
小翠忙点头称是，想了想，却不知从何说起，怔了半天，最后讷讷道，“要不，姑娘你问吧，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黎鸢忍俊不禁，暗想，这又叫我如何问起，沉吟了一会儿，正色道，“这府里有几位王妃？”
小翠笑道，“这个我知道，统共一位正妃，八位夫人。大王妃居于福馨苑，其余的也各有自己的院落。”
黎鸢唇边一抹讥笑，“还真是够多……那这九位中，王爷最宠幸哪一位呢？”
152侯门似海（4）
小翠挠了挠头，茫然道，“这个不好说，就只热乎刚收进家来的那一阵子，过后很快也就冷落了。”
黎鸢冷笑一声，后又略一思忖，继续问道，“王府中可有子嗣？”
小翠连连点头，“只有一位小王爷，是大王妃所出。”顿了顿，又说道，“他单名一个鲲字，幼时就被赐了封号，是为轩王爷。”
黎鸢挑了挑眉，奇道，“没有别的子女了？小郡主有没有？”
小翠摇摇头，黎鸢笑道，“这可真是一根独苗，宝贝疙瘩咯。”又问道，“那这小王爷性情怎样？”
小翠扁扁嘴，“和咱们老王爷差个十万八千里，竟是个冷冰冰的石头人，而且整日里不着家。”
黎鸢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由好奇起来，追问，“娶了小王妃不曾？”
“哪有！”小翠这时也来了精神，侃侃而谈，“说来奇怪，像端王府这样人丁稀少的人家，小王爷本该十三四就成亲的，可眼下都十八 九了，还是光棍一条。”
黎鸢一笑，“那王爷、王妃岂不急着承继香火？”
“倒没见王爷怎么着急，大王妃可是急坏了。”小蝶捂着嘴一乐，“据福馨苑的丫鬟说，王妃见了小王爷就唠叨，还老拿女子画像给他看，吓得他都不敢在家待了。”
“哦？”黎鸢也是一怔，忍俊不禁，“真是个怪人，这小王爷天天不在家吗？”
“可不是嘛。”小翠怕她不信，神情郑重，“据说是在外拜师学艺呢，已是半年未见了，临走就带着个丑丫头和一个贴身小厮，不过就算在府里，他也是三天两头往外跑，真不像个王侯公子。”
黎鸢见她说得煞有介事，忙点头赞同，笑问，“那端王爷不管着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翠沉思了下，忙补充道，“不过据他们说，王爷见了面对他很严厉，不见面就丝毫不提他，当没这个人似的。”
黎鸢也随即叹了口气，“真是怪事。”
小翠这时却扭头看了看门窗，见无人在，上前一步，低声道，“郡主，咱们这俩王爷，一个泡在酒缸里，一个浸在冰窖里，但是对俺们下人却是极好的。若要提防，便是那个大王妃。”
“哦？”黎鸢心底一动，想及那傅夫人，这大王妃正是她的妹子，不由一凛，语气讶异问向小翠，“她有三头六臂不成？是吃人的老虎不成？”
小翠摆了摆手，以几不可闻的颤音道，“比那个还可怕，她娘家势大，王爷也忌惮三分，而且性格凶蛮，待下人非打即骂，太苛刻了，还曾活活打死过房里的侍女呢。”
黎鸢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沉声道，“真够狠辣。那侍女犯了什么错？”
小翠一脸畏惧，“可能是王爷与那侍女多说了几句话吧，被她一眼瞅见，就起了杀心了。”
黎鸢忽地忆起傅夫人那日对她房中丫鬟冬香，亦是异常提防，不知后来状况如何，不由冷笑一声，这姊妹俩在妒劲醋意上，倒真是一奶同胞……
153莺莺燕燕（1）（二更）
这时小翠的脸上突然现出犹豫之色，嗫嚅了半晌，终下定决心般开口，“郡主，奴婢说一句话，绝没有恶意，是真心向着您的，要是讲了，您别生气。”
黎鸢见她神情，心中已有个大概的谱，只牵过她的手，温声笑道，“你尽管讲，我绝不会生半点气，反而还会感激涕零，这样无话不说才是好姐妹。”
小翠连连点头，低声道，“他们都传说，郡主原来也是平民女子，得了太后和王爷的看重，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说到这里，她抬头见黎鸢神色如常，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她，才松了口气，继续道，“今晨下人们都在议论纷纷，说大王妃对此愤愤不平，还嫌王爷对您……对您太过亲热……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所以……所以奴婢为您提心吊胆呢。”
黎鸢听完她的这番话，不但没恼，反而心底升起一阵酸楚，手上更紧地攥住了她的腕子，眼底已泛起婆娑泪光。
小翠一见，不安道，“郡主，奴婢……奴婢说错话了。”
黎鸢连连摇头，吁了口气，缓缓地一字一顿，“小翠，以后在我面前，不要再自称奴婢了，你这话，非但没错，还有大功。你拿我当自己人，我怎会辜负你的一片心？”
小翠听了这话，猛地点头，黎鸢还未怎地，她的泪却刷地掉了下来，抽出手来，用袖子蹭了蹭眼泪，“郡主，小翠孤苦无依，打小就被卖到王府，人人都笑话我愚笨木讷不顶用，只有你能看得起我，我……我当牛做马一辈子报答你。”
黎鸢见她又重拐到了当牛做马上，不由破涕为笑，“好了好了，咱们从今后不说这些话了，这都是上辈子的缘分，才能在今生相遇相伴。从这刻起，都不许哭鼻子了，小翠从此也能扬眉吐气，不让人瞧不起。”
二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别的话，黎鸢从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逐渐了解了这府中的大小细节。
在王府住了段时间后，黎鸢便打点人手，去帮于婵赎回了梳洗巷的老宅子，重命名为于府，又招买了丫鬟小厮，让姨妈住的舒心。
而于婵喜出望外，原本以为甥女顶多能做个王府嫔妾，没承想竟一步登天，成了太后最宠爱的郡主，只是暂居王府而已。
她闲暇之时，更是绣工不断，期翼有朝一日，黎鸢能披着她做的嫁衣，带着她操置的嫁妆，配一个门庭高贵的王孙公子。
黎鸢除了每日去熙宁宫一两个时辰，陪伴太后之外，其余时间便都留在王府之中。
而端王自从她进府，竟然再也不出去醉生梦死，陵城大街上自此少了一辆缓行如蜗牛的马车。
每日，二人喝喝茶，谈谈禅，赏赏景，或是黎鸢为他弹上一曲，或是二人对弈一番，甚至干脆什么都不做，只默然对坐着，一起读读古籍。
王府中人都道，“真是奇了，这菡萏郡主到底有什么魔力，竟使王爷改了浪荡的性子？”
而两人父女不似父女，情人不似情人，也让这一班人等苦思不解。
在这流年飞逝中，她与他的心，愈来愈靠近……
倘若她没有释不去的仇怨，倘若他没有不可外人道的心事，倘若是隐于深山古林中，也许会一直这么逍遥度日相守到时光尽头吧……
然而，平静的湖底有暗涛涌动，黎鸢不动声色，终会有人按捺不住，先跳起来……
154莺莺燕燕（2）
这一日，已是初冬，端王上朝未归，而黎鸢刚从熙宁宫回来，下了马车，迈进大殿，就见小翠慌着奔出来迎接，面色惶恐。
“怎么了？”黎鸢一怔，温声问道。
“大王妃在里面。”小翠低声回禀，身子瑟缩，“还有八位夫人。”
“哦。”黎鸢淡然一笑，抚了抚她的肩，安慰道，“那有什么。”说着便缓步走了进去。
小翠见她闲庭信步般，仍兀自惊疑不定，只得跟了过去。
黎鸢一进正殿，就觉一股不一般的架势扑面而来，大王妃端坐在中间，两旁各排坐着四位美人。
说来奇怪，她进府已几月有余，但不知为何，与王妃和这些嫔妾相遇甚少，大概是她每日一早，便急匆匆地进宫，回来之后又闭门不出，纵使出门，也是与王爷乘车同游，因此无有机缘相逢吧。
黎鸢面对诸人逼仄的目光，只微微一笑，福了福身，柔声道，“菡萏见过王妃及诸位娘娘。”
大王妃冷笑了声，未再言语。
那八位嫔妾盯着她看了片刻，交头接耳起来。
“长得还真是狐媚样，你瞧那脸面，那身段。”
“是呀，比咱们都强不少，比最妖 娆的七妹都殊胜许多。”
“怪不得王爷这么喜欢她，啧啧，红颜祸水。”
“羡慕了吧？回娘肚子里重新修炼去。”
“切，你才眼馋了呢，看，口水都流出来了。”
这群女人，平时勾心斗角，争个你死我活，现下遇见了共同的敌人，虽嬉笑怒骂，倒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黎鸢静望着她们，兀自一股悲凉由心而生。
女人，这就是女人的命运，除了打扮的花枝招展，期望能惹来男人一抹爱怜的目光，还能做些什么……
她们，深宅大院里，和青楼勾栏里的，又有些什么本质的区别……
而自己，仔细衡量，到底能比她们高尚多少，或是均为一丘之貉……
大王妃清了清嗓子，众人顿时安静下来，齐望向她。
黎鸢亦向她投注目光，心底暗自评判。
不容否认，她是个面容娇好的女子，与傅夫人有着几分相似，都是肌肤微丰，圆腮白腻。
然而她目光中却时时散发一种迫人的光芒，令人心生惊惧，鼻翼旁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显得她愈加严苛无情。
见诸人都将目光集结到她身上，她便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都哭着闹着来看这菡萏郡主，今日一见，不得不服吧？”顿了顿，站起身来，踱到黎鸢身边，转着圈儿打量一番，“啧啧，果然比你们诸位的手段都要高超的多……”
155莺莺燕燕（3）（二更）
诸人无奈地撇了撇嘴，又窃窃私语起来，夹杂着抱怨声。
她挑了挑眉，冷哼一声，“你们充其量只混到了嫔妾的地位，连侧妃都不是，人家可是郡主，地位比我都高好多呢。”说着，冲众位一扫，目光如刃，“都学着点吧。”
黎鸢微微一笑，淡然开口，“多谢大王妃夸赞，菡萏实不敢当。”
“不敢当？”大王妃靠前一步，直视着她，阴测测道，“就别谦虚了吧，今个我领大伙来，就是向你讨教下取悦男人的手段，让这些女人们都学着点。”
黎鸢轻叹了口气，斜睨向她，唇边含谑，“那诸位恐怕是走错门了，本郡主乃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会什么取悦男人的手段？不过若夫人们真心要学，我倒可以给你们指个地方。”
“什么地方？”大王妃微一蹙眉，直直问道。
其余人也都屏气敛声，静待她言。
黎鸢却不急答，踱了两步，离那大王妃有一段距离，才侑忽转身，笑道，“去陵城粉蝶巷，请几位色艺双绝的花魁娘子，来教习诸位，效果应是事半功倍。”
“你！……”大王妃不由气结，抬起手来指着黎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余下那八名夫人却都掩唇嗤嗤而笑，黎鸢略带困惑地看了看他们，也随之笑了一笑。
“郡主此言差矣。”有位言语爽利的美人，抬眸笑向黎鸢，“我们的七妹就是自粉蝶巷而来，正是响当当的花魁娘子，可是，下场同姐妹们一样，接进家来不过三天，王爷就将她抛之脑后了。”
“切，你少拿我来当例子。”那七夫人不服气，横了一眼原先那人，悻悻然道，“你还不如我呢，只是一天，连夜都没过，王爷就再也没进过你那院子。”
剩下几人也闹喳喳地七嘴八舌起来，“姐妹们都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咱们谁都不能笑话谁，没有个恩宠超过三天的。”
黎鸢讶异地看着她们，心中暗想，感情这风 流倜傥的端王爷，只是喜欢收集美人，揣入囊中之后，就再也不理了啊……
大王妃见诸人一团混乱，气得快步走回座椅之侧，一摔椅子，重咳一声，室内顿时重新安静下来。
她手指向黎鸢，冷笑着一字一顿，“一个卑贱的医女，竟然蹬鼻子上脸，勾上了王爷，在王府里兴风作浪起来。”她顿了顿，继续怒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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