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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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8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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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登时让几个御医面面相觑。足足好一会儿,方才有人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陛下自从重回长安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前时因永王……不,因为庶人李璘的行刺,更是亏虚极大,今天的光景……应是中风无疑,如果精心调制,总还能有三五个月,可若是有个万一,兴许只剩下了十天半月。”
    “居然是中风……”
    离开兴庆殿的时候,杜士仪喃喃自语了一句,瞥见姜度那满脸活该的表情,他也不想去说什么了。以姜皎当年和李隆基的情分,只不过是因为王守一小小一计,就让姜皎重杖流放,死在了路上。处死就处死,贬官就贬官,可大唐自从武后当权开始,就日渐流行殿堂重杖折辱,所谓的刑不上大夫早已经被抛在了脑后,到了李隆基执政,也完全沿袭了祖母这一套。也无怪乎安史之乱之后,大唐藩镇林立,皇权几乎再未真正重振!
    朝廷能够笼络的人才,藩镇一样能够笼络!而阉宦的权限盖过天子后妃,权领禁军操纵废立,简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翻版!
    兴庆殿中,几个御医早已退下,御榻前的幔帐也已经放了下来,平躺着的李隆基却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却黯然无神。他张嘴想要发出一点声音可出口的却只有无声的叹息。那一刻,他心中满是无尽的后悔和苦涩。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如今,他只比死多口气而已,谁也不把他这天子放在眼里了!r1148
    
   

第1255章 不是兵谏的兵谏
    尽管杜士仪并没有一开始就带着三镇兵马六千进城,可是,他在勤政务本楼上,几乎指着鼻子把李隆基给大骂了一顿,抛出了请天子禅位让贤王的提议,南阳王李係又在退朝之后,为自己的遭遇叫起了撞天屈,长安城中知道这六千兵马的存在,登时有些局势不稳。于是,这六千兵马很快便进了城,至于安置之地,则是依旧在大明宫左右银台门的左右龙武军和左右羽林军驻地。
    自从北门四军经历了马嵬驿事变回归之后,人员锐减一半多,这六千人安置下来绰绰有余。可如果说从前杜士仪收复长安时,把朔方以及安北兵马驻扎在大明宫后禁苑,那是事急从权,这一次的回师长安,就显然多了兵谏的成分。可是,照南阳王李係故意对外间放出的风声,当时杜士仪未归河北时,他可能被天子谋害的传言一出,前方就军心不稳,这次的行刺密谋更是引来了军中上下极度愤慨,如果不是杜士仪弹压及时,回师长安的就是十几万大军!
    而那时候,绝不会再有如同安禄山叛军叩开潼关入侵长安时,援军及时赶到的奇迹了!
    裴宽听到这些传言,却没有只言片语的评论,只是吩咐人把杜士仪提出的弃权之事给公布了出去。群臣虽说大多都属意于天子退位让贤,于皇子皇孙之中择选贤者继位,但杜士仪公开在大殿上指斥天子,少不得有清流对此大为愤慨,再加上三镇兵马驻兵禁苑,甚至有人在背地里暗骂杜士仪这是想当曹操!所以,当听到不但杜士仪本人放弃此次推举,其子杜幼麟,亲友如姜度窦锷也都弃权,那些议论声登时消解了不少,多出的则是疑惑。
    杜士仪真的打算等新君一定就回河北?他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宣阳坊杜宅的闭门谢客,仿佛印证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只是,和从前相比,如今驻守于此的是整整五百名三镇精锐。而郭子仪和程千里也在各归私宅和妻儿团聚之后,放出了推举贤王乃是京官之事,他们不掺和的风声。这下子,随着原本驻守十六王宅的飞龙骑全数收回到了飞龙厩,最初还有些将信将疑的龙子凤孙们登时疯狂了。
    五品以上的官员可都是有数的,相比从前的圣心独运,这次看的却是他们各显神通,究竟有多少本事!
    “我这还是平生第一次恨自己是女儿,勤政务本楼上那么大的场面,崔郎和阿弟能看到,我却看不到,只能听别人说得天花乱坠!”
    杜宅寝堂中,杜仙蕙一副又悔又恨的模样,看得王容又好气又好笑。她用手指头在女儿那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弹,这才嗔道:“那情形你以为真的只有威风,没有凶险?万一你阿爷被人群起而攻,那就不是开玩笑的!只不过,那么多人在场,竟然被你阿爷给镇住了场面,由此可见人心向背。”
    “是啊,陛下如今已经不得人心!不过也是,再也没有李林甫和杨国忠给他背黑锅了。连高力士都已然心灰意冷,他上哪去找一个够分量的人来分担这些罪名?”崔朋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想起自己这个万年令初上任时还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可一下午消息传遍了,往日带着审视的下属们也换了一副脸孔,探问的却都是他对推举之事有什么意见。
    毕竟,作为天下第一令的万年令,是正五品的高官!即便是进士及第,从校书郎或县尉又或是六曹参军事起家,辗转少说也得五六任,四十出头,方才有可能坐到这个位子!
    “岳父,既然你和幼麟都弃权,那我……”
    杜士仪知道崔朋想的是什么。他弃权,但京兆杜氏在朝还有几个五品以上的高官,而清河崔氏就更不用说了,崔朋是晚辈,五服之内的崔氏亲长还有好些人。于是,他微微笑道:“幼麟随我,嗣楚国公和嗣毕国公那是职责所限,再加上怄气,郭程二位身为随我回京的节度使,不想给人留下兵谏一场就是为了求私利的印象,所以他们一个个都说不掺和。至于你,如果有看得上的龙子凤孙就推举,如果都看不上,就弃权,由着本心去选择就好。”
    崔朋顿时有些踌躇。他还想再问,杜仙蕙已经使劲拉了拉他的袖子。眼看天色不早,生怕路上宵禁,她就拉了丈夫告辞,却再三央求父亲明日一定要过府探望婆婆兼姑母杜十三娘,杜士仪自然笑着答应了。等到她和崔朋出了杜宅一同上马,在前后随从的严密保护下回到了平康坊崔宅,一进乌头门下马,她便对身旁颇有些怏怏的崔朋轻声说道:“我觉得,阿爷担心的是到时候姑父也来磨你,你不好交待。”
    这个姑父,指的便是崔九娘的丈夫王缙。崔朋一下子醒悟过来,接下来的一路上,他始终沉默不语,直到身旁传来了一声脆生生的五姑姑,他方才注意到,崔五娘竟是正站在角门处。因为母亲待这位五姑姑竟是以半师之礼,崔朋对崔五娘亦是极其敬重,连忙和杜仙蕙一起行礼。
    崔五娘微微颔首,这才言简意赅地说道:“你们大伯父,阿娘,小叔,还有西府诸位长辈,都在正堂等着你们,快去吧!”
    杜仙蕙本想问为何崔五娘不去,这一次却换成崔朋拉住了她。行礼答应一声后,崔朋拽着她匆匆往正堂方向赶去,直到崔五娘的身影渐渐远了,他方才停下步子,郑重其事地问道:“祖父总共三子,阿娘代表的是阿爷,再加上西府诸位,看来是曾祖父这一房的三支全都到齐了。你刚刚说得固然有理,可堪现在的光景,我才算是真正明白阿爷的意思。阿爷只有杜黯之杜望之两个堂弟,都是唯他马首是瞻的,又不在长安,可崔家不同。”
    崔朋的曾祖父崔知温总共三个儿子,崔泰之历官黄门侍郎,工部尚书等职,爵封清河郡开国公,崔庆之早死,崔谔之亦是历官无数,曾拜太府卿,检校御史中丞,爵封赵国公。三支虽如今盛衰不同,但子孙众多,一直都是毗邻而居,遇到这种大事,别说他还代表不了祖父崔谔之这一支,就是父亲崔俭玄在也不行!
    今天夜里,长安城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达官显贵,公卿大臣正在彻夜未眠,紧急商讨!
    女儿女婿走了,回到家之后安安稳稳睡了一个午觉的杜士仪此时身着便袍,闲适自如地歪在妻子身边,突然开口问道:“广元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石国覆灭,高仙芝大获全胜回了于阗,至于献俘献捷,因为安禄山这场叛乱,暂时就搁后了。捷报上特别提了李嗣业等五人殊功,广元虽是五人之中排名最末,但以他这个年纪,能够有这样的战功,已经很难得了。”王容中肯地评价了长子的功勋,随即淡淡地笑道,“据说陛下原本递话给裴相国,说是广元将门虎子,年少立大功,应该大加嘉奖,也好激起公卿子弟的向上之心,定下安西副大都护,都知兵马使之职,结果被裴相国义正词严给拦了回去。”
    “哦,长宽真是没辜负他这个左相的名头!”杜士仪不禁哈哈大笑,“南阳王之前还拿这件事当人情似的告诉我,他却不想一想,如果真的是将门虎子,又怎肯吃这一招捧杀?别说广元还年轻,纵使武艺和军略都不错,又怎么能和高仙芝的灭国之功相提并论?又怎么能和李嗣业这样的宿将拼功劳?”
    “你倒是够放心咱们的儿子不吞诱饵!”王容也曾经担心过长子是否会一时不察和高仙芝闹僵,可西域太过遥远,杜广元又出征在外,她就算派信使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遥控指挥。再说,雏鹰终究要展翅,她只能狠狠心不管。如今,她嗔了一句之后,就拿出了长子的私信塞到了杜士仪手中,“广元的信,上头虽说提及军功,却对石国那边的局势很不看好,说是纵使以灭国之威,也难以慑服大食人。”
    杜士仪翻看了一下信笺,最后轻叹道:“如果说,突厥和吐蕃已经是我唐人心目中的强蕃大国,那么,大食不但更加广阔,而且更加强大!幸好安禄山这场大乱消弭得快,否则接下来就要应付得焦头烂额了!”
    “你这个当父亲的既然回来了,广元身在西域插翅难回,可为何还让幼麟这时候留在宫中不回来相见?怀恩不是已经总领三镇兵马驻扎在禁苑了吗?”
    王容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疑问,杜士仪也不会隐瞒妻子。他微微眯起眼睛,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以为,我抛出这么一个大诱饵,只是为了自己当好人?大位在前,得人望者就可登顶,这时候除却寻找门路,你觉得会不会有人因为利欲熏心再闹出一些什么事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可如今这时候,却是瞬息之间就可以把人心看得清清楚楚。”
    直到这时候,王容方才真正明白了杜士仪的心意。丈夫之所以带了这么多兵马回来,却刻意把自己所有实力暂时收缩起来,却是在等待那些人为了利益而疯狂!毕竟,天子和诸王的分际,何止是天壤之别!
    这是一场不是兵谏的兵谏!r1148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不记名投票推举
    杜士仪所说的五品以上官方可推举;指的并非散官和爵位;而是职事官;这是早就经过他深思熟虑的。三品服紫;五品服朱;俗称的朱紫;指代的也就是五品以上官。跨入五品;方才是真正进入了高官序列;比如中书舍人御史中丞之类的职事官;便是刚好正五品。至于公卿权贵;虽说未必能够染指这样的实权官职;可各寺监之中也多有少监或少卿之类上了五品的闲职;正好安置人;如今这些闲散公卿也都有这样的一票推举权。
    利益当前;审时度势打算弃权的大臣虽然谈不上很多;但也绝不在少数。从龙之功固然很好;可万一登上皇位的不是自己推选的人;那就不仅仅是落空;而是站队问题;将来万一遭到清算;那就遗祸家族了
    可就在杜士仪回京次日;裴宽就命人送了公文去三省以及各寺监官署——所谓的推举;并不是让有推举权的大臣实名推举;而将举行一次不是大朝会的大朝会;五品以上官不具实名投票推举;五品以下官罗列监督;到时候当场唱票;过半数者则为新君。
    这个消息放出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眼珠子
    至于杜士仪这个始作俑者;高卧家中的时候;却是有一种哈哈大笑的冲动。他当然不是想要把后世的民主选举推广到如今这个时代;可是;在如今这种微妙的局势下;这样一种看似公平的推举方法;不但可以打消人们对他在暗中操纵的怀疑;同时把这趟水彻底搅浑。更微妙的是;如此一来;就能够让那些原本心存顾忌想要弃权的公卿们参与这一趟的盛事可是;这就把那些龙子凤孙推到了极其尴尬的境地。
    谁能保证在卯足了劲下了无数功夫之后;那些答应得好好的公卿;会不会在投票推举时玩其他的花样?
    而且;任凭他们如何猜测;他自有后招在。
    就连南阳王李;亦是因为这刚刚颁布的条规而心情大坏。此时此刻;站在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嫡母张良娣面前;他便是神色晦暗地说道:“王缙在我面前固然说了准话;一定会支持我到底;其他不少大臣也都给了准信;可现在被裴宽这样一出手;谁要是嘴里说一套;手里做一套;那根本就是防不胜防这一定是裴宽故意的;他这个宰相从昨天开始就没出过政事堂;连见一面都办不到”
    张良娣昨日带着李静忠乔装为内侍;在勤政务本楼上亲眼目睹了杜士仪归来之后的那一幕;直到现在心情也没能平静下来。她没有理会李的郁闷;而是哂然一笑道:“我本来以为;杜士仪都弃权了;裴宽到时候也肯定会弃权。否则他们这左相右相平素几乎一体;这简直就是风向标可现在变成了不记名推举;裴宽就大可不必如此了。不过;我就不信这真的一点刺都挑不出来;虽说不记名;可难道还认不出笔迹?”
    这对年纪相仿的母子俩说话间;外头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须臾;李静忠面色沉重地进了门。他快步来到了张良娣面前;把手上一张纸递了过去。张良娣有些不解地接了过来;见上头罗列着如今活着的所有皇子;再加上南阳王李;总计十几个名字;后头却还有一栏空白;标明另选人。至于背面;则是列出了规格;在自己想要推举的皇子皇孙名字前打钩;如若全都不中意;则在另选人一栏另选;她登时挑了挑眉;心里渐渐沉重了起来。
    李也不避嫌疑凑上来看了;等明白其中根结;他一张脸顿时比之前更黑了:“这样一来;只要没有另选人;根本就认不出笔迹是谁”
    张良娣却想得更深远一些;她抬头看向李静忠;沉声问道:“这东西你怎么弄到手的?”
    “太子妃;所有上了名单的诸王孙;一家分到了一张。说是杜相国说的;没道理百官有推举权;十六王宅这些龙子凤孙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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