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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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风月-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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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还君笑了:“小寂是谁?这是哪里?”

方小寂抿了抿唇,不再笑了,她一双杏眼盯着叶还君滴溜溜瞧着,伸手拨弄了一下叶还君的额前碎发,眼里露出些许担心的神色来。

陆云海一行人 很快就到了,方小寂立即退到一边。陆云海在床头坐下,抚着他的额问:“怎么样,还君?”叶还君盯着陆云海,却道:“你又是谁?”陆云海一愣,干笑道:“你说什么?”

叶还君皱着眉,声音虚软:“我头痛,全身都痛……”

陆云海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握着叶还君的肩,问:“还君,我是谁还记得么?你还记得这些伤怎么来的?”

“这是哪儿啊……”叶还君却似没听到陆云海说话一般,自顾喃喃,“好痛,我好痛啊……”

方小寂看着,眼泪忽至。

“史都,这怎么回事?!”陆云海大吼一声,身后的大医师忙窜到了跟前,伸手触了触叶还君的额头,又翻了翻他眼,心中自道不应该啊,他轻拍了叶还君的脸问:“还记得自己是是谁么?”

“是谁?是谁……”叶还君盯着史都,两眼茫然,半晌,又道:“是谁?”

叶还君这次一摔,虽是伤了脑,但不应失忆这般严重,史都神色忧忧站起来,见一旁陆云海直盯着他,目光如炬,心道今儿个不给个说法,只怕不死也得褪层皮,左右权衡,道:“是伤了脑子,失了一些记忆。”

“什么叫一些记忆,他现下可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陆云海吼了两句,问:“那什么时候能好?!”

史都颤颤道:“这……还得看他自个日后恢复得如何了。”他这一句话留着七分后路,说与不说都无两样,陆云海心中气恼却也无奈,只得挥手道:“下去下去。”他转过身来看着床上病恹恹的叶还君,心中负疚不已。叶还君还未成年,一身如莲似玉的气致已可让人惊叹了,他本想,这样的少年,不奢他成王,但怎么说也会是一块难得的雅玉。而如今这一摔,却不知会成什么样子了。若真少了以前的神韵气质,痴痴呆呆成了傻子,可叫人如何是好。

失忆的事的确让陆云海苦恼了一段时间。但事实上,事情的发展好得出乎了他的意料:只用了一个月,除了腿,叶还君身上的其它地方都已愈合如初。失了记忆,神志却早已恢复清醒。

他坐在轮椅上,眼睛恢复了之前的气韵,之前眼里的些许仇恨、冰冷敛得一干二净,眉间自留三分笑意,说不尽的温润如玉,顺从谦和。看见陆云海,低头一声“叔父”, 清朗无杂,意切绵绵。

陆云海觉得他的记忆就像一张白纸,无论自己说说什么,他都全盘接收相信。

“父母遇火双亡,寄居九华堡,夜间一脚不慎,从三楼跌落,成现在这么个样子。”这是陆云海告诉他的“真相”。叶还君听了,笑道:“看来还君真是不小心哪,劳叔父费心了。”陆云海别过脸勉强笑了一笑。

这一摔因祸得福,让他将两家之间的种种恩怨忘得干净。说实话,当听到陆云千说:“我已经将什么都告诉他了,包括他的父亲的死。”的时候,陆云海还真是气恨不已。当陆云千的剑砍向叶还君的脖颈时,救与不救之间,也有过一丝犹豫。他有把握化解苏是容的仇,却没把握向叶还君求得对叶青鸿之死的原谅。陆云海本想走一条无奈之路:等叶还君身体好了之后,废了叶还君的武功,无武,便对他与陆云千构不成威胁。可现在叶还君失忆了,没了仇。忘了恨,真乃天意。他看一眼叶还君的腿,想:也许,已经废了也说不定。

方小寂陪着叶还君,因了陆云海的嘱咐,对其更是寸步不离。陆云海每天傍晚过来瞧他一次,陪叶还君说话,到天黑了才会走。方小寂静不明白,为什么叶还君每次要等天黑了才起来练走路。他的腿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肿胀,外表看上去已不碍事,但一触地却是专心地疼,勉强移动几寸就是一身的冷汗,方小寂一边扶着他一边哭劝不要再走了,但叶还君却似没有听到一样。

这一夜又是方小寂一人陪着他在上景楼里做练步,夜色已浓,朱色大门微掩,空阔无人的底楼,只有书桌上还掌一具青铜灯。

叶还君抓着方小寂的手抖得很厉害,才走了几步,已用了将近半个时辰,他低着头,冷汗从他鬓角的几缕碎发不断往下滴,他的眼漫着浅红色,像是哭了很久的少女的眼睛,却是没有一滴泪的。他开口,声音沙哑:“你放开些,让我自己走试试。”

方小寂了解他的脾气,说再多也是没用,她颤颤放开了手,退后一步站着。

叶还君立了许久,慢慢迈开步。他的脚踝,每压下一个细微的角度,他都要停上半天来适应。好不容易将脚掌全落了地,才用了一点力,突然便是一阵刺痛,身子一晃,便向地上栽。方小寂眼疾手快,一个剑步抱住了他,但她人小力气不足,没能拉住所有的重量,这些轻微的重量压在伤了的左腿上,让叶还君压不住轻唔了一声。

方小寂几乎是带着哭腔问:“怎么了怎么了!”

叶还君全力抓着她的手臂,埋着头,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我叫人了!”方小寂脱口,语气里已带了哽咽。叶还君猛一用力,方小寂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快被他给掐断了!

“不要叫!”叶还君抬起头来,“要是让那几个医师知道我这么折腾,那我还有机会这么练么?!我再不练,恐怕就再也走不了路了!”

方小寂静哭着摇了摇头,她不明白叶还君是怎么想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瞒着别人做这些事,受这些苦。她看着他汗衣湿重,脸色苍白,身在咫尺,痛苦感同身受,心里的煎熬当真不比叶还君轻。

“我告诉大堡主,让他想想别的办法,好不好?”方小寂劝道。

叶还君一愣,忽笑:“方小寂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大堡主在医治我的腿上还没尽力?故意留有余力不成?你这么说可要让大堡主为难。”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方小寂连忙辩解。

叶还君心里暗恨道:也许他还巴不得我起不来了。

伸手擦了擦方小寂的的脸,叶还君轻笑起来,在这金黄温柔的灯辉下惊美摄人,叫人忘忧:“扶着我,再走几步罢。”

颤颤悠悠的扶持里,一个流泪,一个流汗。

15

舞剑 。。。

日复一日,叶还君有腿终是有了些起色。堡里几个医师当初见这腿的伤势,嘴上虽不说,心里倒推想十有八九是要废了,如今见他不知不觉中竟能扶墙走了,直叹少年的筋骨果然活络,又说他是万般幸运。

“这趋势,若是日后勤练,也不是没有复原的可能。”几个医师都是兴奋异常。史都不仅主动要求他多站多练,还每日亲自搀扶着他练步走路。

叶还君的腿就似一颗花种,迈开第一步就如头苗破了土,一但见了阳光,接下来的恢复便是顺风顺水,事半功倍。这样练着不过才三四个月,叶还君的腿竟已恢复了八九成,虽然还不能做激烈的运动,但走起路来已全然没有大碍了。

方小寂看着他,眉眼弯弯,笑得天真烂漫。

叶还君觉得方小寂笑起来与瑶图有几分……相像,其实这两人是一点不像的,怎么说呢,就是神似。

“大堡主与二堡主的关系越发地不好了。”方小寂每每这么说,叶还君都要象征性地问一问:“二堡主是哪个?”方小寂都看着他,却只是摇头。

不久,方小寂被人喊了回去,因为陆芷清听说方小寂在上景楼陪了叶还君半个多月,一直大哭大闹。

没了方小寂左右陪着,还有五六个细心的女婢照顾,日子照样一天一天走。

不觉中,已是深冬。

上景楼已被陆云海禁严三四个月了,外面的人没有他的允许进不来,里面的人也不出去,院大人少,楼院空空。叶还君站在楼前,看着楼前的三丈高墙,苦涩地笑了一笑。那日,陆云海便是站在这个位置,说:“上景楼似乎少一道墙。”他此话一出,三日之后,以上景楼为中心,二十丈为距,三丈青砖墙便拔地而起,又高又厚,将这楼圈在了里面,像一只大手,紧紧罩着他。连个透气的缝儿也不留,就是那古铜色的大院门,终日也闭着,鲜有人进出。叶还君有时候想,那墙的外面,是不是站了很多守卫。

叶还君抬头看了看天色,深冬的下午,沉闷阴霾,好似要下雨一样。

大院门忽然动了动,推着那铁门,闪进一个笑脸来,是方小寂。她合上门,朝叶还君跑过来,她手轻握着一把剑,脸上红扑扑地渗了汗珠,紧束的马尾在她身后跳荡,连带着白衣上点点的挑花印,一路飘跃着到了跟前。

“我刚从练武场过来,练了一天的剑。”她笑道;“我来看看你。”

叶还君轻嗯一声,笑着点点头。才几个月不见,她又长高了些,麦色的肤色泛着细腻健康的光泽,眉眼间显出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

方小寂不擅言词,叶还君也不说话,她歪着头,用余光看着叶还君,突然想起前些天学的“容静如雪,貌比绫花”几个字,叶还君突然转头来看她,近在咫尺、清清静静的一眼,却让方小寂猛飞了一脸浅红挑花。

屋里,两个侍婢轻轻拨弄着铜炉里的炭火,点点红星在炉口窜着,浓浓的暖意一直扑到门口来。方小寂笑道:“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进去?”

叶还君摇了摇头:“我不冷。”

“刚好我也不冷。”方小寂擦了擦额前的汗,道“我陪你。”

叶还君本想说你这一身汗还站在外面,这般图凉快也会感冒的,可想了想又不说了。他随意打量着方小寂,眼睛落了她腰间的长剑上,他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了剑柄。方小寂静正不解,“噌”一声,叶还君已将剑拨了出来,剑声清咧,宽袖随翻,直将几个侍婢的眼都吸了过来。

“还君你干什么?”方小寂一怔,全身警戒,语气里也不觉露出临敌备战的状态来。她见过叶还君在紫竹林中的出手,她看得出叶还君对剑的熟稔和驾驭能力高过自己许多。

可上次陆云海在的时候,不是说他脑子撞坏了,将以前学的武功招式忘得一干二净,也不会使剑了么?

“小寂你干什么这么紧张?”叶还君忽道,他从剑的一连露出一只无辜的眼睛来,道“就借你的剑看看,不会这般小气吧?”

“看看?”方小寂一愣,哦了一声,叹笑道,“不会不会。”

“我在这楼里整日无聊的很。”叶还君笑着递回去,道:“你舞个剑给我看看?”

“想看舞剑?”方小寂露齿一笑,一下蹦到了院子里,道“那还不容易!我舞给你看。”说着便真“唰唰”舞了起来。

潇洒的剑影,衬着小寂翻飞而动的缀红衣裳,犹如桃花依次绽放。

身形轻灵,剑气凌厉。方小寂的剑快,一如她的轻功。

叶还君正默记她的剑招,方小寂却停了。叶还君一回神,连忙拍掌赞道:“舞得好!”

方小寂有些气喘,仰头笑道:“你也来试试?”

叶还君摆摆手道:“别取笑我了,我哪有小寂这般厉害。”

方小寂却上前拉了他的手道:“有什么难的?我教你!你以前可一定比我厉害呢。”她将叶还君拉下了台阶,退开三步,眨眼间舞了一招“左右落花”,起承圆转,举重若轻。她将长剑塞到他手里,道:“你来。”

叶还君拿着剑,弯了弯手肘,半天不得要领,他朝方小寂做了个苦脸,无奈地抿了抿嘴,方小寂咯咯笑了,上来握住他的手,手把手教了起来。

前方院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陆云海,他身上披着棕色暖裘,进得门来正好见方小寂在教叶还君舞剑。他在两人后面站着,却不说话。

长剑一个内旋,未及回身,“叮铛”一声,剑却先落了地。方小寂蹲身拾剑,道:“你怎么不把剑抓紧。”

只听叶还君道:“不玩了不玩了,舞刀弄剑,却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他一个转身,正面向陆云海,立刻面露惊讶道:“叔父你怎么来了也不出个声?”

方小寂忙转向,拱手道:“大堡主。”

陆云海嗯了一声,看着叶还君问:“你腿怎样了?可都好?”

“一切都好。”叶还君边笑边进了屋。

坐靠在梨花椅上,叶还君把手伸进长发里,慢慢撸下来,半晌,抬眼看陆云海“只是连续这么多个月都呆在这高墙内,快将我闷死了。”

陆云海用细铁杵拨弄了一下火炭,道:“芷清这几日也说闷着慌,我过来的时候她说明日要出堡去封阳城里逛逛。”他抬起头问,“你跟她一起去走走罢,我多派几个人跟着。”

“真的?还君也一起去?!”方小寂兴奋道,她的样子似比叶还君还高兴。

陆云海抚了抚方小寂的头,拖着音笑:“是啊是啊……”

16

化玉帛 。。。

半夜里下了大雪。

清早有微微的冬风,透凉醒人,满地碎琼乱玉,地比天更白。

叶还君系了件带帽的白裘披风,踏着一路的软雪出了上景楼,弱风抚着帽沿边上白色狐毛,蹭得他的脸有些痒。

院门果然站了不少的守卫,却有了陆云海昨日的命令都没有拦他。他一口气穿过十七八个森森而立的劲装守卫走出好远,抬头看,只觉得天豁然开阔了许多。

他转身对身后一直跟着他的两个侍婢道:“你们也别跟着了。”

那两侍婢听了,却一无所动,叶还君怒道:“你们听不懂我说话么?”

“大堡主吩咐了,不能让公子身边无人相照。”

叶还君轻哼一声,不再作话。

远远过来一个人影,一身干净的白底桃花印,高高的马尾,左手长剑,全身比普通的男孩子都要清爽上三分。“真没想到,你也起这么早?”她笑,嘴角哈出一阵白雾。

方小寂走近他身边,叶还君对那两侍婢道:“接班的人来了,你们两个可以走了吧。”

那两人对视一眼,直到方小寂道:“没事,我会看着他的。”才甘心离去。方小寂走上前来拉了他的手道:“时间还早,我们去西大门口等小姐吧。”又忽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叶还君两手握了握,却也觉不出冷不冷,不过方才方小寂握他的手时,的确是火炭一样的暖意。方小寂伸手探入自己的衣襟,一阵摸索,叶还君问:“你找什么?”

“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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