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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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7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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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始终犹豫不决。直到固安公主派出兵马前来联络;承诺自己进兵雍丘;邀李祗夺回灵昌。面对这么一个请求;在麾下战意激昂的情况下;想到固安公主一介女流尚且能够如此奋勇;李祗终于答应了下来。
    可兵出濮阳之后;一路的行军却颇为缓慢;直到听说固安公主一举夺下雍丘;陈留和杜士仪和郭子仪两路大军已经逼近洛阳;他方才真正下了决心;加快速度;先下卫南;而后直取滑州州治白马。然而;守白马的安守忠又哪里是易与之辈;尽管义军将士奋勇;可李祗麾下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将领;甫一交锋便吃了个小小的败仗;接下来还是一个熟悉地理的乡民献计;用一场伏击对安守忠还以颜色;可终究锐气已经失去;不得不退守卫南县。
    可才只过去区区两天;李祗就面对了一个根本没预料到的最坏局面——叛军主力四万余人气势汹汹往卫南扑来
    吴王李祗哪曾见过这样的大阵仗;当时便想立刻退兵回濮阳;可这次用不着麾下幕佐将校劝谏;叛军几乎是随着斥候的报信出现在了卫南四野;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下令死守。此时此刻;坐在卫南县廨的书房中;耳听得外间传来的无数喊杀声;他死死攥着手中一个卷轴;简直五味杂陈。
    李隆基让人穿便衣走便道;历尽千辛万苦送来了这样一份十万火急的手谕;任命他为招讨元帅;节制杜士仪郭子仪等各路大军;可现如今他都快没命了;拿什么去节制别人的兵马?更何况;不经中书门下的制敕终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如果说杜士仪在收复长安之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只令麾下兵马出击平叛;自己坐镇长安;死死压制着天子;那也就罢了;可杜士仪分明是并不留恋身为右相;可堪和李林甫杨国忠比拟的地位;亲自率军平叛
    想他李祗当时振臂一呼;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尽一个身为宗室子弟的责任;并不是因为他有那么大的野心吴王一系自从他的祖父李恪开始;先是因为谋反而被杀;而后又遭遇则天皇后武氏对李家宗室的疯狂清洗和屠杀;如果没有兄长的照拂庇护;他早就不在人世了。所以;信安王李炜曾经节度朔方九年;赫然国之名将;他却兜兜转转不是闲职就是州郡刺史太守;他并认为才具分别;理所应当。
    现在这样一份烫手的东西放在他手里;城外又是铺天盖地的叛军;他该怎么办?
    “大王;卫南只怕守不住了”
    一个中年人撞开门冲进了书房;见李祗神态晦暗地坐在那里;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他不禁暗叹了一口气。他是濮阳司马;时任濮阳太守的李祗幕佐;之所以会跟着举起义旗的李祗;一是为了心里那份忠义;二是因为李祗出身宗室;是信安王李炜的弟弟。可是;这位李唐宗室固然有几分骨气;不肯屈从叛军;可别说胆色军略谈不上出类拔萃;甚至连中上都谈不上;为人处事还有些优柔寡断。
    眼看就能够挺过这场席卷了整个北方的大乱;可怎会料到叛军对于他们这次兵临灵昌的反应竟会这么大
    “大王;大王?”
    李祗终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的中年人;他强挤出一个笑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守不住就突围吧我亲自断后。”
    当其他在坚守卫南这大半日中;或满身血迹;或形容狼狈的文武得知李祗竟要亲自率军断后;无论平日里他们暗地里如何评论这位大王;此时此刻都不禁在心里生出了深深的敬意。毕竟;面对铺天盖地的叛军;这样的行径无疑是送死
    也有人试图说服主帅改变心意;可往日耳根子极软的李祗却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决计不肯改变主意;到最后更是声色俱厉地说道:“我若是跟随尔等一块退回濮阳;叛军为了擒获我这个宗室亲王;一定会奋力追击。我断后;他们便会一心想要生擒或者杀了我;你们便能多一条生路”
    只因为李祗这一句话;军中原本因为叛军围城带来的恐慌;渐渐被悲愤的情绪所笼罩。上至将校;下至军民;每一个人在检查着自己简陋装备的同时;也不禁为这位吴王叫一声好。和此前长安保卫战不同;濮阳和卫南根本就没有像样的军械库可供军民装备自己;投军的义士大多数都是自备兵器;至于甲胄这种严格管控的违禁品;除非家中祖上从军或是当过武将方才会有。到了突围的时辰;李炜放眼看去;就只见军中颜色驳杂;有甲胄在身的十中无一。
    而甘愿随同他留下断后的五百义军;则是大多数人都穿着甲胄。这是军中其他将校拼凑出来的;每一个穿在身上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为了保住性命;而是为了在乱军之中;能够支撑的时间长一些;能够多为袍泽争取到一些时间。而吴王李祗身上的那一身盔甲;恰是当初兄长李炜当年临终前使人赠送给他的;样式朴素;黯淡无光的甲胄上遍布各式各样的细微伤痕;但每一个环扣都保养得很好;穿在身上沉甸甸的。
    李祗手持佩刀;用力朝空中一挥;一时军中呼喊无数;城西门一时敞开;他在左右亲卫家将护持下;用尽浑身力气叫出了一声杀。
    那一面李字大旗高高打起;再加上气势如虹的死士;一时叛军中呼号不断;就连中军的安庆绪也得知了是李祗亲自率军出击。眼见李归仁狞笑一声;亲自带着中军精锐前往围剿;他忍不住低声问身边的严庄道:“我们不是要火速退回河北道;以免郭子仪和杜士仪追杀过来吗;为何还要转攻卫南?光一个安守忠也足够收拾李祗这老家伙了”
    严庄眼神闪烁没有答话;阿史那承庆却淡淡地说道:“为了士气自从崔乾佑、田乾真、孙孝哲从长安败退回来之后;我大燕就迭遭败绩;甚至连河北都已经不稳。如果不能在卫南打一场胜仗;拿吴王李祗这个李唐亲王开刀;那军中士气就再也提振不起来了大王也应该清楚;加上安守忠手里的五千兵马;这里总共超过四万大军;是我们最大的凭恃。如果军心不振;回头虽有这将近五万人却发挥不出实力;怎么让蔡希德和史思明他们拥护你?”
    这样的分析;安庆绪立刻完全听明白了。阿史那承庆的言下之意是;这不但是重振军心的一仗;而且是为了对河北的叛军将领宣示实力
    只凭一腔血气之勇的义军死士们护着李祗在乱军之中拼死冲杀;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会儿突围的兵马应该已经从卫南东门出发;往东边撤退了;而他们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不过是短短一刻钟的功夫;李祗身边的人就已经锐减到了不到三百;李祗自己亦是在乱军之中被人伤了肩膀;可生平从没吃过这么大苦头的他却还是咬牙切齿忍了下来。怀里的那张纸仿佛热得发烫;让他的前胸一股股刺痛。
    “李祗老儿;你既然来送死;我就成全你”
    前方那咆哮一般的声音传入耳际;李祗再看周围时;却发现身边只剩下了凌乱的十几骑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叛军的拦截攻势比之前更盛;转瞬之间;最后一点兵马也被分割撕裂;就犹如投入池塘的小石子;再也泛不起半点水花来。知道接下来就是必死之局;李祗不禁惨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手中那把血淋淋的佩刀;他突然右手举刀横在了脖子上;左手却情不自禁地探入了怀中。
    他终究应该早些毁去这件东西;而不应该抱着一丝侥幸如果让叛军得了……
    生死当前;李祗猛地闭上了眼睛;右手狠狠往脖子上拉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只听得叛军之中仿佛起了一阵骚动。他先是生出了几分期冀;随即意识到身边只剩下区区十余人;纵使真的援兵赶到;也断然坚持不到那时候。与其届时落入叛军手中受辱;他还是选择了毅然决然地横刀下切;可就是心思的微妙变化;他的手劲稍稍松了一些;而旁边一个跟随他几十年的亲随见状;更是奋起朝他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扑下了马。
    主仆二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李祗只觉得脖子上身上无不剧痛;竟是就这么脑袋一偏;直接昏了过去。
    
   

第1185章 却教忠良寒心
    “大王还没醒过来?”
    “大夫说,咽喉受创,再加上坠马的时候受伤不轻,什么时候苏醒还说不准?”
    “再去请,洛阳城中若有好大夫,全都请来!”
    迷迷糊糊听到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对话声,李祗不禁有些糊涂,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进了九幽黄泉,这才会听到洛阳两个字。紧跟着,他就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疼,不禁下意识地呻吟了一声,随即挣扎着睁开眼睛。然而,从黑暗重回光明的那种不适应感,让他根本无法分辨出匆忙过来的人影,直到唇边仿佛有人用什么东西蘸水喂了他,他方才渐渐感到火烧火燎的喉咙有所恢复,眼睛也终于能够看得清楚一些东西。
    面前的两人全都是一身白衫,其中一个正忙着给他诊脉的老者仿佛是大夫,另一个手中还捧着瓷碗的是一个中年人,依稀似乎有些眼熟。此时此刻,李祗也没时间去认人,又呻吟了一声后,方才低低问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洛阳,大王总算吉人天相,逃脱一劫。至于卫南军民,突围的固然大多安然无恙,城中百姓也已经得以保全,还请大王放心。”
    听说这里真的是洛阳,李祗顿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深深吸了一口气:“多少天了?”
    “距离卫南大战,已经过去了八天。”
    得知自己这一昏迷就是八天,李祗不禁大为意外。他又往说话的白衣中年人打量了几眼,确定自己肯定见过对方,便没有理会身上的伤痛,认认真真地问道:“敢问尊驾何人?是谁救的我?”
    “在下右相兼安北大都护杜士仪。想当初我曾经跟着信安王北伐契丹,而后又在朔方灵州接替信安王为节度使,这次差点就来晚了,实在是对不住孤军苦战的大王和那些将士。”
    竟然是杜士仪!
    若非重伤,李祗险些惊得想要坐起身来。这个刚刚一直犹如从者一般照拂自己的人竟然就是杜士仪!一时间,李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是好,脸上神情微妙,心中亦是五味杂陈。和明清皇族素来妄自尊大不同,大唐的皇族并没有那么高的权势,在朝的多数会挂个光禄卿之类的闲职,在外则是顶多一个刺史,如信安王李祎这样节度一方的可谓绝无仅有。所以,如杜士仪现如今的身份,纵使和皇子亲王也能够分庭抗礼,更不要说他。
    他只是太宗皇帝的曾孙,和帝位的关联已经很远了!
    “原来是杜相国,我失礼了。”李祗本想再追问一下之前那场战事的情由,紧跟着便突然想起一件最要紧的事,那就是自己怀里的东西!他本能地想要抬手去摸怀中,可随即就注意到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袍,当下便神情一紧,惊怒地问道,“我的甲胄衣袍哪里去了?”
    见李祗突然问这个,杜士仪有些意外,但还是和颜悦色地解释道:“大王是在叛军之中被救出来的,当时不见甲胄,而衣袍亦是散乱,再加上大王受伤极重,所以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军中军医就已经为大王更换了衣物,那身衣袍还留着。”
    “那里头的东西……”
    一听到李祗这样问,杜士仪立刻意识到,李祗身上还带着什么极其要紧的东西。他见过河东节度使程千里后,程千里兵发修武,直扑汲郡新乡,而他和郭子仪在扫荡完洛阳近畿,也来不及回洛阳,立刻兵分两路,他往西克复荥阳郡和陈留郡,逼降田承嗣,而郭子仪则往南,收复临汝郡和颍川郡。所以,在陈留郡时,得知灵昌郡内叛军齐集攻打吴王李祗,他甚至来不及去雍丘见固安公主,立刻领兵前往解围。
    然而,那一支围困卫南的叛军人数众多,若不是他命人打起杜郭两面旗帜,让对方误认为是他和郭子仪同时赶到,再加上前军骁勇,而叛军则有些慌乱,只怕还有一场硬碰硬的恶仗要打。为了做戏逼真,他率军衔尾追击了一段方才收兵,最大的收获就是在叛军之中抢回了吴王李祗。不论这位年纪一大把的李唐宗室究竟有多少才能,能够在关键时刻亲自领兵断后,这份胆量魄力便值得人钦佩。
    他想了一想,最终摇摇头道:“大王见谅,你重伤之后,叛军裹挟了你走,军中将士救下你时,你衣袍散乱,并无任何东西,恐怕佩玉等贵重之物都被叛军夺去了。”
    李祗见杜士仪认为自己担心的是财物,嘴角顿时抽搐了一下。他倒宁可是杜士仪发现天子那份手谕,于是借口叛军夺取悄悄将其毁弃,否则如果真的落在叛军手中,然后被这些无君无父的家伙宣扬出去,那么,当今天子会被推到怎样的深渊?放着忠臣良将不用,却让自己这个只是勉为其难挑起重担的旁系亲王来当什么元帅,军心万一真的乱了,大好局面岂不是转瞬落空?
    杜士仪也注意到了李祗仿佛心乱如麻,想了一想,他也就没有和这位重伤未愈的亲王继续攀谈,安慰了他几句后便打算离开,去找李祗幸存的亲兵和从者去盘问一下,这位吴王如此惦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他刚走到门口,却和一把开门冲进来的仆固怀恩几乎撞了个满怀。连退两步的他看着这个早已不再年轻的军中悍将,没好气地斥责道:“怀恩,何事这样毛躁!”
    “大帅,你看看这个!”
    杜士仪见仆固怀恩脸色发黑地把一张纸递了过来,他不禁狐疑地接了在手。一扫之后,他的表情也凝固了下来。他又看了一眼仆固怀恩,随即斜睨了一眼那边病榻上的李祗,想了一想就折返了回去。
    “大王,这是叛军退入河北之前,令小股兵马在四处散发的东西,如果你支撑得住,还请看一看。”
    李祗见杜士仪神态郑重,不禁心头咯噔一下。眼见得那一张薄薄的纸摆在面前,认出了那赫然是自己之前看过无数次,纠结过无数次,也叹息过无数次的字句,他不禁仰天长叹了一声:“都是我的错,没想到事到临头,这东西竟然落到了叛军的手里!”
    听到李祗慨然承认,仆固怀恩不禁心头大怒。他三步并两步冲到床前,伸出手就想把李祗揪起来。还是杜士仪见机得快挡住了他,他这才不得不气咻咻往后退了一步,但嘴里却再也忍不住了。
    “那个昏君!身为天子却丢下长安只顾自己逃命,要不是大帅到得快,他这个皇帝兴许早就不知道是死是活了!如今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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