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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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 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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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有些气喘,却还是抬头冲自己笑了笑。她冷冷的点了点头,一路领着她到了内院门口,眼见两个婢女迎了上来,才硬邦邦的道,“你的婢女便留在外面吧,玉郎不喜欢外面的下人进这院子。”

张敏娘也不介意,点头一笑,待进了内院,目光却不由在四周转了好几圈,世子府的内院也不甚大,角落里种着两从花木,冬日只剩几树疏斜的寒枝,院中还有几块玲珑剔透的奇石,碎石路绕过奇石一直通到台阶,自有一份清雅随意。

到了上房,带路的婢女一打起帘子,便有一股幽香扑面而来,似花非花,似麝非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冽之意,而眼前的这间堂屋里也是粉墙落地,雪帘四张,坐榻上铺着素底弹墨的褥子,一眼看去竟如雪洞一般,屋中当中设着的那张黑檀木六曲墨书屏风和几张黑檀木小几,便显得格外冷峻。

平日里装束风流的麴崇裕,内室竟然布置得如此素洁峻岸,张敏娘一时不由怔在了那里,听到云伊没好气的说了声,“你要不要进来?”她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无暇多看,几步跟进了东边的房间。

这间房子陈设也与外面格调相仿,雪白一色的房间里只安置着黑檀木的高脚案几和四个书橱,到处都一尘不染,一件多余的摆设也无,因此,东墙上那幅几乎有真人大小的画像便显得格外显眼,画中人那大红的衣裳、明丽的笑容,就像一团跳动的火焰,把房间里那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冲淡了许多。

张敏娘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仔细看了好几眼,又环顾了一眼屋子,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却觉得身旁有些不大对劲,转头才看见,适才跟着云伊的两个婢女并没有跟进来,却有另外两个面目只能算是有几分清秀的婢女站在一边,神色平静的看着自己。她心里一动,点头向她们微微一笑,却见那两个婢女连眉毛都没动一根,依然是全神贯注的静静的盯着自己。张敏娘背后的寒毛不由一乍,不自在的扭过了头去。

云伊已在案几前坐了下来,开口时语气依然冷淡,“张娘子,此间不比旁处,你想与我说什么,不必拐弯抹角,直说便是。”

张敏娘垂眸沉默片刻,微笑着抬起了眼睛,“云娘误会了,几年前诚然是我的不是,与你相交时存了些试探之心。时过境迁,我每每念及,都不自在,这才想与你赔个不是。”

她停了停,神色里多了几分凄婉,“如今我也不怕你耻笑,其实自打十三岁起,家中长辈便日日都与我说,待我及笄之后,便会去伺候世子,那时我又懂什么,自然是听从长辈吩咐的。谁知世子却并无此心,旁人自然都道是我不好,我也是年少气盛,心有不忿,难免对世子的事情上心一些,因此才做出了那些事情,你恼我也是应当的。眼下我已嫁做苏家妇,忆起前事,越发满心后悔,一直想着要与你说开,却是今日才有这机缘。云娘,前事都是阿敏不对,望你以后莫往心里去。”说着竟是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

云伊忙跳了起来,让开这一礼,目光警惕的看了看她,皱眉道,“那些旧事不提也罢,只是你若想让我去跟玉郎说什么粮米酒税,我却不会去平白讨这个没趣”

张敏娘苦笑起来,“云娘多虑了,如今我已是苏氏妇,大约再过几个月,便会随拙夫去龟兹,这西州粮米酒税,世子能高抬贵手,固然让人感激不尽,若是不肯也是情理之中,我怎会用此事来为难你?”

她抬手指了指那张画,“我来寻你,一则是为了赔不是,二则也的确是为了此画。此画如此惟妙惟肖,自是不能挂在外院让不相干的人看了去。我也想过要挂在内书房中,只是拙夫却道,此画太过逼真,他在这屋里看书或是处置公文时,总觉得仿佛是我坐在旁边,让他心神不定,因此便不让挂。若是放在外屋里,似乎更是不像样,可若挂在内室床头,莫说拙夫,我自己都有些不大自在,因此竟是寻不出一个地方来放它,这才想到要来问云娘一声。原以为云娘说放在书房,是会挂在书橱旁边或是纱帘之后,没想到竟是挂在这最最显眼之处。”

这画么,麴崇裕也说过,挂在书房里似乎满屋都有琵琶声……云伊的脸上不由有笑意一闪而过,“姊姊的画的确是逼真。”

张敏娘叹道,“难得世子如此宽和,拙夫若是处置公务时,却是断然不许我进来的,因此也不让我挂画,倒像是怕这画儿偷瞧了他的那些公文去。”说着抿着嘴便笑了起来,笑到一半,突然觉得身上微寒,她忍不住转头看了那两个婢女一眼,却见她们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目光中的冷漠之意也与适才一模一样。她的笑声顿时统统都被噎回了嗓子中。

云伊嘴角一弯没有做声,麴崇裕的性子历来有些古怪,在内书房处置公务时断然不许任何人踏进房门,平日里除了这两个哑婢,家中的其他下人也是不得踏足书房一步,而这两个哑婢性子又最是刻板,便是她进来寻张纸或镜娘来借本书,也会牢牢的守在一边,那目光她都不大吃得消,何况旁人张敏娘不是要看么,那便好好看一次,一次看个够

张敏娘脸上的笑容果然越发勉强,干脆扭头走到画像前又看了几眼,才笑道,“平日有人说云娘和阿嫂情如姊妹,偏偏生得也似亲姊妹,我倒不觉得,只觉得你是一刻也静不下的,阿嫂性子却不爱动,作起画来更是一两个时辰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你们哪里有半分相似了?如今看着画儿,倒又觉得这话儿不虚,都是雪做肌肤水为眸的玉人儿,画上这含笑的模样,尤其像得很。”

云伊随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不经意的笑了笑,“是么?我倒是没看出来。”自己和琉璃姊姊,历来是有人说生得像,也有人说生得不大像,从这画上看有几分像也不稀奇。

张敏娘出神的看着画,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其实我最羡慕的便是阿嫂,我这二十多年,竟再没见过比她更聪慧美貌的女子,这画虽然作得神乎其技,于旁人便是了不得的才华,于她却也不过是末技。阿敏听人说过,这纺白叠、印佛经,其实都是阿嫂的主意。云娘大约还不知晓,原先阿兄与世子很是有些不大和睦的,还是阿嫂教了世子印佛经,又帮世子做起了白叠坊,两家这才慢慢好了。人人都道阿兄待阿嫂好,却不知这样的女子,但凡认识她的,哪里能不敬她爱她?为她再做些什么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云伊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她,笑了起来,“你这话倒是再对不过,阿嫂人又聪明,待人又好,但凡知道她的,自然待她也好。”

张敏娘笑着点头,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云伊,微笑着叹道,“云娘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个姊姊,这西州城里,谁不会对云娘另眼相看?我若是有这样一个好姊姊,还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云伊依然是笑嘻嘻的没有接话,张敏娘还想再说,门外已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麴镜娘挑帘走了进来,看见张敏娘,似乎有些意外的笑了起来,“敏娘还在看这张画儿?可看出了什么玄机?”

张敏娘笑道,“哪里是看画,我是在感叹这作画之人是西州最有福气的女子,莫说云娘,便是我只怕也是沾了她的福分呢”又看了麴镜唐一眼,笑容里带上了几分深意,“镜娘不是说要多坐一会儿的么?”

麴镜唐淡淡的一笑,“没法子,大娘想起要借本书看,可这地方哪里是旁人进得来的?我也只好亲自跑这一趟。”说着便走到书橱前,开了橱门,片刻后拿了两本书出来,对着两名婢女扬了扬封皮,“过几日便会还。”

两名婢子中有一位走上去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又过去把门小心的合上,这才退到一边,目光又落回到张敏娘的身上。她们的神情并不奇异,但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目光似乎格外有种异样,张敏娘每次对上那目光,背上的寒意便会加重一分。正不自在间,便听麴镜唐对云伊道,“大娘还说,那边已经备下了你爱吃的百岁羹,你若得空了还是过去陪她用饭,她有话要与你说。”

张敏娘略一沉吟,便对云伊笑了起来,“阿嫂到底还是疼你,我便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我不耽误你们了……”

她正要说出“告辞”两字,却听外面传来了几个婢子乱纷纷的声音,“见过世子。”

院子里响起的赫然是麴崇裕的声音,带着一点明显的寒意,“都下去吧”

屋里的人顿时都是一呆,云伊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麴镜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正要往外走,想起张敏娘,还是脚步一顿,回头望了过去,却见张敏娘垂着眼帘,看不出神色如何,停了片刻才轻声道,“今日,我真真是来得不巧了。”

第110章不知所谓流言惊心

第110章不知所谓流言惊心

麴崇裕刚刚一步走进外屋,云伊便从书房冲了出来,几步奔到他身边拉住了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不停,脸上的笑容、眼里的笑意,几乎是流光溢彩。麴崇裕原本有些沉肃的脸不由放松了一些,也打量了她一眼,声音温和了下来,“你去给我备些热汤,我身上脏得受不住。”

云伊笑嘻嘻的挑起了眉头,“是么?”突然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不打紧,我不嫌弃”还不等麴崇裕反应过来,便笑着跳了出去。

麴崇裕脸上沉峻的线条顿时再也绷不住,看着她蹦出去的背影,嘴角勾了起来。

挑帘而出的麴镜唐和张敏娘看见的正是一张带着笑意、微微出神的脸,虽然满身满脸都还颇有沙尘,面孔瘦了一圈,眉宇间也多了几分严峻,但被这抹笑意一称,依旧是风流倜傥,难描难画。张敏娘立刻像被火烫了般垂下了眸子。

麴镜唐早已把云伊的话听了个清楚,忍了忍脸上的笑意,低咳了两声,见麴崇裕已转头看着自己,才笑道,“阿兄回来得倒快,怎么像是瘦了好些?”

麴崇裕不大经意的笑了笑,“回来时不必跟着粮车,自然会快许多,你这些日子可还好?”

麴镜唐笑着点头,“还好,恭喜阿兄立了大功。”

麴崇裕只是嘲讽的一笑,转了话头,“大郎这些日子也辛苦了,我去换身衣服,你记得遣人叫他待会儿过来用膳。”刚转身要走,突然又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跟在张敏娘身后出来的两个婢女身上,语气里满是厌烦,“这院里的规矩不必我多说下次再放这种人进来,莫怪我打发了你们”说完转身便进了里屋,从头到尾,眼角竟是根本不曾扫过张敏娘。

麴镜唐笑微微的转身看向张敏娘,“敏娘,这边请。”

张敏娘依然是垂着眼帘,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脸色略有些苍白,神色却依然是波澜不惊,看着麴镜唐,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今日有劳你和云娘了,请你待会儿记得替我向她道声谢。”

这个笑容里似乎别有一种意味,麴镜唐微微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把她送到了院门,眼见平日跟着张敏娘的那个婢女一脸惊魂未定的迎了上来,这才转身回了内院,低声问自己的婢女,“你可听见适才张娘子与云娘说了些什么?”

婢子摇了摇头,“一路上半句话都不曾说,进了书房之后才说了些话,婢子只能在外间守着,隐约听到了什么赔不是、挂画像,似乎还说起了库狄夫人,旁的便没听见了。”

麴镜唐皱起了眉,听起来似乎和自己进门时张敏娘说的话倒也对得上,可难不成她巴巴的来这一趟便是为了看这幅画像?不这绝不是张敏娘的风范想到书房里那两个大字不识的哑婢,她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阿兄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只能叹了口气,“你去看看阿郎在哪里,便说世子回来了,让他过来用膳。”

话音刚落,麴崇裕便从里屋走了出来,脸上显然已简单洗了一遍,又换上了新的外袍,整个人顿时光鲜了许多,看见麴镜唐皱着眉头站在那里,笑道,“怎么?阿兄都回来了,还有什么事值得你发愁?”

麴镜唐瞟了他一眼,“还不是为了那位张敏娘……”

麴崇裕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一摆手,“不必说了你不用管这事,我自有分寸。”脸上的神情分明是厌恶得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麴镜唐心里微觉纳闷,阿兄对张敏娘向来不假辞色,又有些洁癖,见她居然进了内书房,多半是不会给她好脸色的,但以前似乎还不至于嫌恶到这种地步,这一次……她还没来得及发问,云伊已笑嘻嘻的走了进来,“热汤备好了”径直走到了麴崇裕身边,又拉住了他的手。

麴镜唐忙笑道,“我也该去叫大郎了。”脚下生风的掉头便走了出去,动作比平日迅捷了十几倍。

麴崇裕神色淡淡的瞅着云伊,也不做声,云伊心里顿时一虚,脸上不由满是讨好之色,“汤我试过了,如今冷热正好,我这便帮你去拿衣裳?”

麴崇裕“嗯”了一声,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听说你把阿九喂死了?”

云伊的头立刻低了下来,停了好一晌才道,“我是觉得它看去精神有些不好,所以多喂了一些……”

麴崇裕点了点头,“那我放在外屋的那个琉璃笔洗也是精神不好,因此被你洗成精神极好的一堆碎片?”

云伊的头不由垂得更低,“我用凉水没洗净,才换了热水洗,谁知它娇气得很,竟然便裂了。”

麴崇裕低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点头,“才一个月不见,你真真是越发能干了,会喂鹞子,会洗琉璃盏,还会带客人来家中鉴赏字画。”

云伊顿时不服气的抬起了头,“不是你说的么?你和姊夫不在西州时,我不必理那些妇人,也莫往狠里得罪她们,可那些人,你但凡软一点,哪里是甩得开手的?姊姊都被她们烦得只能装病了,这个张娘子还追到在那里喋喋不休,我实在受不住,索性让她进来看个够”想了想又道,“其实她今日还算有礼,先是与我赔了个不是,又说了姊姊一大堆好话,若不是说话的语气还是有些怪怪的,我还真当她是转了性。”

麴崇裕诧异的挑起了眉头,“她难不成不曾跟你说起那张画像上的人更像是你姊姊,不曾说你们生得像?还说我……我们这些人待你好,是因为你姊姊?”

云伊茫然的点了点头,“说了,那又如何?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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