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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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6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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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士仪不禁莞尔;摸了摸杜幼麟的脑袋;见秋娘连忙上来拉着人出去了;他方才来到了王容面前:“我早起照镜子时;发现自己已经不止一根白发;一晃连这孩子都已经快要六岁了;真是时光匆匆。”
    “你就是操心的事情多;所以白头发长得快”遥想自己当初和杜士仪初次于上元灯节相见;据此已经快要二十年了;王容也同样颇有感伤;口中却不肯继续这个话题;“算算日子;再过几日我就得带着广元启程回长安;幼麟的课业就得你亲自过问督促了。孩子还小;习惯得从小养成……”
    听到王容说起回京看杜仙蕙的事情;随即又絮絮叨叨嘱咐幼子的课业;杜士仪先是觉得一阵好笑;当年叱咤风云掌管金钱无数的女子;如今仿佛泯灭在了相夫教子之中;可渐渐地;他就感觉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温暖。能够让一个不平凡的女人洗手作羹汤;相夫育儿忙;何尝不是男人最大的幸福?所以;他直到王容把话说完;这才笑出了声来。
    “是;夫人;你就尽管放心地去看蕙娘吧;我不会让你回来时看到一个荒怠贪玩的幼麟。不过;她们很有可能不在玉真观;而是避到王屋山阳台观去了;你也许得多跑一个地方。另外就是;你这次回长安;顺便帮我再做一件事。
    王容本有些微嗔;听到末了一句时方才丢开了;却是认真地问道:“什么事?”
    “秀实在中受降城掀起的那一场风波;你应该知道了。识文断字的师长虽然困难;但随着少伯和仲高的诗集在关内道传播开来;已经渐渐有士人慕名而来。但光是有人还不行;既然要识文断字;那就需要笔墨纸砚;而更重要的是;需要书。之前我在云州代州;先后印云州集;代州集;那时候用的是雕版;佛寺如今多用此来印佛经;但现在;我不在乎印书的质量;而要降低成本;增加数量;所以要换一种方法。”
    他拉着妻子到一旁的书案旁;展开了手中的一卷图纸;略一解说后;就只见王容眼睛一亮;随即欣然点头;他便知道;妻子已经明白了此中利害。
    “泥活字成本低廉;不用雇人不断手抄雕版;刻好一套后便能管用很久;至于合适的胶泥;我早年曾经对赤毕提过;虽说这些年他常常身负要务;但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说不定已经有进展。即便暂时没有合适的胶泥;用木活字也不是不能暂且凑合。”说到这里;杜士仪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活字印书;比雕版印书成本低廉;但同样需要识字的排字工人;但如果朔方之地能够在教化百姓上下足功夫;日后这一点就不用担心了。”
    想到杜士仪早年便曾有过这样的思量;却隐忍多年;直至如今方才拿出来;王容不禁心生敬服。于是;当杜士仪再三告诫;活字之事一定要找看似最不相关的人;将这一条线**出去;她立刻毫不打折扣地答应了。
    “另外;你给我带一部书到长安去;把我亲笔写的这一部书找个书法一流的人抄个几十份;从政事堂那两位相国;到贺礼部、徐学士以及诸位饱学文士;都不妨送上一份。总而言之;告诉长安上下;这是我为朔方义学预备蒙童教案。”
    既然段秀实起了个头;那他就顺水推舟;把三字经这种最适合蒙童的启蒙教材改编一下给推出去。若能让朔方上下多出几百上千个识文断字的童子;十年之后就会收获一批俊杰更重要的是;这也许可以成为遥远的漠北;罗盈和岳五娘拿来教导胡汉幼童的教材。洗脑……不;应该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尽管杜广元还对自己靠拳头招揽回来的胡儿念念不忘;可他也同样想念许久不见的妹妹;只能带着两难的情绪跟着王容踏上了回长安过年的旅程。如今天寒;日行八十里;路上至少得走上大半个月。
    而杜士仪送走了王容和杜广元母子之后;来自中受降城;阎宽和来圣严联合署名的奏报终于送了回来。之前胡乱的主犯和从犯已经一网打尽;在讯问之后供述出;却是受突厥登利可汗指使;潜入中受降城为细作;因见登籍;唯恐暴露;故而挑唆胡人蕃军作乱。
    尽管上头写得清清楚楚;每一个被抓的细作供述了什么;全都单独罗列了出来;以作比对;可杜士仪看着看着;仍然觉得不无蹊跷。等翻到最末尾的夹片;他看了心中一动;抬头瞥了一眼亲自驰马送回来这份奏报的阿兹勒;突然开口问道:“我让你此行随侍来判官;你都做了些什么?”
    阿兹勒在中受降城便几乎是日夜观摩审问犯人;这一路紧赶慢赶;早已经疲惫不堪。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力争脊背挺得笔直。此刻杜士仪一问;他便大声说道:“来判官发令;阎将军抓人;我正在场;而后则跟着阎将军部属捕拿主从犯人;审问的时候我也都在场。”
    “哦?”对于来圣严如此能够体察自己的心意;杜士仪早已不意外了;“来判官这奏报;你可知道写了些什么?
    “应该是说;那些主从人犯都是突厥细作;是登利可汗支使他们如此做的?”阿兹勒毕竟亲历了七八个犯人的审讯过程;即便不认字的他即便看了也不知道来圣严究竟写了什么;但他还是能够猜出来。见杜士仪果然微微颔首;他在迟疑了片刻之后;最终开口说道;“大帅;来判官乃是节度判官;阎将军是中受降城主将;我原本不该质疑他们;但我旁观了所有犯人的审问过程;实在觉得有些不对劲。”
    杜士仪本来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阿兹勒的回答引起了他的兴趣:“哦?你说。”
    “不瞒大帅说;我原本并不是孤儿;我的阿父曾经是突厥牙帐的侍卫;阿娘是一位小王妃的侍女。因为梅禄啜毒杀毗伽可汗的缘故;我的阿爷受到牵连被处死;阿娘带着我四处逃亡;最终病死在了路上。我小时候;曾经见过还是王子的登利可汗;不能说了解;却也知道他几分。”
    看到杜士仪神色纹丝不动;阿兹勒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否能够打动杜士仪;可已经开头就不能停下;他只能鼓起勇气说:“登利可汗这个人;自大狂妄;从小就对一母同胞的兄长并不尊敬;所以伊然可汗被杀的时候;曾经有传言说是他派人下的手。他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对朔方有图谋;应该不会用这样细腻的阴谋;他自己不是这样的性格;他的母亲是暾欲谷国师的女儿;但却没有继承国师的多少智慧;而他身边也应该没有这样的人。”
    “然后呢?”
    杜士仪仍然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阿兹勒顿时就更不确定了。于是;他的声音不由自主放得更低了:“那些犯人受审的时候我都在场;在严刑拷打之下;好几个人都是轻而易举地供述了出来;但对于怎么知道所领的是可汗王命;却都说是那个主犯告诉他们的。可那个主犯熬刑数轮后;却突然咬掉了舌头。虽说救回来了;因为不通汉语;却再也问不出别的。而且;我听说此人当初在被抓的时候;曾经差点自尽。如今的突厥牙帐;怎会把这样刚硬的人派到中受降城来;主持这种根本不确定的事?”

第九百二十一章 传首问罪
    来圣严和阎宽在奏报上如实转述了那些主从犯人的供述;而在夹片上;却各自陈述了自己的判断。尽管不像是阿兹勒那样曾经在突厥牙帐生活过;而且见过登利可汗;但两人一文一武;阅历经验无不丰富;隐隐之中由从犯的脓包和主犯的决绝;已然觉察出了某些端倪。
    故而;来圣严的判断是;突厥牙帐内部争权;新任的左杀判阙特勒和右杀伊勒啜试图以此栽赃登利可汗;这种可能性极大。而阎宽的判断则更为大胆;他指出;很有可能是这些年来因为毗伽可汗和阙特勤兄弟再振汗国;收拢各部;那些因为强势而不得不附庸其下的部落眼见突厥内乱;不甘继续受其压榨;因此方才想出了这样一条计策;为的是让大唐继问罪突厥不朝觐圣寿之后;进一步断绝和突厥的往来;从而让孤立的突厥狗急跳墙;自取灭亡。
    所以;杜士仪看着面色不安的阿兹勒;不禁有些赞赏这个胡儿;而他更加满意的;是镇守中受降城的主将阎宽。
    阎宽此人作为安北都护府长史坐镇中受降城;老成持重;行事最为谨慎;拂云祠那个地方聚居了那么多胡儿;怎会置之不理?那些蕃僧汉僧之中;早就被掺了一些沙子进去;对这些胡儿一再甄别;确定并无问题之后;这才对他上书提及此事。毕竟;作为突厥人心目中的神祠;即便那些胡儿都是因为年少而托庇其中;可日后长大了该何去何从?
    “虽只是揣测居多;但只是旁听就能想到这么深远;着实不错。”杜士仪微微颔首;随即开口说道;“你此去中受降城之前;我曾经承诺于你;如若此行有成;那就赐你杜姓。如今还未足证你的揣测;可你的用心和仔细;我却已经看到了。我暂时没有别的事吩咐你;先回去和其他人团聚吧。对了;广元如今上长安去了;我在你那些同伴中挑了两人相从。”
    即便杜士仪的言下之意是说暂时不能赐他杜姓;但阿兹勒得到了肯定;心中仍然极其兴奋。他恭恭敬敬行过礼后出了门;等回到了自己这几十个人的居处;他就发现;自己一来一回不过大半个月;可这个小院子已经变了样子。小小的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晾晒着衣服;每一间房的门口都贴着标签;用各式各样不同的图样代表每一个人。而平日里这些胡儿聚在一起;最喜欢吵吵嚷嚷说话;眼下却没有喧哗之声。
    好奇的他走到其中一间房前;从门缝里往里头一看;发现里头六个女孩子正在一个婢女的指导下做针线。以往一如男子那样大大咧咧的她们;如今那坚毅的脸上写满了专注;而那个婢女看了一圈后;最终开口说道:“夫人说过;女子不逊男儿;但若是极刚却不知柔;未必就是好事。听说你们之前在拂云祠的时候;缝补衣裳并不常做;针脚功夫实在过不去;这才让你们学一学。如今你们不用过了这顿愁下顿;有些必要的东西学了没有坏处;异日嫁了夫婿;难道连他破了的衣服都要央别人帮忙?”
    几个女孩子全都笑了起来;看到她们发自内心的笑容;之前佐助秋娘;这次被王容特意留下来;总揽后院事务的莫邪顿时也笑了。她信手抽出随身短剑;迅疾无伦地凌空虚点数下;见众人无不为之失神;她便笑吟吟地说道:“大帅曾经说过;平日就像个平凡女子;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救人于水火;这也是巾帼英豪。就比如……”
    她倏然转头;身与剑合;突然朝门边疾射了过去。阿兹勒看到时已经躲闪不及;不得不眼看着大门陡然被人拉开;一把短剑就这么横在自己脖子上。
    而刚刚还叹为观止的女孩子们全都惊呼了起来;有的嚷嚷着阿兹勒大哥;有的则于脆奔上前来。听到这个称呼;莫邪脸色古怪地收回了剑;没好气地说道:“原来是你回来了大大方方进来就行了;在门口偷听什么;莫非是对她们心怀不轨?”
    阿兹勒简直百口莫辩;唯有赶紧赔礼道歉。等到这小小的骚动平息了下来;他到四面屋子里去转了一圈;见一拨拨的伙伴那儿;全都有人在教授各种各样的东西;他只觉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怅然。现在;大家不但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能够填饱肚子;而且还能有人关心成长;他这个头儿岂不是就没用了?
    灵武堂中;杜士仪却把龙泉给叫到了面前。王容带着杜广元前去长安;带走了于将和承影;留下了龙泉和莫邪。数月以来;他观察四人言行举止;早已和王容商定了;要把人真正留下来。此时此刻;他端详着龙泉;许久才沉声说道:“你可愿从我改姓杜?”
    杜士仪当年初见他时;就曾经说过;只要他视其如父;便会视他如儿女;这些日子跟随左右;龙泉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位朔方节帅虽则有严厉的一面;但大多数时候待人都很温和;偶尔责备的时候都是有缘有故;绝不会无端发火。有时候他也会想;那如果真的是他的父亲师长该有多好。因此;此时此刻听到杜士仪提到此事;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屈下双膝;磕了个头。
    “大帅;我早已把灵州当成了故乡;将大帅和夫人当成了父母;我愿意”
    “好孩子。”杜士仪笑着按了按龙泉的肩膀;笑着说道;“龙泉本是古时名剑;名曰龙渊;到了本朝方才因为避讳高祖皇帝之名;改成了龙泉。从今往后;你的学名便叫杜源;虽从我姓;不忘根源”
    “是;多谢大帅”龙泉再次的磕了个头;脸上满是喜悦;可当站起身的时候;他仍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其他三人……”
    “跟着夫人去的于将和承影;等他们回来再说;至于莫邪;你回头让她来见我。不过;既是大家都叫惯了你龙泉;平时就还是这么称呼吧。”
    杜士仪吩咐让莫邪回头来见他;龙泉却禁不住那兴奋和惊喜;立刻把她给找了来。当莫邪强抑欢喜;从杜士仪那儿领了杜奕这个学名出了屋子后;立刻发出了一声忘情的欢呼;随即忘了男女大防;直接和龙泉抱在了一起。
    “我有姓氏和名字了;终于有姓氏和名字了”幼年被人掳掠离乡;被人当成猪狗奴隶一般多年;甚至连姓氏都不知道的莫邪;竟是激动得泪如泉涌。她松开手;使劲擦了擦通红的眼睛;看着龙泉说道;“岳娘子没有骗我们;大帅真的对我们很好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绝不会背弃大帅”
    “我也一样。”龙泉一如平日那般;如同兄长似的揉了揉莫邪的脑袋;“夫人和秋娘大母都不在;后院就要靠你了。”
    不管杜士仪对阿兹勒的敏锐怎么赞赏;但无论是先来后到;还是对这些胡儿的考察尚未足够;他都不可能越过龙泉四人;赐其姓杜。因叶天果家中弟妹因时气而病了;他放了人回去;而来圣严出外;他索性也把来砀放回去照管家中;偌大的灵武堂便显得有些冷清寥落。一人独处的他复又收回思绪;盘算中受降城一事;最终做出了相应判断。等到又命龙泉找来了王昌龄和岑参之后;他便把来圣严和阎宽的奏报递给了二人。
    “大帅;这事既然存疑;难道就这样杀鸡儆猴;草草了结?”
    “不。”杜士仪眯了眯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二人给我草拟奏表上疏;然后;给我传令中受降城;将那个死硬咬舌的主犯直接枭首;硝制之后;传首于突厥牙帐;然后告诉登利可汗;此人声称是奉其之命在中受降城挑起胡乱;事发之后咬舌自尽。虽说之前我因突厥不朝天子而问罪于他;可并不相信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脑袋给了他;烦请他替我查一查。到时候他无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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