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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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8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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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阿兹勒这一喝;崔乾佑方才收回了审视杜士仪的目光;意识到自己刚刚走神了。如果说安禄山是崛起最快的节度使;鼎盛时期节制三郡;可真要说起来;一度节度朔方、安北以及河东的杜士仪;方才是真正从开元之初炙手可热到天宝;整整三十年一直如日中天的人物。从解头、状头、制头三头及第开始;这一位就从来不曾淡出过天下人的视线;无论在朝还是在地方;全都称得上轰轰烈烈。可如今真正见到;却不过一俊逸中年文士而已。
    崔乾佑苦笑一声;第一个屈膝跪下;匍匐了下去。他很清楚;自己自从洛阳逃亡之后;最多的时候身边也只有几十个人;如今更是沦落到几乎要唱独角戏。安庆绪当初竟然把偌大一个烂摊子丢下给他三人;他再去归附不过自取其辱;而史思明从前就与他不和;更何况他现如今孤身一人;谈不上任何利用价值。所以;杜士仪让人宣扬的招降令;他不得不豁出去来试一试。
    最重要的是;郭子仪和程千里一搭一档;一方牵制安阳守军;另一方竟是打下了北面的邺县;而滏阳的安守忠非但没有出击救援;而且据说已经丢下安庆绪;率军北上去和蔡希德会合了;这就彻底让安阳城变成了一座孤城。而且;仆固怀恩竟是往东面绕了一个大圈子出击;分明是打算打蔡希德一个措手不及。说来说去;杜士仪的到来并没有让唐军多出一个大将;多出数万兵马;却把原本各自为政的唐军紧紧拧成了一股绳
    田乾真自从知道安禄山已死的消息后;就已经知道大燕算是完了。如今从统率千万兵马的大将军沦落到东奔西逃的丧家之犬;他也没有了任何倨傲之心;当下也跟着崔乾佑跪了下来;俯伏于地。如此一来;仍旧站着的孙孝哲便成了最醒目的那个。
    即便素来桀骜;可在杜士仪身边那个年轻人;以及刚刚引自己三人进来的那老者四目注视下;孙孝哲也有些顶不住了。桀骜是需要底气的;可他现在却根本没有这样的底气;膝盖怎么还能硬得起来?他不知不觉弯下膝盖跪了下去;但腰杆却没办法如同崔乾佑田乾真那样弯曲自如;只能双手撑地略略把头低下去。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除了从前在安禄山面前;他从未如此卑躬屈膝过。
    多年雄踞一方位高权重;杜士仪深知所谓的礼仪并不仅仅是一个形式;而且代表了更深层次的意义;比如说折服;比如说震慑。此时此刻;他能够让这三个曾经在安禄山麾下排的上号的悍将跪伏在面前;便是因为大势
    他没有立刻出声;而是徐徐回到主位坐下;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令人传令招降你们三个的意思;应该是十几天之前的事情了。你们却拖到今天方才现身;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还是在确定;我到河北后是否能扭转乾坤?”
    这话问得极其犀利;崔乾佑和田乾真还在思量怎么回答;孙孝哲却抢先开了口:“没错;我们虽说已经成了无处容身的丧家之犬;可也至少得知道;没有信错了人而且;我们也怕元帅只是想要诓骗了我们前来投降;然后反手再把我们一刀杀了”
    “住口;好大的胆子”阿兹勒本就看不惯孙孝哲的做派;此刻厉喝了一声后;右手就按在了刀柄上。
    “杜随;退下。”
    喝退了阿兹勒后;杜士仪就只见田乾真已经膝行上前一步;竟是突然重重往地上磕了几个头。
    “元帅;孙孝哲虽话说得粗;但我等被人弃若敝屣地丢在洛阳;确实已经不敢随便相信人了。如今大帅已经收复了河北大部;我等不但是败军之将;更是朝廷欲杀之而后快的叛将;此时前来降附;并不敢和大帅提任何条件;纵使为一马前卒也已经知足了。可安禄山纵使于陛下;于元帅来说只是万恶不赦的乱臣贼子;却还是我三人的恩主。恳请元帅破邺郡之日;能够严惩那些无君无父杀害他的人”
    此话一出;崔乾佑登时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田乾真竟然请求杜士仪帮他们为安禄山报仇平心而论;安禄山确实对他不薄;可暴怒起来的时候六亲不认;确实不是明主;之前很可能因为严庄的密谋;死在安庆绪手上;可他却没有太多为其报仇的心思;毕竟;他已经自身难保了。所以;他看到杜士仪面露讥诮;顿时暗骂孙孝哲田乾真一个个都实在是不省心;连忙重重咳嗽了一声。
    “元帅;我们并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如今都只是无根浮萍;但对幽燕;对叛军之中的将卒还有几分了解;如若元帅真的愿意免我们一死;定当肝脑涂地效力于鞍前马后;报元帅不杀之恩。”
    这才是降将该说的标准言辞。可是;杜士仪笑了笑之后;却好整以暇地说:“孙孝哲的顾虑不算错;田乾真的请求也是人之常情;至于你崔乾佑;这番话更是显得很聪明。若是按照你三人兵围长安;令陛下一度仓皇离京;令长安城无数军民为之死难的罪过;就是千刀万剐;只怕很多人也不能解恨;我如今饶了你们三人;你们自己也应该知晓;最大的原因只是为了让叛军不要再负隅顽抗;不要再有更多无谓死伤;所谓千金买马骨;仅此而已。”
    见孙孝哲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他便继续说道:“当然;你三人曾经是安禄山麾下重将;对于河北山河地理自然更加熟悉;如有需要;我也会不吝使用。就比如我此前才刚刚用了”他突然一顿;随即扭头向阿兹勒问道;“杜随;薛嵩那边可有消息?”
    “回禀元帅;薛嵩已经派人从滏阳传书;滏阳守军业已投诚;随时随地都可宣告降伏反正。”
    崔乾佑也知道自己三人对于杜士仪的最大意义;确实就是刚刚所说的那个理由;心中越发七上八下。可当听到薛嵩竟是已经归降杜士仪麾下;而且已经拿下了滏阳;他的脑筋立刻飞速转动了起来。而孙孝哲更是不禁出声叫道:“薛嵩不是死在雍丘之战了吗?他竟然还活着……”
    这次;不等他继续往下说;田乾真就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就当这边厢三个叛将心思各异的时候;大帐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元帅;朔方郭大帅派人复命郭大帅说;已经抵达了洹水上游;随时可以筑起堤坝;届时引水一灌;安阳城中守军便再难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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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安阳城破
    引水灌城
    水淹七军的战例;纵观历朝历代;从来都不少见;然而;这同时意味着即使赤地千里也不惜的决心。崔乾佑也好;田乾真和孙孝哲也好;全都是世居幽燕;怎么都没想到杜士仪看上去温文尔雅;竟然真的会如此狠辣。要知道;安阳城中除却两万余叛军;却还有很多无辜百姓在;真的这么灌水围城;倒未必淹死人;可城中百姓也会有无数人遭殃
    孙孝哲看杜士仪的目光已经有些不一样了;多了深深的畏惧。他是契丹人;最信服的法则便是弱肉强食;所以;对于并没有万夫不当之勇却占据了元帅宝座的杜士仪;他心里并不十分服气;只觉得对方仅仅是运气好而已。可现在;他已经没有那种被人狠狠踩在脚底下的羞辱了;因为他很清楚;如果真的来上这一招;安庆绪必定难以支撑;除非前方兵围真定的蔡希德南下解围;否则结果将毫无悬念。
    到了那时候;叛军就越发岌岌可危了
    “薛嵩已经为我收复了滏阳;你三人既然前来投效;可愿为我拿下安阳?”
    崔乾佑田乾真孙孝哲当然不会认为;杜士仪会就这样赶鸭子上架让他们带兵杀上城墙;和昔日袍泽杀个你死我活。杜士仪既然明确提出保他们活命;交给他们的任务应该是可以完成的;而不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所以;崔乾佑便第一个应道:“愿为元帅效犬马之劳”
    一个答应了;其他两个自然也不例外。这时候;杜士仪便向虎牙问道:“他们此行还带了多少人?”
    之前崔乾佑和田乾真孙孝哲全都默契地不提这件事;此刻面对这么一个问题;登时暗叫不好。果然;刚刚那个给他们带来了很重压力的老者突然意味深长扫了他们一眼;随即躬身恭敬地答道:“回禀元帅;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总计还有二十余人。”
    也就是说;这三个家伙果然是四处逃窜颠沛流离;已经完全没有立足存身之地了
    杜士仪见三人谁都没有勇气和自己对视;他便徐徐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有兵马不要紧;破了安阳;总少不了降兵;分给你们数百也不是难事。但前提是;我不想在这安阳城下被阻隔太久来人;带他们去见安庆宗;今日攻城;让他们三个和安庆宗一块;把风声放出去;安阳守军若再不开门投降;休怪我让他们尝一尝水淹安阳的滋味”
    崔乾佑三人此前躲在邺郡山林之中时;便曾经听说过杜士仪令安庆宗劝降之事。可是;安庆宗自安禄山起兵反叛之后就消息全无;如今却突然冒出来;他们一直认为这只是杜士仪耍的小伎俩。可是;当通过层层搜检;最终进入那顶小军帐;看到了人时;他们却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真的是安庆宗尽管这位长公子已经很多年不在幽州了;可他们都曾经陪安禄山进过京;至少不至于认错人
    安庆宗隐约只觉得这三人有些面熟;正要发问的时候;田乾真却抢先问道:“长公子;你不记得阿浩了?”
    “阿浩;你是阿浩”安庆宗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田乾真;突然大喜过望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真的是阿浩;真的是你你是不是来救我的?不;你是不是来帮我的?阿浩;你不知道;自从阿爷在幽州起兵叛乱;我实在是怕极了;每天都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安庆绪、安庆恩以及安禄山其他那些儿子是什么德行;田乾真三人全都明白得很;如今见安庆宗这位长公子也是这样毫无主张的样子;他们不由自主地感到;安禄山即便真的坐了天下;就凭这些不成器的儿子;也足以⊥皇朝的基业迅速垮塌下去因此;就连少时曾经和安庆宗一起玩过的田乾真;也没有太大的兴致敷衍这位如同惊弓之鸟的长公子了。前途已然无望;但这条性命若是如此枉送了;他实在是不甘心
    之前是三军围城;如今同样是三军围城;可安庆绪的感受却大不相同。之前李归仁也好;严庄、阿史那承庆、高尚也好;每个人都还至少能够信心十足;都还有功夫宽慰他;可自从杜士仪抵达之后;他就发现这些文武再也没有将他当成大燕的继承者。哪怕如今已经宣布了安禄山病逝;甚至他还在这座安阳城办了简易的登基之礼;登基为帝;可明面上的礼数底下人都已经顾不得;更不要说真正的尊重了。
    而且;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母同胞的长兄安庆宗还活着;近些天来更是天天在城外帮着唐军喧嚣攻城
    “陛下;上城楼吧”
    每次听到严庄的这么一句话;安庆绪都会觉得恼火厌烦。他现在最不想听到安庆宗的声音;也不想看到他那个兄长他当然不会看不出来军心士气的低落和动摇;仅仅这些天来;李归仁已经不得不动用残酷的连坐法;以此震慑那些想要当逃兵又或者是献城的将士。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那个愚蠢的一母同胞嫡亲兄长于是;安庆绪破罐子破摔地冷笑道:“不去;有李将军坐镇就够了;何必让我去当那泥菩萨?”
    严庄登时面色一沉;眼神中流露出了几许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竟是没有再强迫;而是转身径直离去。到了外头;他看了一眼那满是乌云的天;心想随着安禄山的死讯再也瞒不住;如今的大燕危若累卵;别说这邺郡恐怕会守不住;就是后方的幽州和平卢;也同样岌岌可危。到了这地步;他是不是也应该为自己好好考虑一下?这个相国已经只剩下一个名义了;要是再不能当机立断;只怕他连这条命也要一块送了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到了城头;当严庄看到唐军再次掀起一波雷声大雨点小的攻城势头时;想起连日以来都是如此;李归仁轻蔑地认为杜士仪不过纸上谈兵;打算围城打援;所以安守忠没有贸然率兵来援;而是扼守滏阳;乃是上上之策;阿史那承庆也附议这样的判断;他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而如今;这种不祥的预感更是在发现城外安庆宗和其他几个人被簇拥上高台上时;达到了顶峰。
    安庆宗现身至今已有十几天了;其身份以及宣告的事情;已经没有最初时给人的那种震惊;可杜士仪还是每每来这一招;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严庄正在狐疑;就只见城头传来了好一阵叫嚷。情知是投石机又开动了;他连忙如同缩头乌龟一样躲进了掩蔽所。等这一轮攻势过去;他刚要探头问动静;却不料有一个亲兵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竹筒。
    “相国;相国;这次的石块上绑了很多这样的竹筒;里头有唐军的布告”
    严庄深知这是一种效率最低的宣传方式;可此时此刻城中军心浮动;任何一丁点变故;都会造成最大的麻烦。要知道;因为杜士仪并未动用冲车来冲撞城门;因此他们连日以来竟是紧闭城门;连出击都不敢;就怕派出城去的人直接降了。他气急败坏地抢过那个竹筒;打开取出里头那张纸笺之后;他只是一扫;心头就凉透了。
    安守忠竟然已经丢下滏阳北上和蔡希德会合去攻常山;而传言中早已死在了雍丘之战中的薛嵩;竟是出现在了滏阳;连同薛帽一起策反留守的叛军;就此降唐;累得邺县也已经落入唐军手中如果单单只是邺县和滏阳丢失的消息也就罢了;偏偏崔乾佑、田乾真、孙孝哲这三个家伙福大命大;竟然在唐军之前的围剿之中幸存了下来;如今也都降了杜士仪。最最要命的是;杜士仪竟然威胁要在洹水上游筑堤坝蓄水;届时水淹安阳城
    “完了……”
    严庄呆呆吐出这两个字;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命人到城头立刻把这些宣传单都给收回来;免得进一步动摇军心。不过;随着城外那些大嗓门的军士高声喊话;纵使他有心挽回局面;却也已经晚了。城头并不止他一个人在;李归仁也好;阿史那承庆也好;高尚也好;当得知这连续几个坏消息;这时分全都是心下惊惶;只一张脸上还要强装镇定。可是;他们还能装一下镇定;底下的军将却还有几人按捺得住?
    崔乾佑三人兵围长安;那样大的罪名都能逃脱死罪;更何况他们?不若降了;至少还能保住合家老少性命
    “安守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尽管不在同时同地;但李归仁竟是恼火地迸出和蔡希德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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