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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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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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太子因私事问于臣,臣自当上奏于上。但太子从臣数月之前侍读于东宫起,虽三五ri就遣人来,可问的都是经史条目,所以臣只禀报过贺学士和徐学士,并不曾对他人言明。若是陛下容禀,臣可以复述太子历次所询经史条目。”
    见李隆基果然允准,杜士仪便毫无凝涩地将太子李嗣谦一次又一次来询问自己的各种问题,以及自己的回答如实告知,末了见天子面sè稍霁,他这才躬身说道:“陛下恕臣惶恐,其实臣此次求为外官,亦是因太子殿下求教。臣才学鄙陋,远远不及丽正书院各位贤达,并东宫诸位侍读。太子以千金之躯亲厚,颇有因臣年纪相仿之故。然则东宫讲读,历来皆挑选老成持重之人,想也有怕我等不识世情,以至于使得储君心xing毛躁之故。然则太子向学之心并无谬误,只要臣出为外官,太子自然不会再惦记着臣。”
    李隆基想到太子李嗣谦对于其他侍读东宫的官员并未笼络结交,却惟独对杜士仪兴致勃勃一再问学,此刻听到这缘由,一时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而杜士仪说太子没错,错的是自己,所以要避开出外的理由,更让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而,杜士仪接下来的几句话,却让他登时心中惊怒。
    “只从前太子垂询,都是经史上的事。可今ri命内侍来问时,却提到了玉真公主当初送臣的一套《史通》。此前著述此书的,乃是安州别驾刘子玄,臣因玉真公主告诫,一直秘而不宣,也不曾对外人提过,却不明白太子殿下从何听来!”
    说得没错,刘知几得罪被黜,自己这个天子尚且也是听人说,方才知道他还著述了这么一套《史通》,更不要说杜士仪也是悄悄珍藏,李嗣谦身为太子,又是从何得到这个消息?想到这里,李隆基再也顾不上杜士仪,心不在焉撂下一句“你之所请朕知道了……”当即转身匆匆离去,竟是连丽正书院中因为他的突然到来,正不知所措的那些官员也都顾不上,就这么走了。
    “陛下这是去……”
    杨思勖快步追上,可话还没说完,就只见李隆基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他有些错愕地看着前头的天子,可足足好一会儿,他方才听到李隆基出声吩咐道:“你去太极宫东宫,宣太子来见朕!”
    永宁坊祁国公王宅,当王守一坐在堂上观赏着歌舞,又一次次听人禀报宫中传来的那些消息时,他忍不住志得意满地哼着小曲儿。人逢喜事jing神爽,更何况他那双生妹妹终于打破了多年来一直难以怀孕的怪圈,赫然有妊在身,他本就心中大畅,而这一次又略施小计,很可能一箭双雕除了两个眼中钉,他那股高兴劲就别提了。此时此刻,搂了一个美姬过来,已经带着醉意的他将手探入其怀中肆意揉捏,见其带着满脸媚笑逢迎上来,他不禁哈哈大笑。
    “过了今天,看那些人还会说王家ri落西山否!”
    堂上歌姬舞姬全都是王家养的人,没有一个敢违逆王守一的心意,更何况若是如今煊赫一时的王家轰然崩塌,她们也不知道会流落到何处。因而,见王守一兴致大好,众人自然更加卖力地奉承,而王守一就这么公然胡天胡帝闹腾了一番之后,等到又到净房中更衣出来,他的脸上便少了几分醉意。
    开元初册立太子的时候,妹妹便为之黯然神伤,可结果赵丽妃之后还有武惠妃,争宠手段更烈,以至于短短十年间,妹妹就已经完全失宠。如今若是能够把太子拉下来,只要妹妹所怀真的是儿子,那便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主人,圣人到丽正书院中见过杜十九,眼下回了紫宸殿,已经命杨思勖去召见太子了。”
    “呵呵……哈哈!”王守一得意忘形地再次哈哈大笑。
    李隆基的xing子,他这个做妻兄的当年最亲近,所以最了解不过了,那就是最好面子,最希望人人称颂明君。所以,天子方才不会立刻逼问杜士仪,而是找个理由把丽正书院的人都拘在里头不能动弹,然后再亲临以表现亲文好贤之意,现如今仿佛丝毫措置都没有,就回紫宸殿召见太子也是如此。
    可当初他能够用那样的手段置姜皎于死地,现如今下了如此猛药,怎会还奈何不了一个杜士仪?至于太子李嗣谦,那可不像武惠妃那般好命,赵丽妃早就失宠,太子自己也未必得李隆基几分喜欢。当皇帝老子的,有几个能够容得下ri渐长大的储君儿子?只怕心里已经完全认定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风云变幻
    “郎君来了”
    紫宸殿外那些行礼问安的声音;李隆基听在耳中;烦在心中。当李嗣谦迈着轻快的脚步进来行礼的时候;他看着这个已经英气勃勃的少年;冷不丁想到自己如今已经年届四十。想当年他还如此年轻的时候;那个曾经让李家子孙噤若寒蝉的祖母武后仍在;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度ri;哪里像如今李嗣谦那样能够安然呆在东宫?因而;在他喝退了众多内侍和宫人之后;说话的口气中不知不觉就多了几分怒气和凌厉。
    “是谁告诉你;左拾遗杜士仪家里藏了一套《史通》?”
    李嗣谦被册立为太子已经将近十年;身边的人几乎都是李隆基安排;时时刻刻注意儿子是否有交接外官;以及过从甚密的侍从等等;唯恐一如当年太宗皇帝长子李承乾。再加上王皇后的思如今大半都在武惠妃身上;赵丽妃又是一直病恹恹的;因而;暂时少人顾得上谋划东宫之位。此刻;他先呆了一呆;随即才低声答道:“我……是之前我和五弟八弟打马球的时候;五弟告诉我的
    李隆基本想问儿子为何非要缠着杜士仪不放;可想到杜士仪那合情合理的推测;他也懒得再问这个了;当即冷笑道:“那鄂五郎又如何得知?”
    “这个;我不知道……”
    既然叫来了李嗣谦;李隆基一不做二不休;索xing又吩咐招来了鄂王李嗣真。而这位颇有才名;只比李嗣谦小两岁的亲王却是答得不假思索:“是前两天七姑父碰到我的时候说的。我最爱书;七姑父就说这一套很可能是当世孤本;又少有人读过。所以我思来想去垂涎得很;就央求太子阿兄去向杜拾遗借来。太子阿兄曾经对我说;他之前几次去问学于杜拾遗;杜拾遗都回答甚敏;我想他既然对太子阿兄恭敬有礼;借书给我抄录一份总应该会答应。”
    听到这里;李隆基已经是完全明白了过来。即便如此;他仍是命杨思勖又去问两个儿子的随从;等到事情完全证实;他便少不得训丨诫了这兄弟俩一番;等到吩咐他们回去闭门读书;不许再随便兜搭大臣;他便立时一屁股坐下;震怒非常地重重一捶身边的扶手。
    王守一因为旧ri有功;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了这个国舅爷;没想到王守一竟然变本加厉;算计到了太子的头上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材矮小的内侍蹑手蹑脚到了他身前;却是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含凉殿中皇后殿下近来riri延请太医。据宫人传言;皇后殿下似乎……似乎有喜了。”
    大明宫虽然占地广阔;宫室极多;但因为多后宫妃嫔;已经年长的皇子多半都住在太极宫中;因为距离东宫近;xing情又相投;鄂王李嗣真以及如今刚封了光王的李汨;一直都和太子李嗣谦最要好。此时此刻;兄弟俩并肩从大明宫出来;回到太极宫之后;李嗣谦又盛情相邀李嗣真到自己的东宫去品酒;可三两杯之后就屏退了从人。兄弟俩对视一眼;最后同时迸出了两个字。
    “侥幸”
    这些年一直没人动摇东宫;再加上李嗣谦生母赵丽妃出身卑微又体弱多病;舅家看似官高;却根本没有实权;他身边又很少有真正提醒他言行举止的人。至于鄂王李嗣真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他又不是东宫;生母皇甫德仪又早已失宠;没有谁会没事算计他。
    鄂王李嗣真因得了王守一的撺掇;李嗣谦就令人去向杜士仪提了一声;可谁料到这边人出去后无功而返;那边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若不是有人辗转通风报信;得知他们的父亲让杨思勖去杜家索要那套《史通》;又暂时封了丽正书院;恐怕他们这会儿还回不过神来
    “幸好幸好……”李嗣真又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这才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得到消息的早;我们也都是在阿爷面前实话实说……不;应该说;幸好阿爷还肯听我们解释若是他真的震怒起来什么话都不听;别说是我;就算阿兄你是太子;只怕也要脱层皮。真是好险”
    “你别说;我现在还一身冷汗。”李嗣谦抬手抹了抹额头;却不知道是被酒逼出来的汗;还是之前那会儿的;他低头看了一手的油光;最后颓然说道;“总而言之;我从前实在是大意了。也是因为除了咱们兄弟;我几乎就出不了太极宫;很少见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而那杜十九郎又是名声赫赫;经历的事情匪夷所思;我只不过想接近接近;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问学;实在没想到这都能被人盯上。多亏了有人提醒。”
    鄂王李嗣真点了点头;不过复又神情凝重了起来:“不过;那提醒我们的人究竟是谁?刚刚那架势我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我把七姑父直接捅出来;阿爷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太子阿兄;我听说阿爷曾经见过张说和源乾曜;说是我们都大了;再住在宫中不便;因而打算在宫外建十王宅;给我们这些封了王的选妃;然后搬出去居住。到了那时候;我就陪不了你了。”
    李嗣谦想到皇子们人人都还不曾纳妃;他这个太子亦是有妾无妻;将来还不知道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也不禁心中郁郁;良久才轻声说道:“听天由命。其实;我只希望阿娘的病能够有些好转;那就心满意足了。”
    凉风习习的含凉殿中;此刻却并没有点蜡烛;偌大的地方显得凄清而又yin森。隐隐约约的;能够看到黑影憧憧正在殿中来回奔走;当中一人广袖大衫;仿佛有些癫狂似的舞袖挥臂;嘴里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阵诡异的声音。就在她jing疲力竭仿佛要停下来的时候;外间突然只听一声嘶力竭的“圣人至”;下一刻;声音便戛然而止;那种断裂听在人耳中;竟是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而随着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同来的;还有一片明亮的灯火烛光。而当被这些提灯随从簇拥在当中的李隆基;看见面前那面sè苍白的王皇后时;一时又惊又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大殿中;王皇后竟赫然穿着一身只有祭祀时方才会服用的深青sè炜衣而当他把人从头审视到脚时;立刻发现了那垂在她腰带上;和整套炜衣截然不搭的饰物。
    “摘下来”
    王皇后立时面sè苍白地护住了腰间;本能地哀嚎道:“不”
    “给朕摘下那东西”
    左右内侍见天子显然动了真怒;慌忙上前去拦住王皇后;其中一个眼疾手快扯下了东西双手呈到了李隆基面前。面上yin霾重重的李隆基掣在手中一看;见是一式两块的雷击木;一块曰天;下头还有他的名字;另一块曰地;下头则是王皇后的名字。捏着此物;他一时惊怒更甚;劈手将其重重砸在地上;竟是厉声呵斥道:“你做的好事”
    “三郎;不是你所想的那般”王皇后此刻终于从极度的癫狂之中回过了神;见挣脱不得那几个内侍;她便咬咬牙说道;“我只是因为胎位不稳;所以借此物压一压;希望能够……”
    “不用说了”李隆基一口打断了王皇后的话;继而沉声喝道;“侍御医何在?上前为皇后诊脉”
    王皇后见李隆基背后一个侍御医亦步亦趋地上了前来;在她面前双膝跪下;她便咬咬牙伸出了右手。那医者小心翼翼地眯着眼睛诊了许久;最后方才在她满怀期冀的目光之中;起身回到了李隆基身侧;一字一句地说道:“回禀陛下;皇后殿下脉象平稳;并无滑脉之相。”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王皇后只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人都险些懵了;“我已宣奉医局的医者诊脉多次;怎会有错”
    “再诊”李隆基言简意赅地迸出了两个字。
    随着又是两位从六品的侍御医上前诊脉;最终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结果;他看着面sè惨白的王皇后;忍不住冷笑连连:“朕看你是疯魔了为了求子竟然行厌胜巫蛊之术;简直是丧心病狂来人;迁皇后于别室”
    眼看几个内侍面面相觑后便要拖拽自己下去;王皇后却没有求饶求情;而是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嚎。那一刻;她的心里除了无穷无尽的绝望;更多的却是怨恨和悔意。怨的是二十年结发夫妻;那个曾经枕边说情话的丈夫;此时此刻却冷漠犹如路人;悔的是此次兄长和自己机关算尽;本以为能够一箭双雕奠定胜局;可真正却被人耍得团团转。她从一开始就不曾有什么身孕;一开始就是;她和兄长都中计了
    李隆基厌恶地看着那个被拖出去的女人;站在含凉殿中好一会儿;最终方才冷冷吩咐道:“含凉殿不祥;即ri起将此地封闭。原本在此地的宫人内侍……令内侍省查问过后;按宫规一一处置了。竟然在中元节出这种事……哼”
    等到天子径直转身离去;跟过来的杨思勖只觉得目弛神摇。之前天子分明还迁怒于太子和杜士仪私相往来;可谁能想到不过倏忽之间;这局势就急转直下到这地步?若真的是巫蛊厌胜;中宫之位;怕是要换人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胜败之间
    夜sè渐深;杜士仪却仍是留在丽正书院;继续抄书大业——尽管他如今已经几乎能够断定;李隆基这突如其来派下来的任务;是为了把他留在宫中。事到如今;他对于杜思温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位老叔公硬是能够jing确地意料到;李隆基不是震怒到立时三刻找个理由把他贬黜到那些犄角旮旯;而是先往他家里找书;顺带捎上了他那份自荐求为外官的奏疏;然后又召见了他;接下来又很可能因为他的话而召见太子……总而言之;在这样一环扣一环的发展之后;他总算把自己摘出来了;而且出为县令的所求也极可能会被允准
    今ri突然得如此加班加点;而且天子还突然亲至;甚至于把杜士仪叫到外头单独问话;这种诡异的情形;丽正书院即便都是相当知名的文人雅士;但这并不代表着不八卦;如贺知章便好奇地打探过;更不消说其他更加年轻一些的。如王翰就不用说了;只差没使出灌醉他套话的那一招。到最后;他不得不用生死攸关这四个字把人给打发了过去。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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