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之际，轿子已经在百人番所前停了下来，这里是觐见将军的最后一个检查守卫站，再深处就是江户城的核心了。
明子抱着婴儿下了轿，眼前的江户城还是那样的雄伟，庭院内樱花点点绽放。
“花开得很漂亮，松平君。”明子怀中抱着的是未了的公方，自然不必接受检查，她和同样“免检”的侧用人松平简煜并肩而行，“可惜日本之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怒放啊。”
“也许是20年后吧，就看公方大人如何选择了。”
“20年后……松平君，你的意思是……”
“公方大人还在犹豫，幕府重臣们也莫衷一是，毕竟长吉郎大人太幼小了。”
“你是是长吉郎有可能……”
德川明子愣愣地看着松平。她从未想过长吉郎有可能跳过德川家定直接即位成为德川宗家家督。可松平说的，不正是这个意思吗？
“松平君，这是谁的意思？”
“权大纳言和佐久间先生，胜海舟，还有在下都是持这种观点的。”
“可是家定大人……”
“可以让他去中国治病。”
德川明子用力抱紧了怀中正在呼呼大睡的婴儿，默默地跟在松平身后，没有再说话。
此时，德川幕府的老中阿部正弘、德川齐昭、井尹直弼、堀田正睦、松平乘全、松平忠优等人正在将军德川庆喜的病榻前争论不休。
“长吉郎大人虽然是个婴儿，但是却有无限的希望，只要好好培养教育，将来必定是一代明君。而家定大人脑子有病，不可能成为明君，连庸君都做不了……”
“而且长吉郎大人的养父是大明天子，天下没有敢瞧不起长吉郎大人，可是瞧不起家定大人的大有人在！”
“权大纳言（德川齐昭）！请慎言！”
“扫部头（井尹直弼），难道在老中合议上都不能说真话了吗？你出去随便找个武士问一问，有人会拥护一个脑子有残疾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人当将军吗？”
“可是长吉郎大人还是个婴儿，万一他不能……”
“不能什么？长吉郎大人的身体很好，一定可以健康长大的！如果不放心，就让他继续生活在中国，大明皇宫里有全世界最好的医生。”
“公方大人怎么能生活在国外？”
“那就让大村益次郎到江户城来，再让明子亲自照顾他。”
躺在榻榻米上奄奄一息的将军家庆有些茫然，他已经中风过一次，身体彻底坏了，知道快不行了。但是后事却还没有安排妥当——他本来想再活上十几年，最好能像德川家康那么长寿，这样就能看见长吉郎长大了。到时候就让这个孩子当公方，不必经过家定来传承了。
一个脑残当征夷大将军的确是很丢人的，幕府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恐怕都会断送在家定身上。还有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朝廷，谁知道会打什么坏主意？
这时将军卧室的门被拉开了，侧用人松平道音传来了：“公方大人，明子殿下和长吉郎殿下到了。”
“快，快进来。让我看看长吉郎……”
德川家庆的声音显得那样迫不及待，孩子被德川明子抱到了将军面前。将军伸出颤抖的手，在婴儿的脸上摸了一把。
“和竹千代很像……”
将军说的是他早已经死去的长子竹千代。
“从额头到眼睛都和竹千代一模一样，他该不会是竹千代转生吧？”将军的视线依然没有从孩子脸上移开。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竹千代了！”德川家庆顿了一下，好像在下什么重大的决心一样，“让家定隐居，去中国治病……”
“公方大人……”
屋子里面拥戴家定的老中都惊呼起来了。
“公方大人，右近卫大将（家定）是朝廷认可的继承人，而且已经有了从二位的官职……”
“如今公武合体已经迫在眉睫，合体之后，德川宗家之主就应该是内阁总理，一个婴儿如何能担当此任？”
家庆将军冷笑了几声：“那么，公武就推迟20年合体吧，等到竹千代成年以后再说。”
原本德川家庆是急于推进公武合体的，但是现在他已经不久于人世，继承人又年幼，合体之事只能往后推迟了。
“20年后再合体，那朝廷和天下人会怎么看幕府？”
这回连支持长吉郎（已经改名竹千代）的德川齐昭等人都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病榻上的德川家庆。
第678章 失去的20年
“明子，你是竹千代的养母，你说能不能让竹千代当继承人？”
就在一屋子的老男人吵成一团的时候，病榻上的将军居然征求起德川明子的意见了。看来中风过后，他的脑子也不是很正常了。
“啊……”德川明子一愣神，想到的却是朱皇帝会如何回答。“能！竹千代虽然幼小，但是会长大，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正是继承人的首选！”
她觉得朱济世一定想让竹千代即位当将军的，所以就这样回答道。
“可是朝廷那里……”阿部正弘却不同意德川明子的意见，他很担心朝廷会利用德川家更换继承人的事情做文章。毕竟德川家定的脑残看上去不太厉害，还可以当将军或是当总理。可是让一个抱在怀里的婴儿当将军，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可是竹千代现在已经是将军了！大明天子任命他做了武士军团军团长，是大明军中四万多武士的指挥官啊。”
德川明子真是不大给阿部老中面子，竟然弱弱地来了这么一句。
“对对对……明子说得对！竹千代已经是将军了。”家庆连忙接过这个话茬，说道，“所谓的征夷大将军不就是去征夷的吗？露西亚人不见是夷吗？现在竹千代已经率领四万武士要去征夷了，他怎么不能当征夷大将军？”
“这个，可是朝廷和列藩万一不服……”井尹直弼难得和阿部正弘取得了共识。
德川家庆闻言却重重哼了一声：“朝廷和列藩什么时候有资格在幕府继承人问题上说三道四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决定立即让位给竹千代，我当大御所，让他当将军。”
他目光威严地在屋子里面扫了一圈，拿出了大阪湾血战时候的气势：“如果有哪个藩敢有异议，那就没收改易！如果朝廷当中有奸臣敢说三道四，就流放虾夷岛！如果他们要开战，那就出动幕府新军去把他们统统消灭！”
他深吸了口气：“日本需要一个精明能干的将军，而不是一个痴儿将军。正如明子所言，竹千代虽然年幼，但是未来有无限可能，而家定如果成为将军……注定将成为德川家的耻辱。全天下都会嘲笑家定的痴愚，幕府和德川家的威信会在他这一代彻底扫地。这样，20年后说不定已经没有德川幕府了！所以，现在有了竹千代，我不会再让家定来承担这个他根本没有办法承担的重任了。”
还别说，家庆的话和历史上的情况有点相似。如果按照原有的历史轨迹，幕府将在14年后的1867年奉还大政，连20年都支撑不到了。
“可是……竹千代公子的养父是大明天子，而且他和大明公主还有婚约。”阿部正弘吞吞吐吐地说出了真心话，“如果竹千代公子在成年之前就继任将军，难免会受到大明的……影响。”
“但是也会得到大明的支持！”家庆淡淡地道，“如果公武合体推迟20年，那么日本就需要在这20年中保持安静，绝对不能再出现露船来袭这样的事件了。无论是家定还是没有成年的竹千代都应付不了。所以只能拜托大明的支持。我决定让竹千代在中国接受教育，16岁之前不要回国亲政，幕政由齐昭、庆喜、正弘、直弼和正睦五位老中合议决定。
另外，于琴之方落饰后去中国和明子一起照顾竹千代。再由松平简煜和佐久间象山担任竹千代的国学老师和保护人，陪同他在大明接受教育。”
“一个在外国接受教育的公方，这这这……”
老中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他们心里面却都明白，将军这样安排是担心竹千代不能在日本顺利长大！对一个一岁的婴儿来说，江户城远远没有紫禁城和圆明园安全，要不家庆将军的三十多个子女，怎么只有一个脑残儿长大成人？
看到众人没有再反对，家庆忽然换上了坚定的声音：“这样的决定，想必家康公也会赞同的，我很快就要去见家康公了，如果我把日本和德川家留给一个痴儿，真不知道要被家康公如何责备呢。如果没有选择就算了，现在明明有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呀……如果因为家定的痴愚丢了天下，我就是德川家最大的罪人。”
一瞬间，所有人都明白将军的心思了。家庆心中，德川家才是第一位的！日本的前途命运只能排在德川家之后。
如果将天下留给家定，在家定去世或者隐居让位之前，日本国内一定充满变数。朝廷、列藩甚至是中下层的武士定会人人思变，想要尽快推动公武合体。而一个痴呆将军则很难在复杂的局势下保住德川家的权力。但是由竹千代继位，天下人就只能等待！因为竹千代背后有大明皇帝的支持，所以反对竹千代就要做好被大明出兵干涉的准备。而大明干涉的后果很可能是日本失去独立，这是没有人愿意去承担的后果。
……
“竹千代继位一事应该鼎立支持，如果需要金钱促成此事，可以向汇丰银行日本分行透支100万元。另外，日本出兵参战一事须抓紧办理。兵费亦可以由汇丰银行日本分行出借，原则上总额不能超过1000万元。”
圆明园勤政亲贤殿，朱济世正一边给德川明子写信，一边召见几个日本家臣。担任武士军团参谋的西乡隆永，从日本过来给朱济世送信的横藩家老胜海舟，还有在东南八省的第二次科举考试中名列前茅，被选入御书房任职的吉田松阴，还有一个被中国驻美国大使曾国荃送回来的日本人约翰万次郎，现在都在大殿之中。
朱济世放下毛笔，抬头看着眼前的几个日本人，淡淡地道：“将军继承问题是日本内政，朕只会尊重家庆将军的决定。如果家庆将军想让竹千代阁下在中国接受教育，朕会保证他受到和朕的皇子一样的待遇——他将会和朕的皇子一起在大明最好的皇城公学中接受教育。”
“不过日本出兵参战一事还是不宜变更，因为同俄国的战争将是一场世界性战争。包括英国、法国、土耳其和大明在内的强国都会参加。如果日本参战就能够成为英法的盟友，这将有利于日本同英法展开外交以谋求平等之待遇。”
“虽然日本的开国还要推迟，但是这并不妨碍日本同列强展开外交，签署条约。如果日本参战，朕将会在战争全面打响之后，促成日本和英法缔约。其实缔约并不等于开国……”
“另外，参加对俄战争还有利于日本取得领土，如果能阿留申群岛和千岛群岛的土地，对提高幕府的威望也极有好处，是不应该错过的机会。”
朱济世侃侃而道，听他所说之话，似乎就是一个日本武士的老朋友，全都在为日本谋划。
而事实上，朱皇帝对日本也的确没有野心，他知道这个国家不大好征服，打起来起码投入几十万军队打上七八年时间。到时候英法两国没准就会插上一脚，而且和日本的潜在威胁相比，俄罗斯和美国才是真正的大BOSS。如果不能趁着这回把俄罗斯赶回西边去，趁着南北战争把美国一分为二，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去啦。而在美国南北战争结束之前，大明是没有多少精力去对付日本的。所以他现在仍然在执行支持德川幕府的政策。
第679章 不灭的大陆梦
“皇帝陛下，臣有一份建议书想提交。”
朱皇帝刚刚说完，屋子里的其他几个日本人还在斟酌朱皇帝所说之话时，就听见有人用英语说话。原来是那个长得跟个乡巴佬似的约翰万次郎，他上前一步给朱皇帝鞠了躬，又从他身穿的西服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双手递上。
“翁卿，取过来给朕。”
翁同龢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御书房副大臣了，还封了个伯爵。不过工作仍然是大秘，朱皇帝接见这些日本人的时候，正是他当值。听到皇帝的命令，他连忙上前从约翰万次郎手中接过信封拆开看了看，皱了下眉头，才将信纸恭恭敬敬递给了皇帝。原来信纸上面通篇都是英文，翁同龢一个字不认得。
“皇帝陛下。”万次郎看来是忘记了大明宫中觐见的规矩，不等朱济世问话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臣以为，自古以来日本动荡之根源就在于人多而地狭，以致食物不足，国民难得温饱，即使是武士也多有穷困潦倒者。因而日本之根本出路不在公武合体，而在移民海外，以减少本土之过剩人口。臣曾经周游美国，所见处处空旷，肥沃之土无人耕种，而且美国对外来移民向来持欢迎之态度。所以日本应该及早开国，允许国民远赴美国定居，以缓和国内之困境。”
“另外，臣在美洲时还发现，美洲尚有一片无人占据之土地，名曰巴塔哥尼亚，处于南美大陆之南端。南北长约4000余华里，面积比婆罗洲还要大，土地广袤而人烟稀少。西班牙和英国都试图在该地建立殖民地，但是白人根本看不上那里的土地，因而至今该地仍然没有被白人占领。如果大明能和日本联手，利用英法列强同俄国交战而无暇他顾的机会，一定可以将该地占为己有……”
“巴哥塔尼亚……”朱济世当然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块“无主之地”，而且也对那里动过心思。只是巴哥塔尼亚距离大明太遥远，土地有太贫瘠，虽然地下肯定有很多矿产资源，但是眼下根本不可能开发。
另外，现在大明的东北、交州和兰芳公国还非常空旷，欢迎大明百姓前往定居的暹罗、沙捞越、英国海峡殖民地还有澳大利亚和美国西部也都有的是地方，谁又肯跑那么老远去巴哥塔尼亚呢？
而且，在巴哥塔尼亚建立几个殖民据点和将其完全据为己有是完全两个概念！大明想要在那么老远的地方占块地盘，可不是插一面旗帜宣布一下就万事大吉的。至少得要有效管辖，还需要获得巴拉塔尼亚的两个邻居智利和阿根廷的同意——现在的大明可没有力量支持一场在地球另一边的战争。
而这个约翰万次郎大概也知道占有巴哥塔尼亚没有那么容易，所以在他的建议书中提出了一个“中日合办”的巴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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