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 青 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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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 青 石-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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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信中说的还全是些大道理。

  可是,姜圣初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已今非昔比,当他从邮递员那里听到女儿与李润南通信时,大发雷霆,一定让姜银花划清界线,并且不准她再去上学。姜银花开始不出声,后来,她终于爆发了一句:“恋爱自由,我的事不用你管!”并拿起书包朝学校跑,姜圣初气急败坏地在后面追,这就发生了前面所述的那场戏剧。

  姜银花是第一次,也许是唯一的一次在她父亲面前表现出一点抗争意识。姜圣初把姜银花拿到家里,龚淑瑶正在那里等待着。

  龚淑瑶常来姜家走动。当年姜信和带头参军对小镇的征兵工作起了推动作用,开始时姜圣初尽说怪话,申言儿子不供养老子也罢,但老子绝不会为他伺候大肚皮的媳妇,姜信和对龚淑瑶说,他爹是个老顽固,不用理睬他。龚淑瑶却不这样想,认为越是这种人,越应该做工作,做通了工作,才越显得出成绩来。经过龚淑瑶三番五次的动员劝导,姜圣初的思想果真给说得一滑溜通,龚淑瑶还让他在大会上讲了话,表了决心,一定让儿子安心去保家卫国。平时,对姜圣初这种人当面背后没几个人说好,姜圣初对别人也就顶着来,他的怪话是不满儿子对他的不恭不孝。龚淑瑶掌握了这一心理状态,给了他许多奉承话,一番顺毛梳理,自然就把姜圣初理通了。事后,姜圣初在许多场合一提龚淑瑶还赞不绝口,说她不光人长得有模有样,那口才也好,心机更是灵透。姜家是军属,军属的工作妇联应该做,后来,龚淑瑶去姜家帮着解决了一些实际问题,如周小莲生孩子,她还伺候了些日子,这样,他们的关系密切起来。当姜圣初把女儿与李润南通信的事告诉龚淑瑶时,龚淑瑶觉得这事很不妥,她把解决这个问题同样看作是自己的工作职责。姜圣初乘势又提出了让龚淑瑶给银花安排个工作的要求,龚淑瑶早知姜圣初有这小算盘,但她没有这个权,她只能用以前说过的话来应付:“总有机会的,政府能不用人?我给留心着就是。”

  姜银花仍然哭着,龚淑瑶走近去,用手给她理着头发说:“银花妹,姐跟你说,读书是件好事,姐也争取上了几个月学,没人说这读书不好,可你家人手少,你爸一天累到黑,你哥参了军,家里没个帮手,这生活也难,他要让你退学,你也怨不得──快别哭了,你这样子让人见了笑话呢。”

  这话说得实在,也说得聪明,姜圣初张口闭口都说是为了划清界线,不让女儿与李润南谈恋爱才叫她退学的。龚淑瑶却不提这话,她知道这对姜银花会有太重的感情撞伤,似乎也不在理上,当时参加工作的地富子女不少,上面没说不准他们与人谈恋爱。

  姜银花听着只是哭,不肯答话,她这上学的事,真牵动着她与李润南的恋爱关系,虽不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可真包含着他们对未来许多梦一般的向往。

  龚淑瑶能够理解初恋的少男少女,他们很容易产生出许多不切实际而又执着的幻想来,这是一时不可能说通的,此刻任何雄辩的言辞都不及用手轻轻地抚慰使人顺心畅意。她陪着姜银花坐着,也为她叹息着。果然随着眼泪的流淌,姜银花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下来,只剩下轻轻的抽泣了。

  “唉,你爹的脾气是急躁了一点,这谁都知道,但不管怎么说,他也还是为着你好,在火头上你也不用顶撞他,何必气坏了自己──”龚淑瑶起身说,“还没吃早饭吧,我去给你煮点面条来。”

  “我吃不下去。。。 你就别去弄了。”姜银花终于开口说话了,“这书我还是得读。。。 ”

  龚淑瑶知道姜银花是向她这妇女主任求助了,可龚淑瑶撇开读书的事,只拿自己作比:“银花,你知道我从小没爹没妈,有话没处说,有事没人给我做主,糊里糊涂地嫁了个男人,偏又是那摸样,一辈子后悔也来不及,这话我还不能同旁人说。。。 你的事就好办多了,有人关照你,有爹管着你,我呢?可没这福气,你要是钻进了刺丛里还真怕出不来呢。。。 你该朝宽敞处想才是。”

  龚淑瑶这话其实是旁敲侧击,比方也比得不伦不类。她们两人的情况并不相同,一个是想挣脱不称心的婚姻束缚,却夸大其词地埋怨当时无人为其做主;一个是自主婚姻受阻却指责其不听劝告,自钻刺丛,这明显地与政府宣传的婚姻政策相抵触,但经龚淑瑶的口里出来,却还让人听着感到有些体贴亲近,用软舌头舔人脸面真叫你烦得怨不得。姜银花深感委屈地说了半截子话“。。。 我们又没怎样。”

  姜银花的意思是她与李润南并无不轨不法的行为,不当受到这种粗暴对待。龚淑瑶却捉转话头来:“我知道你们没有怎样,我还不了解你是个老实妹子?明白这点就好,别老去想这事了吧!”

  龚淑瑶觉得只有时间才可以抹平银花心理上的伤痕,同时,也看准了她的软弱,只要她爹不答应,姜银花就怎么也去上不了学。宣传文化翻身本来是妇女主任的责任,为什么龚淑瑶在这时候不支持姜银花上学?看来,龚淑瑶这样做还真是出于好心,她认为象姜银花这种人,这种家境想凭读书翻过身来,那不切合实际,结果只可能是半途而废。而现在,姜圣初又相信她,找她拿主意,她当然应该从姜圣初的立场出发,为他设身处地着想,不做官样文章了。不过,这也正是她去给尼姑老师牵线搭桥,不料碰上一鼻子灰的时候,拿姜银花替代尼姑送给林主任是她此时此刻就有的想法呢,还是后来由于情况变化才有的主意,那就难说了。

  但不管怎么样,龚淑瑶此时决不会贸然提及要把银花介绍给林主任的事。

  姜银花止住了哭,也没有了话,低着头,捏弄着刚才被课桌挂破了的衣边。这时,姜圣初提着一小片猪肉回来了:“龚主任,今天一定得在我家吃饭,银花往后就托给你看管──银花妹子你听着,往后主任还答应给你派个工作,可你得心里放明白点,再不听话,你老子不答应!”

  然而,龚淑瑶并没有留在姜家吃饭,俗话说,“吃了酒,沾了手”。她知道姜圣初这饭不容易吃,一旦了却不下给姜银花派个工作的许诺,还不知道姜圣初又会说出些什么样的话来。于是,她借口要去区办事处开会,安慰了姜银花几句便离开了姜家。

  
  77

  世界上的事情多出意外,不少是意外的坏,可也有些是意外的好,这回的“好”就让姜银花给碰上了。龚淑瑶不仅给姜银花弄到了一份工作而且还成功地把她介绍给了办事处那位姓林的主任,因此给姜银花带来了让女人们羡慕不已的名誉和地位,也给姜家带来了意料不到的光彩。当然,龚淑瑶自己也依傍着这位当时的林主任,后来的县委组织部长林大块而青云直上,在小镇一把手的位置上一坐几十年。对龚淑瑶没有好感的人指斥她是人口贩子,全赖一张媒婆嘴吃饭。虽然不能说这是全无事实的攻击,但当时的龚淑瑶也确实还没有如此成熟的政治谋略,她劝说姜银花退学,设法隔断姜银花与李润南的联系,与她想竭力撮合尼姑与林主任的婚事一样,其中也不无对同事的关心,她不过是凭着自己的认识行事罢了。尽管姜银花没有尼姑的深沉和果决,但龚淑瑶拿她替代尼姑,这件事本身并非是什么坏事。再说,就个人品质而言,林主任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龚淑瑶确实把拆开姜银花与李润南的交往说成了她的一项工作成绩。在她向办事处汇报时,她说:“地主阶级不老实,他们总是千方百计地想拉扰我们的人,李寿凡的儿子就老想着与贫农、军人家的人攀亲。我去跑了许多趟,费尽口舌,才把姜圣初父女劝醒了过来,他们都表示今后一定要与地主阶级划清界线。”

  “对,我们就该站稳立场,你这妇女主任当得不错!”林主任听汇报时随口赞扬龚淑瑶几句,“这种事现在还不少,你让那姓姜的姜什么妹子站出来,在群众大会上当众揭穿地主阶级的阴谋诡计,这任务就交给你吧!”

  龚淑瑶明明知这个工作不好做,姜圣初那里是好说话,姜银花那里就不便开口,但龚淑瑶却不甘示这个弱,当时竟满口应承下来。

  散会后,林主任留下龚淑瑶来,说区办事处原来抓妇女工作的一位女干部调走了,准备借调她来区里工作一段时间,今后就长期留在区里也不一定,问她愿意不愿意。这样的好事龚淑瑶能有什么不愿意的!她问:“那小镇的妇女工作今后让谁来抓?”

  “你与张炳卿商量一下,谁合适就让谁来抓,这不就行了!”林主任说。

  龚淑瑶马上想到姜银花,她想如果能把这个人情送给姜家,一来可能满足自己的虚荣,答应人什么就能给人什么;二来让姜银花接手她的工作也能放心,她不像吴国芬那种人,能老实听话,决不会与人争长竞短,万一在区里呆不长,自己也可进可退;再者,姜银花模样长得还不错,她能有个工作的话,不正可以介绍给这位林主任么!于是,龚淑瑶从思想、能力上说了姜银花许多优点,提出让她来接手小镇的妇女工作。

  “可以嘛,”林主任说,“你先让她干一段试试看,多帮她些就是了。”

  龚淑瑶却提出了另一个要求:“这件事如果你主任同意了,那还得请你与张炳卿打个招呼。。。 ”

  “没问题!”林主任未加思索地答应下来。他淡忘了小镇还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龚淑瑶却正是顾忌这个人才跟他主任打招呼的,这个人就是吴国芬。

  环境最能塑造人,当龚淑瑶身临其境的时候,她马上就把自己的个人利害与这项人事安排联系在一起,如此说来,龚淑瑶要学会一点弄权的手腕,那种悟性也还算得是很不错的了。

  姜银花的退学,让吴国芬预感到了一点什么。晚上,她一边逗弄孩子,一边对坐在床头小方桌前挑灯识字读报的丈夫说:“银花读书好端端的,龚淑瑶为什么非把她弄回家不可?银花这几天呆在家里哭呢。”

  “这干龚淑瑶什么事?别瞎猜了。”张炳卿一边看报一边说,“银花遇上了圣初伯这种人有什么办法!他向来就不愿让银花上学,说划清界线那只是一句话,不过,能划了也没有什么不好。”

  “与李润南得划线,与李墨霞不也得划线?与李青霞呢,这线也好划么?再说,划线也碍不到读书的事呀!”吴国芬为姜银花抱不平。

  “姜家有难处,供不起。”张炳卿放下了报纸,他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真要说,这文化翻身还不是件容易的事!”

  吴国芬并非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刚解放那阵兴起的学文化热潮渐渐地冷却下来了,地里、屋里的事仍束缚着大多数的人,她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个,她能够不侍侯老人病人?她能够不生孩子不奶孩子?她是没办法才错过了参加工作的机会,同时,也就冷却了学文化的事,这在她内心深处还藏有不少的遗憾。因此,她为姜银花的退学惋惜:“你们不该去做做劝说工作吗?让她小学毕业,姜家还是能拖得过去的。”

  “龚淑瑶说她去过多次了,没办法说通姜圣初。”张炳卿又拿起报纸来,“这事就算了吧,你也别操心,让姜银花早点出来工作也好。”

  “你们安排她什么工作?”吴国芬问。

  “龚淑瑶借调到办事处抓全区的妇女工作,让姜银花接她的手。”张炳卿读着报纸,“这个字念什么?国芬,你认得这字么?你来看看。”

  吴国芬没有理睬丈夫,她想,现在,孩子可以断奶了,自己也能抽得出身来,可为什么没人想到她?她说:“我要去读书,孩子不缠身了,再说,不也有好些妇女边奶孩子边上学,或者边工作的么!”

  “哟,”张炳卿见吴国芬眉目不展,马上意识到了,“这妇女主任本该是你,也许是他们一时没想到。。。 ”

  “他们没有想到,你也没有想到?”吴国芬顶着张炳卿说,“你就甘愿看着我落后?”

  “怎么是我看着你落后?”张炳卿仍不经心在意,解脱地说,“这事我昨天才听龚淑瑶说起的。”

  “这个龚淑瑶!”吴国芬想到了龚淑瑶的为人。

  以前,龚淑瑶自己也说过,张家的门槛每年只少得让她踏下去一寸,特别是在吴国芬怀孕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是张家人一般,她的那种关照问候,体贴扶持真让人感激不已,她协助国芬工作似乎只出于姐妹之情,即使在言及自己的前途时也只是说,能够参加工作也好,能够入党也好,可她真正愁着的是家里人看不长远,很耽心他们不让她把书读下去,丢了这机会实在太可惜。但后来她成了正式干部,来张家的次数就逐渐减少。开始,吴国芬还以为她可能是觉得取代了这个妇女主任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是那样,就大可不必。在这件事上,吴国芬想,自己怎么能够小心小眼地无理怨人?有一次,她在门口见着龚淑瑶便主动地上前招呼,并拉住了龚淑瑶的的手,玩笑地责怪她怎么把姐妹也忘了。龚淑瑶诉了一通工作之苦,说实在太忙,麻烦不少,自己的能力与经验又很欠缺,竟把与姐妹们说说话的时间也给挤掉了。那态度依然热情。吴国芬一定要她进屋坐一坐,龚淑瑶推不掉,只得进了屋,还从身上掏出二元钱给了国芬手上的孩子,并把孩子着实夸赞了一番。但吴国芬想把孩子交给这位阿姨抱一抱,以便脱手来生火烧茶做饭,要留下这位姐妹来好好叙一叙时,龚淑瑶却执意不肯,推让之间,吴国芬觉得龚淑瑶的态度多少有些异常,这时,龚淑瑶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你们这地方我还真的不好来呢!”国芬问她“为什么”,龚淑瑶悄声而神秘地拉过国芬来:“我跟你姐妹一般,这话说出来也不要紧,你没听人说我与炳卿同志有那种事么?简直是胡说八道,但我能不注意些群众影响?”

  吴国芬不回话了,她想,以前有人说起这种事,她可压根而没有疑心过,你龚淑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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