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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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8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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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诸王投票时是根据长幼;排行二十六的丰王李珙自然落在较后面的位置。而三十皇子凉王李睿投票之后;便是唯二有份参与的皇孙——嗣庆王李俅以及南阳王李。两人一则是代表庆王一脉;一则是代表懿肃太子李亨一脉。只是这两个同样丧父的堂兄弟;却是势若水火;彼此视若无睹。
    等到这过程漫长的投票终于结束;从鸿胪寺特别选出来嗓门尤其大的两个官员便上了前来当众唱票。这时候;本就寂静的广场上更是鸦雀无声;只有那一个个皇子皇孙的名字在空中飘荡。不用上头计数;很多官员已经自己掐着手指头默默计算了起来。
    “南阳王一票”
    “平原王一票”
    “丰王一票”
    一个个洪亮的声音钻入每个人的耳朵;让下头千余号人的心里全都是痒痒的。可随着计算;渐渐有人觉得有些不妙;五品以上官;再加上有选举权的宗室们;总共也就是一百多人;不到两百;可现在转眼间已经报了几十张选票;可得票最多的几个人竟是还可怜巴巴没有突破十票;包括此前被人视作为最热门的懿肃太子李亨庶次子南阳王李反倒是废太子李瑛和废太子妃薛氏所生的平原王李伸;身为名不在选票上的另选人;竟是名下有足足九票
    可照这样下去;别说有一个候选人突破半数;就连突破四分之一都困难
    杜士仪看到台上一个个宗室面色铁青;心里很有一股哈哈大笑的冲动。能够不动声色的;也就是颖王李徼这样的谨慎人;平原王李伸这样满不在乎只为搅局的人;至于如丰王李珙、盛王李琦、仪王李、南阳王李;则是有的握紧拳头;有的额头青筋毕露;有的不停地擦汗;有的则东张西望寻求支持。当他发现裴宽朝自己望了过来;眼神中颇为复杂的时候;他便对身边的阿兹勒招了招手。阿兹勒低下身子听了嘱咐两句嘱咐;立刻起身往裴宽走去。
    “裴相国不用担心;义父说;如果真的没有结果;他自然会负责收场。”
    杜士仪既然如此捎话;裴宽心下稍稍一松。他没有说话;只是对阿兹勒微微颔首。眼看其退到杜士仪身侧站定;他想到近日这些宗室们闹腾出来的各种事件;心底除却为难和恼火;却还有一种格外微妙的感觉。他好歹也是这么多年浮沉不倒的人;眼力自然毒辣;杜士仪回来之后看似只出了一招;另外则是通过他定下了这推举的章程;可他隐隐也察觉到了;借助这层看似公允的皮;宗室当中的牛鬼蛇神全都上蹿下跳了起来;可结果如何?
    民间百姓几乎是看了一场猴子戏;而皇家声名威望简直是荡然无存
    平心而论;君明臣贤这种事;从来只是一种最理想的状况;即使在开元之初姚宋为相的时期;皇权也是至高无上的;李隆基没少凭借个人喜恶决定人事;甚至断人生死;开元后期到天宝就更不用说了;连他也时时刻刻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之中。如果他还是当年那个敢于违逆王毛仲的纯臣;早已死无葬身之地。哪怕此次真的逼迫李隆基退位;新君得以顺利在众大臣的推举下登基;成就一段佳话;可新君登基之后又如何?他们这些重臣;会不会逐渐当做绊脚石被一块块搬开;甚至被冠以各种荒谬的罪名;最终遭到清洗?
    既然如此;如果杜士仪能够做到限制君权;他最好的办法是旁观;不动声色出一把力;而不是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当台上的投票结束;一块竖起的白板上正在紧张地复核着所有候选人的票数;台下那些一直在竖起耳朵听的官员们;却已经有人算出几个热门人选的票数了。呼声极高的南阳王李哪怕有嫡母懿肃太子妃亲自为其奔走;窦家不少人摇旗呐喊;仍然不过区区二十四票;丰王李珙也不知道是疯狗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还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让不少大佬们心中不齿;最终不过可怜巴巴十二票;仪王李挟天子金口玉言的许诺;得到了二十九票;斜里杀出来的黑马;废太子李瑛和废太子妃薛氏所出的嫡子;因为弟弟承袭了庆王一脉;他竟是狂砍整整三十票;甚至还比仪王多一票
    至于其他诸王;眼高手低的盛王李琦和其他诸王一样;得票根本就没突破个位数。谨慎的颖王李徼因为略有文名;为人低调;竟也得了二十票。
    当这个结果得到了左相裴宽的亲口宣布时;下头那些官员们虽说早已得到了相应的消息;可仍然一片哗然。这一次推举没有结果;人们在过程之中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可得票如此分散;纵使得票最多的宗室;甚至也不到整个投票人数的五分之一
    “非嫡非长的贤王;果然不好推举啊”
    杜士仪轻声嘟囔了一句;随即便站起身来。刚刚人人都神经绷紧的时候;他却坐在那儿放松精神;现在一片乱糟糟的时候;他这个始作俑者当然应该站出来。此时此刻;他来到了裴宽身侧;见其立刻让出了位置给自己;他便站在高台上的正中央;往下头黑压压的大臣中间扫了一眼。渐渐的;下头的议论喧哗声音越来越小;人群最终平静了下来
    “从前睿宗陛下在位的时候;曾经因为立太子而有过争议;最终以治乱立贤王;承平立嫡长为由;方才解决了国本之争。如今陛下在兴庆宫养病;前后两位太子;一则废死;一则暴薨;所剩诸位大王;非嫡非长;兼且从前幽居十六王宅;才具秉性大多无人知晓;故而嫡长无人;我才力持推举贤王之意。只不过没想到今天非但没有一个人过半数;而且甚至没有任何一人的得票数过五分之一;实在是让人嗟叹。可即便如此;仍然角逐出了得票最高的四人。”
    杜士仪顿了一顿;这才笑容可掬地说道:“既然一开始便是公允;那么接下来不妨公允到底。接下来便从得票最高的仪王、颖王、南阳王、平原王之中;进一步推举出最终的人选。但凡有人得票过半;则此次盛事便算是决定了。如果仍然如同此次一般;便取得票前两位再行推举;最终定然会有人过半数如此方才最公允;诸位认为如何?”
    片刻的骚动过后;下头的群臣你眼望我眼;大多数人都觉得杜士仪的建议很有道理。尽管也有人叫嚣定立东宫乃是天子之事;应该由李隆基金口玉言决定;但立刻被身边人赞同杜士仪这建议的呼声给压了下去。如果杜士仪是靠一言堂来操纵东宫人选;清流们必定群起而攻;可这次是让他们来决定人选;杜士仪只当个旁观监督的角色;很多人都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上古尧舜那推举制的时代;神圣感油然而生。
    再说;立储乃国事;本来就不该是天子一言决定;尤其是在如今宗室皇子全都非嫡非长的情况下
    裴宽见杜士仪抛出了这样一个方案;而下头显然赞同声居多;他不等宗室中人提出异议;当即开口说道:“那便依杜相国提议;三日之后;复推”
    “今日结果;也当知会陛下;我就亲自去走一趟吧。”
    杜士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见裴宽没有异议;其他的重臣显然也没兴趣去如今已经彻底被孤立的天子那儿奉承;他便颔首致意;丢下这儿还没散去的近千人;只带着阿兹勒径直转身离去了。等离开这犹如菜市场一般的勤政务本楼前广场;绕到龙池之后;又经过大明门;绕过大同殿;最终来到了兴庆殿前院;他就只见自己回来之后就不曾见过的幼子杜幼麟正亲自戍守在此;而其余禁卫;清一色都是飞龙骑。
    “相国”
    当着其他人的面;杜士仪知道儿子这称呼是为了表示先公后私。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就开口问道:“今日勤政务本楼那边的事;我来禀报一声。陛下是否还醒着?”
    “陛下这几天每天都能够清醒一两个时辰;这会儿御医都在;刚刚出来要过几样饮食;应当还醒着。”杜幼麟见父亲一脸轻松;就知道推举之事必定一如杜士仪所愿。他恭敬地让开了路;同时低声补充了一句;“阿爷;御医说;陛下应该熬不过两天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君已将死
    当杜士仪踏入兴庆殿时;闻到的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药味。按理说药香味应该决不至于给人刺鼻的感觉;可他这时候却忍不住有掩鼻的冲动;而且这种感觉随着接近那帷幔低垂的御榻区域;感觉就越强烈。直到看见几个御医正围着李隆基忙碌个不停;而几个宫人手忙脚乱从天子身上换下了什么东西;三两下包裹成一团。而那股让自己反胃的味道;就是从李隆基那里散出来的;他须臾就明白了过来。
    曾经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雨;决定万千人生死的大唐天子李隆基;竟是已经沦落到大小便失禁的地步
    杜士仪只是一个人进来;几个御医最初没现杜士仪;等到有人擦了一把汗;眼角余光瞥见屋子里赫然多了一个人;一下子看了过去;紧跟着呆在了那儿;其他人方才反应了过来。等到认出了这位如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右相;几个御医登时慌乱不已;连忙撇下天子上前施礼不迭。杜士仪只有区区一双手;只来得及搀扶起为那个白苍苍的御医。
    “陛下重病不起;听说太医署中六个御医分成两班日夜轮值;实在是辛苦了。如今叛乱已经平定;不论怎样的珍奇药物尽管用;只要能够让陛下续命即可。不过;各位也不用忧谗畏讥;医者有极限;天命无极限;只要你们尽心竭力;哪怕有什么诽谤;我也会替诸位正名。裴相国之前还说过;太医署连月以来最为劳苦;将会太府库藏绢帛百匹;犒赏诸位辛劳。”
    杜士仪这和颜悦色的一番话;无疑使人如沐春风。那老迈的御医不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而且心情也异常熨帖;他连声道了不敢当;又是赌咒誓似的保证会好好照看天子;见杜士仪仿佛有话要说;便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三个人蹑手蹑脚退了出去。他们一走;剩下的宦官宫人谁也不敢留;将收拾下来的东西收拾了起来之后;众人全都跟在御医后头溜之大吉。只不过须臾之间;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了李隆基和杜士仪君臣二人。
    看到李隆基双目紧闭;仿佛还在昏睡;杜士仪想想适才那些宫人还收拾下了脏污衣物;杜幼麟又说才送过一些饮食;他不禁轻轻笑了一声。床上的天子也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没听到他刚刚的声音;面上看上去纹丝不动;唯有微微有些歪斜的嘴唇边上;流出了一丝涎水。
    杜士仪见御榻旁边的方几上摞着厚厚一叠丝绢方巾;他便随手取了一方;手法不甚熟练地将李隆基嘴角边的那一丝涎水给擦于净了;这才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陛下;今日是推举贤王的日子。我本意是想;不管是谁;只要能够得到半数五品以上官员的支持;无论皇子也好;皇孙也罢;大唐也就终于有了一位得人心的新君;结果可惜得很;事与愿违;别说半数支持;就算曾经得陛下金口玉言立为太子的十二皇子仪王;在总共一百八十三张选票中;最终也只拿到了不到三十票。”
    这句话一出;他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李隆基再也装不下去了;那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竟是愤怒地瞪着自己。也许是察觉到了自己在臣子面前装睡是多么软弱;这位曾经至高无上的天子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可吐出来的却只是含义不清的几个字。
    “大……逆……”
    杜士仪没有等到李隆基把话说完;就好整以暇地用丝绢方巾又在他嘴角按了按;却是把那剩下的不道两个字给按了回去。他没有理会天子那喷火的眼神;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除却仪王之外;南阳王身为懿肃太子的庶次子;得到了二十四票。此外便是素来谨慎而有文名的颖王得到了二十票。但是;最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年陛下以图谋不轨之罪而废黜太子之位;贬斥岭南的废太子李瑛之子;平原王李伸;竟是得到了三十票;他是所有宗室当中最多的”
    之前那场中风让李隆基几近失语;甚至连思维也已经变得异常迟钝;他唯一死死记住的;便是面前这张最可恶的脸;这个最可恶的人正是杜士仪让他品尝到了人生之中最大的屈辱;让他这个至高无上的天子从云端跌落凡尘;往日能够让天下任何一个角落听命的天子之命;如今还出不了区区兴庆殿尽管他已经竭力告诫自己不要被杜士仪轻易激怒;可当听到平原王李伸竟是比任何一个宗室的得票都多;他还是出离得愤怒了
    李伸兄弟几个是因为他的恩赦;方才没有跟着李瑛贬去岭南之地;而是在庆王宅中平安长大没想到他们看上去恭顺;实则也对皇位野心勃勃
    “虽说没人过半数;但三日之后将会从臣刚刚提到的这四位宗室当中复推;如有过半数者;则将成为众望所归的大唐新主。如果没有;则得票前二的候选人将进行最后一轮推举;到那时候;一定就会有人过半数了。”杜士仪说到这里;还体贴地为李隆基拉上了袷纱被;继而凑在天子耳边低声说道;“陛下还请一定要长命百岁。须知高祖皇帝也好;睿宗皇帝也好;退位为太上皇之后;还都过了好几年悠闲自得的生活。”
    说完这话;原本坐在御榻边上的杜士仪便站起身来;恭敬地长揖一礼;随即转身离去。盯着这个如今已经成长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折弯;无法砍倒的高大背影;李隆基竭尽全力;却也无法让自己的手脚挪动一丝半点;他哆哆嗦嗦地控制着嘴唇;仿佛想要说什么;可这一次;他却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他的脑海中也不知道闪过了多少痛骂的字眼;可他却悲哀地现;自己已经完全失却了语言功能。
    太上皇……他的高祖父高祖李渊也好;父亲睿宗李旦也好;全都曾经当过太上皇;可前者是被太宗所逼;后者退位虽只是出于审时度势;可交权却也是被他逼的难道现在这样的境地;就是自己当初逼死姑母太平公主;弑父不成后;便逼睿宗李旦退居深宫;不准随意见外臣;令其郁郁而终;所以如今才轮到他落得这般下场?可就在他情大坏的时候;耳畔偏偏又钻进了一个声音。
    “我知道;陛下恐怕在想;如今的境地是自己的报应;而且也十有**在心中诅咒;我杜士仪深受恩德;如今却如此大不敬;日后也肯定会有报应。我的事情暂且不谈;想当初玉奴在玉真观主门下时;朝夕陪伴;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可因为武惠妃荣宠;为寿王求娶;陛下那时候对她千依百顺;随口准许;这桩金口玉言的婚事却成就一对怨偶。而陛下厌弃了武惠妃之后;却又恬不知耻地翁夺子媳;以至于玉奴香消玉殒;早早辞世。身为人主;就该什么事都有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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