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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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7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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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很称职。”
    安禄山没想到杜士仪一口咬定阿布思是带兵助阵;顿时目光一闪;随即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原来如此;杜大帅真是知人善任。”
    和杜士仪既然不相统属;彼此之间又不是朋友;反而可以说是敌人;最大的目的又没达成;安禄山自然不会停留太久;片刻之后就告辞了。出了主屋;他见侯希逸迎上前来;他便二话不说招手吩咐对方和自己同行。等到了自己的那座院子;他才眼露凶光地说:“他还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阿布思此前带兵驻扎独乐河;分明是别有用心;他竟然还替此人遮掩;一口咬定那是驰援安北牙帐城;当我的探子都是瞎子聋子不成?”
    侯希逸知道安禄山对同罗骑兵觊觎已久;便顺势接着安禄山的话头道:“大帅可要就此事上书弹劾?”
    “没有证据;弹劾有什么用;这又不是当年的集选舞弊;我一句话就能让一大堆人落马;那是查得出来的;而今天这是查不出来的。”安禄山满脸愠怒;随即突然又嘿然笑道;“不过;杨慎矜和王两个窝里斗;一下子全都栽了;李相国想来正乏臂助;我对他的重要性就大多了。在他那儿多下一点苦功夫;说不定他日我节制四镇;却也不是空口说白话了。侯希逸;回头你替我去宫中那些贵人的私宅转一圈;如果能让我比杜士仪早面圣;那就最好了。”
    侯希逸自然满口答应前去奔走。然而;当他拜了一圈门头回到都亭驿时;却得知杜士仪和安禄山已经同时被召入兴庆宫去了。对于这个结果;这些年来越发敏锐的他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暗想杜士仪外任多年;尤其在朔方节度使任上的时间;超过了任何一位前任;现如今漠北一片太平;河东朔方亦是无战事;只怕当今天子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也未必可知。
    可担心归担心;在他如今这位子上;却也无法可想;只能耐性子在自己的屋子里于等。百无聊赖的他翻了翻书架上的书;突然对那几本署名北邙山人的传奇产生了浓厚兴趣。他并不是读书人;认得字会书写;可要说那些艰涩的诗赋就理解不能了;那些词彩华茂的奏疏也同样是他的软肋。可这几本传奇遣词造句无不讲究;可却偏偏很好懂;其中娓娓道来那种从容;让他大为叹服。可他才翻看了两本;突然就一下子想了起来。
    当初让杨慎矜和王全都卷了进去的最初缘由;不就是横空出世的《杨氏春秋》?于是王告发杨慎矜私藏谶书;交接僧道;意图复辟杨氏江山;然后杨慎矜反告王交接匪类;图谋不轨;而且竟也拿出了一堆证据。这下子狗咬狗之后;天子点了御史大夫裴宽主审;李林甫眼看无法塞了一个杨钊进去;而那杨钊在裴宽突然坠马受伤之后接过了主导权;竟是把杨慎矜和王的罪名全都坐实了;于是两人双双赐自尽;殃及家人一个个都被流放。
    这竟是一起不逊于吉温当初引起的大案
    “若是陛下真的贤明;岂会有这些荒谬的案子……什么太平盛世;简直是笑话”
    “侯希逸;这是都亭驿;你竟然口出诋毁;不要命了”
    突然闪进来的一个人让侯希逸吓了一跳;他正好喝问;却认出了对方;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你怎么来的?万一让人瞧见……”
    “放心;长安都亭驿乃是天下第一大驿;既然主帅不在;底下人都一个个去闲逛了;我让心腹看住左近;不会有人来。”虎牙解释了缘由之后;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跟了安禄山这么多年;他是否有不臣之心?”
    侯希逸顿时嗤笑了一声:“安胖子还没想得那么远;只不过;他倒是做梦想过节制六镇;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他对契丹和对奚人的那些所谓胜仗;大多都是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不过;他提拔的将领却不可小觑;这安胖子着实有些眼力;只有这一点和大帅错相仿佛。所以他还说;大帅灭了奄奄一息的突厥;把回纥打得不得不托庇于黠戛斯;只不过是部将得力;算不得什么功劳。”
    虎牙不在乎安禄山怎么看杜士仪;他想了一想;就低声说道:“这次李林甫赔了夫人又折兵;为了一个杨慎矜;把王给搭了进去;即便这两个人原本就野心勃勃;可问题在于;他多年来说一不二的威信动摇了;这次杨钊升任御史中丞;他甚至无力阻止。正因为如此;在陛下面前同样宠眷非常的安禄山他一定会死死抓住。人一旦露出颓势;就很难挽回;杨钊靠着宫中有人;又还年富力强;很可能取而代之。你要做的;就是让安禄山和那杨钊势不两立。”
    “这恐怕都用不着我刻意去做。”侯希逸顿时哈哈大笑;随即醒悟到这是在都亭驿;即便虎牙已经很小心了;可也说不定有人窥伺。于是;他立刻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安禄山可比咱们大帅好色;康夫人和长子安庆宗留在长安;而段夫人则是和其余儿子留在幽州。康夫人也就是占了个发妻的名分;段夫人才是他的心头至爱。结果呢;上次段夫人的兄长在长安路遇杨钊没有避道;被狠狠教训丨了一番;段夫人哭诉;安禄山早就记下这笔账了。”
    虎牙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小小的插曲;当即莞尔。
    可侯希逸想到杜士仪此次回京的前景;不禁心中沉甸甸的;当即问道:“李林甫不倒;大帅和我等全都心中不安。而李林甫如果倒了;大帅有灭突厥败回纥之功;只怕陛下未必能够容得下。此事大帅就不曾深思熟虑?”
    “到了大帅如今这官职;退无可退;入朝拜相是一条死路。拖一天是一天;毕竟大帅还年轻;谁能逼他告老?”话是如此说;可虎牙自己都觉得言不由衷;可杜士仪究竟是怎么想的;连他也不是最清楚;只能岔开话题道;“不管这次安禄山是否会看出李林甫的颓势;你记得提醒他一声;可以在后宫中下点功夫。”
    后宫?是那个杨淑仪?还是张谢二位美人?
    侯希逸正在琢磨;突然想到以自己常年在外的性子;哪里分得清楚谁和谁;当即心领神会地点头说道:“行;我知道了。至于在后宫的谁那里下功夫;我一个大老粗怎么会知道?我想着谁能吹枕边风;那就让安胖子给谁下功夫呗
    虎牙见侯希逸如此说;不禁笑了;他也不便多留;又嘱咐了几句别的话就悄然离去。约摸一个多时辰后;杜士仪便从宫中回来;迎上前去的他见对方脸色沉静;想要问问面圣时究竟是否有什么意外;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可很快;他就获知了一个消息;杜士仪固然出了宫;可安禄山却尚未回来。
    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杜士仪当然能够猜出;李隆基故意把安禄山留在宫中单独说话的用意;事实上;从前他常常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可自从在云州云中郡用那样激烈的方式和吉温闹翻;紧跟着又是连场大案;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如今这种待遇的可能性;因此并没有多少意外。他一直在做的;不过是尽量延迟某一天的到来;为自己营造相应的舆论氛围。
    安禄山看似报捷次数不少;可哪曾像他这般;利用各种途径;已经千方百计宣传了自己这么多年?
    宣阳坊杜宅;当杜士仪沿着坊墙上开的乌头门进入了前门大院;而后在偌大的门楼前下马时;他就看见王容和杜幼麟已经早早等在了这里。在如今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他不知道妻子究竟等了自己多久;连忙快步上前去;轻轻握住了那双冰凉刺骨的手;这才对翻身要行礼的幼子说道:“天太冷了;不用在外这么拘泥礼数;到你阿娘的寝堂说话
    寝堂中烧着暖暖的地龙;一下子驱散了杜士仪出宫后积累在心中的寒意。他脱下了大氅扔给承影;随即在那铺着厚实羊毛毯子的长榻上盘膝一坐;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道:“回家的感觉真好。”
    听到丈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王容险些落下泪来。夜夜的思念;梦魂萦绕的人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每一次这样的团聚;却意味着非同一般的险境。随着杜士仪镇守在外的年数越来越长;朝中又连番事变;她何尝不知道他的处境正变得越来越艰难?那一刻;她甚至没注意到身边的儿子;径直在丈夫的身边坐下;却不防被杜士仪拉了在怀。
    见妻子吓了一跳;杜士仪便笑道:“老夫老妻了;你还在意这些于什么?儿子又不是外人。”
    杜幼麟看见父母竟是当着自己的面秀恩爱;本以为自己会尴尬;可此时此刻;他却只觉得眼睛酸涩;一颗心更是不可避免地颤动了起来。可父亲都已经开口说了;他不必回避;他也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两只手往哪放都有些不自在。
    杜士仪也只是用这样的动作;纾解一下妻子的忧心;当然不会一直如此。等到松开手;让王容在身边坐正了;他方才看着杜幼麟道:“你阿兄可有信送来;大约什么时候会到长安?”
    “阿兄十天前送过信;说是刚过甘州;如果走得快的话;应该就在这一两日了。”说到这里;杜幼麟顿了一顿;这才忍不住问道;“阿爷;听说你和安禄山一同入宫面圣;怎的你回来了;那安禄山还在宫中?”
    “陛下自然是打算敲打你阿爷一下;顺便告诉他;大唐能征善战;能够镇守一方的名将不止他一个。”
    王容替杜士仪回答了这个问题;见幼子面色发白;她便淡淡地继续说道:“刘幽求当初为了陛下登基殚精竭虑;可最终却落得个贬斥的下场;死在赴郴州刺史的任上。王琚曾经为陛下出谋划策;奔前走后;无所不用其极;其后一度号称内宰相;却因阴毒谋士的印象深入人心;被陛下冷落闲置;可即便如此;李林甫仍是容他不下;借着杜有邻的案子;连他也除了;陛下可曾有半分怜意?就连姚崇宋憬张说这些名相;陛下也是一概用帝王心术驭之。为天子者;如陛下这般不念旧情;卸磨杀驴的;占了大多数;你如今既然踏入仕途;就应该勘破这一点才是。”
    尽管杜幼麟自幼在父亲和母亲的熏陶下;并没有君权至上的念头;可在儒家礼法至上的世界里;潜移默化之间;还年轻的他总是习惯性地和大多数人一样;把如今朝政**;聚敛无数的由头;归结在李林甫这些奸臣身上。所以;面色发白的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杜士仪;见父亲对母亲这话的反应相当平淡;显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不禁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阿爷岂不是危若累卵?可能有什么办法挽回吗?”
    “事到如今;没有办法挽回;我也不打算挽回。”杜士仪见幼子用震惊的目光盯着自己;他便笑了笑说;“你还小;不要想这么多。也不知道多少人盼着你愁眉苦脸出现在人前。我能够被人抓的把柄几乎没有;如果真的到了墙倒众人推的某一天;我自然也不会像那些前辈们一样;束手待毙。等过了年;你的婚事就该操办了;给我自己去好好预备一下;别让新妇过门时受了委屈”
    杜幼麟没想到父亲不由分说就要把自己赶出去;只能闷闷不乐地告退。等到幼子一走;王容便若有所思地说:“幼麟素来敏锐;很快就会想通。此次广元既然随着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回来;你可要对他把话说明白?”
    “那是自然。到了如今这样的关头;我至少得让他们心里有些准备;不要事到临头惊慌失措。”杜士仪见妻子脸色晦暗不明;随即把头靠向了自己的胳膊;他便轻声安慰道;“我们不是早就想到了;也许会有这一天?只不过是来得早;或是来得晚而已。这么多年来;我无论是在朝为官;还是在外任;从来就没有任何能够让人指摘诟病的把柄。如果真的遭到别人群起而攻;也就是让人看看我这些年积累的时候了;更何况;那些杀手锏已经埋了这么多年”
    “孟子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今号称太平盛世;可从韦坚、杨慎矜到王的层层聚敛;民间已经成了什么样子?成丁的百姓根本拿不到那一百亩授田;可赋税不减反增;但凡天长节之类的喜庆之日;每次花费不下亿万钱;长安之外;乡野之中遍地可见乞儿丐户;逃户抛下的田地被大户兼并;然后大户又收留流民耕种;这个天下早就只剩下那一层繁盛的表皮了。”
    杜士仪说到最后;声音中隐隐流露出了金石之音;可下一刻便笑了起来:“一时忘情;居然忘了这不是在军中将卒面前;而是只有你我两人。横竖我从来不是君子;天子若仁;我当为一世贤臣;天子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厚此薄彼
    安禄山和杜士仪同日而归;杜士仪面圣半个时辰便出宫离去;而安禄山则是被天子留到了傍晚。这样的细节;有心人的眼睛不会错过。这大半年来焦头烂额的李林甫自然更不会错过;当即命人大肆渲染。当得知朝臣中间竟有不少替杜士仪鸣不平的声音;他不怒反喜;脸上的笑容竟是比平日更多了。
    可是;当得知安禄山次日再次进宫;李隆基不但赐宴;还携了杨玉瑶一同出席;席间甚至由安禄山表演了一曲胡旋舞之后;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更让他惊怒的是;那个胡儿竟然厚颜无耻地声称;自己早年丧母;要拜杨玉瑶为义母
    杨玉瑶是什么人?前寿王妃;已故太真娘子杨氏的胞姐;曾经嫁过裴氏的寡妇;能够在宫中位居淑仪已经是很离谱的事情了;竟然还敢收一个边镇节帅为义子?一想到杨钊借着审理王以及杨慎矜的案子;一下子蹿升到了足以威胁到自己的位子;李林甫就如同心中梗了一根刺。因而;当天晚上安禄山前来平康坊宅邸拜见自己的时候;即便一口一个相国似乎恭敬非常;他虽似平常那样一味笑脸;但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刀子一般。
    安禄山节度范阳、平卢两镇已经好几年了;一年常常报上好几次的战功;他对中官以及御史的贿赂来不计其数;也从来没人揭破这些所谓胜绩究竟暗藏什么猫腻。故而;当李林甫不动声色地揭开了这一年范阳几次捷报背后的文章时;安禄山不禁觉得后背心有些冒汗。而李林甫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说话的态度反而温和了下来。
    “我知道;你不过是因为今年王杨慎矜齐齐落马;朝中局势看上去不那么明朗;所以这才想着另寻一条后路;打算在后宫身上下点功夫;可你却也不想一想;你和杨钊曾有过龃龉;以他骤贵之后的目下无尘;哪里容得下你?嗯?”说到这里;见安禄山满脸赔笑;额头却已经油光可鉴;李林甫便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听说;你一直都想兼领河东?怪只怪去年你自己没有回京;只让你义弟史思明来;否则;河东节度一职又怎会落到杜士仪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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