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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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第2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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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宇文虚中说远窜两个字,耿南仲却叹息一声:“远窜远窜,现在却连王黼此辈都上了前台!更可恨之事,则是俺们此次还不得不保童贯,帮这王黼一把!说起来当真让志士心寒!”

宇文虚中一笑开解这位老夫子:“事有从权,圣人之言。我辈但一颗心放端正,只管洒脱行去,又何惧人言?希道兄,王黼与老公相比,若何?”

谁都知道,太子最恶王黼,而王黼也总是在官家身边想法设法潜消太子地位。耿南仲身为太子属官,向来是和王黼此辈势不两立。但是宇文虚中这么一问,耿南仲也只有微微摇头:“王黼此辈,巧言令色以幸进,寡学术,无非卖弄权谋。一时蒙蔽圣聪,如何比得上老公相?”

宇文虚中笑道:“着啊!王黼此辈既然不如老公相,俺们又一时没有同时远窜此辈的本事,何如让王黼就在台上?保那童贯一保?一则是童贯承情,只要俺们在燕地能分了这童贯典兵的权力,压制住西军,这童贯还能要回来么?二则是如此王黼童贯此辈已经根基动摇,经此燕云战事,已经气焰大消,到时候不难一举将他们攻下台来!”

耿南仲还未曾说话,就听见外间帐幕传来了小厮低低通传的声音:“冲妙太师已经到了,大人可是立刻就见?”

宇文虚中朝耿南仲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整整衣冠,肃容起身,迎到帐幕门口,就看见那羽书道士陪着一个胖乎乎的道士缓步前来。比起身边羽书,这冲妙太师却市井味十足,见人就笑,和气的如一牙行掌柜模样。可耿南仲和宇文虚中却如对大宾,比起对羽书道士尊重到天上去了。

这位冲妙太师何得一可是汴梁城中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官家好道,天下皆闻,钦定天下道士为二十六品,领起了大宋的俸禄。原来借此幸进,常伴官家左右的是通灵真达先生林灵素,此人也是老公相宫中羽翼之一,为老公相稳固权位出了很大气力。林灵素宣和元年卒,老公相失却宫中一处羽翼,这位冲妙先生何得一却是趁机而起。老公相在位日久,眼界高了,已经放不下身段再接纳这种后起的小道士,何得一就和王黼之辈成了一党,宣和二年老公相下台,其间何得一也出了很大气力,现在正是官家身边极其信重的道官!

文臣士大夫还有风评之讥,不好随便走动,这道官却没有这等忌惮。此次两派争相拉拢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何得一就代表王黼童贯一系,走动颇勤。今日匆匆赶来,自然有要事和这两位敲定,对他这般身份的,哪怕卖相不过如此,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也不得不足够礼敬。

何得一看这两位清流重臣已经迎到了锦缎帐幕门口,含笑住脚,打了一个稽首:“无量寿佛…………”

两人当中,耿南仲是属于方正一流,心目中最敬仰的是司马光这位名臣,一言一行都极为注意。他是抱定了太子大腿的,只要太子能顺利即位,前途就有保证,犯不着去结交这些现在在官家身边得意的人物。虽然采纳了清流一党的意见,暂时和童贯一系联手,这下也客气地迎接了出来,可是脸上神色始终好看不到哪里去,勉强还了一个半礼。

宇文虚中在这上面却看得轻很多,也不还礼,笑着一把拉起何得一的手:“牛鼻子,在这里候着你,算是给足了你面子!来迟了爽快认错就是,跟俺们弄什么玄虚?你要是再不来,什么要紧话语俺们也不听了,只管抬脚走人。汴梁城中现在风物关俺们什么事情,不管谁在台上,总少不得俺们的俸禄节赏,关不得汴梁城中热闹巷坊,俺们万事不理,只管都门逃禅,又能如何?”

何得一是有求与人,而且拉成了这桩皮条,清流一系算是也给了他好大面子。他根基毕竟没有林灵素那么厚,也是加倍还怕老公相上台的道官。宇文虚中调笑,也不敢还口,陪笑两声:“实在是官家今日要看开玄彤炉,小道如何离得开身?几位相公在宫门口焦躁得如蚂蚁也似,官家那里事了,小道一点未曾耽搁,就急急赶来,累两位相公久候,这罪过实在是没法说了,只有在三清老祖面前为两位相公焚香祝祷,愿两位相公一帆风顺,多福多寿而已…………”

耿南仲听不得宇文虚中与何得一的打趣,今日在这里等候,无非是等待一件要紧东西。他对着王黼一党一肚子气,王黼他们也不敢和这位老夫子照面,谁让现在有求于这位老夫子呢,偏偏还奈何这位老夫子不得,谁让他是太子信重之人。之间一应往来,只好由何得一穿针引线。虽然大局为重,但是早就是一肚子不耐烦,这个时候打断了两人之间对话,硬邦邦就说出四个字:“勘合,关防!”

何得一看来是那种万事不生气也似的四海性子,不过笑笑,身后小道士递上一个锦盒。何得一郑而重之地交给了宇文虚中:“两位相公,枢密院的调兵勘合,童宣抚制置使的关防,都在这一纸公文之上。凭此公文,留驻河间府宣抚制置使后路王禀王将军,就由两位相公调遣,河间府后路,万余兵马凭此公文可集。虽然官家是垂拱而已,但是这件事情闹得大了,让老公相一系知道,也是不大不小的麻烦事情,还望两位相公谨慎!”

宇文虚中与耿南仲对望一眼,郑而重之地接过了锦盒。

两名使者虽然都是清流,但都不是糊涂人。特别是宇文虚中,善谋多计,几乎没有进士出身的头巾气。燕云之地新复,不比大宋腹心之地。萧言又是一个降臣,统领上万虎狼之兵,其中只怕半数以上都是辽人降军。这次前去,就是削他兵权去的。难道这等野心勃勃的降臣,是靠微言大义就能镇住的?没有兵马自随,说什么也难以镇住萧言。

既然和童贯一系联手,这个就要由童贯他们来想办法了。现在王黼掌政事堂,枢密院也是王黼一党天下,连枢密副使都是清流一脉。大宋三相,除了三司还算老公相一系掌握得住,最要紧的两府他们两派联手算是可以一手遮天。枢密院出勘合,政事堂背书,加上童贯还有前线统帅的权力,让两位使者调动数千兵马自随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一切都算是在权力范围之内正常行事。

不过大宋立国百余年,这样赤裸裸的收拾有功将帅的事情,还少见到了极点。而且燕云新得之地,这样孟浪行事,万一逼反了萧言,更是了不得大动静。这个把柄一旦给朝中敌人抓住,那就是一场不得了的政争!

但是现在王黼他们也顾不得了,此次政争来得又猛又急。为了坐稳好容易从老公相手里抢来的位置,他们贸然发动了这场伐燕战事。王黼在天下搜刮六千余万贯军费,逼反了江南方腊。结果最后居然是这样一个下场,当真是天下皆怨。放着萧言在那里,他又投靠了老公相一系,他就是一个最好的用来攻击他们的武器。现在虽然利用官家亲信他们,还算是暂时压住让萧言不得回返汴梁朝见。却不知道,这份压制还能坚持多久?为今之计,只有将萧言尽快扳倒!天幸清流一系跳出来,居然还有和他们联手意思,这些台上诸公,就再也顾不得了,行了这么一招险棋。

在场三人,都算是有身份的人物了,在冠盖满京华的汴梁也绝对算不上小人物。可这有枢密院勘合,宣抚制置使署关防的文书锦盒一转交,耿南仲与何得一的脸色都不好看。

耿南仲更是微微有点后悔,自己安心在太子身边养望,只要太子即位,稳稳一个两府相公是跑不掉的,何苦跟着王黼童贯他们淌这一趟混水?汴梁城中,自家所属的清流一党到底是怎么了?

只有宇文虚中,神色自若,接过锦盒毫不在意的就放下了。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百数十年,虽然养骄了这么一个士大夫体系,但是这个士大夫体系对大宋的归属感也绝不是后世可比。时值末世,谁无感应?大家都不是笨人。官家再这么信重台上两党下去,只怕这个士大夫体系就要跟着一起灭亡了。这个士大夫体系当中,自然也有明白人,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要早点打破官家在位这个所谓丰亨豫大的局面,看看能不能稍稍延缓这个末世景象。

他们身在局中,自然不知道值此末世,很多东西都已经是朽劣到了骨子里面。自以为自家上台,也许就能澄清局面。本来在台上两党牢牢控制之下,他们这些清流派系也只有聚拢在太子身边,静静等候将来。但是随着萧言在燕京搅动风云,现在台上两党,阵脚大乱!这也给了他们一个跳出来的机会!

另外一个同样重要的原因就是,末世景象,并不仅仅是外族强敌在侧,内部民乱纷纷。还有一个重要征兆就是武臣的军阀化。大宋士大夫体系对此提防了一百多年,任何苗头都要毫不留情地掐死。现在燕云发生的事情,是大宋立国百余年来未曾所有,燕云这么一个才得自辽人手中要地,十万以上弓马娴熟之士呼啸可集。但是大宋士大夫体系竟然一时失去了对现在盘踞在燕云之地的武装集团的控制力!童贯这个代表官家和士大夫体系压制大宋武装集团的人物,已经再也无法压住大宋唯一的野战集团西军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更不用说再加上一个功如此重,出身如此尴尬,看起来更让人警惕百倍的萧言!

种种桩桩原因凑在一起,就让清流一党抓着这么一个机会跳出来,和王黼童贯一系连成一气,准备动手上位了,哪怕冒上一些风险,也在所不惜!

宇文虚中看着何得一,脸上也没有了轻松笑意:“燕云之事,某等为相公宣帅了却,可相公宣帅答应之事,却不能欺瞒了俺们。要知道,俺们就在燕云,萧言也就要在俺们掌中,到时候翻过来,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何得一擦擦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只是陪笑:“叔通兄,何出此言?燕云事了,枢密院自然是吴相公囊中之物,童宣帅得一郡王衔荣养足矣。就是叔通兄,也是政事堂备位。耿相公大驾,难以劳顿,只要耿相公无复东篱之志,慨然出山,王相公之位让于耿相公,又何足道哉?”

嘴上客气,何得一心里面暗自凛凛。怪道几位相公都说耿南仲措大耳,崖岸高峻却不足成事。这宇文虚中倒是一把好手,说客气就能放下身段和你结交,说翻脸别人不好意思说出的话他却能毫不在意。这个将萧言握在掌中以观王黼等履行诺言与否,的确是实在威胁,怪不得几位相公都高看宇文虚中一眼!

燕云萧言再厉害,也应付不了他们两派联手出击,宇文虚中领衔用策这个阵容罢?除非他还真想据燕云而反不成?

看宇文虚中不说话了,何得一笑着又行了一礼:“两位相公如此辛苦,冲锋冒雪北行,岂能没有装裹以壮行色?来人啊,都将上来!”

随着何得一一句话,自有小道士撤开了面向官道的那一面锦缎帘幕。这个时候就听见车马声声,向着这里而行的,何止数十辆大车?除了阿堵物和路上应用之物外,后面车子帘幕半张,露出来就是如花玉面,看来路上乐工姬女各色人等,都让王黼童贯他们准备好了。这等大礼,看来是早就筹备好的,这个时候生意谈成,就都送了过来。

耿南仲倒不是不敢收这些礼物,宋时士大夫崖岸高峻,不在这个上头。不过王黼和太子不对盘,他虽然勉强和王黼站在同一条战壕里面,可是绝不会收他们的礼物。当下摆了摆袖子:“免了,我等行事,为的是胸中正气,这些装裹,还是请汴梁几位相公留着罢!”

宇文虚中却笑着拱手:“叨扰叨扰!途中寂寞,倒是有排遣之物了。就收拾安排了罢,俺们这就起行。旬月之内,就请都门诸位相公坐听燕云喜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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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汴梁皇城西南外不远启圣院侧,正有一处气象万千的深宅大院。单看此处宅院离皇城之近,就知道居停主人身份地位。要知道直到神宗年间,两府相公才能在距离皇城如此近的地方起设府第。

更不用说启圣院所在位置,东面就是竭尽天下脂膏堆叠起来的艮岳,北面是丽泽池烟波之盛。开封府与禁军西华门外大营都不是甚远,居停所在清净肃然,在汴梁如此热闹繁华的地方还能觅到如此一个都中桃源。

如果静极思动,向南走不远,不过一桥之隔,就是太平兴国寺。这座寺庙虽然不如大相国寺,但是几乎是官家的家庙,也是一个清净中不失富丽的所在,用不着在御街北端樊楼大相国寺那里和市井百姓杂凑在一起。要是放在萧言穿越而来的那个时代,这种高档社区,怎么也要卖得比汤臣一品还有贵上个三五倍。

这处不知庭院深深几许的所在,就是宣和二年以太师名义致仕,却仍然留居在皇城近处,其巨大身影,仍然影响着这座大宋都城一举一动,满朝以老公相称谓而不名的蔡京的居所了。

蔡京的声名,在历史上早有定论。可是在北宋这么一个统治体系渐趋严密,各方权力互相制约的时代,以权相之名,不管在台上台下,把持了朝局数十年的人物,仍然是一个最为可怕的存在。当日王黼童贯,不过是他门下奔走的小卒,侥幸在宣和二年上台,无时无刻不是凛凛惕惕,生怕一不小心,就让这位老公相翻过身来,而他们已经在前往远恶军州的途中!也正是因为对这位老公相的忌惮,他们才不遗余力地想将自己伐燕惨败的把柄消弥,甚至不惜和最瞧不起他们的清流一党联手,哪怕让出部分利益也在所不惜。

清流一系都是些措大耳,只要官家荣宠在,让出去的权力说拿回来就拿回来了。这位老公相再上台用事,天知道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大家!

此时此刻,安安静静。不管是内院还是离内院十万八千里的临街宅门,青衣小帽的蔡家仆役,花钿罗裙的蔡家使女,都大气也不敢喘的在各处静立,不得不走动也都踮起了脚,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庭院当中,只能听见檐角风铃轻轻撞动之声。

所有一切,原因无他,不过是老公相在午睡而已。

在蔡京内宅的书房的当中,一个佩金鱼袋,着紫袍官服,顶窄翅纱帽的中年文官,同样大气也不敢出的在这里等候。这个紫袍高官,正是大宋权发遣三司使公务,直龙图阁学士高屐,在大宋官僚体系当中,三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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