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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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4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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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不提;就连女婿王缙;入仕之后步子也走得很稳;足以为崔家兄弟们的臂助。
    永丰里崔宅门前列戟的景象;因为崔谔之的辞世;已经不再得见;但乌头门内朱漆门的显赫之姿犹存。杜士仪带着张兴骑马进了乌头门;到正门前头下马之际;正值里头有人出来;和自己面对面撞了个正着;却是王缙。
    王缙也没料到杜士仪今日回洛阳;打了个照面一愣之后;他便立时上前一把抓住杜士仪的袖子;连声说道:“我正想你几时回来;打算找你说话;没想到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来得正好;今天先陪我喝个大醉再说”
    这是王缙?不是李白王翰王之涣那些酒鬼附体?
    杜士仪只来得及对张兴吩咐了一声跟上;就被王缙给拽了进去。总算等到进了崔宅走了一箭之地;王缙方才终于松开了他的手;随即面带苦涩地说道:“都说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尽皆法吏;公正严明;如今看来;简直狗屁眼看着两个无辜孩子求到我门上;我却只能狠心把人拒之门外;暗地里给了些钱;只当成没这么一回事;公理不能伸;律法不能明;这法吏当得着实没有半点滋味

第六百七十六章 此心此情,可昭日月
    如果王维眼下越发像个出世绝尘的人;那么;王缙就是一个现实入世的人;没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理想;有的只是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的决意。不过;他骨子里信佛参禅;所以;往日荤腥和酒都是很少沾的。
    当王缙没头没脑说了这一堆之后;陪着杜士仪和张兴去拜见了赵国太夫人;又见了崔五娘和嗣赵国公崔承训丨杜士仪只来得及把张兴托付给崔五娘;请她带其去藏书楼一阅;就不由自主被王缙拖去陪喝酒了;心里却异常纳罕。十杯八杯下肚;杜士仪眼看着王缙面色酡红神情萎靡;知道御史台这种法吏云集的地方;其实是全天底下最最肮脏的地方;他不禁伸手在其肩膀上拍了拍。
    “说话不要说半截。冷酒伤肝;热酒伤胃;把事情说出来给我听听。就算帮不了你;总好过你一个人闷在肚子里。”
    王缙醉眼朦胧地看了一眼杜士仪;却仍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等到自斟自饮又痛喝了两杯;他方才淡淡地说道:“张审素的案子;你应该听说过吧?”
    他本以为杜士仪必定会点头;然而;却发现对方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猛然想到杜士仪去年腊月就开始忙着在河东道各地征发兵马;然后将兵马带到幽州和各路军马会合;随即又和裴耀卿负责调配粮秣军械等等后勤工作;一回到代州还没来得及歇口气;赫然又是调回朝任中书舍人;他不禁苦笑道:“忘了你这个大忙人这大半年忙得连轴转;大约没时间理会和自己无关的事。”
    他定了定神;用一旁那条帕子擦了擦因喝酒过度而满头大汗的额头;这才娓娓道来:“菖州都督张审素被人状告贪赃;结果监察御史杨汪奉命前去查验。半路上;张审素麾下的总管董元礼得到消息;因为气恼过度;竟是带了七百兵马将杨汪截下;威胁其倘若奏报朝廷查无此事;则放了他;否则就杀了他。杨汪拖延时间等到了援兵;董元礼自是因此被杀;罪有应得;可杨汪大概因为气不过这次的事情;竟是奏张审素谋反。结果张审素被斩;籍没其家;两个尚未成年的儿子流配岭南。这次是他们临行前来求我为他们的父亲伸冤;我却只能给了些钱。”
    杜士仪没料到这桩案子竟是如此惨烈;脸色不知不觉郑重了起来。
    “我真没想到他们兄弟两个竟然会求到我头上来。御史台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有的是比我有名的;也有的是比我更得圣眷的;可是;他们竟然堵上了我家的门呵呵;早年我也曾经下过决心;一旦为官;要为民做主;伸张正义;可真正当了法吏却只觉得束手束脚。而且;我不想也不敢因为别人的事情;让自己掉进万丈深渊;如阿兄这样黯然请辞当个闲云野鹤;因为我不甘心”
    借着醉意;王缙一口气把心里头的话倒了个于于净净;随即又拿起酒壶;竟是揭开盖子将其一口气全都倒入了嘴里。潜意识中;他告诉自己此事和他一分一毫关系也没有;就算是冤案;始作俑者是杨汪;而纵容的是御史台那些高层;甚至还有当朝宰相。可他毕竟不是那些在官场厮混了几十年的老油子;心里的沟坎过不去;一纠结就是整整十几日。尽管张家兄弟早已经踏上了流配岭南的路途;崔九娘还不解地追问过;可他一个字都没吐露过。
    可这一次;他对杜士仪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不但因为当年兄长的事;杜士仪曾经多方奔走;而后又处心积虑为他报了原以为一辈子都报不了的仇;而且也因为;自己相交的这许多友人当中;真正在官场步伐稳健的;也只有杜士仪一个人。他本能地想听一听;如果杜士仪碰到这种事;他会怎么做。
    “杨汪是谁的人?”
    听到杜士仪这一问;王缙的酒意醒了一半。他盯着杜士仪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蠕动嘴唇;吐出了三个字:“李林甫。”
    三个字后;他又不禁解释了一句:“此人看似耿介清高;但吏部侍郎李林甫在国子司业任上;与其相交颇多。”
    “我知道了。”杜士仪在心里暗叹了一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随即看着王缙说道;“此事既是能通过大理寺审核;御前覆奏;宰执批可;足可见暂时是翻不过来了。但既是明知其冤;今日翻不过来;并不意味着就会一直无法昭雪夏卿;与其为此耿耿于怀;还不如想着;至少获得能够翻案的能力再说
    王缙陡然惊醒;见杜士仪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继而起身离去;他顿时明白;自己心中深处的真正不甘心;却是被杜士仪看出来了。他耿耿于怀的并不仅仅是自己只能坐视而无法伸出援手;而是……和兄长当年被人陷害遭贬一样;他根本没有插手此事的能力;无论权势地位资历等等;他尽皆不够格
    把喝多了的王缙独自一个人丢在屋子里醒酒;杜士仪信步走到外间;心中知道;凭借王缙的一点就透;恐怕是立时三刻就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了。可平心而论;他自己此刻所思所想;和王缙又有什么分别?别看王缙如今不过刚刚踏入中层的门槛;而他已经摸到了朝廷中枢高层的边;可是;在这个诡谲多变的圈子里;他那点资历权势地位根本什么都算不上;换言之;他也不可能因为那一对和自己全然无关的兄弟;而贸贸然掀起一场风波。
    可如果换成是自己真正的亲人朋友;他还会忍否?
    “杜十九郎。”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杜士仪本能地回过了头;这才看见身后不远处一棵冠盖如云的大树下;赫然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丽人。肌肤微丰的崔五娘早已经不再年轻了;在这个年纪;有些贵妇人兴许已经有了孙儿孙女;而她却依旧孑然一身。只是;十几年过去了;她不再是当年装扮成赵国夫人时的假作成熟稳重;而是真正显得成熟而内敛;那股曾经不容置疑为人做主的傲气和决然;已经在岁月的沉淀下;变成了一种沉静而怡人的气息。
    “五娘子。”
    杜士仪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含笑向她拱了拱手:“黄昏来访;没能和赵国夫人以及五娘子多叙旧几句;就被夏卿拖去喝到这么晚;实在是抱歉。”
    “夏卿这些天精神不好;真真也对我抱怨过多次;如果和你这纵酒谈心后;他能够解开心结;阿娘也好;我也好;真真也好;都会更加感谢你才是;何来抱歉之说?”崔五娘用一句得体的话回击了杜士仪的致歉;随即就用灿若晨星的眸子打量了他许久;随即微微笑道;“一别五年;你不但成婚;很快就要儿女双全了;时光实在是过得太快。阿娘这两年已经记性很不好了;可她提起你的次数;仍然比提起十一郎更多。”
    “是吗?”杜士仪对那位体弱却柔韧的赵国夫人;一直都印象很好;此刻闻言便苦笑道;“我自幼丧母;和十一郎情同兄弟;而夫人又对我多有照拂;在我心里;她便和我阿娘差不多。倘若有什么我能做的;还请五娘子一定要明
    “多谢你了。”崔五娘仿佛知道杜士仪会有这样的回答;欣然颔首之后;随即方才低声说道;“还请杜十九郎得空早些去探望金仙观主;自从此次随驾洛阳之后;她身体一直有些不好;深居简出;很久没见人了。”
    不管是因为王容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这个消息都震得杜士仪一时为之色变。
    金仙公主如今不过四十出头;而且他当初在云州见到人的时候;对方不但康健;人也精神奕奕;怎么会现如今突然身体不适;甚至都到了崔五娘要特意提醒他去看一看的地步?想到王容还在云州待产;他顿时整颗心都乱了;勉强对崔五娘拱手道了一声谢就匆匆离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崔五娘忍不住背过身来面对树于;一手支撑着树于;深深吸了一口气。
    多少年了?是十四年;还是十五年?她以为能够顺理成章地把他当成生命中的过客;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等到长弟的弟妇能够完全执掌这偌大的崔家;她不如也仿效那两位金枝玉叶;遁入道门罢了。那时候不能见到他;也许就能够摆脱这种思念和惦记。
    尽管很想尽快去拜见对王容亦师亦母的金仙公主;可夜半不得出坊门;杜士仪竟是半分睡意也无;硬生生等到了天明。他这个中书舍人虽然已经到吏部以及中书省点了卯;但要真正上任却还没这么快。因此;次日一大清早;他便匆匆离开了永丰坊崔宅;赶往道德坊景龙女道士观。果然;这里大门紧闭冷冷清清;他亲自上前叩门报名;门上那个童子却不认得他;有些犹豫;直到他反反复复地陈情后方才答应去通报;这一等又是整整一刻钟。
    最终;大门打开;里头迎出来的霍清一见杜士仪;便立时如释重负地上前躬身行礼道:“杜中书来得正好;我本就打算今日去请你快跟我来”
    杜士仪见霍清甚至不解释自己身为玉真公主的侍婢;却在这金仙公主的景龙观;心中不禁咯噔一下。等到他快走几步紧紧跟上了霍清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金仙观主的情形;真的不好?”
    此话一出;霍清顿时脚下一滞;随即又继续前行。足足好一会儿;她方才轻声说道:“杜中书一会儿就知道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这个一会儿就知道;却让杜士仪在见到金仙公主的刹那间;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和时不时薄嗔浅怒的玉真公主不同;年长妹妹三岁的金仙公主大多数时候都是稳重而谦和的。他至今还记得和王容成婚之后去拜见金仙公主这位长辈;请罪之后金仙公主说的那些话。而前次司马承祯和这两位金枝玉叶并玉奴一块同游云州;面对云州外敌围困之际的危险;金仙公主也是不慌不忙;可这会儿见到他的时候;这位金枝玉叶竟是下意识地别过了头去。
    “霍清;你怎么回事?你带杜君礼来竟然也不早知会我一声?让他看到我这般形销骨立的模样”
    尽管是呵斥;但那疲惫无力的声音听在耳中;杜士仪又看到玉真公主黯然对自己摇了摇头;他连忙快步上前去;就在榻前施礼道:“观主是幼娘的师尊;于我来说;便形同岳母;身为女婿;我侍奉病榻前都是应该的;难道还不能面对岳母的病容?”
    这岳母两个字让金仙公主的肩头微微颤抖了两下。良久;她终于艰难地侧过身子;已然有些黯淡的目光仔仔细细打量着榻前的杜士仪;好一会儿方才挤出了一丝笑容:“没想到病重待毙的时候;我竟然多了一个女婿……所幸我当初和元元一起远游过云州;见到了你们夫妻恩恩爱爱的样子;如今你又正好调回朝中;否则;也许我就是走了;也要留下遗憾……君礼;你之前写信说玉曜又有了身孕;此次她是否没有随你回来?”
    杜士仪第一次生出了深深的后悔。就算王容身怀六甲不能乘车上路;他怎么也该把长子杜广元带来;让金仙公主好好看一看才对。现如今;他只能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继而讷讷说道:“不但幼娘因为身上不便没能跟我一块回来;就是广元也因为太小;我把人送去云州了。”
    玉真公主也是才知道此事;一时遽然色变;随即不忍地侧过了头。然而;金仙公主却牵动嘴角又笑了笑;柔声说道:“你们多年方成正果;又已经有了儿子;如今很快就会有第二个孩子;小心一些也是正理。你既然自认是我的女婿;我很高兴;虽说没能亲手抱一抱我那小外孙;却也已经心安了。”
    “观主放心;你好好养病;我会立时快马加鞭派人回云州;把广元接过来
    听到杜士仪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如此承诺;玉真公主登时一喜;但随即就露出了一丝忧虑。小小年纪的孩子身体最弱;倘若路上有个什么闪失;虽则满足了阿姊的愿望;可岂不是害了其他人?果然;金仙公主也在片刻失神过后;立时坚决摇头道:“不;不用了别看我病成这样;但还没到那地步君礼;不许你写信告知幼娘;也不许你去把广元接来;这是我对你的吩咐;你记下了没有?若是我早想告诉你们;也不会拖到现在”
    面对金仙公主那坚决的态度;杜士仪只能无奈答应;但心中却打定了主意。眼见得金仙公主精神渐差;他又安抚了其几句;眼见得玉真公主亲自从霍清手中接过药碗;一口一口喂其服下;又眼看着金仙公主闭上眼睛渐渐睡去;他方才揉了揉眉心。下一刻;他就察觉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边。
    “跟我来。”
    玉真公主撂下这句话后;便径直往外走去。等出了门来到宽敞的院子里;她回头看见杜士仪已经跟了上来;这才沉声说道:“自打玉奴跟着其叔父杨玄畦去了雅州;阿姊的精气神就渐渐差了;说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起头随驾到洛阳时;还突然好转过一阵子;我以为说不定就此痊愈;谁知道过年之后又每况愈下。而且;得知玉曜正好有孕在身;她又不肯写信告知你们;若非你此次正好调回来;兴许……”
    兴许就见不到最后一面?
    杜士仪心中沉甸甸的;见玉真公主默然垂下了眼睑;他忍不住问道:“司马宗主也颇通医术;我记得登封嵩岳观孙太真道人也精通医术;难道就……”
    “你以为我没想过延请名医?尽管阿姊不肯惊动太大;可阿兄只有我们两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在求医问药上头也不遗余力;师尊甚至也亲自给阿姊诊过脉;说是体内脏腑之气渐弱;而孙太真也来调治过;可同样没多大效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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