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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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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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说废话,眼下咱们不是进去吗?”
    戴着假发的罗盈原本还担心是否会有人看出自己的假扮,可见杜士仪报名之后,一个中年队正亲自把他们迎了进去,他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登楼之际心中竟有几分难得的雀跃。尤其是当走完那又高又长的阶梯,看见岳五娘凭栏远望的倩影时,他更是脑中心中再无他念,连杜士仪什么时候悄悄撇下他都没发觉,只是呆呆看着那背影出神。
    小和尚和岳五娘如何,杜士仪虽说好奇得很,可他更好奇的则是王容缘何邀约自己到这飞龙阁来,同时也对王元宝那闻名长安的琉璃颇为好奇。当他转过这飞龙阁上最高一层平台的侧面,到了正面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那两扇琉璃窗。和他此前因那琉璃坠产生的印象不同,此刻面对这琉璃窗,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哪里是什么白琉璃窗,这不是玻璃吗?除却透明度不高,整体sè泽更偏向于羊脂玉sè,琉璃看上去和后世的玻璃并无不同。
    “这飞龙阁所用的琉璃窗实在太大,光是搬运就着实让人煞费脑筋,要运上楼来更是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昨天才刚刚装好。”
    杜士仪这才转过身来,却只见王容白绫衫子藕荷裙,看上去素淡得很,螺髻之上却比从前在长安所见时稍显华丽,多了几件钗环头饰。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问道:“王娘子,这两扇琉璃窗,价值几何?”
    “寻常的琉璃窗,一扇便价值千金,至于这两扇,说是万金也不为过。”王容若有所思地伸出手去摩挲着那自幼熟悉的纹理,随即便看着杜士仪道,“虽则确实是奢侈,可比起昔年那一条值钱一亿的百鸟裙,这琉璃窗至少还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杜郎君不会发兴亡之叹吧?”
    “我只是想,若此物易得,价低到人人都买得起,那便是天下万民的便利了。”
    “若真如此就好了假如家家户户都能装得起琉璃窗,而锅碗瓢盆之属都能换做此物,纵使价贱如草,那琉璃坊比如今何止扩充十倍”
    尽管早就知道王容商业头脑极强,但此刻听到这话,杜士仪不禁暗自叹服。奢侈品虽好,可终究受众群是有限的,倘若能经营所有人都不可或缺的ri用品实业,再加上没有竞争者,其中的利益自然更加庞大。可惜的是,他对于如何造玻璃吹玻璃一窍不通,此刻只能望洋兴叹而已。
    “对了,今ri王娘子相约我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啊?”王容微微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反问道,“不是岳娘子说,杜郎君有话要对我说吗?故而打算趁着我到飞龙阁来看这琉璃窗可安装到位的机会,以便相见?”
    居然还是被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岳五娘给耍了
    想到昨ri岳五娘说谎时那骗死人不偿命的清纯表情,杜士仪只觉哭笑不得,然而,见一贯伶牙俐齿的王容双颊微微有些红晕,他虽觉得这会儿颇为尴尬,可总不能再把岳五娘拽过来向人赔礼,他只能苦笑道:“这个岳娘子,做事真是越来越过头了只不过,我也确实想亲自见王娘子道一声谢,那会儿想出那样的主意,多亏了你所赠之物让我灵机一动。只可惜我那时候和王郎君赶往了同罗部营地,竟是没能来得及将琉璃坠收回来。”
    “已经收回来了。”王容抿嘴一笑,见杜士仪吃了一惊,她便从腰中皮囊中取出了那琉璃坠在杜士仪面前一晃,这才笑道,“也是岳娘子事后去捡回来的,她还怕我会觉得腌膜。其实,要说这世间最腌膜的东西,远远不是这沾了血腥的琉璃坠,而是人人趋之若鹜的钱。可就算是钱,用好了,可以利人,若是没用好,就可以杀人。阿爷说过,既然有钱,该享用便享用,不用畏惧人言;可该助人也应该拿出去助人,同样不用畏惧人言。杜郎君可知道我手里这小小一件东西,价值几何吗?”
    见杜士仪摇头,王容便坦然说道:“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因为那流转的狼目,是烧制时偶然间形成的,纵使匠人也不知道因何缘故,倾力再制却再也不能成功。可要说不值一文也不为过,因为寻常人未必能认识到其中价值。我送出去给杜郎君你的东西,岳娘子又送回到了我的手里,今ri又再重逢,便还是送给杜郎君做个纪念吧。横竖如此形状的琉璃坠,ri后琉璃坊不会再烧制了。”
    伸手接过此次的幸运之物,杜士仪若有所思地再次拿起东西对着ri头光线瞧了瞧,最后便收进了怀中。如今这时节,暑热未退,然而站在这高处,阵阵清风拂面而来,却是颇为凉爽,直到此时,他方才突然意识到四周安静的过头了些,等若有所思邀了王容围着这飞龙阁的顶楼随步转了一圈,他发现四周围空无一人,岳五娘和小和尚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不禁生出了几分奇异的感觉。
    这种二人独处还真的是……别有意境啊
    这几年来,他见过各种各样形形sèsè的女子,对身边这年岁不大的女郎他确实颇有好感。此刻这一停步,他突然开口问道:“王娘子家中既有兄长,缘何这远道来并州的事情,却是你出面?就算你足可独当一面,可须知山高路远,令尊就不担心吗?”
    “因为王家当年是士人出身,虽不敢妄攀太原王氏,可终究也有些渊源。阿爷少时家贫,方才经商为生,却想着让我两个阿兄能够读书仕宦。结果阿兄们读了书,对这些事就更没兴趣了。大兄对于丝绢锦帛颇为沉迷,阿爷已经为他盘下了东西两市多家锦行,又在江南置下了大片桑田和丝机。二兄则是木讷了一些,所以阿爷给他的都是田产。而琉璃坊ri后则是我的,不论多辛苦,那也是我应该竭尽全力的。”
    杜士仪本以为她要说只是为父兄分忧,听到这么直截了当地回答,他登时瞪大了眼睛,随即才笑了起来:“令尊这还真是知人善任。只不过,他就不知道给你这么一份庞大的嫁妆,不怕惹人觊觎?”
    “阿爷福寿绵绵,再说,别人哪里会知道。”见杜士仪大讶,王容便笑吟吟地说道,“别人问,我可不会说这样的实话。”
    “那看来我还真是荣幸,难不成王娘子就觉得我正人君子到见金山而不动心?”
    “当今陛下都觉得杜郎君是直人君子,更何况我一介民女,自然对君若高山仰止。”
    这一来一回两句戏谑,杜士仪眉头一挑正要说话,突然只听得背后传来了一声哎哟。待回头一看,虽不见人影,可他轻易就分辨出了是罗盈的声音,顿时神sè一正:“在那偷听的人,给我出来”
    许久,他才看到罗盈躲躲闪闪现出身形,而岳五娘则是大大方方出来一笑,哪来半点听壁角的自觉?知道必是岳五娘把小和尚给带坏了,为之气结的他也懒得多说什么,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声赶紧下楼,等把人轰跑了之后,他方才回过头对王容说道:“王娘子,我不ri启程前往幽州,不知道在幽州还有幸再见否?”
    尽管岳五娘今ri这一邀约着实匪夷所思,然而,王容总觉得和杜士仪交谈时让人很放松,放松到仿佛是相交已久的友人似的,不用顾忌男女之别,因而她虽觉得那位公孙大娘的弟子太唐突,却也并不生气。可此时此刻,她讶异地盯着杜士仪,见其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不知不觉就迷惑了起来。
    这是……对自己的邀约,还是……
    “幽州冬ri苦寒,况且尚武不尚奢,不适合用琉璃窗和琉璃器具……”用少见的犹豫口吻说出这么一句话后,见杜士仪依旧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她踌躇良久,最终开口问道,“杜郎君几时走?”
    “大约就在这几ri吧。”
    轻轻咬着嘴唇想了一想,王容方才抬起头道:“由太原到幽州,有三条路,最近的是从太原而恒州再到幽州;然后是从太原到蔚州再到飞狐,由夷宾等州,然后再到幽州;至于最后一条路,经云州、清塞军、天成军而妫州,然后入居庸关。如果我没猜错,杜郎君既是奉旨北地观风,第一条路自然不会走,至于第二条你才刚去过蔚州,应也不会选,会走的必然是第三条最长也是最艰险的路,是不是?”
    杜士仪对王容的判断并不讶异,坦然点头承认道:“没错。我本来就是想看看北地沿边的风土人情,若走蔚州桓州,那未免就失去此行意义了。”
    “幽州本不在我此行目的之内。但既是杜郎君说了,我便在幽州城中的蓟北楼等你再会”
    听到这么一句话,杜士仪顿时笑了起来:“有想见的人等在幽州,那漫长的边路也算是有个期待,王娘子,那就不见不散了”
    见杜士仪拱了拱手,继而便转身下了楼去,王容不禁有几分迷茫。这么快便答应下这样突然的邀约,这可不是她一贯的xing子她这是怎么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夜半佳人来
    杜士仪启程的这一天,就如同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丝毫没有兴师动众。张说提早一天在后头官舍设私宴给他践行,而晚上王翰亦是拉着他喝了一场,尽管前者许诺必会上书再表他的功绩,而后者则表示还要再考虑考虑是不是进京谋个一官半职,只从内心的偏向来说,即便张说ri后很可能飞黄腾达,王翰纵使家财万贯世家子,出仕之后也未必会顺当,杜士仪仍然更庆幸此行遇到了王翰这么一位豪迈狂士,而不是张说这将来的宰相。
    因云州当年曾为默啜可汗所破,州仍在,民众却全都徙于朔州,因而既然要走这条官道,张说少不得额外多拨了十名卫士给杜士仪。这十人当中,一半是当初随着他前往蔚州横野军安抚同罗部的人,如今又随从北上,尽管路上有些艰险,但他们全都是兴高采烈的。至于其他五人虽觉得杜士仪放着好走的路不走,非要绕道这一条又偏远又危险的路,可这也没有他们质疑的余地,只能在心里嘀咕而已。
    至于岳五娘和罗盈根本不理会杜士仪提议让他们俩走桓州这条近道,硬是依旧跟着同行。此番不用ri夜赶路,众人足足用了六七ri,方才抵达了已经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的云州城下。自从进入云州开始,就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地广人稀,一行人偶尔零零星星遇到的也只是越境过来放牧的铁勒人,很少遇到有汉人的踪影。也正因为如此,当杜士仪本以为云州城内必定空无一人一片倾颓气象,结果却发现城中仿佛有人烟,进城之后更是看到一片一片开垦出来,分明是用来种植庄稼的土地时,他不禁大吃一惊,倒是几个卫士并不意外。
    岳五娘也在好奇地张望了一阵之后,若有所思地笑道:“云州城虽当初被攻破,但这儿土石都是现成的,水井也有,再说这儿没有人征租庸调,虽则兴许会遇到打仗的危险,但想来没有人会在乎一座荒废的城池,何尝不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所以才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看着天sè已晚,原本以为要露宿的杜士仪索xing便在城中找了一户人家投宿。听说他这一行十几人是前往饶乐都督府做生意的商户,不是官府的人,户主老汉立刻释然了许多,又得了报酬之后,便张罗了颇为丰盛的一顿晚饭。
    晚饭时,一碗自酿的米酒下肚,老汉和两个儿子的话就渐渐多了。原来,他们根本不是云州人,而是逃避兵役不远千里从关中迁过来的,如今在云州落户已经有七八年。不但在城中开垦了十几亩地,自给自足不成问题,还能悄悄送到朔州去换各种必需品,ri子过得虽不殷实,但却逍遥,唯一的遗憾便是此地很难找到妇人,故而从丧偶的老汉到正当婚龄的两个儿子,全都不得不打光棍。
    “老丈就没想过积攒下了钱回乡养老?”
    “积攒下钱?呵呵,郎君真是高看我了。关中就属权贵多大户多,千辛万苦开出来的地,一个不好就被人看中谋了去,租赋重,兵役更重,与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不如在这儿求个逍遥。”醉醺醺的老汉看着两个连连点头的儿子,面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别说我们,城中那上百户人家,哪一家不是因为如此方才避居在此的?附近的那些铁勒人固然凶,可只要客气些,每月送粮食去,他们也都不来sāo扰,比我们的家乡好多了。”
    这种回答让杜士仪心中沉甸甸的,可既然他自称商人,总不可能一家家一户户地探访过去,只能让赤毕带着几个从者次ri一大早在城中转了一圈,虽没有仔细访查,可所见所闻大同小异。重新启程之ri,他想到如今还算是太平盛世,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沿着云州一路沿边路往西北前进,人烟一时更加稀少,然而,那条蜿蜒的长城却几乎一直伴随在视线之内。杜士仪本以为是汉长城,可同行的几个卫士对此却熟悉得很,其中一个更是解说道:“这是当年北齐修建的,因为那时候北齐北有强敌,又有北周虎视眈眈,因而花了好几年功夫陆陆续续修建长城。如今虽是转眼百多年过去了,但当时的长城修建得颇为牢固,清塞军和天成军都是毗邻北齐长城而设,进可攻退可守,最是险要之地。”
    正如那卫士所说,尽管清塞军和天成军对于杜士仪这一行人的到来有些诧异和措不及防,态度也并不那么热络,可说起这条北齐长城,上下军将都赞不绝口,毕竟相对于筑城平川无险可守,这条北齐长城让他们多了一条天然的遮蔽,不会轻易被人兵临城下而没有预备。而那位天成军使当听说杜士仪接下来要从妫州境内走,不禁眉头大皱,踌躇到最后送行启程的那一天,他最终还是谨慎地提出了一声建议。
    “奚和契丹近来时有征战,妫州虽是我国之土,却偶尔有奚人犯边,杜郎君一路还请多加小心。”
    妫州因地处边陲,同样是地广人稀,最初入境几十里全都不见人烟。这一ri傍晚,众人又是宿在一段长城脚下。和此前一路经过的不同,这一段显然是另外经过休整,看上去夯土严实,和那些历经风吹ri晒雨淋的长城大不相同。尽管如今已经入了河北境内,但对于这一段新长城,卫士中间却也有人知情,一句张使君当初为幽州都督时所造,让杜士仪颇为吃惊。然而,更令他意外的事,却还在这一ri深夜。
    迷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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