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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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4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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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晋卿性子谦柔;就因为裴光庭同为河东郡望;他又文采卓著之故;有过推荐他为中书舍人的意思;没想到事情都没成功就碍了萧嵩的眼;以至于曾有消息言说;他要转迁洪州司马;可结果到头来却是随杜士仪西行;这样的结果他已经很庆幸了。此刻见杜士仪虚怀若谷;他不禁暗自赞叹。
    怪不得当年在玉真公主别馆;王泠然还曾经和杜士仪相争;可不数年之后;王泠然竟是甘愿在云州为杜士仪下属;至今未归;果然令人折服
    “哪有什么不便;那位李将军凡事让着你;你又凡事都让着我们;不但唐拾遗;就连那两位门下主事;也对此心怀感恩。”
    “官场沉浮本是常事;贤者因人受过就太冤枉了。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内事;元辅兄此行还挂着巡边的名头;至于各位届时能否回朝;我却不好担保。”
    “河陇至不济;终究距离长安不到千里;功过自有人禀告圣人;我等已经很知足了。今天来也是因为瞅到了一个空处;所以他们都让我来谢一声你。君礼;上党苗氏耆老年初也曾经写信给我;对你不计较昔日恩怨;于十一叔二子的提携称颂备至。十一叔年前迁卫州刺史;如今心绪比从前好多了。”
    所谓的十一叔;便是苗延嗣。当年苗延嗣为张嘉贞谋主;因为次子苗含液和杜士仪争状头不成;一度给他使了无数绊子;直到张嘉贞倒台;他这个中书舍人也同样左迁;这一跤跌下去就没爬起来过;现如今虽是一州刺史;可比起当年的风光自是相差极远了。至于苗含泽和苗含液兄弟全都先后在杜士仪麾下为官;他还对他们照拂备至;这也难怪上党苗氏耆老要赞叹备至;要知道;这可谓是以德报怨的典型了。
    尽管杜士仪自己觉得他只是把父与子的界限划得很清楚罢了。苗延嗣可恶那是他自己的事;苗含泽是正人君子;苗含液傲气而又不失正直;所以对苗晋卿的溢美之词;他打了个哈哈谦逊推辞;留着人坐了一阵子就将其送了出去。他很清楚;这次随员中固然有苗晋卿一个;但无论是苗晋卿的年纪也好;资历官阶也罢;乃至于才能人望;即便人性子再谦柔;他一时半会都是很难驾驭的;这样的人;结个人情也就行了。
    所以;苗晋卿是陪绑;他更在意的是其他三个
    苗晋卿前脚刚走不一会儿;外头就再次传来了一声通报:“中书;杜郎君求见。”
    杜郎君三个字;每次听人这么说;杜士仪就有一种穿梭时空回到当年的错觉。等到他应了一声;见杜甫进了门来;他就完全恢复了过来。尽管最初见面时;杜甫仿佛有些腼腆;但同行的这些天里;他没见杜甫展现诗才;可却看到此子和李白一块显露了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法;甚至还看到李白拉着人私下里练剑据极富八卦精神的王之涣背后透露;杜甫的叔父当年便曾经在祖父杜审言被冤之际手刃仇人;一时传为美谈;故而杜家人兼修文武乃是家风。
    “子美;坐下说话。”
    杜士仪虽如此说;可杜甫进门后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挣扎良久方才突然一躬到地道:“请杜中书恕我欺瞒之罪。”
    “嗯?”杜士仪这下子愣住了。难不成这个杜甫杜子美是假的?
    偷眼瞥见杜士仪分明一脸的错愕;杜甫便咬了咬牙道:“我素来对外自称杜预之后;然则家祖追根溯源;其实是襄阳杜氏;我……”
    他说着说着;已经是惭愧得无地自容。
    士人攀附世家望族;以郡望抬高自己;这是时下屡见不鲜的;可他竟然在事先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拉着见了出自京兆杜氏的杜士仪;又被杜士仪邀约同行;他一时抗拒不了那诱惑答应了。可要是回头再被谁在杜士仪面前戳穿他的出身;他就没脸见人了;还不如这时候主动承认

第七百二十八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
    盯着杜甫看了好一会儿;杜士仪突然大笑了起来;随即伸出一双手托住了仍然维持着一躬到地姿势的杜甫。
    “世人冒称博陵崔氏、清河崔氏的多如牛毛;更何况追根溯源;襄阳杜氏确是晋时京兆杜氏当阳县侯之后;说什么欺瞒。”杜士仪扶起了杜甫之后;就把人拉到一边按着坐下了;这才闲适自如地在杜甫对面盘膝趺坐道;“我也不瞒你说;我家中一脉;在京兆杜氏也不算是正儿八经的直系;早已算是旁支的旁支了;若非京兆公素来照拂提携;也没有我的今天;所以;对于郡望之分;我素来并不看重;子美无需记挂在心。”
    虽是号称襄阳杜氏;然而;早在隋唐初年;襄阳杜氏便已经逐渐北迁;自杜甫的祖父杜审言开始就定居河洛;所以杜甫在外人面前;最忌讳的就是提到襄阳二字。可是;即便他在外人面前自称杜预之后;但自从到长安;樊川京兆杜氏的那些豪门甲第;他根本连门都进不去;更不要提叙昭穆宗谱。直到这时候他方才明白;当年张说为中书令时器重张九龄;与其叙昭穆联宗;那是因为无论张说还是张九龄;全都出自寒门而又执文坛牛耳;换做他就不一样了。
    所以;他怎么都没想到;杜士仪竟然如此宽容;此刻坐在那儿心怀激荡;竟是讷讷难言。
    “贞观时洹水杜氏杜正伦为相的时候;因与南杜叙昭穆不成;于是怀恨在心;在南杜兴修水利;破南杜地脉;一时两边水火不容;最后还是得太宗陛下允准方才落葬京兆。其实这等意气之争;如今想来实在是滑稽得很。”杜士仪想起寒微时的遭遇;不禁哂然一笑;继而方才淡淡地说道;“子美可知道;就算是在京兆杜氏;族谱上也是先于官取高;然后处昭穆取尊;族谱上记得最详尽的;便是尊官清职;至于余下的;纵使辈分再尊;血缘再纯;不过面上一句敬称而已。”
    这种**裸的宗族关系;杜士仪当着杜甫的面一挑破;就只见对方一时面色发白。
    良久;他方才继续说道:“你祖父杜公当年进士及第;原是意气风发;而后一夕遭贬;被奸人陷害;又有你叔父身怀利刃替父鸣冤报仇;因此声名直达天后;一度获重用;虽在中宗陛下年间因交通张氏兄弟一度被贬;但终究还是召回了朝中。可是;当初和你祖父齐名的那几位;如今宋之问之弟宋之悌宋公;正当任用;崔融之子崔禹锡;正执掌御史台;而李峤之子;也曾经官至虔州刺史;沈俭期苏味道也一样有子孙承门荫为官;相形之下;几人之中;就属你祖父杜公的子孙官路最为艰难。你可知道;是何缘由?”
    杜甫没想到杜士仪竟然会说起当年旧事;甚至于入木三分;他不禁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反问道:“莫非杜中书知道是何缘由?”
    “你那祖父恃才傲物;得罪人太多;以至于中宗陛下后来将当年追贬之人一一起复召回京城的时候;你父亲虽被召回;可官职最低;而他去世的时候;你父亲也没能承袭到多少门荫;多年宦途中;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候选;我没说错吧?”
    如果是别人这么评判祖父和父亲;杜甫必定要不服与之相争;可杜士仪说得公允;再加上有头里那一段话作为铺垫;杜甫竟是辩无可辩。
    杜士仪知道即便日后当杜甫颠沛流离受尽各种苦难的时候;骨子里都还是一个有些率直到冒失的人;否则也不至于上书为房绾鸣冤;现如今这年纪就更不用提什么官场权术了;他也没教导这一点的兴致。所以;既然该说的都说了;他就含笑说道:“真正要振兴家名;靠的是不单单是科场题名;还有接下来的稳扎稳打;再有就是历练。你也看到了;我那小师弟清臣和鲜于仲通分明已经进士及第;守选期间却不愿留在长安于谒公卿;而是随我出外历练。”
    这些年官场沉浮;杜士仪的嘴皮子算是彻底练出来了。就连不明所以的萧嵩都曾经被他忽悠得入了彀中;别说杜甫仍是个青涩小子。故而杜甫才有些不服气地说了一句;自己两年前才游历过山东;可紧跟着就被杜士仪几句话轰得面红耳赤作声不得。
    “你看过山东风土人情;民生民计;那你知道州县官署;各曹分理何职;需要通晓什么;需要如何用人?你知道州县学校之中;哪些能够维持;哪些早已名存实亡;而各州除却闻名的文人雅士之外;可还有隐于山野之间;只有一技之长的隐者?你知道治水疏河;应该于何时开工;如何调派民夫;如何筹措所需银钱?”
    见杜甫有些茫然;杜士仪便站起身;到他身边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轻声说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固然是正理;但看遍了生民疾苦之后;思索自己能够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不要一开始就想着自己能够辅弼圣人济世安民;连一县一州都尚未治理过;还谈什么其他的大志向?子美;你好好想想吧
    也许是因为同姓;也许是因为所谓的祖上同出一源;杜士仪忍不住对杜甫多说了不少话;甚至比对李白孟浩然王之涣说的都多。直到带着赤毕出了官驿;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不乐意杜甫把大把时间都耗费在了没有太多意义的游历——其实就是游山玩水上。固然这些游历兴许能够增广见识;让这些文人墨客写出更多奇绝一时的诗篇来;可最终浪费了最青壮的岁月;晚年勉强入仕;又弄到生活困窘衣食无着甚至饿死小儿子这种事;实在是太过倒霉了
    尽管先后见了苗晋卿和杜甫;但此刻时辰还早;作为第一次来到陇右道的杜士仪来说;他索性也在官驿所在的里坊附近转了一大圈。待到闭门鼓声四下响起;坊门也逐渐关闭;他方才往回走。到了旅舍门前时;他正好和刚刚回来的左金吾将军李俭撞了个正着。他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李俭便笑着迎了上前
    “杜中书也出去逛了?我还是二三十年前来过一次渭州;如今再来;却是景象大变了。虽说襄武不是渭州州治;可现在的人口少说也有数万;较之当年吐蕃屡屡东侵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李俭已经五十出头;论年纪当杜士仪的父亲都绰绰有余;此刻他说起当年旧事时;那种沧桑感自然更加浓烈。直到他发现自己这是占着旅舍前与人说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一时故地重游;有些忘情了。过了襄武;前头就是兰州;这一程路上只有官驿;再无州县城镇;恐怕要比现如今辛苦不少;杜中书还是早点休息;也让其他各位郎君早点休息;还剩下三分之一的路呢
    杜士仪知道;李白等人性情虽各不相同;但才华横溢之外;外向自负是免不了的;这一次是因为李俭宽厚慈和;换一个人来说不定早就闹矛盾了。然而;他自己最初也没想到此行竟然会多上这样一队庞大的名士队伍;别说只是主持赤岭立界碑事;就是跑到吐蕃来一次文化交流都满够格了。所以;当这一日晚上鲜于仲通和张兴回来之后;他便把自己视作记室的这两位召到了面前。
    “明日开始;你们设法提醒一下太白等诸位;不日就要进入鄯州地界;鄯州乃是陇右节度使所治;一切行军法;他们如今大多乃是白身;我此行乃奉旨监立碑事;不要节外生枝。河陇多骄兵悍将;凡事先由我出面处置。”
    张兴在河东道河北道均定居数年;对于边镇的军将习惯自然了若指掌;而鲜于仲通虽则没有过在军镇幕府为官的经历;可他在成都以及江南历练数年;和同样年纪的前进士相比;实际经验要丰富得多。故而杜士仪这一提醒;二人同时凛然受命。
    接下来一程无话;等到了兰州;西行不过几十里;便进入了鄯州地界。如今的陇右节度大使乃是李隆基第六子荣王李遥领;真正执掌军政大权的是陇右节度副使。前任鄯州都督张忠亮功勋彪炳;在任上过世之后;继任的陇右节度副使知陇右节度事兼鄯州刺史范承佳乃是出身河内范氏;却是当年杜士仪的老上司;益州长史范承明的堂兄。
    因杜士仪和李俭乃是奉旨而来;他竟周到务无比地亲自带着人到边境相迎;谈笑之间;杜士仪便察觉到了此人性情似乎较为谦弱;不如范承明谦柔表面下的强势;而且;他隐约还感觉到;对方对他仿佛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忌惮。
    当他这一行人在范承佳的引领下;终于进了鄯州州治湟水城之际;他就只见不远处烟尘乍起;紧跟着;竟是一队兵马疾驰而来。见此情景;李俭顿时大吃一惊;正要喝令麾下兵马结阵防守;范承佳便慌忙一把抓住了李俭的缰绳;连声解释道:“李将军;误会;来人没有敌意;是我麾下兵马使郭英又前来迎候”
    话音刚落;烟尘滚滚之中;已经有一骑白马小将排众而出;到了众人跟前只十几步远处滚鞍下马;行了一个漂亮的军礼;这才笑吟吟地说道:“范大帅;听说朝中杜中书和李将军已经到了;我特意整顿兵马前来相迎”

第七百二十九章 笑入胡姬酒肆中
    郭英又;这个名字杜士仪还是第一次听到;但一个郭字;再加上此人来时气势极盛;自视亦高;显见是名门之后。而纵观这些年;以军功著称的郭姓武将;前有郭虔攉;后有郭知运——当然;在二十多年后还有个更加威名赫赫的郭子仪;但现如今这个年轻人;从年纪秉性来看;应该和郭子仪扯不上关系。而发现范承佳对于这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麾下兵马使竟是满脸堆笑;他自然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郭虔攉曾任河西节度使;郭知运曾任陇右节度使;来人必然是这两位昔日名将的家中子弟了;否则不会让范承佳这个鄯州刺史知陇右节度事如此忌惮
    左金吾将军李俭曾经来过陇右;对于来者;显然就比杜士仪熟悉多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来人;继而便含笑说道:“原来是已故太原郡公郭大帅之子;早就听闻郭大帅家中郎君武艺超绝;名震河陇;今日一见;果然是将门虎子;名不虚传。”
    郭英又特意挑了这个时候将兵前来耀武扬威;正是为了在杜士仪和李俭面前凸显自己的武艺和治军之能。因此;李俭这一夸奖;他顿时心花怒放;随即言不由衷地谦逊了两句;这才看向了杜士仪。既是初见;作为正经上官的范承佳都对其维护得很;杜士仪自然也不会做那恶人;少不得妙“口”生花地颂扬了一番当年郭知运的赫赫战功。这时候;郭英又方才心满意足;仪态恭敬地亲自作为引导;带着众人前往鄯州都督府;也就是如今的陇右节度使官署所在。
    范承佳既然只是鄯州刺史知陇右节度事;较之挂都督衔为节度使的前任张忠亮;无论在资历人望军功上都差了一大截。而郭知运尽管已经身故;可其当年为陇右节度使时;镇守鄯州数年;军功彪炳;麾下还有不少军将都在此地扎根;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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