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拉拉升职记- 第2部分

　　许升认定丁拉拉，是一件小事，很普通。

　　许升为父亲的公司跑一个项目，质量不怎么样，但还想找关系争取点国债资金，于是通过同学找到了丁拉拉，托他帮忙操作一下。丁拉拉简单了解项目后，知道以这样的项目，申请国债资金困难很大，于是干脆地说，“发改局我熟，但以我的了解，这个项目的难度很大，我只能帮你联系联系，至于成与不成，得人家那边审查后再决定。”

　　许升还想说什么，丁拉拉知道他的意思，截住了他的话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找关系很关键，但我以为最关键的还是项目质量。打铁还需自身硬。国债资金是国家无偿扶持资金，审批程序很严，这样的项目推到发改局面前，估计也只能让对方为难。但死马当成活马医，你可以写一个过硬的项目申请报告上去，摆明项目的可行性，前期功夫做到家了，成与不成皆在天意了。嗯，这样吧，你把项目资料留下，我帮你起草个项目报告。”

　　许升一下子就觉得此人实在，不像有些人，平时嘴里认识这个领导、那个后台，称呼还只称名，不称姓，好像自己与对方很熟的样子；明明办不成的事，也要东拉西扯，信誓旦旦，胸脯拍得震天响，最后事情黄了，又变了一幅嘴脸，什么领导出发了，上级政策变化了，“中硬阻”太严重啊，正义凛然、义愤填膺地“世人皆浊我独清”。

　　每当此时，许升表面笑着附合，心里却恨得直痒痒，NND，不能办早说啊。这种人，其实根本没有为你的事出力用心，他们看似是热心肠、有路子的“及时雨”，却没有一点宋江的真心实意和江湖义气，擅长在瞎咋乎、打哈哈中塑造自己手眼通天的公关形象，博取朋友遍天下的虚名假义，其实就是大忽悠。

　　这样的人遇得多了，丁拉拉有多少本事办多少事、尽心竭力为他人考虑的表现一下子就打劫了许升。当时正值年中换届，丁拉拉忙着给市长写讲话、准备材料，忙得恨不得手脚并用，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牺牲晚上的休息时间，为项目字斟句酌地写了一份申请，将项目好好粉饰了一番，突出优点，PS掉粉刺和疤痕。这篇报告送上去，再加上许升做足了功课，找了几个“攻官小姐”，请领导海吃海玩了一顿。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个项目竟然成了，顺利地进入了国债项目库。

　　丁拉拉苦笑，假作真时真亦假，看来，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操作操作”，就是“忽悠忽悠”的代名词。通过操作，可以将一个简单的粗加工项目包装成高科技项目；一个简陋的货运站，可以变幻成一个新型的集成式modern　times　Logistics（现代物流），而这一切只需要几份精心修饰的报告和各级部门的华丽阐述。国家的资金，不知支持了多少这种华而不实的项目。

　　古有刀笔吏，可以将黑变白、冤罪颠倒。今有笔杆子，可以母猪变貂婵。

　　给领导写了这么多年稿，他太清楚这种文字游戏的厉害了。曾国藩连番败于太平天国手下，只是将奏章上的“屡战屡败”改成“屡败屡战”，就从败将一跃成为忠臣，大受褒奖。廉明市是一个传统高考大市，年年垄断全省高考成绩冠军和文理科状元，很多省市领导特意将孩子送到廉明，以图一个好的学程。久而久之，教育竟成为廉明市的城市名片，沟通上下的润滑剂。但由于近年省里开始推行素质教育，廉明准军事管理、以时间换分数的教育方式被严令禁止，高考成绩随之一落千丈。为了保住这项难得的资源，廉明以市委、市政府文件的名义，对教育开展了大整顿，重新恢复原来头悬梁、锥刺骨的抓学习方式，对教师实行目标责任制考核。此举实行不久，就被一些老师举报了上去。省教育厅大怒，迅速派下了督导检查组，下令严查，直至追究责任。督导组气势汹汹，大兵压境，但在廉明领导虚心检讨、低眉臊眼的一通汇报后，坐着因塞满土特产品而矮了几分的小轿车，兴高彩烈地回了省城，事情圆满解决。

　　事后，廉明市书记到省里开会，恰好与督导组组长坐在一起，组长悄声说：“知道当时为什么放你们一马吗？就是你们报告上的一句话打动了我－－孩子是家长的心肝，社会的焦点，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正是出于对孩子成长成才的强烈责任感，我们成对教育成绩下滑的局面，心情急迫，做出了违背素质教育要求的错误决定。唉，素质很重要，成绩也很重要，高考独木桥过不稳，一辈子都晃晃悠悠。我外孙今年高二，成绩不好，请书记帮忙给我安排一下，到你们那里尖子班带一阵。在省城，领导眼皮底下，想给孩子吃点小灶都得偷偷摸摸，谁让咱干这个位置呢，树大招风呐！”

　　不管怎样，许升认定了丁拉拉这个朋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5　打入敌人内部
丁拉拉对许升说：“你小子脑子短路了？还是被豆腐撞了？怎么想起要考公务员了？”

　　许升嘿嘿一笑，“要求进步呗。”

　　“切，就你？”

　　“拉拉，是真的，”唐俏雨真诚地说，“一个男人，整天在外边偷鸡摸狗，有什么前途？许升要考公务员，是我同意的。我想，男人还是像你这样，安安稳稳地生活比较好。你看现在许升，仗着有点钱，到处吃喝玩乐、沾花野草，让人不省心！这样的男人，没个笼头束着他，能反了天！要不没钱也行，没钱他就没本事瞎折腾了。”

　　林菲喝一口啤酒，“我看男人还是有钱好，大不了女人多上心管管呗，这是痛并快乐着。要是男人赤条条、穷光蛋，那就是痛并苦恼着。现在哪有人嫌钱多呢！”

　　丁拉拉略显尴尬，他知道林菲是指最近买的房子。他们结婚时，丁拉拉家里只给了两万块钱，楼房是不能买了，拉拉只得买了单位的两间平房，又东拼西借，好不容易才把婚结下来。为这，林菲不知跟他吵过多少次，集中的火力点就是－－有老不啃，装什么清高？

　　恰好电话响起，丁拉拉接电话，“喂？”

　　“丁科长，我是办公室小陈，明天上午八点半开市政府常务会议，请你旁听。”

　　“好，知道了，谢谢。再见。”

　　“会会会，开不完的会！”丁拉拉发牢骚。

　　“开会好啊，我就羡慕有会开的人。胳膊下夹个包，耳边听着电话，步子快得跟‘”股市下跌似的，问一句，哪去？－－开会去！－－多么神气！”许升贫着。

　　林菲和唐俏雨咯咯笑起来，丁拉拉笑着说，“嗯，就你这股热情劲，不从政真是可惜了。现在我是‘上班没干啥，一直忙开会，大会接小会，神经快崩溃’。哎，你别说，还真有人喜欢开会，‘上班一杯茶，工作我不会，问我啥本领，专长是开会’。现在的会也多，烦不胜烦。有的单位领导分身乏术，为此专门设立了开会领导，别的啥事不干，专门开会。我看你要是考上公务员，干这个挺合适。”

　　“行，说定了，我就考你们政府办公室了，专门参会去。”

　　“哎，别，你什么学历？我们办公室要人，可必须得本科以上。”

　　“得，那我没戏了，连进烤炉的资格都没有，烂地瓜一个。低学历害死人啊！看人家周宝宽哥哥，用35年时间，获得9个国家承认的文凭，3个博士、2个硕士！人比人，气死人啊！”

　　“人要像他这样，就是一种病态了。学士上面是硕士，硕士上面是博士，博士上面是博士后，博士后上面呢？如果你够勇敢，再读两年是勇士，再读五年是壮士，再读七年是烈士。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虽然大学生不值钱了，可文凭至上的风气还是没变，升职、评职称、参加各类选拔考试，都要有文凭，高文凭！连打个工，都得找个国际文凭贴层金。”丁拉拉感慨。

　　“你是说唐骏吧。”唐俏雨说，“人活在这个社会上，要想活得好，光凭死心眼地瞎干还真是不行。你看唐骏，打工皇帝，能力没得说，可还必须得弄身美国袈裟穿着，否则人们就不拿你当会取经的唐僧。就像某些人，虽然有钱，可社会地位还是一个体户、私营企业主，拿不出手。”

　　“得得得，姑奶奶，我考还不行嘛！我要拥有一个正当职业，改变社会地位，争取让你早日当上官太太，出门受人尊敬，回家有人送礼！拉拉，你说，我现在弄一假文凭怎么样？”

　　“别玩火，弄一假的肯定不成，要不你报乡镇公务员吧，机会还大，过了一年试用期，走走关系就调上来了。”

　　唐俏雨、许升面露喜色，“好！就这样办！”

　　跟许升一起去厕所的时候，丁拉拉悄悄地问道：“你真想考公务员啊？别为了老婆的几句话就委屈自己，政界的老气横秋、规矩呆板，以你的性格能呆得下去吗？”

　　许升笑，“也不全是因为她的意思，我爸爸也鼓励我考，说什么现在的官不好应付了，一些党政一把手都是上面交流下来的，学历高，派头大，架子足，不像以前的‘土产干部’好说话了。他们总是自命清高，爱好作派也高级化、贵族化了，言必ABC，玩必国际化，以前跟那些当地干部，一顿好酒好菜，喝个天昏地暗，讲个荤段子，就成了赤诚相见的朋友，送礼办事也痛快。现在这些空降干部，根本不理我们这些小企业主的茬，能与他们打上交道的，不是“海龟”，就是“河蟹”，我们这些小草虾，人家是瞅也不瞅的。”

　　“还真有这个现象，你看现在年轻一代的领导，哪个不是硕士、博士，简历上都挂个MBA、EMBA头衔，对上级的政策领悟极快，说三句话，一句“*”，一句“科学发展观”，最后一句必是“转方式调结构”，理论高度比谁拔得都高，就是不会联系实际、深入群众。”

　　“就是，求人不如求已。老头子让我打入‘敌人’内部，也混个一官半职，来个官商联合致富。”

　　“官商勾结吧。你知道中国现在为什么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基尼系数都超过资本主义国家吗？就是你们这些人给闹的！很多官员的子女，凭借父系或母系家庭的权力，垄断了无数的社会资源，成为了受权力保护的新垄断阶层；而很多富商的子女，则纷纷以金钱铺路，进入了各级权力中心，成为巩固家庭财富的“朝中人”。这些“官二代”、“富二代”们，还会缔生出“官三代”、“富三代”、“官N代”、“富N代”，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刻薄点了吧？”许升把肚里的啤酒尿得哗哗响，“‘官二代’、‘富二代’也有好的，刻苦上进，凭自己本事闯天涯。”

　　“当然不能一杆子打死，但不可否认，社会财富的大蛋糕，谁切得最潇洒、最自如？就是“官二代”、“富二代”们。普通人要想分得一杯羹，就得付出吃奶的劲！”

　　许升系上裤子，“行了，别忧国忧民了，回去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6　研究研究，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第二天八点一刻，丁拉拉拿着笔记本到了政府办公室会议室，进去一看，秘书二科科长陈弈已经早到了，正在埋头研究建设局的汇报材料。丁拉拉探头一看－－关于城市绿化情况的汇报。

　　“绿化资金又用完了？”丁拉拉坐下问。

　　陈弈是常务傅副市长的秘书，恰好分管建设这一块，他抬起头来，低声说，“啊，两千万下去，没见个树影子，也不知道花哪去了，就是买论克卖的黄犁木下去，也能见点绿呀！可你看，城里还是一片光秃秃，种的树都哪去了？”

　　信息科常科长也来了，坐在陈弈的左边，嘿嘿一乐，“全叫美国白蛾给吃了吧！”

　　丁常二人对视一笑，陈弈苦笑。

　　副市长、市长助理、市政府党组成员们陆续到达，市人大迟副主任、市政协慕副主席慢慢聊着天走进来，分管工业的白副市长高声说道：“迟主任、慕主席，早啊！政府常务会，就指着两位老领导给压阵了。”

　　迟副主任哈哈一笑，“哪敢？我们都是老家伙了，来学习学习。”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迟主任，这样说可折煞我们了。政府工作，只在人大、政协的强力监督下，才能办得好、办得顺。再说，我们年轻干部经验少，有老领导给我们把关，政府一班人才能少说错话、少办错事啊！”

　　正是市长沈中华。

　　迟副主任、慕副主席连忙客气，“沈市长这话我们可不敢当，能不添乱我们就知足了。”

　　会议正式开始。

　　首先是住建局局长汇报，“今年，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城区绿化工作，拨付了两千万专项用于这项工作，我们住建局园林绿化部门按照市委、市政府的部署安排，积极地搞规划、种树苗，目前已取得了明显成效。但是，这项工作涉及面广，工程量大，目前所有资金已经用完，经过测算，要想全部完成城区绿化任务，资金缺口大约在三千万左右。因此，希望市领导给予进一步支持，把城区绿化工作做好，让绿覆盖全城，建设绿意盎然的园林化城市。”

　　傅副市长接着说道：“我补充一下。绿化搞得好与坏，资金投入是关键。前期，我们通过到南方、东北、西北地区考察，并到加拿大温哥华学习了他们的城市绿化经验，确定了香花木、矮紫杉、黄心夜合、罗汉松、鹅掌楸五个主要树种，进行了栽植，群众们普遍反映树木美观、大气。下步需要加大资金投入，广泛推广这五种树种，让城市变得更绿，品位更高，更有特色。”

　　大家小声议论着。

　　沈中华环视一圈，“大家议议吧。”

　　会议室里忽然悄无声息，如雨后的池塘，刚才还青蛙乱鸣，忽然被一粒石子投下来，变得无比静谧。

　　沈中华干咳一声，看看分管财政的于副市长，于副市长装作专心看材料，没作声。沈中华又看看其他人，都一个个作伏案阅读状。

　　慕副主席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我说两句吧。”

　　沈中华暗吐一口气，不由得暗暗感激。

　　慕副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