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 青 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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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 青 石-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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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

  “姜信和与周小莲。。。 ”

  “那不干我的事。”

  “我要离开小镇了,时间可能很长。”

  “去哪里?”

  “这件事么——我说,我准备与小莲离婚。。。 这决心我已经下定了!”

  “你伯让着你了?”

  “他能说通的。我的事得由我做主。”

  “小莲呢?”

  “她是她,我是我,谁也不牵连谁,谁也不勉强谁。。。 她不是有去处么!”

  “。。。 你一定是去找姚太如他们入伙了?”

  “是——我瞒不了你,也不打算瞒你了。只要我不死,就一定能回小镇来;如果死了,也值!这天下是共产党的了,为穷人翻身得解放,死也值——你早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我能猜着。。。 可你这会儿才说!”

  “我心里早藏着一句话,现在还是想问问你——你能等我半年一年,最多是两年么?”

  吴国芬的心里酸甜苦辣的滋味一齐涌上来,禁不住滚落下几滴泪来。过了一会,她才说:“我等你,再长的时间我也等你,但。。。 我现在该回家了。”

  张炳卿知道她们姑侄俩在姜家是太难呆下去了,而这种事更不宜让人有一丝半点的觉察,张炳卿很是同情,此时不由把手放在国芬的肩上,看着她低了下去的头——那乌黑的头发在月光留下的阴处更加油亮。他说:“我如果变心就不算人!你一定得相信一点,我们定能过上好日子,真的,现在我们聚拢了许多人,全国一大半都变过来了!”

  “你能记着你说的话就好!”吴国芬把张炳卿的手从肩头慢慢推下去,“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不等天亮就得走。”张炳卿很想再说说话,“我们这事你说该不该与你姑妈讲?”

  “不用,”吴国芬摇头,这些天她时刻为姑妈的事忧虑着, “现在更不能。。。 她难着——没别的事了吧?”

  “今后,你该争取进步。”张炳卿十分认真地说,“你可以在妇女中间帮着做些宣传工作。”

  吴国芬睁大眼睛望着张炳卿,听他说完了那些鼓励的话,其中也包括周朴等人的看法,但吴国芬没有回话,她想,如果不是你张炳卿当时回避了我,或许今天还不用来听这些多余的话,但吴国芬能够理解张炳卿,对他并无埋怨,只是她也不肯说原谅他的话,张炳卿完全明白这层意思,便开始检讨自己过去对国芬关心不够。

  “好吧,别说这些了。”吴国芬决心刹住话头,转过身去欲走,又留下来一句话:“我知道我该如何办的,你就放心好了,可明天我不能去送你啊!”

  张炳卿望着国芬走远,过了石桥,才回头朝他这方向望了一眼。这女子的稳重、心计与深情,让张炳卿叹服。许多还没来得及说的话似乎也不必说了,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60

  吴枣秀的病好了,脸色红润起来,心情也很舒畅。她已经有了心思陪着石贤做作业了。虽然她不识字,却能哄着石贤把作业做得干干净净,俨如一位称职的家庭教师。在她快活的时候,还常哼些小调小曲,有些却是那种火辣辣的情歌。自然,石贤并不懂那歌词的意思,只是被一种兴奋的情绪感染而嘻笑叫闹。

  黄大香见着这情形,便又数落枣秀了:“你疯什么呢!你这高兴,你这快活能长久么?你是一定不听我的话了,那往后我真会不让你来我这里的!”

  “哎呀,我不是决心不来了么?偏你又怕憋死了我,三天二天去看,可我一来你又要嫌弃我!我逗石贤玩玩也错了?”吴枣秀油滑地避开正题,“石贤,你秀姨好不好?”

  “好,秀姨好,我就是喜欢秀姨天天来唱来玩!”彭石贤说。

  “可你妈要赶我走呢,我这就走了!”吴枣秀装着起身欲走的样子。

  “我不让,”彭石贤拉住秀姨,着急地,“妈,你别赶秀姨走呀!”

  “石贤,你去华玉家玩一会,你秀姨不走,我还留她吃饭呢。”黄大香把儿子支开,认真地说,“枣秀,你坐吧,我跟你说,你跟田伯林既不作长久打算,又要这么躲躲闪闪,不明不白的来往,我说你们迟早有败露的一天,到时候,真正吃亏的是女人。男人爬墙跳窗没人说,挨打挨骂作不得人的只有女人。你不想想,一旦姜圣初抓到你们一点什么把柄,这事了得么?谁还帮得了你!”

  这话黄大香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吴枣秀总是不作正面回答,常常是一笑了之。这次,吴枣秀有些认真了。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说:“亲姐姐!我早该央你做主呢。。。 我能不知道女人难作?可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这会我肚里可能有着他的人了!”

  “有了?”这是必然的事,但黄大香仍不免一惊,“你这也没告诉田伯林么?你打算怎么办!田伯林早跟我讲过,他愿意娶你,是你不愿意嫁他?”

  “先前我是没有拿定主意,而他又是个没有主见的人,我好些话还不便跟他说呢!”吴枣秀肯定了一点,“那保长太太我是当不得的,你没听人说这世道就要变了?”

  黄大香已经从张仁茂那里听到共产之类的话了,而且她还是个认为“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并不十分看重权势的人,所以,她不以为吴枣秀的话全无道理:“我说枣秀,你是个心里比谁都明白的人呀!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跟田伯林说呢?”

  “我想让他与我一块跑,离开这小镇。不离开这鬼地方,我们迟早不得安生的——我央你姐姐替我说说这话,你就答应了我吧!”吴枣秀恳求着。

  正是因为这一点,吴枣秀才对田伯林采取了不即不离的态度。

  “这——你既然是这么想的,那你自己去说不更好么?”黄大香迟疑起来,“田伯林也知道你有这意思,他说起过。他只是怕苦了你,人生地不熟的,境况就不同了呢!”

  “如果全是为我想,这话也好说,我把命搭上都不怕,还怕什么苦,怕什么人生地不熟呢?”吴枣秀见得很深透,“他也是难舍这保长,也是不忍背弃他们李家。说不走,不是他不为我想,说走,也不是我没为他想,可这哪是两头都能顾及得了的事?就为这,事情才好不得歹不得地拖着。你不给我去说这话,谁能给我去说这话?”

  “这话还用得着我替你去说?是你的主意就该你自己去说。”黄大香连连摇头。一转念,又玩笑地告诉吴枣秀,“别担心吧,田伯林这会儿是被你这个狐狸精迷上了,你让他下油锅他也不会不答应你的!”

  现在说田伯林被吴枣秀迷住了,这话并不假。吴枣秀泼辣桀傲的脾气对田伯林软弱奴化的性格是一种振奋,吴枣秀奔放的激情对田伯林荒漠的心田有如春风夏雨,吴枣秀的赤诚肝胆也激起了田伯林的真情实意,而且,吴枣秀也不乏温柔体谅、知心察意的女性情怀。田伯林真想与吴枣秀做成长久夫妻,有个温馨的家。吴枣秀听了黄大香的话,苦笑一声:“我早知道你不肯帮忙,也就白叫了几声‘亲姐姐’!我这些话还不该跟你说呢。。。 ”

  “你既然认准了眼下这时势,又拿定了主意,怎么你自己就不能去说呢?我这嘴还能强过你那张嘴?”黄大香也反唇相讥,“你倒知道糊弄人!早知道你这样,我也不该时不时地问你这些话,你真当谁希罕你叫几声亲姐姐!”

  “亲姐姐!”吴枣秀偏又叫了几声,“你不是骂我作狐狸精吗?我还真怕这罪名!谁都说我性子犟,也没些转弯抹角的话,可这大局上的事看来不会有错。张炳卿前些天还告诉过我,共产党过了长江,南京城也破了,他田伯林还恋着往黑处钻作什么?他自己就见到了外地许多有钱人正卷铺盖、谋退路呢!你作亲姐姐的不肯为我去跟他说,我便只好自己去说了。我不是怕说这话,而是怕勉强了他,伤着了他,他是那种软心软骨的没用的男人!”

  “我还当你真是那种直肠直肚的人呢,原来你的弯弯肠子还多着!”黄大香笑了,“你是在心里疼着田伯林不是?你怕勉强了他,委屈了他,你倒是想得真周到!可别人也没那么多转弯抹角的话替你去说呀!”

  “我知道你说话有轻重,有进退,我信你才求你呀!”吴枣秀认准黄大香会答应她,又说,“求你告诉他,我怀上了他的孩子,为这,往后我们还是少见面的好,一旦露馅坏了大事,可得赔上去几条命的!”

  “万一他不肯离开小镇呢?”黄大香问。

  “那也由他。”吴枣秀早有盘算,“我给他生下孩子来,也算对得起他!我可以不用他操心费力——不过,你放心好了,他会听我这话的。”

  另外,吴枣秀又交待了一件事:如果离开小镇,也得把国芬带上,让田伯林在外地给国芬谋个好去处。

  黄大香明白了吴枣秀心里的想法,正因为田伯林会好歹由她,她才不愿自己去说,同时,她也可能有点怕自己感情用事,动摇了这个决心,才想到请人代言。既然是这样,黄大香许多天来为枣秀担着的心落实了许多,而且,她有一种预感,这话她能传到做到,事情肯定办得妥。她说:“枣秀,我信‘有缘千里来相会’的话。你们天上地下,死去活来,总算两心相印了,这缘纷真是前世修来的呢!”

  “这缘分如果真是前生前世所修,那定是我得罪了哪位神圣,不然怎么要让我这么左右为难?”吴枣秀说:“说是无缘又死活丢不开,说是有缘又多劫多磨。你姐姐今生今世做尽了好事,也成全了我们,你来生来世一定会有个好姻缘的!”

  “噢,我还没看得出来,你比谁都会哄弄人。”黄大香笑了,“就凭你这张烂贫嘴,凭你这鬼心眼,凭你这妖模样,我也只得听你使唤,任你驱使了:我答应了你!”

  “我就知道你丢不下我!”吴枣秀心里高兴,“不过,你还没给我去办事,就把我骂了个坏透顶,待事情成了时,能不把我咒个死?”

  “死不了!你这种人经事耐磨,任凭怎么颠来倒去地搅拌折腾,你也还会是原模样。”黄大香说着,像赏识一件喜爱的艺术珍品似地打量着吴枣秀,“我说秀妹,你这骨架脸面,老天爷真为你生得绝了!看你这眼睛,乌光幽黑就象深潭里的水,看你这两颊,白里泛红的又象早晨天边上的霞;只是你这嘴唇,锋薄锋薄的,不开口骂人便罢,一骂人似舞着的两片刀,没人招架得下:可偏偏这田伯林给你骂来了!就不知他在你面前下跪叩头没有?”

  “哎,香姐姐,我才羡幕你呢!”吴枣秀审视着黄大香,也颇有感慨地说,“可惜我没生就你那种福相!见着你,真让人又是喜又是爱,又是敬又是亲,我还替天下的男人叹息呢,他们都只看得想得却近不得,竟然没有人能够享受到这份福气!”

  两个女人正在开心说笑的时候,彭石贤拉着田伯林来了。田伯林在街口上遇着石贤与伙伴开仗,他拉开石贤,又打听到吴枣秀正在他家,便上这儿来了。黄大香打过招呼,回头一看,吴枣秀已从后门走了,她是有意留着话让黄大香替她去说的。

  田伯林在街面上就瞥见了吴枣秀,进屋后却不见了她,以为她这是有意冷落人,一下子感到十分的失望与沮丧,田伯林坐在椅子上竟然有好一阵呆愣愣的。黄大香看在眼里,也不急着说话。

  “明天我要去跑一次口岸。去的时间可能要好些天。。。 ”田伯林喝了口茶,摇着头说,“没意思,这世界上的事真没意思!”

  “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了?”黄大香故意问。

  “能有什么顺心事?逢着乱世了。。。 ”田伯林收住话,还是直捷地提出了一个问题,“香嫂,你说我什么事得罪枣秀了?她刚才不是在你这儿坐着,怎么一见我来便走了?”

  “这。。。 你还能没摸透她的脾性?”黄大香笑了,“她是那种耿直人。”

  “。。。 ”田伯林摇头,“如果真耿直,她有了话还不能与我说么?”

  “她真没与你说过什么?”黄大香点拨说,“谁信?大概是你没拿她的话当回事吧!”

  “我说过什么事都随她,可她并没有说过非怎么不可的话呀!”田伯林抱怨了,“也难侍候!”

  “你这就错怪枣秀了!”黄大香觉得这会儿是好说话的时候了,“枣秀刚才还给你留着话呢——难道你就不能让女人有一时想不透彻的事,有一口气说不明白的话?她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她还能够如何呢?只能是等着你为她母子俩作个长远打算呀!”

  “真的怀上孩子了?这,这。。。 ”田伯林又惊又喜又慌乱,“那怎么办?她如何跟你说的?”

  黄大香这才把吴枣秀的意思一条条说了出来。她自觉不自觉地完全认同了吴枣秀的想法,还极力为枣秀决定出走的主张找出许多道理来,田伯林以手加额,思索了一番之后,终于点了几下头,最终表示了赞同:“看来,这情势也真是不能不走了!”但过了一会,他又说,“先前我也不是没想到要走,是实在太为难呢,这事还真让我不好做人啊!”。 最好的txt下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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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伯林这次跑口岸,每天赶忙赶紧地办事,不过十多天便又回到了小镇。当看到省城里兵荒马乱,一片人心惶惶时,他想,真是三十六计只有走为上了。他在家里转了一圈,没有去李家大院交差,就先上黄大香家找吴枣秀。吴枣秀见田伯林已决意离开小镇,心里十分高兴。她鼓动地说:“香姐那次为我求的签没有错,真是‘路转山回山有尽,柳暗花明待晚晴’,让我托你的福了!”田伯林的情绪也轻快了许多:“看来还是你的见地长远。眼下这情势,恐怕连寿公也只能够劝他一走了之。待一会我去他那里,如果再劝说不动他,他也不能怨怪我了。天意不可违,江山说丢也得丢,还恋着那些田地产业作什么!”吴枣秀最放心不下的是国芬:“你没给国芬打听个去处么?”田伯林讨好地说:“别不放心了,你让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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