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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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4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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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沫平日所见的杜士仪皆是和颜悦色;温文尔雅;几时看到这样严厉的他;登时生出了深深的惊惧;竟有些说不出话来。还是一旁的宇文汉因为父仇深重;抬起头毫无惧色地说道:“是前两日我家一个老仆从岭南逃回来;告知于我兄妹的。”
    这时候;连韦氏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这么大的事;你们竟敢隐瞒于我?人几时回来的;当时都对你们说了些什么?快给我一五一十如实道来;否则别怪我家法从事”
    杜士仪如此;母亲韦氏也如此;宇文汉和宇文沫兄妹这才双双惊骇了起来。宇文汉比妹妹镇定些;定了定神后就低声说道:“是三天前的事;来的是家中陪伴父亲前往昭州平乐的一个从者。他对我兄妹说;父亲之前在昭州多受人排挤;吃了很多苦头。后来配流岩州;又在路上因瘴气太重而发病;本想转道广州医治;谁知道因为桂州都督张九龄命人对广州都督耿仁忠打了招呼;以至于阿爷被逼上路;这才死在了途中。”
    兄长说了;宇文沫也就不再迟疑。作为女儿;她打听得更加细心;此刻更透露了从那从者出问出来的宇文融在昭州生活时的不少细节。杜士仪听着听着;突然摆手打断了两人;随即转身到外头高声叫道:“赤毕何在?”
    尽管赤毕从岭南回来之后因为瘦了十多斤;人也憔悴了不少;杜士仪一直让其多休养;但这次他巡行代州所督六州;赤毕还是跟了出来。此时此刻他这一叫;赤毕立刻应声进来;见杜士仪招手示意自己进屋;又见宇文家母子三人皆是面色怔忡;他顿时明白了杜士仪唤自己来所为何事。
    难道是因为宇文夫人和一双儿女想知道宇文融在岭南的那一年多生活?
    “这是我心腹从者赤毕;此前想到岭南瘴气密布;宇文兄又是贬谪;恐怕会遭人为难;所以我就让赤毕远行岭南保护;宇文兄的遗稿之所以会送到我这里;由我转呈陛下;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见韦氏和宇文汉宇文沫先是大吃一惊;随即母子三人立时郑重其事向赤毕躬身行礼;后者慌忙避开不迭;杜士仪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道;“赤毕;宇文二郎他们兄妹;说是近日曾经见过宇文兄旧仆;你听他们叙述一下形貌;看看是否宇文兄身边一直随侍有这么一个人
    见韦氏面色煞白;宇文汉宇文沫兄妹亦是吃惊不小;他便冷笑一声姐解释道:“此前赤毕在岭南信息不便;而后我也不想再让三位烦心;故而不曾提过;随侍宇文兄前往岭南的仆从;最后只剩下了两个老仆一直忠心耿耿随侍身边;其中一个还早于宇文兄死在了路上;剩下的另外一人;更是在岭南和大郎一块料理完丧事之后扶柩回长安;哪里能够分身到云州来寻你们?”
    杜士仪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宇文夫人韦氏终于又惊又怒。她用犀利的目光瞪着一双儿女;直到两人全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方才厉声问道:“既是宇文家旧仆;又对你们说了这许多;现如今人在何处?”
    宇文汉终于意识到之前别人对自己兄妹说的这些话十有**是别有用心的;而且;那老仆隔日就不见踪影;和杜士仪的话一对照便显得极其可疑。当他老老实实把再去找人便已经不见其踪迹的话说出来之后;脸上立时被母亲甩了重重一个巴掌。
    “好;好;偏听偏信;若非你妹妹一时忍不住对杜使君说了出来;怕是我还要被你们蒙在鼓里”韦氏又气又怕地怒瞪着一双儿女;最终苦涩地摇了摇头;“你阿爷人都已经去了;却还有人想要挑唆你们恨上那张九龄;居心如何不问自知幸好;幸好……”
    她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看向杜士仪和赤毕的眼神中自然充满了感激:“所幸杜使君敏锐识破;也所幸这位义士正好随行;否则若是真的让人挑唆了这一双孽障去做什么事;我怎对得起先夫在天之灵;怎对得起杜使君一片苦心?
    韦氏出身京兆韦氏;陪着宇文融从寒微到腾达;见惯了风风雨雨;阅历自然远比宇文汉和宇文沫这一双兄妹来得丰富;眼光也更敏锐。因此;接下来杜士仪并没有再嘱咐回到长安之后应该如何如何;而赤毕也在婉拒了韦氏的谢礼后;主仆两人又盘桓了片刻就离开了宇文家。待到门外上马时;赤毕就不禁轻声问道:“郎主;此事是有人想陷秘书少监张九龄于不义?”
    “张说临死都在推荐他;别人自然会担心他简在帝心;绊手绊脚。”杜士仪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见身后的南霁云似懂非懂;他就含笑说道;“霁云;你已经不是一介护卫了;这几日我进出你相随;就不怕耽误了公务?”
    “若非使君授我阴符枪谱;又为我讲解兵法军略;给我独当一面的机会;也没有我的今天。如今我不能擅自离开云州;而使君难得回一次云州;若是不在左右相随;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南霁云又蹿高了小半个头;整个人身形魁梧而匀称;而若是捋起袖子裤管;那些结实肌肉的爆发力更是让人不敢小觑。如今云州三将之中;要论武力;也只有在少林寺中习武多年;又曾经从张说出兵河西;而后在西域游历多年的罗盈能够略胜他一筹。
    杜士仪刚刚在宇文家中听到有人搬弄是非阴谋算计的一腔郁闷;一时间因为南霁云这番诚恳的话一扫而空。他招手示意南霁云再上前些;随即开口说道:“你当年这学名就是我起的;而后你屡立功勋;我本该再送你一个表字;结果一拖再拖一直到了现在。霁者;兆之光明如雨止;而你的枪法箭法无不正气凛然;光明正大;所以;我送你表字正明二字;愿你今后人如其名;光风霁月
    尽管南霁云已经年近二十及冠;又有了官职;却一直没有表字;也不是没有人打趣过他;杜士仪既然不在;云州名士如云;随便找个人给他起个表字都不会差到哪去;可他就是不愿意。今天杜士仪突然在此时此刻达成了他这夙愿;他在一愣之下慌忙翻身下马;郑重其事地单膝跪下道:“多谢使君;霁云必将使君教诲铭记于心”
    “起来;快起来”杜士仪下马把人搀扶了起来;见南霁云眉宇间当年那股稚气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疏阔的豪气;他不禁大为欣慰。
    “正明;好好磨练;将来你必有一番大成就”
    不管将来是否有那样一场席卷北方前途莫测的兵灾;但南霁云既然已经早早显露出了光芒;那这一杆长枪就还有的是磨砺的机会
    南霁云紧紧握着身旁长枪;一字一句地答道:“使君放心;此枪当护云州平安”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六百六十四章 论功行赏,时不我待
    “迁徙……云州?此话当真?”
    当杜士仪再次折返朔州大同军附近的拔曳固营地;见到了拔曳固都督勒健略的时候;他一抛出这个方案;勒健略在最初的发愣过后;随即便露出了大喜过望的表情。不比故土难离的汉人;铁勒尽管也有故土情结;但毕竟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扎营定居的地方一直都有变迁。更何况;从朔州到云州怀仁县不过是百多里的距离;即便是孩子也能够承受这样的迁徙;而且那里是杜士仪起家的地方;既然有杜士仪的承诺;当地官员一定会妥善安置他们。
    这是比定居朔州更好的选择
    “自然当真。”
    杜士仪看出了勒健略眉宇间的那一丝喜色;紧跟着便把自己的具体方案给抛了出来。
    果然;听到所有孩子要由云州培英堂统一管理;不得阻止妇人改嫁;至于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怀仁会设专门的地方给他们养老;每个月拨出粮米;勒健略的喜色就渐渐消失了。即便没有读过书;但他毕竟活了一大把年纪;摆在面前的究竟是美味佳肴;还是有毒的诱饵;他自然分辨得出来。如果这些拔曳固剩下的老弱妇孺还是由自己来管理;那么;只要熬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光;那么;拔曳固就还能剩下生机勃勃的种子;可若是按照杜士仪这样的做法……
    那么拔曳固就完了五年之后十年之后;铁勒诸姓之中;恐怕再也不会留下拔曳固之名
    “杜使君;虽说如今拔曳固只剩下老弱妇孺;而我也已经年老;但还是能够尽力管辖部族事务……”
    见勒健略还想做最后一点努力;杜士仪便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此行从云州回来;云州守捉使罗盈的夫人阿史那氏正好从漠北回来;带来了一个消
    岳五娘即便已经是有夫之妇;却还是满天下乱跑的性子;谁都管不着她;但神出鬼没的她却也能够带来别人很难迅速得到的第一手消息。因此;见勒健略听到阿史那氏四个字后;脸上一下子绷得紧紧的;杜士仪便似笑非笑地说道:“拔曳固和回纥的一位大酋争夺水源和牧场;结果大战了一场。拔曳固不敌;牲畜子民被掳劫不计其数。败兵为拔悉密趁火打劫击溃四散;恐怕不是沦为马贼;就是为人附庸。”
    尽管这是早就已经预计到的结局之一;但勒健略还是面色惨白。见杜士仪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想到本部大败;就算他们这些人勉强迁徙离开朔州;那么在弱肉强食的大草原中;结局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沦为别人的食物;想到自己曾经在自立为都督的时候;答应过剩下的族人;会竭尽全力庇护他们;让他们能够安全地生活下去;他在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之后;终于迸出了软弱无力的几个字。
    “我……答应杜使君。”
    拔曳固既然愿意从朔州迁出前往云州;朔州刺史齐峻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杜士仪如果真的强压他继续在朔州稳妥安置这些人;他也不得不接受;现在既然有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就不用为难了。不但如此;他还慷慨地答应;资助拔曳固族民迁徙所需的两百石粮食。而大同军副使窦明珍;在杜士仪面前固然没有任何异议;可在私底下却少不得派人急奏长安——即便杜士仪自己未必就是先斩后奏;但他这个大同军副使的职责不可或缺。
    知道怀仁那边是崔俭玄负责接收;云州上下更有其他可靠的人可以帮得上忙;杜士仪并没有留下来监视整件事的后续发展;而是从马邑抄军路直奔西陉关。尽管到关城之前的路很不好走;又不是官道;但有熟悉路途的段广真带路;众人折返代州时;却比从岚州返回快了不止一星半点。风尘仆仆的杜士仪回到代州都督府后第一件事;既不是去和妻儿团聚;也不是见都督府负责留守事宜的司马司徒晓查问自己不在时的各种情形;而是召集其代州上下;宣布了两条人事任命。
    以张兴为河东节度掌书记;以段广真为代州军兵马使。
    张兴是在事先就已经得了杜士仪明示;更知道此事已经报了太原府。而段广真却没有料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转机;一时间愣在了当场。直到散去的时候;那些长袖善舞的代州都督府属官笑着恭贺他;还有的撺掇他摆宴庆贺;他才一下子回过神来。他本想再去求见杜士仪好好问一个明白;可一转眼看到张兴同样是受人恭喜;他想了想便少不得过去;随便找了个借口后就把人拉了出去求教。
    “段将军;你当初既然能够在粮秣的回执上动那样的脑筋;现在杜使君分明重用于你;你还有什么好想不通的?”张兴看透了段广真的茫然;笑着反问了一句。
    “可那时候岢岚军大使出缺……”
    “岢岚军才区区一千人;代州军却有整整五千五百人;孰轻孰重不用我教你吧?你如今说是兵马使;但以使君对你的信赖;只要你能够拿出实打实的本事来;使君自然会放手把代州军交给你;由你令代州军上下如臂使指”
    段广真终于恍然回神;再看身旁时;张兴却已经悄然离开了。他着实没有想到;自己此行固然薄有功勋;可杜士仪用人竟然这样大胆;擢升竟然如此不遗余力;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思一起便无法压下;最终竟是回转身对着官廨深处深深一揖。
    他郁郁不得志二十余年;至今方才遇到了伯乐;何其有幸也
    李量刚刚卸任太原尹以及河东节度使;接任此职的乃是宋之问的弟弟宋之悌。尽管宋之问的人品可谓早已烂大街了;但以骁勇著称的宋之悌仕途固然屡有波折;可总是渐渐向上的。宋之悌和杜士仪并无交情;可他当年仕途不得意在江南西道小州任刺史的时候;却因缘巧合与李白结识;一老一少的交情相当不错。所以;杜士仪从长安把落魄的李白给请到了代州;又令其名扬河东;宋之悌也为忘年交感到高兴。再加上杜士仪所请擢升之人都是因功而起;他又怎会有半分为难?
    然而;这两桩人事顺顺当当;在杜士仪回到官廨寝堂;抱起跌跌撞撞冲过来的儿子杜广元;笑容满面地来到妻子王容跟前时;他却敏锐地察觉到;妻子脸上除却重逢的喜悦;竟依稀还流露出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怅惘。
    “怎么;是出了什么事?是长安那边有什么消息?”
    “玉奴的阿爷……雅州长史杨玄琰故去了。”
    听到这么一个消息;杜士仪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杨玄琰自从调任雅州之后;一改从前十几年的碌碌无为;对于劝茶以及茶引等等都执行得颇为有力;而他当年离蜀的时候;也曾经提醒过杨玄琰注意养生;甚至还把司马承祯的坐忘法教了给杨玄琰。一转眼便是多年;杨玄琰一直太太平平活着;以至于他甚至忘了再关切这件事。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方才低声开口问道:“那玉奴已经赶去了雅州?”
    “师尊和师叔都派了得力人手护送她去雅州。毕竟是父丧之痛;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能否禁受得住。更何况;她还没能赶得上和父亲见上最后一面。”
    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楚;杜士仪前世里曾经体会过一次;即便如今连他的第二次人生都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仍然在想到那件事时;就会心中抽痛。而玉奴更只是年方十三岁的孩子;骤遭父丧;曾经那个吵着闹着想念父亲的小女童;如今又怎么样了?
    “杜郎……”
    见杜士仪面色变幻不定;王容不禁有些担忧地上前轻轻搂住了他那坚实的臂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不要想太多了。”
    “你说的我知道;但有时候难免会不甘心。又或者说;在我心里;从来信奉的就只有一条;那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在深深吐出了一口气之后;杜士仪突然看向了怀中的儿子;见其好奇地盯着自己这个父亲;突然咯吱咯吱笑着拉扯了一下他的帽子;他不禁微微一笑;继而便看着王容说道:“幼娘;时势至此;已经不容我退了茶行的事已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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