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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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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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话说完;他瞥了一眼杜士仪;突然词锋一转道:“不过;裴将军也应当知道我这人的习xing;答应为已故太夫人作画是一回事;可何时作画;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刚刚裴果听着吴道子的话甚是欣悦;而杜士仪却有些犯嘀咕;此刻果见那漂亮话之后紧跟着就是“不过”两个字;他登时更是暗叹猜测不虚。不出他所料;吴道子就仿佛没看见裴果那一下子变得颇为僵硬的神情;自顾自地说道:“若要我立时作画;却也容易;或是有情可动人;或是有景可动人;或是有人可动人;或是有酒可动人;不知道此时有哪样?当然;若是裴将军能等得起;等我把手头积欠的东都各家寺观的画都给画完了;然后再徐徐为令太夫人琢磨一幅壁画;这也并无不可。”
    杜士仪登时心头咯噔一下;而裴果已是沉声问道:“敢问吴先生;何为可打动尊驾的情景?”
    “裴将军快人快语”吴道子抚掌大笑;继而便声若洪钟地说道;“当ri我积欠安国寺壁画一年之久;然观公孙大家剑器舞之后;一时灵感勃发;一ri一夜便画完了那面长墙。而裴将军剑舞军中第一;雄奇壮阔;我昔ri曾见过一次;但这些年却再未有幸一观。若是能够得见;这区区壁画何足道哉?就是此前所奉重金;我也可以全部归还裴将军一曲剑舞;岂是区区千金可以比拟的?”
    不等裴果开口答应或拒绝;他便又转向了杜士仪;意味深长地说道:“若裴将军肯赐剑舞一曲;而壁上作画最需好墨;倘若杜拾遗能够如我前言定下那漆烟墨的一年之约;我有足够的自信能画出一幅令冥君动容;神佛感怀的佳作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秦王战鼓
    此时此刻;无论是随侍吴道子和张旭进了天宫寺的那两个小沙弥;还是引了裴果和杜士仪出来的那小沙弥;人人都已经是听得呆了。
    裴果何许人也;自从他在寺中为亡母做法事开始;主持和其他僧人就常常满怀钦敬之心地提到其在河北的威名;而张旭吴道子的名声;他们这些天宫寺中的小沙弥又怎会不知情?眼见得吴道子这话出口;裴果和杜士仪都沉默了下来;其中一个小沙弥悄悄挪动脚步往后退;等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他顿时转身撒腿就跑。他这溜之大吉顿时提醒了另外两个小家伙;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儿;齐齐极有默契地溜了。
    舞剑之事对于裴果本是驾轻就熟;犹如呼吸一般自然;可如今正值母亲丧期;按照礼制;他应该不动刀兵之类的凶器;哀哀服孝;更不要说如今是为母亲大作法事祭奠的时候。可是;能够请得吴道子为自己在天宫寺做壁画;这是母亲临终之前没有等到他时;对他两个弟弟交待的最大遗愿;他已经没赶得上见最后一面;倘若再连这遗愿都不能满足;身为人子的他还哪里有什么孝道可言?
    思来想去;裴果便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既是吴先生想看我那拙劣小技;我自当倾力呈现”
    “好;裴将军果然真孝子”
    吴道子登时大喜;遂又看向了杜士仪。这等时候;杜士仪倘若不知道吴道子缘何要让裴果邀请自己同来;那就迟钝至极了。想想张家兄弟如今嗜墨如痴;自己也并不是那么缺钱;即便他对吴道子这关键时刻来这一手有些小小的无奈和反感;此刻还是点点头道:“若得见吴公泼墨挥毫一展淋漓画技;我又何惜区区一年之约?”
    “好;杜拾遗也是爽快人”
    略施小计就让两人全都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吴道子登时又是得意又是欢喜。一旁的张旭虽则暗自大摇其头;可一想到裴果舞剑;吴道子作画;他也不禁怦然心动。
    当吴道子吩咐身后两个徒弟立时预备画笔和墨彩等等各种物事的时候;他又见裴果唤来侍者;竟是吩咐去把家人全都召来;又命去家中取平ri战阵之服和所佩宝剑;他便轻咳一声道:“好画不可无好字相配;我一时技痒;倘若裴将军不嫌弃;到时候画上题字之事;便让了给我张旭如何?”
    这要求正是裴果求之不得的;他一时大为惊喜;当即退后一步深深长揖道:“张公若能不吝相助;先母九泉之下必能含笑心安;我及家中兄弟子侄更是铭感五内”
    杜士仪登时目露焕然神采:“若得剑圣舞剑;画圣画壁;草圣题字;今ri这天宫寺可谓是三绝同临;旷古烁今了”
    相比此时此刻即将亲眼目睹的这大场面;刚刚的小小为难杜士仪立时三刻抛到了九霄云外;而他奉送的这三顶高帽子听在裴果和吴道子张旭耳中;裴果固然是谦逊连连;张旭只是微微一笑;可吴道子却得意至极;面上满是神采飞扬的笑容。
    然而;须臾之间;和裴家子侄家仆同时到来的;还有天宫寺上下近百名僧人;足可比拟僧人数量三倍的香客;那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的景象蔚为壮观。
    正当杜士仪大为惊讶之际;却只见一个下颌蓄着银sè长须的老僧在几个僧人簇拥下快步上前;双掌合十行过礼后便歉意地说道:“裴将军;杜拾遗;吴先生;张先生;敝寺几个小沙弥因为几位的名声如雷贯耳;因而刚刚听得吴先生要裴将军舞剑方能作画;便在寺中嚷嚷开了;一时香客闻讯尽皆蜂拥而至。实在是此情此景难得一见;就是我等出家人亦不能免俗;倘若有搅扰处;还请诸位见谅”
    杜士仪早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唐人好围观的习俗;此刻登时哭笑不得。而裴果也好;张旭吴道子也罢;对于此风比杜士仪的了解更深刻;这会儿置之一笑也就没放在心上。
    然而;他们仍然低估了百姓的热情;裴果派回家取战袍和宝剑的家人尚未回来;天宫寺中闻讯而来的人却越来越多;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又涌入了五六百人。到最后;生怕人太多发生什么事故的主持老僧不得不命人闭门谢客;即使如此;山门之外仍聚集了好些人不肯离去。
    吴道子对于被人围观没有丝毫滞涩;反而对杜士仪打趣道:“公孙大家昔ri剑舞配豪曲;今ri杜拾遗有兴致为裴将军增sè否?”
    “公孙大家本是无曲不成剑器舞;裴将军的剑法却是因战场厮杀而来;不用曲调一样为杀伐之音;何需我多事?”
    杜士仪只觉得自己哪里够格掺和这三圣同场的盛事;当即想都不想连忙一本正经地推辞。可偏偏张旭也在一旁帮腔道:“即便你并未带着琵琶来;以你之jing通音律;不若以战鼓相和裴将军剑舞;如何?”
    今ri本是被逼无奈;可吴道子答应立时作画;张旭又肯为此题词;甚至还撺掇杜士仪一块助阵;自从当年跟着孙俭期和奚人那一战之后;久未上战阵的裴果一时豪兴大发。见此刻围观者甚重;他便笑着说道:“杜拾遗就不要谦逊了;有你白衣素袍擂响战鼓;也可平添三分雄壮。我听闻你在音律之上造诣颇深;既如此;随我剑舞即兴擂鼓;想来又何尝是难事?”
    连裴果都觉得自己应该凑这番热闹;吴道子一副你凑热闹就最好的神态;杜士仪顿时无话可说。然而;望着那近千人不分僧俗的围观人群;那无数双热切的眼睛;以及处于众人目光焦点安之若素的的裴果吴道子和张旭;他当即爽快答应了下来。
    “既是裴将军和张公都如此厚爱;那我就勉力一试吧”杜士仪说着便来到了那占据了极佳观赏位置的天宫寺老主持前;含笑说道;“主持大师;裴将军想要战鼓以壮声sè;不知道寺内可有合用的鼓?”
    “有;有”老主持想起当初洛阳安国寺因为公孙大娘那一曲《楚汉》;名达公卿乃至于御前;崇照法师因而被洛阳诸寺主持奉为上宾;要是今ri自己寺中的这一场盛会传扬出去;必然远超安国寺;他那本该超然物外的心顿时不能平静了;当即对身侧一个身披袈裟的中年僧人吩咐道;“将库房中收藏的那一架昔ri秦王战鼓来抬出来”
    竟然还有这样年代久远的老物事
    杜士仪登时悚然而惊;一颗心虽是不可抑制地急切跳动了起来;可更多的却是难以自已的兴奋和激动;就连手心也有些微微出汗了。而这时候;旁边有耳尖的好事者突然嚷嚷问了一句:“主持大师;要真是昔ri的秦王战鼓;都已经是多少年前的老物事了;不早该老朽了?”
    “这战鼓还是秦王攻陷洛阳时所用的宝贝;后来一直是本寺镇寺之宝;只是很少拿出来。保养擦拭和更换蒙皮是定期的;决计能够使用”为了今天这场盛会;老主持已经顾不得去想这样的东西拿出来;回头最是推崇太宗皇帝的李隆基若是听说;会不会直接派人来把这镇寺之宝要了去;他心里想的唯有一件事。若是今ri剑鼓书画四绝;他一大把年纪看到如此胜景;却也是死而无憾了
    这些话须臾之间就在围观的人群中传了开来;听得今ri还能见识到昔ri秦王战鼓这般传说中的好东西;人群一时一片喧哗;窃窃私语的声音完全被那些纷纷扬扬的议论取代。
    人群之中;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借助体型优势;轻轻巧巧就挤到在前排一个稍稍靠边上的位置站定;正是杜士仪曾经向裴果询问过的楚沉。他那利眼在裴果身上一转;却是又落在了张旭和吴道子身上;显然对这草书画艺双绝的二人更为好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沉闷的鼓声;原本审视端详张旭和吴道子两人的目光顿时为之一凝;继而就转向了鼓声传来的方向。就只见刚刚那老主持提到的秦王战鼓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找了出来;却是一只红木战鼓;正如刚刚说的常常保养;尽管漆sè早已没有那种锋锐在外的张扬;可那内敛的深沉sè彩;杜士仪一下一下敲击上去的激越和雄壮之音;仍然仿佛直入人心底一般。
    而原本嘈杂的人群;许是因为战鼓的声音就代表着声名赫赫的裴将军即将舞剑;竟是渐渐为之安静了下来;到最后竟是鸦雀无声;仿佛就连些微的呼吸声;也会影响这一曲难得的剑舞。
    适才试擂战鼓之前;杜士仪已经是和裴果小小交谈了一番。若只是他一个人;即兴擂鼓也就罢了;可要他即兴擂出的战鼓声和裴果的剑舞丝丝相扣;那就简直是不可能事件了。总算他也是公冶绝的不记名弟子;多次观赏过那位师长舞剑;得知裴果要舞的剑势是哪一套;又问过中间可做过哪些变动;他心中总算是有了些数。
    试过战鼓的音sè之后;他见裴家取披挂宝剑的家仆已经回来;正在为裴果穿戴;而张旭吴道子已经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最佳的观赏位置;他不禁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重温着当年公冶绝曾经在他面前露过的那一套雄奇剑势。


第三百二十四章 裴将军满堂势!
    咚——
    几乎是在裴果落入场中的一刹那;第一声战鼓刚好重重擂响。自从公孙大娘因剑舞超绝;被召入梨园为乐营将之后;洛阳城中剑舞流行;丝毫不逊于胡旋舞和胡腾舞。然则相比那些身段曼妙轻盈的女子剑舞;男子剑舞却是鲜少得见。纵有贵胄子弟偶尔下场剑舞娱宾;却也不过取其意头;很少有jing妙的。因而;当裴果以一道迅疾如雷;划破长空的剑光作为起始之际;所有人都摒止了呼吸。
    可这一摒止便是足足数刻
    一反往ri剑舞起始总是以舒缓的展开;裴果这一起头便是剑光夺人力度十足;而那战鼓更是声声振奋;声声激昂。当裴果踏着又是骤然一声重重鼓响;陡然之间腾跃而起挥剑下击时;那剑尖刺地;陡然之间迸发出一连串金星;借着这些许之力;裴果再次腾空鹰击。
    就只见人影一次又一次地利用足蹬或剑击之力;翻腾空中以种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舞出了一道道的剑光;包括张旭和吴道子在内的围观人群;无不是连惊叹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当众人看得目弛神摇之际;杜士仪猛然双槌同时击鼓;就只听场外一声长嘶;却是一匹骏马仿佛神兵天降似的跃入场中;径直朝着裴果疾奔而去。眼看一人一马便要撞在一起;也不见裴果如何作势;只是往这骏马右侧微微一让;紧跟着他整个人便稳稳当当一跃落在了马背上。尽管人人知他是沙场名将;可这等人马如一的骑术;立时引来了阵阵喝彩;就连场边观赏的楚沉亦是为之动容。
    倘若说刚刚裴果那番剑势已经是平地起惊雷;那此时此刻他上了马背;便一时更是如虎添翼;但只见这一骑人满场左冲右突;剑势下击上撩左右格挡;急停旋转无不驾驭自如;赫然是沙场击刺的套路;舞到酣处;剑势如电光;鼓声如奔雷;两者之间浑然天成;竟是在这大晴天营造出了雷电交加不能张目动弹的氛围来。当鼓声终于渐渐放缓;裴果剑势亦是徐徐慢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多少人终于吐出了胸口一直憋着的那一口浊气。
    憋死了
    “痛快”楚沉终于忍不住低喝了二字;一时;他身边左近的人全都深有同感。然而;还不等松了这一口大气的观众们稍稍松弛一下心情议论一番这雄奇剑势;就只听那从惊雷阵阵变得迟缓下来的战鼓声陡然间又是一变;三声仿佛是提醒人们重新回神的疾鼓之后;接下来却是久久的安静;然而;看见裴果在马上突然拉开的架势;却又无人敢在此时分神说话。
    果然;下一刻;随着一声骤然鼓响;就只听裴果一声暴喝;那一把长剑陡然脱手掷出;如同电光一般直入高空;区区一掷之力;竟是破空发出了呼啸之音;一下子蹿高到了十余丈。不约而同仰起脖子的围观人群眼看着长剑在高空渐渐止住去势;最终因为重量的缘故剑尖朝下漫然下落;速度竟是越来越快;再看场中裴果不知何时已经是纵马等在了长剑落点之处;一时间惊呼声四起;继而又是死一般的静寂。
    而一边擂鼓一边分神关注场中裴果那一套剑势的杜士仪;此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午后申时的阳光已经没有正午的炽烈;但照在向下疾shè的剑身上;仍是映出了让人眯起眼睛不敢直视的辉耀剑光来。就在那剑光离地仿佛只有三四丈时;就只见裴昙握着剑鞘的右手猛然之间朝着那道剑光迎了上去;一承一横;就只听一声清鸣似的机簧响;就如同电光降服;雷声收摄;那好似电龙一般的长剑竟是就此稳稳当当收入鞘中。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拖欠了东都诸大寺观不知道多少壁画的吴道子一时脸sè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整个人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眼神中又是激动又是振奋;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口中讷讷连声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这四个字。不止是他;一旁的张旭亦是为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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