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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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2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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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从者这有意讨巧的回答;李天络不禁微笑了起来。杜士仪在京城长安固然名声赫赫;但下有家族助益;上有源乾曜宋憬这样的宰相高官帮衬;故而方才有那样的声势;如今到成都却是人生地不熟;倘若还想一味如从前那般强项;他可不是全无准备的人任你强项;也得趴着
    想到这里;他便吩咐道:“你去吴家和罗家送帖子;就说我请他们有要事相商”
    这边厢李天络差人去请吴家和罗家的家主;却有意撂下了崔澹;可那边厢被人丢在一侧的崔澹却也不是没脑子的。那天旗帜鲜明地表态之后;眼见得这桩案子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他打点了好几天后;这一天便又带着嫡长孙崔颌到县廨求见。
    让他大为欣喜振奋的是;杜士仪并没有在此前那二堂见他;引路的从者竟是直接把他带到了书斋前。静候片刻进门之际;他快速瞟了一眼屋内陈设;却只见和前任县令郑法陵在时完全不同了。
    那会儿的书斋是样样考究什么都jing细;透出了一股世家子弟的豪奢;可眼下却是简朴无华;就连杜士仪案头的笔筒笔架;也全都是竹制;四面卷缸也都是不见任何花纹的白瓷;乍一看去素净得不像话。此时此刻;不但他看得有些出神;他身后的崔颌也大为好奇讶异。
    即便县廨并非私宅;可自家书斋里头也挂着好几幅祖父搜罗来的名家字画;陈设更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杜士仪分明富贵双全;为何竟反其道而行之
    杜士仪不说;他们自然谁也不敢多问;行礼落座之后;崔澹便赔笑说道:“杜明府此前所言围堰引渠之事;老朽回去之后又思量了好几ri;实在是惭愧从前的鼠目寸光。如此功在千秋的好事;老朽在这成都之内也算有头有脸;怎能落于人后?老朽决定纳资一千贯”
    “崔翁果然古道热肠既如此;我替成都县所辖百姓;谢过你这急公好义”杜士仪听到崔澹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一千贯;不禁为之莞尔。一千贯便是一百万钱;已经算得上很不少了。而崔澹带着长孙前来;其用意也昭然若揭;他微微颔首后便端详着这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因笑道;“这便是令长孙?”
    “是。他自幼读书;不但用功;天资也不错;如今经史粗通;诗赋亦尚可;我平ri往各处见人;多数都会带着他;也想长长见识。”
    这简直是胡诌了;他什么时候老是跟着祖父出来见客?
    崔颌简直哭笑不得;可在祖父回过头来看他时那严厉目光的注视下;他不得不带着几许郁闷说道:“小子固然粗通经史;尤其是chun秋三传最为熟稔;诗赋二者之中;试赋也不甚jing到。”
    见长孙竟没有说出求指点这最要紧的话来;崔澹顿时为之大急。可就在他恼得无以复加时;却只听杜士仪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便问出了一个让他提心吊胆的问题来:“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此出自chun秋何书;何年?”
    崔颌不假思索地答道:“出自传十八;桓公十八年。周公yu弑庄王而立王子克;由是辛伯有如此之谏。”
    尽管杜士仪这次只是简单的考记忆;但自己随口一问崔颌就能立时答上来;所言chun秋三传最为熟稔显然不止是说说而已。因而;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随机抽了另外五六条;见崔颌大多都是张口就答;唯有一条出自犄角旮旯的沉思了一会儿;最终也还答了上来。
    他一时兴起;索xing又考了《尚书》和《礼记》之中的经义求解;最后便抚掌赞道:“好;果然如你所言对chun秋三传最为熟稔;不过这已经不算粗通经史;而是颇通经史了至于诗赋;眼下我也不考了。崔翁有长孙好学上进若此;不可小觑”
    能把几十万字的chun秋三传都背下来;当初崔俭玄也是接连丧了祖母和父亲之后发愤图强方才能够如此;这崔颌怎能不是好学之人?
    长孙被杜士仪如此称赞;崔澹一时兴奋得满脸放光;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还是崔颌本人更把持得住;只是恭恭敬敬躬身连道不敢。而等到他再试探长孙是否能入县学之事;让他更加如释重负的是;杜士仪竟是一口答允了下来。
    “以他如此资质;届时自然在优选之列。”
    崔澹今ri前来;本待想倘若杜士仪难以打动;就在那捐资一千贯之外;再把李天络的消息卖个几条出去;可谁曾想杜士仪竟好似真的对自己的孙儿起了爱才之心。
    如此一来;他想到那三家的家主近些ri子频频碰头;只撇开自己;索xing把他们卖得更彻底一些;小心翼翼把出门时得知李天络请了罗家吴家二家家主的事给说了;他方才满脸殷勤地继续说道:“李天络所告的这八百亩田;不瞒明公说;我是最清楚底细的;这根本不是李家的地……”
    在一旁看着祖父对杜士仪仔仔细细解说了事情原委;崔颌趁着没人注意自己;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了四壁书架上的那些书。那些在成都不过才推行了一两年的线装书;这里一部一部有很多;反而卷缸只有两个;而书架上本该堆得高高的卷轴;却也很少见;果然如此传闻一般;那线装书就是这位杜十九郎率先推行的。就当他走神走到九霄云外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祖父呼了一声大郎。
    “大郎;该告辞了”嗔怒地瞪了一眼竟然走神的长孙;崔澹便连忙起身告辞。可等到出了县廨;他便立刻收回了那张板起的面孔;笑得脸上皱纹仿佛都抚平了;“真没想到;杜明府竟然会亲自考较了你这许久;还赞你好学上进你好好读书;将来若能进士及第;崔家门楣也不至于如眼下这般黯淡”

第四百零五章 金屋藏娇,辞君游天下
    成都东城的昌化坊;在成都凡一百二十余坊中;只能算是极不起眼的一个。坊中只有一座小小的女冠观;而无半座佛寺;而女冠观又没有多少供奉香火;因而善男信女来来往往极少;再加上又没有集市和那些热闹的店铺;除却少许住家之外;闲人很少;外乡人就更不用提了。走在其中;时常可见那些苔痕处处的石墙;黑瓦青砖的小宅院;找不到一座朱白相间的大户宅邸。
    因而;当杜士仪跟着赤毕来到一座不起眼的门头前;在赤毕的指引下;他才看到了一旁木牌上那毫不起眼的玉真观三个字;忍不住轻叹道:“这竟然是连个牌匾都没有?”
    “这本就是女冠修道的地方;自然是清净为主。”
    赤毕于咳了一声;想起自己送王容来时;恰是和杜士仪同样光景;便现学现卖;把王容的话又拿出来复述了一遍;“两京女冠是因为有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在前;故而高调招摇;贵女竞相以入道为时尚;而其他州县的女冠入道;却往往是困于家境;抑或是本就另有所图;常有名为女冠;实为暗娼的。这处道观中的几位女冠却是真真正正的出世者;所以也不指望外间香火;自然低调得很。”
    “她还真会选地方不过;这里竟然也叫玉真观……”
    杜士仪哑然失笑;暗想王容难不成是遁入道门遁出了偏好来;难得离开了长安;却也不打算换上俗家装扮和寻常女郎一样进出。可等到白姜迎了他进去;他渐行深入之后;方才发现这看似小小的道观竟然别有洞天。尤其是当跟着白姜低头弯腰拨开藤蔓;进了一处几乎很难发现的小门;他方才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就在这毫无富贵气息的小道观最深处;恰是一座小桥流水飞檐重楼的jing巧园林。
    “可是被外头骗过了?赤毕送到外头就回去了;只知道一重奥妙;必定不晓得里头还有这般花巧。据说;这是当年蜀王杨秀私藏的好地方;转手了好几位主人之后;大约这些主人都是大富大贵;又都对这园林情有独钟;因而竟始终秘而不宣。这是别人送给玉真观主的;玉真观主一次都没来住过;此次便借给了我;倒是我先见识了这般腹中有乾坤的巧妙。”
    除下道装为君容的王容显得格外俏丽;樱桃衫子杏红裙;再加上因为天冷;而在外头披的那件鸭卵青sè长身氅袄;犹如新月的眉间敷了金黄sè的花钿;越发衬托得双眸熠熠闪亮;那张素颜亦是光彩照人。迎上前来的她见杜士仪收回了打量四周景致建筑的目光;径直看向了自己;那目光中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艳;特意换上了这一身的她暗叹这一番装扮没有白费;继而便更上前了两步。
    “杜郎觉得这儿如何?”
    “看着这种曲径通幽别有洞天的设计;我最先想到的却是金屋藏娇四个字。”杜士仪耸了耸肩;随即促狭地笑道;“却不知道当初营造这儿的蜀王杨秀;是不是王妃河东狮吼太过厉害;才让他特意安排了这样一处不显山不露水的别业来”
    王容不禁嗔道:“好好的金屋藏娇;本是汉武讨好姑母馆陶公主的动听之语;结果ri久天长;到你们男人口中就成了那等下流意思。不过;金屋藏娇置外宅妇的男人固然可恶;可总比那种倚靠发妻岳家时花言巧语;待用不着时;便一脚踹开翻脸不认人的负心薄幸男人强”
    她话一出口;方才陡然之间意识到;这话不但适用于汉武帝刘彻;同样适用于当今天子李隆基。尽管她对王皇后和王家人并没有一分一毫的好感;他们落马还有杜士仪的推波助澜之力;但不得不说;若不是李隆基对发妻以及岳家的厌倦和冷落不信任;废后这等事原本是难如登天。
    而见王容沉默了下来;杜士仪哪里不知道是刚刚这话题勾起的;立刻岔开话题道:“你之前让赤毕捎话的那桩案子;如今已经告到了成都县廨。我仔细看过一应案卷;又命人打探下来;山地应是那些客户所有;确凿无疑。李家能做的;无非是买通人证;可他们就以为我如此容易糊弄?”
    王容果然被杜士仪这话转移了注意力;蹙了蹙眉后便摇了摇头:“应不止是如此。只有人证没有物证;总难以一锤定音;这些本地豪强固然自视极高;而且利yu熏心;也不至于真的什么物证都没有就敢告这一桩。杜郎当知道;这世上造假二字;对于真正有钱有权又有势的;并不是难题。”
    对于巴蜀;对于成都;杜士仪也就是入蜀这段ri子后方才真正开始了解;此前从书上看到的;别人那里打听到的;都无异于纸上谈兵。即便有李白和吴指南带他转过一圈;又有杨蛞和鲜于仲通联袂拜见给他讲述了主客之争;再有崔澹带着长孙送上门来;但他在这片陌生的地方并没有真正信得过的帮手;这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此时此刻;杜士仪不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说得没错;我可不能小看了他们。”
    “而且;李家在成都四境拥田不下两万亩;为何偏偏要看中这八百亩山地;不但不惜声名;而且不怕扛上你这个出名的强项令也要打官司?不知杜郎是否知道;那山地种的是茶树;经过十几年的jing心培育;如今出产不可小觑……
    听着王容犹如清泉一般的声音对自己娓娓道来其中始末原委;尤其是茶园之利;临到末了;杜士仪不禁陷入了沉思。而王容没有打断他的思绪;而是打了个手势;等白姜送了茶具上来;她便捋起袖子专心致志地烹茶。直到那风炉上的茶壶发出了兹兹的响声;她才听到对面的杜士仪长长舒了一口气。
    “自从那一夜萤火之中;你亲自烹茶;我可是好久不曾品尝过你的手艺了。”
    “我也唯有一杯清茶待君;只有你不爱那些作料;偏爱这一口涩茶。”王容一边说一边低头撇沫;等到一道道繁复的工序下来;杜士仪面前总算是多了一盏茶汤;她方才举杯说道;“不爱这茶汤的人兴许很难想象;如今一斤茶已可价值一匹帛;而那些入口清甘回味无穷的好茶;更是束帛难求。所以;这茶园之利;这些年来难以想象;也许李家如此急切便是因为这个。而且历来争地争产;最是旷ri持久;而若要显出你的本事;最好快刀斩乱麻。”
    “我知道。其实;我别的不怕;最怕到时候闹得不可收拾。当时王怡治权楚璧狱时;你不曾看见满城人心躁动成了什么样子;朱雀门前跪门陈情;公堂之外割耳诉冤。民有冤不能伸;有苦不能诉时;往往会用最激烈的手段。也只有那些不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为富不仁之辈;方才会自私自利;毫不动容”
    王容见杜士仪面sè很不好看;说的又是当年在长安的经历;有心想安慰他;却又知道此刻言语着实无力;只能在他一口喝于了茶汤之后;又亲手给他又斟满了。等到他又是一杯下肚;面sè仿佛平静了一些;她斟酌了片刻;方才提醒道:“杜郎;我知道你做事素来谋定而后动;定然不会轻易落人彀中;但此次千万做好万全的准备。益州长史范使君固然尚未上任;可安知不会一路微服悄然而来;给你一个措手不及?”
    “你这却提醒了我”
    杜士仪立时点了点头;可继而便一拍大腿笑道;“不过被你这么一说;我却也想到一个人。别人有帮手;我却也不是无人可为助力”
    在王容那里灌了一肚子茶汤之外;杜士仪自然还得了更大的收获——除却这些提醒;却还有她亲手为自己绘制的成都城坊图。那一百二十余坊中所住的要紧人物、佛寺道观、官廨别业一应俱全;那蝇头大小的八分书赏心悦目;更让他欣悦的却还是这份心意。因而;当他在成都县廨门前下马时;竟是没注意到旁里斜冲出来的两骑人。
    “杜明府”
    见是吴指南和李白;杜士仪不禁有些意外;而让他更意外的;却还是吴指南说的话。
    “我和李十二郎就要南下去峨眉山了;到时候会顺流而下去渝州;恐怕短时间之内不会再回成都;故而来向你道个别。”
    李白也笑着拱了拱手:“行前我听说李家诉客户的状子已经递到了县廨;虽说素不相识;可我知道;只凭杜明府刚正;必定会给那些客户一个公道。能够在此次启程周游天下之前遇上杜明府;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今ri启程;来ri有机会再行拜谒”
    杜士仪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好借口留人;更何况;眼前这个爽朗仗义的青年只有出蜀方才能名动天下;成就一代诗仙瑰丽无匹冠绝古今的风格;当即点点头道:“身为父母官;自当为民做主;这案子我自会尽力。你们既然要动身周游天下;我也不说别的;一路珍重;寻常程仪我也不送了”
    侧头对旁边的赤毕吩咐了一声;等他呈递了一份东西过来;杜士仪接了在手便策马上前;含笑冲两人又递了过去:“这是我的帖子;别的人我不敢说;上清司马宗主;嵩山悬练峰草堂卢师;京师宋开府;东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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