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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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风月-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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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劝?”纪焉脱口而出。

花一色闻言,半晌不语。须臾,一手轻扔了手卷,松松歪了身子坐于椅子,连锦带绣的肩头斜斜沉着,支头抬眼打量起一屋子的人。“如果这种事还需本宫来操心,你们这一屋子人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她问完一句再无言语,眼神深隧黑冷地慢慢扫视,直瞧得一屋子的人心中惶惶泛寒,纪焉微低着头,直恨一时嘴快说错了话,心中正兀自揣测,却见花一色一挥牡丹宽袖,轻懒道:“都退吧。”

众人得言一恍,齐齐拱手告退,书房片刻清旷。不时,一侍者入屋,躬首轻声说话,那调音竟有些支吾颤抖:“回宫主,那叶公子说……他说……他身体不适,恕不来见……”侍者说完身低首不敢一动,好似一动便会惹来涛天怒海,须臾,却听一冷声道:“退下吧。”

侍者如获大赦,忙不迭躬身退去。

次日黄昏之分,叶还君迷昏之中皱了皱眉,好像人刚睡醒之时,喉间不自觉闷哼了一声,身体一动,却听一阵水声。叶还君一惊,意识一荡一回睁了眼,忽得惊觉自己正在沐浴。他坐在满水的浴池里,几丈之外白帘垂落,屏风帷幕重重。

方才是怎么回事,好似自己洗到一半睡了过去?叶还君动了动身子,倚在池边按了按眼角,自从上次醒来之后他就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对劲,整日有气无力,食不下咽,动不动就会睡过去,却也睡不多久,通常半柱香时间就醒了过来,还有那屋里不知何人点起的熏香,那味道怎样都闻不够似的,脑子也昏沉着没个清醒的时候,整个人就像被人换了血一样莫明其妙。起初以为是自己大病初醒,身体异常些没有什么奇怪,可都过去近四天了,怎么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呢。

叶还君没有心情再洗下去,他径直起了身,捞过一旁屏风上的中衣穿了,又拿了一旁的软巾慢慢擦着头发出了浴房。走至主厢,却发现自己放于榻上的外衣不见了,他神思一恍以为自己又记错了,却听得门个走进来两个小婢躬身道:“公子醒了?”说着一人上前伸手递来一叠衣装,道:“公子更衣吧。”

那衣物叠好了被小婢托着,暗紫华服,那料子颜色看上去颇为雅贵沉肃,却不是自己的雪青外衣。叶还君皱眉问:“我的外衣呢?”那两婢抬眼瞧他,却不回答,只将手中衣物上前递了递,小声道:“这是止剑宫护法应该穿的衣服。”

叶还君没听明白,两个婢见他无有动作,便欲上前来替他更衣,那婢女的手触到他的腰,叶还君却惊醒似的反应过来,他甩推开那婢子的素手,道:“将我的外衣拿来。”他轩眉微皱,语气已有些不耐。那两婢子相对一眼,道了声是,低眉顺目地退了下去。

叶还君回坐于榻,支首揉额。不时又一人进得屋来,却是哑医。他的年龄颇大,手脚不便,面目颇为朽陋。手中托着一碗黑药,从喉咙里呵着声,躬身示意叶还君过来喝药,叶还君坐着却是连站也懒得,只道:“先放着吧,我会喝。”那哑医闻言敛笑,躬着背又慢慢踱到靠墙案前,颤手慢慢取下高案上的狻猊耳香炉,从袖中取出一白色小瓶,执着一把精致的小银匙慢慢舀了一点白色散粉,散粉从香炉镂空之处抖落而入,不时炉内便升腾起一股淡淡的轻烟。他的神情颇为认真,好似一点分神那香就会走了味道。叶还君不言不语偏头看着,待他收药入瓶,唤道:“哑医。”那哑医慢慢回过头来,点头微微咧笑。

“你放进去的那是什么香?”叶还君状似轻描淡写地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那哑医闻言干呵着不知说些什么,手指颤抖着指了指瓶子,指手划脚地表述了一通,叶还君看了半天不得其意,一挥手,轻笑道:“算了,你忙去吧。”哑医呵声点了点头,慢慢走了出去。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叶还君想。其实这些人事都正常着,但不知为何看着总是令自己心神不宁。是什么令自己这般不安,直觉罢。

72

男人的嫉妒心 。。。

哑医出了门,方才退走的两个小婢已转了回来,两人拿着雪青外衣要上来替他更衣,叶还君推拒道:“我自己来吧。”他起身将衣慢慢穿了,刚扣好束腰,又见厢门进来一人。旁边的两个小婢退到一边,朝那人低首福身道:“二护法。”

纪焉只做不理,慢慢走近两步,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一旁的叶还君来,见他一身雪青淡衫,龙章凤姿,玉树之质少有可见,又是面如清玉,眉眼精致,一脸淑人君子相貌,与封行水相比,少几分潇洒不羁,却多了醉玉颓山的美态。他心中顿生反感,走到案几旁兀自坐下,斜倚了身体,眼也不抬地懒懒问道:“叶还君是哪个?”

他自然是明知故问,之前他已见过叶还君两次了。一旁的小婢上前道:“回二护法,旁边这位便是……”纪焉瞧见了她一眼打断道:“我问你了么?我问的是姓叶的。”那小婢瞧了他一眼,后退几步,再不言语。叶还君知道这人是冲着自己而来,上次他擅入长玄殿时与这人交过手,因得这点原因所以心生敌意么?叶还君想,这堂堂止剑二护法,不免也太小器了吧。他却不知纪焉是因了大护法之位吃了他的酸醋。

叶还君上前几步,淡淡道:“在下便是。”

纪焉抬头复又打量了他一番,道:“哦,你就是那个擅闯长玄掳走二宫主,害得封行水和花知落死在红叶山庄的人么?”叶还君闻言面庞不动,半晌,只淡淡道:“是。”

纪焉又道:“听封竞说叶公子生得貌美,今日见得方知所言不虚,花宫主会救你怕也是舍不得你这一身皮囊吧。”他笑道,“你倒是会好生利用自己的色相。”

人要是真心奉承,狗屎都是香的;看不顺眼,牡丹都能说臭。他哪能不懂这个道理,这纪焉存心要拿他消遣调侃,可口上争峰这种事还是要看心情兴趣和对象不是?叶还君不问不辩,淡淡道:“是。”

纪焉见他一副不愠不怒的闲淡模样越发来气,好似一人挥拳打了几下结果只划到一屋子空气一般,说不出的挫败感阿。他一眼瞧见叶还君手上的血牙镯,道:“血牙镯在你手上,真是辱没了封行水。”

叶还君倒才发觉那血镯还在自己手上,于是一手取下给纪焉递了过去,纪焉一时惊愕,却不敢接手,叶还君转而将镯子放在一旁茶案上,道:“这本是贵派封大护法的信物,早应归还。”

纪焉心道你这人倒会做戏,又问:“老实说,这镯子真是封行水给你的么?不是你杀人取物来抢大护法的位置?”叶还君实在不想与他多话,又淡道:“不是。”

纪焉以为他会给一堆解释,不料叶还君说完不是两字后再无多话。不耐道:“那是怎样?”

叶还君道:“此事我已与封竞交待过,二护法去问他便是。”

纪焉闻言,心中闷火即生,一手抓过案上茶盏抿了一口,却皱眉道:“这茶都凉了!”

一旁小婢上前诺诺道:“二护法,这茶是刚泡的……”纪焉一手摔了茶盏,道:“给我重泡!”一手却又按下了茶具,转对叶还君道:“会泡茶么?”

叶还君自然会,少时在九华堡,为了在人前做个温文不武的公子,琴棋书画哪样不学精通,做诗,煮茶,焚香这等风雅事更是信手拈来。叶还君正想着要不要回他,那淡赭色的紫砂茶瓯已递到了眼前。“去旁室拿水啊。”纪焉道。

叶还君站着不动,两边两个小婢不敢言语,这冷僵的场面好似风雨怒啸前的屏息之刻,静得让人心悸。正当侍者以为两人要大打出手的时候,叶还君宽袖一动接过茶殴,竟真的转身去拿水了。

以釜烧水,放茶粉,调茶膏,点茶,运筅,撇去汤上茶沫,叶还君将一套茶活做得齐全,做的时候脸上淡漠从容,竟丝毫不觉受辱一般,末了将茶盏递到纪焉面前。纪焉只当他真敬怕了自己,接过茶盏,道:“叶公子这侍候人的功夫做得真是深得人心。以后泡茶非得多麻烦你才是。”

“侍候人的功夫好,也得要有人消受得起。我自然愿为二护法泡茶。”叶还君淡淡道,“只要二护法敢喝。”

纪焉闻言一顿,那递到嘴角的茶沿便停了一停。叶还君坐在案桌对面,顺睫垂目地摆弄剩下的茶水,却也不看纪焉一眼。“我有什么不敢喝?”纪焉一笑欲饮,茶碰到唇上却又停了。“你是不是在这茶水里下了毒?”他突然又问。

“不是。”叶还君继续摆弄茶具,片刻,茶具归整完毕,又抬头看着纪焉,笑问:“我说不是,二护法信吗?”

两人对峙了片刻,眼中都是明里暗里的怒火。纪焉突然一扬手,指间茶水便朝叶还君的脸面扑了过去,叶还君侧脸一偏,滚烫的茶水擦发而过,那散出来的几分茶叶便滞在了耳边的头发上。叶还君伸手摸了摸,抬眼朝纪焉笑了一笑,纪焉只觉他这一笑脸上温雅之致顿消无形,整个人都透出邪冷的狠戾之气来。天知道他在煮茶的时候就在想要不要这样做了,雪青宽袖一扬,中间的桌案喀铛一声被掀翻于侧,叶还君右手长臂一伸,眨眼就扣住了纪焉的脖颈。

两名侍内小婢尖呼一声,转身就跑了出去。

那纪焉倒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一手扣住叶还君右手脉门,连忙就使了一出反擒拿。手脚来去,转眼就对拆了十几招。两人皆不想至对方死地,但不打实在又咽不下一口气。叶还君内伤未愈,身上气力没剩几成,空有一团怒气让纪焉白白占了许多便宜,只小动了一点真气,就觉胸憋闷呼吸急促起来,眼前一恍一黑竟被纪焉跪制在地上。纪焉抓着他的发根硬将他的头仰起,笑道:“瞧你也没有多少能耐……”这样的姿势让叶还君心中的怒火炽盛大起,撑在地面上的五指一翻成爪,不顾自身平衡,冷不丁就朝纪焉的脸面呼了过来。纪焉一惊之下脱手仰身急避,却是避之不及,耳鬓边赫然便留下了两道浅红指痕。

“好个姓叶的!”纪焉带怒而上,举手欲劈,正当此时,却听一声怒喝:“姓纪的你做什么!”纪焉一回身,见封竞一人站于门口,两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一笑道:“没见我教训人吗!”他说完还欲再劈,封竞上前一步甩落他的手,轻声喝道:“大宫主来了!”

纪焉一回身,果见远处院口一袭暗红牡丹华服往这慢慢而来。他心中一惊眼光一扫,俯身连忙去扶翻倒的桌椅,片刻桌椅茶具归位,那碎瓷都用脚扫到了阁架底下。叶还君勉力而起,一旁封竞看着,轻声斥问道:“你怎么会与他动起手来?”叶还君整了整乱开的衣襟,沉着脸不做回答,封竞盯看了他片刻,淡问道:“你身体怎样?没事吧?”

不待叶还君说话,花一色已一脚踏进了厢门,门外侍者,纪焉及封竞单膝而跪,敬声道:“大宫主。”花一色曳着牡丹新绣的衣摆倚坐在中央大榻上,瞧了一眼站在几案旁的叶还君,慵声道:“起来吧。”复又打量了叶还君几眼,叶还君却也不看她,他现在气空体乏精神萎靡,连抬个眼都颇觉累人,只等花一色先开了话,然后就请辞去。

“你过来。”花一色突然轻唤,叶还君抬眼正见她朝自己抬手,不知所以走过去,花一色又示意他俯身,叶还君微低了腰,又被花一色用手压低了些。叶还君刚要开口问,却见花一色伸手在他耳后掳了掳,片刻拣下一些茶末子,道:“你发上有茶渍。”她神色从容,举止倒无一丝做作之感。

这样的神情又让叶还君想起苏是容来了。

花一色见叶还君神情微愣,轻声一笑忍不住抬了抬他的下巴。叶还君方知自己失态,急退几步轻声道:“姑娘自重……”

“姑娘?你倒会说话。”花一色闻言轻笑了一声,微抿的艳唇如罂粟妖美的花瓣,“本宫的年岁足可当你娘了……”

怀有圣猼之血的人,经络通透异于常人,血有异香,可驻青春。这句封行水第一次救他时就与他讲过的话,叶还君都快忘了。谁能想得这样一个美人已是三十有五,比之其妹花知落整整大了十五岁。

“你身体怎样了?”她又问。

叶还君闻言抬眼瞧她,一眼的墨眉艳鬓,姿容华丽无双,雍贵如她衣上的百雨金图。叶还君垂目淡淡道:“伤已大愈,多谢花宫主救命之恩。多日相照,在下实感愧疚,不敢多扰,明日便辞。”

“辞?本宫何时允的你?”花一色微默,须臾,正色道:“本宫救了你的命,你便是本宫的人。伤即好,就得为止剑办事,大护法那些锁事,还需你接手才是。”

叶还君如闻笑话,他何时成了止剑大护法了?“宫主怕是误会,我并非止剑大护法,此位对止剑来说非同小可,你我见面不过两次,宫主甚至对我一无所知,怎会做如此想法?”

“行水留下的手记,对你颇为赞赏,他看中的人,绝不会错。”

叶还君闻言,沉默半晌,突问:“他……如何评价我?”

花一色道:“他说你是个可用之人。”

“可用之人……”叶还君微皱了眉看着花一色,“没别的了?”

“你还要什么别的?这个评价还不够好么?”花一色道,“是没别的了。”别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就算看了她大半都已忘记了。

“可用之人……只是可用之人……”叶还君半晌无言,抬头道,“宫主错爱了,在下非是止剑大护法的人选。”

“叶还君。”花一色半阖着眼微皱了眉,半晌,道:“本宫对任何人的容忍都有限度。昨日久召不至,已是怠慢之罪,今日你又要犯忤逆之罪么?”

“世间无人可定我罪。”叶还君道,“你怎还不明白我所说之意?我叶还君无意沾染江湖纷争,无意桎梏于止剑宫,无意屈膝于你。”这强说是非,难分黑白的江湖,我已很是厌倦,我所有不多,所求不多,只求一人相伴,青山湖畔一生清静。

“如此,我又为何救你?”花一色起身,眼神深冷脸色从容:“叶还君,你可知,你不过是本宫随手捡起的一条命,翻手可起,覆手可没,本宫要你死,你随时可以死!”

73

白衣桃画 。。。

“你的性命翻手可起,覆手可没,本宫要你死,你随时可以死。”一句声音不重的话摊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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