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不信,摇头道:“还是反常。你这人胆子大得很,在我面前什么插嘴取笑的没做过?没有见了劳亲不打招呼的道理,一定是济南发生过什么事。”
安不想回答,喝下一口汤,放下碗道:“我吃饱了,到外面散散步去,你不用等我,案头五本奏折我都批夹了条子,觉得交有司处理比较好,你看看可不可以。我走了。”
多尔衮这下更确信其中有问题,但安既然不说,他也就不再问,见安真的要溜,忙道:
“回来,我不问就是。你来帮我拟个东西给多铎,江南既然打得那么顺,看来是民心都向着我们清廷了。原来我们怕北京发生的反抗在江南重现,只要求当兵的去发,地方上的都还是保留原来的头发,现在看来没必要那么谨慎,江南的人可能比北京的要温顺点。这两天来的奏折中不少汉官也有这提议,很多已经自己主动落了头发,我刚才见劳亲进来一付顺风顺水的样子,看来阿济格那里也没他自己说的那么难,就叫多铎这就去推广落发了吧,城都愿意献出来,剃几根头发应该也不在话下。”
安想了想道:
“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我们时代里年轻人还喜欢剃光头呢。不过我记得汉人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他们头发就象是割他们头一样,曹操以前就用割胡子来代替自杀,你叫江南人剃发,说不定他们会想不通呢。”
多尔衮道:
“剃发是迟早的事,早晚都要反感,不如趁大军现在就在江南,把这事解决了才好。另外就把满汉通婚的条例也传过去,叫多铎广为宣扬,显示我们满汉联合,并不是只要汉人顺我们,我们也在亲近汉人。你写好,等我饭吃完给我看看就发,趁热打铁,宜早不宜迟。”
安现在草拟个文件什么的顺畅得很,毛笔字虽然不美,但总算已经会用,反正最后还是要叫文书眷写加漆过的,所以她常写得随心所欲,按自己老习惯横着写,只要别人看得清楚就过。
很快把白天拖下来的事情处理光,安与多尔衮聊几句就想回去自己看书。不想才到自己小院门口,劳亲一个箭步窜过来,手里还拎着个盒子,在月光下笑嘻嘻地看着安道:
“安妹妹,我带了些小东西给你,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安不得已,只得请他进屋说话。劳亲一进门,立刻献宝似地把盒子打开,东西一件件摊开来,一边嘴里介绍:”安妹妹你看,这是两湘的水牛角梳,他们说拿这梳头发头发就不会掉,那是无锡的泥人儿,我怕它们撞坏,回到家才刚拆的棉垫。这是一套紫砂茶具,我想想就替你配了个小泥炉来,你一定用得上。”
安见不是金银珠宝,这才有了点兴趣,但又怕兴趣太足,劳亲误会,只是背着手在桌边淡淡地看着。见他献完宝才道:“你和英亲王又没打到无锡去过,哪来的泥人呢?”
劳亲忙道:“回来时候到南京豫王爷那里拐了拐,见市面上有这么好玩的东西卖,想着你一定喜欢,就带来了。”
安想了想道:
“那看来南京还是比较安定的嘛,连这些不是柴米油盐的东西都会拿出来卖的。嗯,谢谢你,我喜欢这些,难为你这么远带这些死沉占地方的东西给我,我这就把他们摆起来,劳亲啊,你看我摆什么地方好呢?”
劳亲看了看,见安住的地方雪洞一般,没有什么架子格子的,还真没地方放。正犹豫间,安一拍脑袋道:
“知道了,放我书房里去,来,你拿着灯跟来,你看看我摆得好不好。”安觉得别扭得很,原来与劳亲打打闹闹都可以,现在心里有障碍,怎么也自在不起来,反而看上去一付淑女样,
劳亲却是大喜,忙拿起烛台跟上,但走得太快,一汪烛油滴在手上,痛得他闷哼一声,但考虑到男儿流血不流泪,硬是忍着不说,熬痛举着烛台。安见他哼了声,又见烛光大晃一下,心里大约知道是什么回事,忙叫劳亲把烛台放桌上,道:
“手怎么了?烫着了吗?给我看看。”
劳亲把手背到身后道:”没什么的,安妹妹,你只管放你的泥人。”
安不理他,就知道他是这付自以为是大男人的臭脾气,一手抓过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拖出来,仔细一看,连烛油都还没来得及清掉,但周围皮肤已经可见烫红。要换了是以前,她早忙着给劳亲剥烛油,敷冷毛巾了,但现在有了顾忌,怕劳亲自作多情,只得大声叫双胞胎姐妹进来帮忙,自己转头摆小泥人去。劳亲还真不怕累着,足足给安带了二十个来,桌上一放就是一长溜,非常漂亮。安想了想,又把那小泥炉拿来放在桌角,旁边围上几个小泥人,看上去又生动好多。
第二天来王府的小皇帝也被小泥人吸引,看了又看,很想要几个走,但想到自己是皇帝,只有送东西给皇后的,怎么可以拿她的东西,所以就忍了。安正在记点事情,没管他,他就满房间到处看,见劳亲进来,认识他是谁,也没做出什么端庄点的举动来,继续溜达。
劳亲一早就想着来看安,结果却已经有人捷足先登,认出是小皇帝后,马上行礼,心里才放心了点。想一小男孩能做出什么来。
福临等安放下笔,忙过去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朕和太后来过的事了吧?朕今天见到摄政王,摄政王说这事是你自己拿主意,要朕来问你。你说你是怎么想的。”
安偷瞥了劳亲一眼,见他似是不在意地看着书架上的书,但看情形是全神贯注地听着这边。便心生一计,小皇帝不想说出来给别人知道,她偏当不清楚小皇帝的意思,清清楚楚说给劳亲听,让他们自己去闹去。便道:
“你真要我做你的皇后?嗯,我大你四年呢,怎么可能呢?太后不说这事荒唐吗?”说着,边看劳亲的反应,果然就见劳亲拳头捏得硬硬的,满脸充血,前面要不是小皇帝而是朱淮,他怕是早一拳出去了。
小皇帝不知是计,老老实实地答道:“太后说这是好事,有你这么聪明的人帮朕,她就可以省心了。”
安反正狡计得售,后面就不管了,马马虎虎道:
“这事我原来以为是我们王爷与我开玩笑,所以没当回事儿来想,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和王爷也商量一下,下旬你过来的时候就答复你。”
福临没得到答案,总归有点失望,闷闷地道:”这几天朕来贴子请了你多次你都不进宫,朕自己又不能老是出宫,想与你说说话都不成,以后你别再这样了,朕一个人在宫里很闷的,那些宫女太监的都说不到一起,你来了才好,上次我与你谈了一上午,就象看了很多书一样有效果。可惜到这儿主要是看摄政王处理政事,没法与你说话。”在别人面前,他的形象是个聪明过人举止有度的少年天子,但在安面前,他却觉得浑身轻松,有种反正不如她,那就躺倒听她的感觉。
安不想与他多说,便道:
“我要去王爷那里了,你们一起过去吗?劳亲,你去听听也好,男子汉不一定光顾着打仗就好。”边说边自顾自出去,也不管他们后面跟上没有。心里暗想着最好他们两个起个不大不小的冲突。
果然劳亲等安出去,就横过身来拦在福临面前,仗着自己的气势居高临下地道:”安妹妹是我的,我们早就青梅竹马了。你想也别想。”
小皇帝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镇定下来,森然道:
“你走开,不要挡朕的路。”说完,视若无物地冲着劳亲走过去。劳亲虽然敢背着别人对小皇帝说几句狠话,但还是不敢对他有身体接触的,见小皇帝直直地冲他过来,只得闪身避开。两人心里都知道,是小皇帝赢了这一阵,虽然关于这些,他什么都没说。
安在外面听着,暗想:原来小皇帝还是有点能耐的,不是一味的小孩子相。福临虽然赢了这一阵,但心里很生气,想到一个做臣下的人居然敢对他说这样的话,这么不尊敬他,心里暗暗把劳亲这个名字刻在记忆中,想着总有一天会有收拾他的时候。
第五十九章
时间过得很快,事情做得很慢,这是安这一阵总在感慨的话。足足用了一年时间,这才把盘丝谷搞出个模样。至于对任意的半年后去接她的承诺,那就食言而肥了。离开一年,不知道王爷怎么样,任意怎么样,他们的孩子怎么样。安是归心如箭,但还是照着原来与多尔衮的约定,先到济南接上任意再走。
任意为了避开众人的耳目,一早搬去偏僻的庄院居住,安到时,那里除了两个粗使的婆子,就是她,阿弟,小蛋,和两个还需要抱的孩子了。收拾一把,闲话少说,一行人就浩浩荡荡上路。
足足走了半天,任意才红着脸,期期艾艾地道:“安,他也来过了。”
安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他”是谁,忙好奇地道:“王爷什么时候来的?看见他的女儿了吗?”
任意笑得很开心,很满足地道:“他象是算好的,就在我生的前一天到的,然后足足陪了我五天才走,可是那几天我披头散发的是最难看的,可他一点都不嫌弃我。”
安好奇地道:“咦,这一来一往,外加住上五天,王爷还真下血本了。任姐姐,我听说很多男的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但看见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就象撞鬼了一样怕,说什么都不敢踏进产房一步,王爷有没有怕?要怕的话就好了,我最喜欢捏他的把柄。”
任意笑道:“这下你的如意算盘得要落空了。我们汉人家里生孩子的时候,都说男的不能进产房的,怕染上血光不吉利,但是王爷来的时候就一直没离开过我,我最痛的时候他就坐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给我打气,一点不嫌脏嫌烦的,我真想不到我有这么好运气,碰到个……”说到这儿,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和个小孩子说话,再说下去就太过了。
安一听就知道下文是什么,很替任意高兴。笑道:“我算盘落空就落空,反正我多的是把柄,不缺这一个。哼,你重色轻友,这就帮着人家了,回头我就条盘丝谷里离得最远的房子给你们俩。”
任意想了想,不放心地道:“你说,他说的以后归隐和我一起住到盘丝谷去是真的吗?他舍得手头拥有的一切吗?还有他的孩子们,老婆们的。”
安摇头道:“要没那意思,他也不会出那么多钱叫我去重整盘丝谷了。不过我也在想着和你一样的疑问,他舍得吗?因为他拥有的这些是他以前梦寐以求,竭尽全力夺来的,他舍得放弃吗?而且他的这一切可以说现在天下无人可以与他比拟,包括皇帝。他要放弃,还真得有大毅力。所以我没把握,我建议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任意愣了一会儿,这才悠悠叹口气,道:“是啊,也是我自己太会想入非非,其实我以前反而还明白点,知道好花不常,三天后主动下堂,反而现在有了囡囡,人怎么就粘粘呼呼起来。”
安忙道:“那你也别想得太悲观,我还没见王爷对一个女的这么在意过,千里迢迢地做这些事来的。呀,天晚了,我们就在这个小集上歇一晚,明天再走,囡囡也快累坏了。”
一行人觅店住下,天已全暗。大概这而是进京必经之地,出来吃饭的时候一看,人客坐得满满当当的。小二拿了安的银子,落力地拼凑,才给他们挤出一张桌子来。。电子书幸好孩子们都喜欢热闹,见了人多,两人不知道多兴奋,滴溜着大眼睛东看西看,而那些客人自任意进来后也都傻了眼地死看,再后来发现旁边的小的也很美,于是他们一行在角落的位置反而成了小店的中心。
任意经历多,环视一遭后道:“似乎都是些进京赶考的举子。看看都是人模人样的,但盯起女人看时侯都是比贼还贼。”
安笑道:“你现在打老鼠忌着两个玉瓶儿,只有拿嘴说说了,也真难为你。不过他们最好别使花样,否则一个阿弟就叫他们吃不了兜着。”
读书人们惊艳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收回心去,继续他们的话题,但眼睛还是不时地瞟过来,根本视“非礼勿视”为无物。而且非礼勿听也做得不够,安才感慨了一句“真没想到,有那么多人赶考”,一个坐她最近的就献殷勤地道:“可不,去年秋闱,光一个顺天府就有三千多个举子赶考,全国共录了一千五百多名呢。”
安一听,点头道:“正当朝廷用人的时候,你们赶着好机会了。那今年春闱考过吗?”
那书生见小美人笑吟吟答话,喜出望外,忙回道:“不只春闱呢,还正科以外又考加科,又考博学鸿儒科的,天下的读书人都觉得盼到了出头日子。这不,我们也赶着去考秋闱去。”
安正想应一句,忽听店堂中间有人刻意压着声音,又似很兴奋地道:“你们是从外地准备去京城的吧?嘿,这北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决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否则弄不好就是要掉脑袋的。所以啊,你们到了京城,先别忙着看书温习,首要任务竟是要打听京城最要注意的忌讳是什么,可别不该说的乱说,到时坏了自己的前途。”
立即有个书生呵呵笑道:“这位仁兄既然是京城来的,这不现成的老天给我们的机会吗?那就给我们讲讲京城现在最热闹的是什么事,最忌讳的是什么。仁兄可别推辞,你这顿饭就算是我请了。”
那人也笑道:“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呵呵。这京城啊,这几天发生了好几件
翻天覆地的大事。”
立刻有人在边上一笑,道:“京城这几年可不就是翻天覆地,连龙椅上坐的皇帝都换了,难道现在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
那讲的人略见尴尬,但清清喉咙道:“你们读书人说话自然是一是一,二是二,我们大老粗一个,见着风就是雨的,你们只管听着明白就好,可别挑我话中的刺儿,那没意思,我要有你们这水平,还需出京跑小生意儿?”说着,就赌气喝酒不说话了。
最先的那个书生马上出来陪笑道:“这位仁兄可别生气,你看咱那么多人可不都竖着耳朵等着你说呢,不过你如果生气,那也尽管生气,反正你这顿酒我请定了,你要不嫌弃,就算是交个朋友。”
安听了对任意道:“这书生会说话,那个京城来的一定不好意思不说,我离开一年多了,也还真的想听听北京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那个北京出来的果然听了书生的话觉得受用,再说有话憋在他嘴里不说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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