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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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7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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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说;他也不再追究了;不轻不重将其贬斥出去;兴许还能对别人有所震慑
    于是;平康坊李宅正在办葬礼;朝中礼部兵部正因为安禄山这场大捷而忙碌的时候;天子对于此前王忠嗣的案子也有了发落。罗希秉私自刑讯国之大将;贬海东郡海康尉;可谓是一撸到底。而王忠嗣亦是背上了行为不谨、驭下无方等好几个罪名;出为益昌太守。利州益昌郡位于山南道;虽然不比岭南道江南西道这些地方;可相对于王忠嗣原本召回京任太子少傅这样的荣职;相差不可里计。而与此同时;安禄山大破契丹的战绩却在天子的默认下大肆宣扬;而安禄山不但得到了丰厚的犒赏;身兼河东节度使;而且为都播之主请得了浑河都督府世袭都督;怀义可汗;忠义郡王的封号。
    一时间;面对这亲疏有别的对待;无数人为之震惊。
    李林甫死了;此前更是爆发过一阵堪称一时风潮的舆论。可是;也不知道是万马齐喑的风气太久了;还是朝臣们的力气已经用尽;面对王忠嗣和罗希秉两人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置;朝中内外竟是一片沉默。在这样诡异寂静的气氛中;王忠嗣终于被人从皇宫送回了私邸。
    前时重伤;而后一路颠簸;随即又在御史台大牢中关押多日;尽管此后在宫中养伤;可王忠嗣终究很久不见天日;面色苍白得可怕。当护送来的宦官和禁卫们告辞离去;妻儿全都围了上来时;他看着四周那一张张难抑悲戚的脸;却是勉强笑了笑。
    “不要都哭丧着脸;我已经好端端回来了这些年来;李林甫亲自出马竭力扳倒的人;除了安北杜君礼;也就只有我得以幸免;而且还搭上了他那一条老命;我也可足以自豪了”
    话音刚落;一旁就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可阿爷那些罪名全都是别人诬陷的;凭什么还要被贬?陛下太不公了”
    “住口”尽管说话的是自己素来宠爱的幼女;可王忠嗣还是疾言厉色喝止了;可是;看看妻儿老小的脸上;全都赫然是掩不住的悲愤;他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能做的他已经全都做了;却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他终于免于那个最糟糕的结局?为了他的事情;很多人在奔走;很多人在冒险;否则又怎会有此次这么大的风波?
    可是…他不甘心就和父亲当年在援兵迟迟不到的情况下战死沙场一样;他真的不甘心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王忠嗣突然只听得妻子轻声开口道:“你此行利州;我和孩子们都跟随你去。你现在不掌兵权;长安这儿也没有长辈需要侍奉;我既然安北杜大帅都带着夫人去上任了;我们跟了去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你身上的伤势还没痊愈;别人照顾;不如自己人照顾来得放心。我可不希望你和张守畦那样;被贬没多久就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王忠嗣登时悚然而惊。他和妻子的婚姻是天子之命;多年来也是聚少离多;敬多于爱。想到妻子独守长安多年;如今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决意;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紧跟着;他就只听儿女们发出了小声的欢呼;竟是人人喜不自禁。那一刻;他只觉得连日以来千疮百孔的心;渐渐被这股亲情渐渐弥合。
    人之已死;李隆基念及李林甫多年为相;追赠开府仪同三司;太尉;又命官府治丧。随着不愿耽搁的王忠嗣带着家人悄然启程离开长安;这桩一时牵动了无数文武的大案仿佛只剩下了少许余波。人们的重心渐渐放在了谁可接替相位。可仿佛是横空出世;一首出塞组诗突然之间在坊间士子当中风传一时;很快;大概是因为终于扳倒了李林甫之后太过高兴所致;竟有人把这出塞九首誊抄在奏疏上;直接递给了天子。
    这下子;顿时就如同再次捅了马蜂窝。大唐风气开放;文人墨客写诗讽喻宰相高官;公卿显贵;甚至于脆隐射讽谏天子;这都不是什么少有的事;但此番一时流传的这些诗句;赫然直指这些年来的穷兵黩武;自然而然就教李隆基挂不下脸来。
    什么“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什么“中原有斗争;况在狄与戎”;什么“我始为奴仆;几时树功勋”……
    九首七绝;词句谈不上隽永清新;甚至稍显直白;但和在一起;却犹如一位征夫在向人苦苦自诉辛劳;行军艰难;战事凶险;功勋难得;可字里行间却又在指斥连年用兵;民生困苦。尤其是其中“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两句开头的第六首;豪迈之气扑面袭来;若非李隆基心中隐隐存着几分定见;而不是寻常的鉴赏者;只怕亦是要拍案叫绝。
    “这是谁写的?”
    “回禀陛下;是……是北邙山人。”黎敬仁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又是那个藏头露尾的北邙山人?好;好;这几年这个只见文字不见人的家伙;掀起了多少风雨;这次竟然又兴风作浪”
    李隆基愤怒地将奏疏撂在案头;正要令有司彻底追查;突然想起李林甫一死;右相缺位;不禁又沉吟了起来。杨玉瑶在他耳边嘀咕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而杨钊这几年来显示出的精明强于确实也令他动心。更重要的是;此人和当年的李林甫一样谈不上多少根基;和那些世家著姓全无瓜葛。于是;他最终惜字如金地说道:“你去;宣召杨钊进宫见朕”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得志便猖狂
    当杨钊从兴庆宫出来的时候;赫然神采飞扬。这一次的觐见是他有生以来收获最大的一次;在他使尽浑身解数的卖力表现下;天子不但极其嘉许他自陈钊字不佳;请求改名的要求;欣然赐名为杨国忠;却没有将右相之位先交给他;而是授意其先接过京兆尹之位。至于宰相;则让陈希烈暂时一个人顶一顶。毕竟;此前还只当着御史中丞的杨钊;距离宰相的位子实在是有点远。
    而杨国忠要迈出那登天一步;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彻查这出塞九首的来源。当然;如此兴师动众;天子也知道必定会引起士林哗然;故而于脆暗示;可以把当初杨慎矜和王那桩公案给翻出来。
    当年的杨氏春秋诽谤前朝;污蔑贤良忠臣;颠倒是非黑白;必须严厉彻查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但杨国忠却根本不觉得难;反而暗自欣喜若狂。他正愁自己即便入主政事堂也还找不到人做由头;毕竟;他主审杨慎矜和王的案子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日子了;如今新官上任倘若不能找到突破口;那么;李林甫的阴影会一直笼罩在他的头上至于已经死了的李林甫;他虽说在其最后一段日子里拍着胸脯打了一大堆包票;但无时不刻不在想着;拿这位在位将近二十年的权相立威。
    人活着的时候他奈何不了;而天子对李林甫的追赠让他的希望化为了乌有;而且偏偏安禄山又打了那么一场胜仗
    但现在;他不用再发愁了。拿着追查北邙山人这一尚方宝剑;他就可以轰轰烈烈大于一场;让朝中内外所有人都知道;从今往后;李林甫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该是换成他杨国忠的时代了就连安禄山那儿;他都可以借此制衡;甚至可以好好收拾那安胖子一场
    一大清早;就只见长安城中的大街小巷上;突然出现了大批如狼似虎的差役;闯进了一家家挂着各式各样书坊名头的铺子。这些年书坊在长安城日渐流行;尤其是各式各样的传奇故事层出不穷;还有和以往截然不同的超长连载版;或三五天一章;或十天半个月一段;甚至酒肆茶坊之中还有说书人拿着当原本来说唱;一时书坊原本不过十几二十家;如今偌大的城中足有一二百别说寻常士人;就连公卿显贵之家;也有不少好这一口;跟着听下文的。
    因此;当打听到是京兆尹抓的人;查封的书坊;有人知道利害;偃旗息鼓只当缩头乌龟;却也有利益攸关的人跑去京兆府廨问个明白。新官上任的杨钊起初不以为意;只是义正词严地声称自己是奉圣命查那北邙山人;可打探消息的渐渐多了;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等到了傍晚;牢狱中的那些人汇集而来的口供送到他面前时;就算是他自恃极得圣眷;面对这密密麻麻的一大堆名字也不禁为之色变。
    谁说这些都只是“小”书坊?这麻雀虽小的区区书坊竟然大多都绝不是一家;而是往往一串七八家书坊隶属于一个后台;而那些后台都是什么人?
    天子的母家窦家;京兆著姓宇文家韦家;几位公主后头的驸马几乎人人有份;这些都无所谓;最要命的是;他从来不知道杨家也在其中掺和了一脚
    杨国忠气急败坏地亲自去问了杨椅杨蛞兄弟二人;两人的回答却都让他恼火万分。却原来是他们道听途说书坊卖书极其挣钱;于是便受了人怂恿;令手底下的家奴在东西两市;并城中好几个人来人往士人聚集的里坊;一口气开了总共十二家书坊;每次上新书时;因为卖出去的价格公道;全都会飞也似地被抢购一空;当然也不是没有穷书生抄书回去读的。就是这样的小本生意;受人称颂;又不扰民;每年轻轻巧巧就可收入不菲。
    “那些书哪里来的?”
    杨国忠的这句话又问错了人;杨椅杨蛞虽说早年还替伯父杨玄琰去管过产业;可这些年来杨家地位直线上升;他们也变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享福人;谁还会去经管具体的产业?哪怕杨国忠把负责此事的管事从者一股脑儿都召集起来;严词询问了一遍;可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他们只管交了钱收书去卖;至于书从哪里来的;那些印书坊在哪;竟是无人知晓。他还不死心;于脆又单独一个个重新询问;结果却没什么不同。
    杨家都如此;原本捋起袖子准备一追到底的杨国忠;已经不指望在别家人身上再搜罗到什么真凭实据了。既然放弃了追查真相;他自然就拿出了自己早有准备的第二套方法。果然;他不过依样画葫芦;用了吉温当年审案的那一招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立刻有胆小的伙计掌柜哭着喊着要招认;随即在他的暗示诱供之下;很快他便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一切准备就绪;但杨国忠为了表示自己的尽忠职守;还是把上报天子的时间拖延到了十日之后。而就在这十日之中;随着各家书坊的人陆陆续续都被放了出来;只有几家没背景的成了店铺被封杀;人员遭扣押的倒霉鬼;大多数背后只管收钱的公卿虽说哼哼唧唧表示了一下愤怒;可多年来习惯了李林甫的高压;如今换成了刚刚得志还有几分克制的杨国忠;也没有人真会因为愤怒而选择把事情闹大。
    相对于杨国忠这一度闹得鸡飞狗跳的行动;倒是平康坊李宅大操大办李林甫丧事更加引人瞩目。李林甫昔日积威之下;三省六部排得上号的;或多或少都会随一份赙仪;至于那些和李林甫完全不对付的;有的不屑于在这种别人尸骨未寒的当口发难;有的仿佛大度到人死就算了;但更多的仿佛还在沉默中积攒着自己的情绪。比如王缙便在山中别业拜访兄长王维时;直截了当地表示了对李林甫死后极尽哀荣的不满。
    然而;他还能期待如今哀莫大于心死;只比和尚多一堆头发的王维表示什么?哪怕当初曾经被李林甫打发去岭南知南选;王维竟表示已经淡忘了。
    牢骚归牢骚;王缙对于李林甫的落马;心底到底还是轻松居多。就比如这一次王忠嗣的案子如果真的继续查下去;牵连东宫是一定的;即便如今太子东宫多了一位和天子母家窦氏有关的张良娣;也未必能够平安无事。他虽然刻意等到了有利于自己的文辞雅丽制科方才入仕;可这些年来从未离开过朝廷中枢;升迁的速度也许比不上杜士仪那样直窜云霄;可也已经极其可观。再加上搭上了太子这条线;他甚至隐隐盘算起了政事堂的位子。
    现如今他当然还不够资格;天子也分明属意杨国忠;可就在政事堂赫然呈现出独相格局的现如今;陈希烈能够扛得住吗?
    区区一个散骑常侍;如今却暗自腹诽堂堂左相是否能扛得住的问题;仿佛有些可笑。但当王缙前脚刚踏进门;后脚一个从者就追了进来;甚至来不及屏退闲杂人;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道:“阿郎;出大事了京兆尹杨国忠上奏李林甫多条罪状;其中最要紧的一条;就是阴命人暗中拟写杨氏春秋;挑拨杨慎矜王相争;置其于死地”
    杨慎矜当初在最当红的时候被王阴招击倒;而同时也把王一块给带进了沟里。彼此之间还有些亲缘关系的两人双双同归于尽;还引来了当时好一阵哗然;王缙当然不会忘记。当时坊间流传的杨氏春秋也许是个导火索;可他怎么都不会认为;身为宰相的李林甫会用这样的手法。倒是王之所以会对杨慎矜下手;是因为得了李林甫的暗示;他觉得这样的猜测还确凿可信些。只不过杨慎矜拉了王下水;这就应该出乎李林甫意料了。
    可现在李林甫人都以及死了;只剩下了那些徒有虚名的儿子女婿;萧炅这样的老狐狸既然连京兆尹之位都丢了;说话自然已经毫无分量;至于其他人……相传和李林甫达成协议;甚至还像模像样接收了李林甫几个党羽的杨国忠都能露出獠牙;其他人还有谁会出手相助一个死人?当年裴光庭就曾在盖棺论定时遭遇了萧嵩的阴招;所幸还有个不错的儿子站出来据理力争;可李林甫有这样胆色的儿子吗?有这样胆色的女婿吗?
    想到自己兄弟这些年来的憋屈;王缙顿时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真是……活该
    就在杨国忠反攻倒算李林甫这个消息须臾传开;长安城中达官显贵无不又错愕又惊惧之际;答案很快就浮出了水面。
    李林甫的女婿之一杨齐宣竟然上书声称;此前杨慎矜和王的所谓图谋不轨;复辟前朝等等罪名;全是他的老丈人炮制出来的
    面对这样一个昔日李林甫身边最亲密角色的反戈一击;杨国忠刻意拖了这数日功夫而联络到的早年与李林甫不睦者;纷纷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发难;一时间;执政将近二十年来始终屹立不倒;甚至连参劾者都很少有的李林甫;在死后没多久就遭遇到了一场比之前王忠嗣那桩案子更加凌厉的参劾风暴。即使张博济带头;李林甫的儿子们以及其他女婿奔走联络;无所不用其极;但谁都能看得出大势已去。
    玉真观中;敏锐注视着外间一举一动的固安公主当得知天子竟是对左右说出悔用李林甫的话来;不禁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张情势险恶的残局;随即对张耀嗤笑了一声。
    “阿弟好端端炮制出了这九首出塞;原本是为了看看咱们那位陛下能不能幡然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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