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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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8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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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孝哲竟敢和自己谈条件;杜士仪本待一口拒绝;不想他竟然是为母亲求情;他沉吟片刻便说道:“谋反之罪;按照大唐律;妇孺仍可免死;此事我可以答应你;你说。”
    孙孝哲见杜士仪当着郭子仪和程千里的面答应了自己;登时为之大喜;连忙大声说道:“城破之际;安庆绪他们顾不得之前被俘的那些将领;还有之前被扣为人质的那些河北各州郡官吏子弟;人如今都关在城中一处隐秘屋宅的地窖之中。”
    此话一出;原本靠在后背上盘膝趺坐的杜士仪登时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他指着孙孝哲厉声说道:“你;立刻带路若真的能够找到人;我不但免你母亲一死;还可以记你一功”
    听到杜士仪不但答应了自己的条件;甚至还允诺记他一功;孙孝哲登时大喜。他是从自己收拢的那些叛军之中因缘巧合问出这个消息的;人是李归仁心腹;于是他只能赌一赌杜士仪尚未搜寻到人;没想到竟然真的成了。此刻他二话不说;立刻往外带路;而郭子仪和程千里对视一眼;最终决定还是跟去。
    不论如何;此次叛军势大;被俘的人往往都是措手不及;非战之罪;那些官吏子弟就更加冤枉了。身为一军之将;他们当然应该跟着杜士仪去见一见这些人;以安人心。
    浑释之本待追上;可想想太守府也得要人坐镇;他也就又坐了下来。只是;看着面面相觑的崔乾佑和田乾真;又扫了一眼地上的安庆绪和严庄高尚;他突然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说道:“崔乾佑;田乾真;元帅既然来不及交代就走了;那安庆绪等三人就交给你二人收下去看押;等回头再做发落”
    言下之意清清楚楚;只要不把人打死;怎么炮制随你们的便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重见天日
    午夜时分;杜士仪一行人跟着孙孝哲以及一个降兵在大街上疾驰了将近两刻钟;这才拐进了一处里坊;最后在一处不起眼的屋宅外头下马。即便院子还算轩敞;却也不能一次性容纳上百号人;所以杜郭程三人都只带了心腹精锐入内。郭子仪素来谨慎;并没有完全相信孙孝哲;找到地窖之后要打开门时;他自己死活把杜士仪拉远了;吩咐几个牙兵上前开门。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霉味;他正要自己先进去打探;孰料孙孝哲一个人先钻进去了。
    等几个牙兵又跟着下去探过;出来禀报里头关了不少人;杜士仪再难按捺激动的心情;立刻匆匆下去。当他看到狭隘的简易监房之内;竟是塞下了整整三十多个手脚戴着铁镣;乍一看去形销骨立的人时;他只觉心头沉甸甸的。然而;即使是这样大的动静;那些被关押的老老少少却大多神情麻木;甚至没几个人往他们多看一眼;他不禁有些意外;正打算开口试探两句时;却被程千里抢了先。
    “各位忠臣义士;杜元帅已经拿下了邺郡;活捉安庆绪等乱臣贼子;如今来接各位了”
    他一连说了两遍;这些憔悴麻木的人中间方才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挣扎着想爬起身来;却最终手足不听使唤;有人难以自抑嚎啕大哭;也有人仍旧满脸怀疑不肯开口;最终先动起来的;竟然是一个年约三十许的年轻人。他手足并用地爬行了几步;用瘦骨嶙峋的双手紧紧抓住那坚实的木栅栏;声音颤抖地问道:“杜元帅?真的是安北杜大帅吗?真的是朝廷大军打败了叛贼?”
    “我便是安北杜士仪;我来晚了;让你们这些忠臣义士受苦了。”杜士仪温和地伸手在那年轻人的头上摩挲了一下;这才扭头吩咐道;“砸开锁;放人”
    随着斧钺利器砍砸在大锁上的声音;监房中那些最初还以为只是叛军寻开心的犯人们终于如梦初醒。随着监房大门打开;一个个军士进来帮自己打开手铐脚镣;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极而泣。而刚刚那个年轻人却还是呆呆地双手紧抓栅栏站在那里;知道有军士过来轻轻推了他好几下;他方才回过神;却也顾不得自己手脚的枷锁;连滚带爬地来到最里边;用力拍打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
    “子穆;子穆;你醒醒;醒醒;你有救了;安贼已经败了;叛军已经败了”
    见这年轻人拼命呼唤着同伴;杜士仪情知这些人先是被押在洛阳;而后又被一路转运到邺郡;只怕很多人都已经身体虚弱难以支撑;当机立断命军士们将人一个个抬出来;就先安置在这民宅中;然后立刻从邺郡太守府调大夫过来诊治。毕竟;为了防治军中可能出现的淋雨感染风寒;那里已经早就召集了全城大夫待命。可是;其他人大多数都或是被架着;或是被抬着送出了监房;唯有起头那个年轻人死活拽不动;只抱着同伴连声呼唤。
    面对这样的情景;杜士仪万不得已;只能亲自入内。由于过度狭小的空间中关了太多的人;这里四处污秽不堪;空气中除却霉味;还有一种难言的恶臭;等他看清楚墙角边躺着的那个年纪不大的青年身上伤痕累累;烂肉处处;人已经昏迷不醒的时候;他立刻一把按住那呼喊不停的年轻人;沉声说道:“让开;光是喊有什么用?再不救治他就来不及了”
    那年轻人抬头一看是杜士仪;这才如遭雷击。可当看到军士上前要抬人的时候;他却一把抓住杜士仪的袖子;苦苦哀求道:“杜大帅;你先给子穆看一看吧?他已经高烧了很多天;今天却突然身上发冷;我担心他等不到大夫诊治;立时三刻就会支撑不住他是袁家独子;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有脸去见我阿爷”
    “袁家独子?他是常山长史袁履谦的儿子?”
    杜士仪见那年轻人慌忙点头;他也来不及追究对方如何知道自己粗通医术;立刻蹲下身子在那昏迷青年的腕脉上一搭;发现确实脉息紊乱微弱;手足更是僵冷犹如死人;他的眉头登时皱成了一个大疙瘩。然而;他多年不曾用过针术;此时此刻也不曾有银针带在身边;思量再三;他只能先把人稍稍扶起;在其前胸后背的几个特定部位上以指掌用力按摩。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好一会儿;发现其四肢终于有微微暖意;他终于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呻吟。
    “醒了”见人微微睁开了眼睛;杜士仪长舒一口气;转头见郭子仪和程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进来;他就微微颔首;随即对那青年吩咐道;“打起精神来;落在叛军手里这么多日子都撑下来了;如今再熬不过去;怎么对得起家里守候你的亲人?不要睡过去;大夫立刻就来了”
    那青年先是有些茫然;等看到身边那年轻人对自己拼命点头;他方才意识到了几分眼下的状况;当即紧紧咬住了牙关;竟没有再出声呻吟。随着两个军士过来;小心翼翼地把他抬了出去;杜士仪见身边只剩下了那个年轻人;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不用担心你的朋友。季明;跟我出去吧。”
    听到杜士仪这一声称呼;那年轻人登时大吃一惊;随即不可思议地问道:“杜大帅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是常山颜使君的儿子。”杜士仪见颜季明衣不蔽体形容狼狈;却还能勉强站起身来;他便解下身上的披风裹在了其身上;这才说道;“我和你叔父颜真卿是师兄弟;你父亲也就是我兄长;以后就叫我一声杜叔父吧。父亲英雄儿好汉;你不愧是颜家子弟;在叛军面前也不曾屈膝。走吧;和我一块出去;夜晚就要过去;天就快亮了;出去看一看这邺郡的黎明”
    颜季明只觉得心头滚烫;情不自禁地拉紧了身上那一袭大氅;用力点了点头:“是;杜叔父。”
    新的一天黎明来临时;一辆辆车方才载着那些伤势较轻;可以挪动的人回到了邺郡太守府。这些人当中;有临危受命被李隆基丢了一大堆乱七八糟官职;手底下却没几个兵的各郡防御使;也有战败被俘的武将;更多的是河北各郡主官之子。他们能够有幸逃脱魔手;还是因为安阳城破实在太过突然;李归仁只来得及命令自己几个心腹前往灭口;却不想这几人也害怕动作太慢被唐军抓住;竟是丢下这么一堆人自己溜了;其中有人倒霉地撞到了孙孝哲手中。
    然而;他们是幸运的;却有很多人没有他们那么幸运;或瘐死在洛阳;或死在了颠沛流离被叛军裹挟逃命的路上
    这些话;都是颜季明在杜士仪面前说的。他在被救出来的人当中算得上伤轻的;都是些皮肉外伤。最初落入安禄山手中的官员子弟那些人质中;还有更小的;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这些人不是经不起叛军的折磨死在了洛阳;就是死在了路上;活下来的少年只有寥寥数人。说到这些事;即使是昂藏男子汉;颜季明也忍不住泪流满面。直到察觉到有人伸手按住了自己不停抽动的肩膀;他方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态。
    “杜叔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杜士仪体谅地点了点头;这才开口说道;“怀恩已经领安北兵马去救常山;你父亲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对了;袁长史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子穆名伯果;之前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也是为了我;他才挨了叛军一顿鞭子;否则绝不会落得这般地步”
    见颜季明又自责又愧疚;杜士仪没有安慰他;而是开口说道:“那你就担起应负的责任来;好好照顾他。还有其他那些和你们一起被解救出来的人。骤然脱困;心境大变;除了身上的伤痛;精神上的伤痛同样需要时间慢慢纾解;你也是一样。你不用和我说什么上阵杀敌的话;要杀敌;如今有的是将士;还用不着未经沙场的你亲自上你既然叫我一声杜叔父;那就听我的”
    该说的话全都被杜士仪说完了;颜季明顿时哑然。他无奈地点了点头;起身要告退的时候;他方才突然转过身来;冲着杜士仪深深一揖:“杜叔父;我不谢你救我;却要谢你救了河北乃至于天下众多百姓”
    杜士仪笑了笑;目送颜季明出了书斋之后;他方才缓缓站起身来。这一场席卷河北道、河南道、都畿道;一度蔓延到关中的战事;如今确实收拾得远比原本历史轨迹中的那场兵灾更快;可即便如此;仍然是赤地千里;生灵涂炭。始作俑者之一的安禄山已经死了;其麾下文武死的死;降的降;如果仆固怀恩和河东兵马配合妥当;常山那边能够支撑到那时候;有六成以上的把握能够打蔡希德一个措手不及。
    而最后一关;只在幽州的史思明希望张兴能够如他所愿;打下居庸关后;备好那些攻城利器
    “元帅;末将奉命来见。”
    杜士仪吩咐了一声进来;见李明骏大步而入;他冲着其微微颔首后;便示意其来到地图边。因为沙盘至今还没有从愁思冈上的临时帅帐搬过来;他只能用这样一幅命牙兵随身携带的地图作为替代。他将手在东北面一处重重一点;见李明骏立刻流露出了异常凝重的表情;他方才低声说出了一句话。
    “希逸如今虽占有北平郡和柳城郡;但范阳、渔阳、密云三郡互为犄角;迟迟难下;而契丹之地;据说夷离童耶律泥礼号召大部抵抗都播大军;故而怀义可汗虽势如破竹;却不能冒着腹背受敌的危险立刻南下。你在平卢生活多年;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回去一趟。”
    “是否是潜回平州见侯希逸;令他加大力度猛攻渔阳郡和密云郡;给史思明无暇南顾?”
    见杜士仪点了点头;李明骏顿时笑了:“我能够痛痛快快多活了这二十年;如今和弟弟都成家生子;我已经很知足了。如今一把年纪还能够轰轰烈烈拼一场;人生才叫圆满;大帅就交给我吧希逸虽和我相交多年;但我毕竟是奚人;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招揽了多少奚族和契丹兵马;他未必指使得动;我这就回去”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纳降
    安阳之战;叛军除却死伤以及溃散的之外;另有降兵万余。杜士仪虽说命崔乾佑、田乾真、孙孝哲三人前去招降;但当然不会任由他们三人恣意填补自己的实力。除却很有招降经验的阿兹勒二话不说;拉过去两千余兵马之外;其他人都安置在安阳城外愁思冈的临时军营之后;杜士仪便从安北以及朔方河东兵马之中抽调精锐军官前往;把降兵打散了统带。
    而由于孙孝哲及时提供了消息;救出了众多被俘官吏;杜士仪也少不得兑现承诺;论功行赏。此前李怀玉被阿兹勒要了过去当副手;他知道阿兹勒这个义子的手段;便将孙孝哲也放了过去在前锋营任先锋使;只留下崔乾佑和田乾真这两个叛军悍将在身边。攻下安阳后第二日;当他亲自来到愁思冈时;就是崔乾佑和田乾真随侍在后;虽说距离杜士仪只有数步之遥;可左右都是精锐牙兵;别说两人不敢有异心;就是有也不敢轻举妄动。
    昨夜大雨后进城;杜士仪只在天亮之后囫囵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此前出了长安一路紧赶慢赶进入河北;抵达汤阴之后;他亦是连同军中文武日夜分析战况及敌军动向;这会儿眼睛密布血丝;酸涩难当。然而;当他出现在叛军面前时;腰背却是挺得笔直;看不出任何疲态;麾下牙兵亦是人人士气昂扬。
    相形之下;归降叛军就显得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了。府兵制的基础均田制既然已经瓦解;如今各大兵镇无一例外都是以募兵为主;作为职业军人;他们的生计就是靠打仗;提着脑袋跟了安禄山造反便是如此。此前进了洛阳之后;每一个人都狠狠抢了一票;可谁也没想到;他们占据那座大唐东都的时间只有短短月余;就被狼狈不堪地驱赶了出来
    现如今最后一个安身之地邺郡安阳也被最终攻破;抢来的东西根本来不及带走;有的失落在城中;有的掉在战场上;每一个人对未来的前途都很迷茫。降了之后;他们的结局会如何?是流放他乡;还是被发落到更偏远的地方戍边;抑或是别人会为了一劳永逸;于脆先招降然后再杀降?可即便是最后一个最坏的可能;他们现在都是手无寸铁之辈;看押他们的却是全副武装的大军;怎么反抗?
    在这个没有扩音器的年代;杜士仪当然不会真的把八千人召集在一起;这不同于阵前鼓励士气;一呼百应的效果足以弥补人力的不足。所以;他只命人从每五百人当中抽取十人;最终召集了一百六十名叛军降卒。当这些人踉踉跄跄被牙兵们押送了过来;随即忐忑不安地站成了一个方阵的时候;每个人都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须臾;最左面的前排第一个人便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
    “为什么跟着安禄山叛乱?”
    身边全都是如同钉子一般一动不动的牙兵;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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