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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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第6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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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总是耀武扬威的柔福带着茂德四下横行,但是此刻,才现出柔福是个需要姐姐哄的小萝莉。她哭得鼻涕泡乱飞,转头又扑入了茂德怀中,茂德低头,揽着柔福就出了内室。

赵佶所居自然比不得禁中宫室,可还是有里外明暗两间。除了萧言可以按剑登堂入室之外,就是貂帽都亲卫甲士,也只能守在外间门外。柔福和茂德现在就去了外间,替里面的赵佶和懿肃贵妃看着守卫动静。

内室当中,只有赵佶和懿肃贵妃默然相对,间或外面柔福抽泣一声传入,更显天家末路的凄惶景象。

半晌之后,赵佶才叹息一声:“这南来子势大,朕在他的范围之内?如果在内禅事上不从他意,这南来子若是弑君,朕也只能束手待死而已…………还能如何了?”

懿肃贵妃逼问一句:“群臣面前,圣人表露不愿内禅之意。难道这南来子还能大开杀戒不成,将满朝文武都杀个干净?”

赵佶眉毛一挑,似乎有振作之意,转眼又是泄气:“禁军将门,现在已然为这南来子所一扫而空了罢?朕经行至此,途中也偷眼看到了那些将门破家景象…………这南来子,真的敢下杀手啊…………朕岂能与这南归之辈同归于尽?只要保全性命,将来尚有可为………”

对自家懦弱的男人,懿肃贵妃也是无法。她是赵佶枕边人,如何不知道赵佶色厉胆薄的本性。也知道萧言敢在群臣面前行内禅事,自然是有所布置。而且闹到鱼死网破,让这南来子真的在汴梁大开杀戒的地步,不仅赵佶舍不得豁出去,就是她懿肃贵妃也不愿意。

如今之计,只能别寻他途了。

“…………这南来子保全圣人,只怕也是为了挟制三大王罢?”

懿肃贵妃娥眉紧锁,轻轻开口。

赵佶恨恨道:“岂不正是如此!此南来子,却是要将天家尽速玩弄于股掌之间。只要大位上坐着的是赵家人,朕死也不会从这南来子之意。要是那逆子能捕杀这南来子,朕就算始终为太上,也是心甘情愿!”

懿肃贵妃没理赵佶的豪言壮语,轻轻道:“这南来子与三大王也是互相提防戒备,既然如此,为何就不能离间这南来子与三大王之间呢?三大王越恐自家地位不稳,就越发要想法对付这南来子…………到了最后,这南来子与三大王必然决裂!”

赵佶刚才说得好听,心里面不知道将赵楷恨成什么样子了。千刀万剐只怕都算是轻的。听到可以让这南来子与赵楷决裂,自相争斗。顿时就打起了精神:“细细说与朕听!”

懿肃贵妃咬牙,轻声但是决然的道:“让这南来子尚茂德!”

赵佶一怔,不可思议的摇摇头。

懿肃贵妃容色如冰,冷冷道:“福金美貌,哪个男子能抗了?今日一会,这南来子目光只是在福金身上打转…………圣人以福金与这南来子,他岂能不愿?从此他却就是圣人的驸马了。有这层干系在,三大王焉能不忌惮?再有人居中离间一二,三大王就要日夜忧心了…………三大王欲谋这南来子,则此南来子岂是心慈手软之辈?两人之间,必起争斗。其时就是圣人的可趁之机!与今之计,要与这南来子虚以委蛇,此是最好一途!只要这南来子尚了茂德,便有无穷的机会!”

赵佶目瞪口呆。

权位之争,无非就是力量之争。力量不足,就要操弄人心。昨夜萧言掀起乱事,一举掌握大权,就是在操弄人心事上运用到了极致。

要是以萧言尚茂德,最后能够成事。就是操弄赵楷与萧言之间的人心!

只要萧言难抗茂德美色,将她收入房中,当起了驸马。以茂德容色,足以独宠椒房。谁知道茂德的枕头风够不够硬?谁知道萧言会不会为她所蛊惑?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历代并不鲜见之事!

赵楷就此恐怕日夜都难安枕了,只能逼得他暗中图谋萧言。一旦罅隙生出,赵佶身为太上,其间就有余地可以活动。或者为萧言拥而再度复位,或者坐山观虎斗看着萧言与赵楷斗得两败俱伤,赵佶再暗中蓄积力量,坐而收渔人之利,都是论不定的事情。

再说得诛心一点,要是茂德在萧言身边独宠,真的让英雄过不了美人关。则赵佶自身安全,都多了三分保障!

这些自然都是赌博,谁也不知道萧言是不是铁石枭雄心肠,哪怕得了茂德,也只将她视为玩物,并不会动摇半点。一旦不成事,茂德命运,就是惨不堪言。可是于今还能有什么他途?只要能在萧言和赵楷之间埋下罅隙的钉子,就足够值得!将来赵佶能不能再复大位,听天而已。

懿肃贵妃自然是一心想着赵佶复位,她也尽复往日声光权势。可是对赵佶而言,他下意识的就想到,如果一切顺利,自家自然是尽力争取。如果事机不顺,自家老老实实就是了。都将一个美貌女儿赔给你这个南来子了,再多些也可以商量。看在如此情分,朕总有个山阳公的结果罢?

要是懿肃贵妃知道赵佶还在心底留了这么一条退路,估计得当场吐血三升。找个中人马上与赵佶办了和离。你走你的阳关道,老娘走老娘的独木桥。

赵佶和懿肃贵妃对望,侧耳听着外间茂德轻轻劝慰柔福的柔柔语声。两人都是微微有些尴尬。

以南来子尚茂德,将这美貌万分,却羞涩自闭到了极处的女儿卷入险恶的权势之争当中。让茂德却如何承受得起?这是让她跳进火坑啊…………

身为父母,情何以堪?

外间响动之声突然变得大了起来。萧言别业,毕竟不是宫禁深深。外间响动,还是能飘到内院来。隐隐就听见有仪仗鼓吹之声。

这却是天子仪仗。

懿肃贵妃冷笑道:“三大王至矣,圣人当如何想?”

赵佶一手捂额,垂首道:“罢罢罢,生养这个女儿一场,也该让她为父亲尽点孝心………大宋基业,总不能败坏在朕的手里!福金福金,你莫要怨你父皇!”

在外间搂着妹子轻轻摇动,抚慰着小萝莉的茂德帝姬赵福金,脸上泪痕犹在,神色凄楚。

脑海当中,不时闪动过的却是那双如剑眉眼,那年不足三十,却在鬓边悄然而生白发。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自己,应该恨他呢…………

第二卷 汴梁误 第202章 内禅(四)

萧言南门别业之外,多少貂帽都甲士,神武常胜军军汉,都躬身行礼,迎候逶迤而来的天家车驾。

而萧言早就闻讯而出,就站在队伍最前面。

说起来这天家仪仗,实在有些寒酸。禁中宿卫班直,现在不知道还能找全多少。那些班直军将,不少人也为捕拿。赵楷仪仗队伍,除了自家原来十王殿的宿卫,加上一些赶来投效从龙的皇城司使臣,就没多出多少人马来。

一应陈设张盖,因为原来内诸省的内宦们现在多为新人取代,接手差遣还来不及,哪里就能将这些器物找全了,自然是能将就就将就。

唯一所长者,就是贴身扈卫赵楷而行,那些头戴貂帽,身披瘊子甲的甲士,坐骑雄俊,人亦英武,不知道胜过原来禁中那些御龙直金枪直中的宿卫多少。

这般残缺不全的天家仪仗,赵楷还寻来了寥寥几名钧容直的人,一路行来,一路鼓吹。

要不是现在汴梁家家闭户,全城为神武常胜军所控制。少有人敢于在街头露面。单单这赵楷寒酸的天家场面,就足以让大宋列祖列宗从坟墓里面爬出来哭泣。

可对于赵楷而言,这就是给自己壮胆,给自己的心理暗示。

此刻大宋君主,便是朕!

萧言一身紫袍,站在最前面。微微躬身行礼,腰却没有弯下去多少。周遭军将士卒,也全都觉得理所当然。于今萧显谟,内奉太上,外掌强军。连嫔妃帝姬都要荆钗布裙的求上门来,当得有这个资格作派。

赵楷在车驾上远远看见萧言在前等候,就立时停驻下来。从愅车上下转骑马上,为甲士所拥,缓步行来。到了萧言面前又翻身下马,执萧言之手:“显谟为国之砥柱,如此风寒天气,如何就能让显谟在外久候?这却是朕的不是了,显谟就与朕携手入内罢…………”

萧言起身微笑:“砥柱二字,臣南归之人,如何敢当?陛下优礼,臣唯粉身已报而已矣。”

赵楷脸上挤出笑意,看看为人潮所密布左右的萧言别业:“昨夜被火,为国而不惜身顾家,显谟可谓人臣典范矣。朕将拨出內帑,为显谟重整宅邸,一应规制,比亲王例。”

萧言仍然笑得温文:“臣实不敢当。”

赵楷强笑:“显谟尚要奉太上,太过寒素了,却如何表朕之纯孝之心?若显谟实在不愿…………”

他话还没说完,萧言就打断了。

“臣得太上深恩,提拔臣于泥途,赋以应奉天家差遣。今太上避嚣,以臣应奉,则臣绝不敢辞。臣纵自苦,也绝不敢伤陛下圣明纯孝之心。”

赵楷勉强一笑,不再提这个话题。想携萧言之手与他同行,而萧言却退后一步,恭谨的在赵楷身后亦步亦趋。

沿途神武常胜军军将士卒,舞拜于地,山呼万岁。赵楷也不住点头示意抚慰。不多时侯,赵楷与萧言便一前一后,甲士簇拥当中,行入内院。

一入院中,赵楷脸色就沉了下来。

“太上与废太子便在此间?”

萧言点点头:“正是,太上身边,懿肃贵妃与两位帝姬亦至。至于废太子及其心腹党羽,都在厢房当中,有臣的心腹甲士看守。”

赵楷哼了一声:“废太子幽闭也罢了,那些党羽,绝不能留!平日里只当此辈是清谈误国而已,却未曾想到,是这般丧心病狂!萧卿,朕便畀你全权便宜行事,务必穷治!”

对旧党清流辈,赵楷自然恨绝。而让萧言穷治此事,未尝没有让萧言望死里面得罪文臣士大夫辈的意思。大宋天家异论相搅的家传手艺,赵楷也绝不陌生。

萧言却一副丝毫不知道赵楷心思的模样,仍然是万分恭谨的神态:“臣敢不效死。”

赵楷看看内院并不算多的房舍,终于放下面上强装出来的镇定容色,低声问道:“昨夜不是已然在万军当中传诏,太上已内禅于朕了么?为何群臣还要来这一出?萧卿,今日这内禅事,太上会生出什么变故来否?群臣会生出什么变故来否?萧卿可有善策应对?”

萧言淡淡一笑:“陛下天与人归,复有何忧?”

赵楷苦笑道:“萧卿,这个时侯还敷衍于朕做什么?朕与萧卿,岂不是荣辱与共?朕以赤心待萧卿,萧卿也当以赤心待朕就是。”

萧言笑意仍然淡淡的:“陛下勿忧,一切有臣。”

赵楷无奈的看了萧言一眼,知道这位权臣是要让自家这傀儡做到底。什么事情都要包揽把持住!不过现在两人算是捆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家大位保不住,乱军当中矫诏逼迫赵佶为太上的萧言难道就会有什么好下场?

现在也只有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这南来子的心机手腕上了。哪怕就是暂为傀儡,在大位上与为亲王,其间差别,何啻云泥?

赵楷叹口气:“全仗于卿了…………”

他踌躇一下:“群臣将至否?朕在何处等候?”

萧言脸上笑意如同刻上去一般,不曾有丝毫改变,始终是那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今日此来,是陛下与群臣拜见太上,动问安好。太上更昭示群臣以内禅事确否,顺了昨夜乱事首尾。陛下为纯孝之君,岂能不先拜见太上,侍立于侧,以示群臣?”

赵楷是实在有点没勇气去拜见被自家和萧言赶下大位的赵佶,但是这南来子说得都在道理上,无论如何也得先去表演一番。当下暗自运运气,换了一副诚惶诚恐的孝子贤孙面目:“既如此,朕当先拜太上。”

萧言仍然微笑:“臣当恭陪。”

在甲士引路下,赵楷在前,萧言在后,向赵佶所在行去。走了几步,赵楷回头看了一眼萧言。

那温文笑意,仍在萧言脸上。

赵楷心中,顿时就是一阵没来由的焦躁。

等朕地位稳固,再不受你这权臣挟制之时,就将你这该死的笑脸,生生从脸上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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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室当中,赵佶面无表情,看着赵楷在萧言的陪同之下,舞拜于地。再抬首时,已然是满面哽咽。

地方狭小,不比禁中。懿肃贵妃与茂德柔福三人,也只是退避外间。懿肃贵妃竖着耳朵,只是听着里面的动静。

“儿臣不肖之甚,提举皇城司不能查奸,竟使太上昨夜遭此播迁之厄。本罪当诛,不意太上不以儿臣卑鄙,竟然畀以大位,儿臣才薄识浅,如何克当?然则太上倦政,赋以儿臣收拾残局,以振朝纲,以振宋统之重任。激于大义,儿臣方勉为其难…………儿臣连夜入皇城禁中,以安人心,以究奸党,以定国本。竟未曾随侍太上移驾。不孝之人若此,岂有面目存于天地间?岂能居于大位之上?还请太上收回成命,还儿臣入藩邸,日夜焚香祝祷,惟愿太上长命百岁,大宋国运绵长,则儿臣之罪,方可少赎!”

赵楷拜伏于地,一番话说得如泣如诉。到了最后,竟然俯首于地,哽咽起来。肩膀一动一动,仿佛沉痛到了极处。

赵佶坐在上首,满面铁青。这逆子说是要还大位于朕,口口声声却还是太上太上。虚伪若此,其心可诛!

真该将你这逆子射在墙上!

赵佶正想开口讥刺两句,就看见一直恭谨侍立在后的萧言抬首,锐利目光一逼,就将赵佶想说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只能苦笑两声,挥挥手道:“起来罢,事已至此,朕既然已经倦政了,还有什么说得?将来这重任,只有在你肩上…………”

扫了萧言一眼,又加上一句:“…………还有萧显谟肩上了…………朕只在此间纳福而已。修道情薄,晨昏定省,日常动问,当免则免。毕竟国事为重…………朕今日内禅与你,当是定局,你也不必说什么还政的话了。世间樊笼,朕终于得脱,正是轻省,何苦再来忧朕?”

这一番话当真是咬牙切齿才说出来的。

赵楷心下松了一口大气,表演却越发的投入了,赖在地上就不肯起来,干脆大放悲声,一副伤感到了骨子里面的模样。

在外间柔福睁着圆圆的眼睛,低声道:“三哥哥好意,父皇爹爹接过就是。哪有父皇爹爹尚在,三哥哥就接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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