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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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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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仪身上;那种雪耻之心着实无法抑制。而就在他勉力借着抄书来镇定心情的时候;突然只听得几个进门的同僚仿佛在轻声议论。尽管他并不想听;那边厢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果然;今科是王十三郎夺下状头”
    “又是甲第;连着两年状头都是甲第;真是少有”
    “听说杜十九郎和王十三郎相交莫逆;刚刚都堂唱第之后;王十三郎一出朱雀门便被杜十九郎接了;两人寻地畅饮欢庆去了”
    “惺惺相惜罢了。去年要不是王十三郎被人谋算之前的府试就没能参加;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听这几个校书郎的口气;仿佛王维若是参加去年省试;方才会是杜士仪的对手;而自己完全被人忽略了;本就心下纠结的苗含液不禁紧紧握住了笔杆子。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下猛然间下定了决心。
    就算被父亲痛斥也罢;这一科的制举;他一定要参加官高与否是将来的事;可眼下他这一年任校书郎中积累不少;未必就输给了杜士仪
    杜士仪在朱雀门接到了chun风得意出宫来的王维;见其和自己当年不同;与今科登第的其他京兆府新进士仿佛并不亲近;而旁人三三两两招呼去平康坊ji家或是各家私宅庆祝;他便拉着王缙上前邀人回樊川老宅好好畅饮欢庆一场;王维虽是口中答应;可上马的时候;却又吩咐随车僮儿分别去玉真观和岐王宅中报说一声。等到出了长安一路迎着初chun那料峭寒风进了樊川杜曲;王维突然勒马停住;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杜十九;你觉得我这守选期间;该所谋何职?”
    “当然是校书郎”王缙想都不想就抢着答了一句;见兄长虽不置可否;但分明是默许;而杜士仪亦轻轻颔首;他就突然若有所思地嘿然笑道;“当然;若不想等那三年;阿兄不如也学杜十九郎;去考今岁制科?不论是直言极谏;还是知合孙吴;凭阿兄的生花妙笔;自然都可随手拈来。”
    “你以为制举是那么好糊弄的?倘若是文辞雅丽科;亦或是博学鸿词科也就罢了;这两科于我来说不合适”王维说着便笑看了杜士仪一眼;脸上却露出了几分遗憾;“否则;我确实也想和杜十九你同场较艺。”
    “若是文辞雅丽或是博学鸿词;我必定甘拜下风退避三舍;也就不用比了。”杜士仪见王维坦陈对今年那两科没有把握;他也就笑着表示;自己完全没信心在文采上和王维一较高下;等到顺着杜曲小路来到了樊川老宅前;他和王维王缙兄弟一入内;就只见竹影的丈夫;杜思温亲自举荐来的管事周无咎就快步迎了上来;深深躬身说道:“郎君;朱坡杜老府君命人送来了几大车的书;娘子亲自带人去拜谢了;眼下是二十一郎君领着田陌在整理。”
    “杜老府君实在是太周到了”
    杜士仪想到杜思温这是为了补偿自己不任校书郎;面上不禁露出了笑容。想到王维兄弟此刻还在;再者杜十三娘已经去拜谢了;自己不必非得在今ri去拜会;他便点点头把王维和王缙往书斋带。他不在长安这近一年间;王维和王缙总不会不顾瓜田李下往这儿跑;也就是节庆送帖而已;此刻一路往里走;他们只觉得和去年来时;那些树木花草掩映鲜活;雅趣横生;尤其是踏入书斋时;两人齐齐惊咦了一声。
    这书斋乃是五间的规制;比起旁人家大多三间的书斋就已经显得很轩敞了;更何况还是整整两层楼。尤其是看到那一层层的架子上;摞得整整齐齐的线装书;以及瓷海之中插得犹如书海似的那一卷卷书;他们心里便同时计算起了这究竟有多少数量。而看着两人这表情;杜士仪见杜黯之还在和田陌在那边的箱子里一面说话一面翻检整理;便笑着说道:“这都是十三娘的功劳。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当年家中那一场大火付之一炬的藏书;所以去年我不在时;她几乎把千宝阁那些端砚和松烟墨变卖所得的银钱;大多都添置了各式各样的书;光是搜罗和觅人抄录;就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
    “家有贤妹;真的是莫大福气”
    想到杜十三娘替杜士仪在家打理家务;不禁宅中井井有条;光是这一座书斋;就已经显出了她那蕙质兰心;王维不禁叹为观止;就连王缙亦是赞口不绝。而听到这边厢的说话声;杜黯之回头一看便瞧见了杜士仪;连忙站起身迎了上来。
    “十九兄”他先向杜士仪行过礼;这才看着王家兄弟问道;“请问这两位是……”
    “这是舍弟二十一郎黯之;这是太原王十三郎和王十五郎;我对你说过的。”杜士仪两边引见过后;见杜黯之慌忙行礼不迭;他又笑着加了一句;“王十五郎今岁进士科得了甲第状头;辞采华茂天下无匹;ri后你可以随时请教。
    “啊;恭喜王十三郎”杜黯之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连忙祝贺了一声;可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这称呼仿佛不太对;可要改又不知道如何改起;只能索xing老老实实垂手肃立。好在杜士仪很快便打发了他去继续整理;又招手把田陌叫了过来。
    “你之前从北边带回来的那些种子;现在如何了?”
    “该这时节下种的;已经都种下去了。”说到田间事;田陌立时神采飞扬;接着又滔滔不绝掰着手指头说道自己种下的那些作物品种;听得王维和王缙一愣一愣;谁都不知道杜士仪缘何能和这个昆仑奴探讨这个。然而;更加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杜士仪微微眯了眯眼睛;竟然又开口说道;“河西一带有种木棉;然中原所得极少。你既通耕种;我打算让你去那儿好好访求棉种及种植概要;回来在家中庄园推广;你去预备一下。”
    “啊”
    听到竟然是这种自己最感兴趣的事;田陌那黝黑的脸上仿佛是放了光似的;如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随即也顾不得和杜黯之打招呼;一溜烟就没了影子。而他这一走;杜士仪方才反身邀了王维和王缙到后院花园中;于一处草亭安设好了地席围障围炉;这才请两人坐了下来。
    “今ri我先下手为强请了王兄来;其一是贺王兄状头及第;其二却是;另有一件事想要借重王兄和王十五郎。”
    “还有我?”王缙讶异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阿兄也就罢了;我有什么事值得你杜十九郎借重的?”
    “黯之是我叔父之子;虽由我叔父启蒙教授;然则在外多年;经史也好;文章也好;都不甚了了。如今的名门世家官宦门庭;多半是父子母子口耳教授读书;然则同姓同族之中也有富贵贫贱之分;有的绰绰有余;有的却力不从心。嵩山卢师为何能有数百人从学;一则名声;二则有教无类。所以;我打算在樊川设一书院;广收樊川寒士子弟;平ri让他们自己攻读经史;开课ri则延请京兆名士轮番来讲课指点。”
    “这么说;授课的名士中;我也算一个?”得到了杜士仪肯定的回答;王缙顿时哈哈大笑;“好好;我从小就乐为人师;这事情我一定参加”
    王维却不像王缙这样随心所yu;想了想便问道:“兹事体大;可会有长辈亲长异议?”
    “我自然不会一个人出头;只要请朱坡京兆公为山长压阵;别的异议全都不足为道又无需王兄riri跋涉;只需每月难得一两ri来此做客即可”

第六卷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宗主进京,美人狼狈
    书院之事,杜士仪只不过和王维王缙兄弟预先打了个招呼,随即又在亲赴朱坡别院见杜思温时提出了此事,却并没有立时轰轰烈烈地立时展开。毕竟,王维也不过方才及第尚未关试,他自己更是还得预备制举并未授官。接下来,他除却偶尔前往相会那些同为前进士守选的同年,以及亲朋好友,大多数时间都在家中闭门参阅杜思温送来的书,顺便指点杜黯之的课业。而田陌则是被他交托给了千宝阁刘胶东旗下的一支商队,启程去了河西。
    不知不觉就是大半个月。这一天午后,一大早进长安城去的赤毕一路打马飞奔回来,到了门前一跃下马,连坐骑都顾不得牵便大步直奔杜士仪的书斋,才在门外便大声嚷嚷道:“郎君,信安郡王李袆奉了司马宗主来京!”
    杜士仪正拿着一本《切韵》,指点杜黯之作诗赋时用韵最需留意的要点,听到这声音顿时为之一愣,旋即连忙丢下书快步出去。等到了门外,见赤毕在这等尚还chun寒的时节竟是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跑马跑的,还是心急急的,他连忙示意人跟自己到了书斋西侧的廊房坐了,这才仔仔细细地追问了是怎么一回事。闻听天子竟是吩咐韦抗相迎,兵马净街,再加上此前信安郡王李神远赴嵩山相请这至高的礼遇,他不禁揉了揉眉心。
    不知道罗盈先前送信给大师兄时,大师兄可曾及时找到了司马承祯……他欠这位上清宗宗主实在是太多了!
    “郎君。”
    “可知道圣人将会把司马宗主安置在何处?”
    “说是……迎入宫中,昼夜请教道法。”
    杜士仪见赤毕亦是眉头紧锁,一面暗自感慨这还真是顶尖的礼遇,一面轻叹一声说道:“司马宗主本xing诙谐恬淡,只希望他不要觉得大明宫太压抑才好。”
    话音刚落,他便只听外间又是刘墨匆匆直奔进来,尚来不及站稳便喜形于sè地叫道:“杜郎君,卢郎君来了!”
    当年睿宗召见司马承祯入宫时,李隆基还是皇太子,那时候只觉得这位上清宗赫赫有名的道士不卑不亢妙语连珠,周身出尘神仙气象,此刻望仙台上时隔十年再次见到那羽扇道袍磊磊落落的老者,他不禁平生尊崇之心,不等其稽首行礼便连忙上前双手搀扶道:“司马道兄仙踪飘渺,朕寻觅多时了!今ri能请得道兄如大明宫,这望仙台方才算是名副其实!”
    这亲切而热络的话从大唐天子口中说出来,司马承祯面上谦逊,心中却不禁苦笑。那会儿他正在嵩山嵩岳寺和普寂和尚手谈正欢,顺便与其几个弟子唇枪舌剑辩论佛经和道典的优劣缺失,谁知道山下突然便是军士密布,继而那位赫赫有名的信安郡王李神便杀上了山来,恭敬而不容置疑地请他随之回京面圣。尽管此刻天子亲扶,他还是含笑打了个稽首道:“陛下身为天子,真仙驾临尚且要行平礼,更何况老道?如此尊崇,绝不敢当。”
    “司马道兄谦逊,先帝在世时便屡屡赞叹,如今朕时隔多年再见,仙风道骨一如当年。”李隆基笑着请司马承祯随自己一起来到了望仙台南面的栏杆边上,从那不同寻常的高度俯瞰长安西城的那些里坊民居街道,随即方才笑容可掬地说道,“我朝奉老君为祖,因而道学典籍也为诸经之一。然则《道德经》流传世间数千年,佚失散落极多,因而朕打算请司马道兄总揽,重新校订《道德经》。”
    倘若是天子以别的理由让自己留京,司马承祯尽可想方设法谢绝,可这校正《道德经》对于道门来说,实在是非同一般的殊遇,几乎就是让上清宗可以进一步树立在道门各宗之中的领袖地位。哪怕他自己并不贪图如此尊荣,却得为历代先师以及弟子着想,因而,沉默良久,他不得不慨然长叹道:“陛下此举,真是令道门弟子齐沐恩德。老道固然才德浅薄,愿略尽绵薄之力。”
    李隆基见司马承祯愿意留下,一时欣悦无比,当即亲自携了这位七十出头的老道在这望仙楼上,尽览京城长安和太极宫大明宫这两座宫城的大好风光。然而,当他俯瞰着兴庆坊他当年那座潜邸的景象时,他却突然目光闪烁地问道:“司马道兄,我近年常常梦见昔ri与兴庆坊五王宅中种种旧事,有意取此坊更造别宫,与朕那些兄弟的宅邸交相辉映,以彰显孝悌和睦,不知道兄觉得可否?”
    又非看风水,又非妖异之梦,天子却探问自己可否,分明是心中早有所决,因而,司马承祯顺势叹道:“陛下孝悌之心天下皆知,纯以风水堪舆论,兴庆坊乃是潜龙之地,自然是极好的别宫之所。但若陛下真有兴建别宫此意,不妨咨以大臣。老道跳出尘世之人,万不敢在这等大事上迷乱陛下
    司马承祯当年对睿宗便直言yin阳术数为异端,无为方为治国之本,此刻这话也在李隆基意料之内。尽管如此,他只要从其口中再次确定兴庆坊是yin阳宝地,这也就够了。等到和司马承祯下楼,他二话不说便一力请人上了銮驾,待到了太液池边命人备办游船时,他就看到不远处两位盛装丽人在众多宦官和宫婢的簇拥下往这边行来,正是武惠妃和柳婕妤
    “闻听赫赫有名的司马宗主被迎了进宫,妾一时好奇,便来看个热闹,却不想路上遇到了柳婕妤。”武惠妃一面说一面不动声sè地斜睨了柳婕妤一眼,这才含笑看着稽首的司马承祯,竟是深深裣衽行礼道,“家母从前便笃信道教,却一直和宗主缘悭一面,此次不知家母有幸拜见否?”
    司马承祯尚不及回答,柳婕妤便抢着说道:“司马宗主道门宗师,陛下诚心请来编纂道籍传布天下,正是李唐大幸,妾恭贺陛下。”
    柳婕妤惯会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奉承天子,武惠妃又哪里会不知道,此刻见李隆基面sè霁和微微颔首,目光却瞥向了自己,下巴微动,分明是默许了自己的请求,她见船只已经备好了,便笑着说道:“太液池上唯有太液亭最为清净,陛下是打算在太液亭上与司马宗主谈玄论道?”
    “谈玄论道有的是机会,只是今天风和ri丽,朕有意和司马道兄一览太液池上风光。二位爱妃既然都来了,便一起登船吧。”
    人老成jing,这武惠妃和柳婕妤之间的那点较劲,司马承祯哪里看不出来。见李隆基竟是吩咐两人一块登船,他心里固然暗自嘀咕,面上却仿佛没事人似的。今ri进宫,他只带了司马黑云随行,此刻见其心无旁骛目不斜视扶着自己上船,他便生出了几分老顽童的脾气,因悄声在其耳畔低声说道:“黑云觉得这二位贵人,谁人更胜一筹?”
    “主人翁……”司马黑云吓了一跳,可见司马承祯笑吟吟地冲着那仿佛连上船都娇无力的柳婕妤努了努嘴时,他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某眼拙,只觉得全都是人比花娇,看不出优劣……”
    “你倒是多学会了几个词啊!”本还想打趣这个心腹从者几句,可见李隆基已经复又来到了自己面前,司马承祯只得作罢,待随之到了船头,眼见这烟波浩渺,饶是他踏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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