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酒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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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酒共和国-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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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煜苟安江东,亡国前,一首“斛珠”,细腻写出他同周后的旎旖缱绻情态。“杯深施被香醪涴,绕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四十岁北上为虏,“胭脂泪,留人醉。”醉的却不是酒,而不再需酒的扶持。但凭满腔的悲情哀思,倾吐出来,叮咚铿锵,已是金声玉振。“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几时重?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亡国之音,哀以思。
  宋家的皇帝赐给他最后的一盏酒,饮牵机毒死(strychinine)。抽风痉挛,死得也痛苦!杀了一个亡国的帝王,不足惜,毁了一个四十二岁的诗人!便是赵家皇朝的罪过了。
  “红酥手,黄藤酒。”陆游“错,错,错”地道说他的伤心事。
  礼教下的牺牲,所谓命苦的朱淑真,折磨泪水里过日子。“千钟尚欲偕春醉。”“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
  苏轼能发酒狂,“欲乘风归去。”“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先要知道天上“今夕是何年”?他想做太空飞行了。“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人。”
  风流潇洒的柳永,酒醉颠倒,轻声问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淡彩轻描,朦胧缥缈,一似莫奈(Monet)的画笔。醉眼惺忪,烟雾迷蒙里写了“煮海歌”,申盬民的困苦。
  古诗今诗,言意述情,悲怨怡欢,喜怒哀乐,撇不开酒。古今诗人的一生写作里,能有几人是“免酒”的?敢说无一人。
  既不能诗,亦不能文。我却喜嗜小酌,不干诗文,故无效颦之嫌。写下来备案。却是与武有些瓜葛,效的是俺乡武二哥。上山打猛虎,下山打不平。除恶霸,灭强暴,能造反,好个硬汉,是我幼年眼里的英雄。
  在我的幼年时,对于学课不感兴趣,迷读小说。把古今的武侠小说都读遍了,也读通了。下了个结论,是英雄皆能酒。以此要成英雄,当先由豪饮做起。
  问题并不那么简单。家中是“清教徒”。禁烟戒酒。自出娘胎,酒未沾唇。再者,那副模样,难够英雄像。肌羸骨瘦,黄疴疴的贫血。不善愁而多病。在街上是个“弱小民族”,惯遭欺负捱揍。爹看我那派头,见了饭就冒火,听说吃就烦恼。不像个能长大成人。百医无效,于是,送我去打拳。那以后,街上的孩子们对我刮目相待,有了敬意。见好便收,我也不会“称霸”。
  同酒会面的那一天,是师傅岳母的丧礼。七十多岁的老人升天,当然须送行庆祝。几桌酒席宴罢,成人们都外出送殡。拳房里只留下五个孩子。大师兄十七八岁,老末是我,年不满十三。做了东道。请师兄们坐地。把出胜酒“二锅头”来,大碗酌出,笑谈天下论英雄。武二既能一口气十八大碗,我干他个二两碗,又算等闲?
  二锅头是掺水量少、新出炉的白干。力气大,有赛火箭的燃液。一大口咕噜入肚,由肚脐眼迳冲喉咙到双鼻孔着了火!皱锁眉尖,自思道:“这唠啥子英雄怎能下咽?”对英雄前途不再乐观。
  一歇儿,肚中那口酒起了作用。头上晕颠颠,皮下热烘烘。三思之下,这酒却也不大难喝。何妨再尝它几口?那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生命的纪录上,缺了廿四个钟头。大师兄驮我回家,扔下就跑。做老大的未能尽职,不负责,有愧心虚。娘看我是醉死了,呕吐喷唾,酒气薰天。我一饮而名闻全乡。恰似李白说的:“唯有饮者留其名。”第二天醒来时,赚来好一个“头大(痛)英雄”!四十年后于荷京,喜相逢大师兄。问他,我那天喝了多少?他说:“半大瓶!”
  好些年前,我约法四章,绝不越轨。(一)夕阳不下山不喝。(二)饭后不再喝,以免“夜半不能休”。(三)有事则戒,无事只限酒意三分,以避夜晚急症,“举刀伤人”。(笔者是个五品郎中,专脑外科)。(四)少饮烈酒。
  各种酒的酒精含量不同。威士忌约40%到50。中国的白酒60%以上。葡萄酒及谷酒约12%到。过此,是加了料(酒精)的酒。美国的啤酒法定不能过6%。欧洲及中国的啤酒是10%到12%。
  带几分酒意的人,往往自感特别能干。实际上是判断力减低,错误率增高。做诗人尚可,干政治掌军事,营经济,办外交就不行了。一般的错误以为酒有助于性能。莎翁说得又准又好,酒只是“促进欲念,而不济于行事。”(见《哈姆莱特》)。
  少量的酒对神经细胞是刺激,多量是麻醉。法医上的规定,血液中有%的酒精量,便是醉。超过%可醉死。愈高,活的机会愈少。
  酗酒之害,尤胜过吸毒。伤脑及肝。致脑萎缩疯癫症(korsakoff's psychosis)。因纵酒,不顾饮食,缺维生素,致患神经炎性的肢体瘫痪。又损肠胃,肠中毒废吸入血,进肝,毁了这个“去毒机关”,因而肝硬化,流血死。
  酗酒的“抖颤酒疯”(Delirium Tremens)与鸦片、吗啡、海洛因的瘾症如出一辙。酗酒是个严重的社会病。心理上的病源在于逃避现世,彷徨浇愁。近些年来,在美国酗酒的半数是青年。威士忌在美国的消耗量很有可观。年约五亿万加仑!可灌满一个小型的水库!全国两亿二千万人,平均每人两加仑半!
  关于酒,李时珍是这样说的,抄下来借用作为结论:“酒,天之美禄也。麦曲之酒,少饮则和血行气,壮神御寒,消愁遗兴,痛饮则伤神耗血,损胃亡精。若夫沉湎无度,醉以为常者,轻则致疾败行,甚则丧邦亡家,而陨躯命。”(见本草纲目)
  1978年12月于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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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苗子:酒故
苗子曰:吾友杨宪益博士,沉缅麴蘖,嗜威士忌如命,而锡之以佳名曰“苏格兰茶”,益讳言酒也。吾夫敢以直谏尽友道:因集古酒人荒诞之事以进之,题曰《酒故》,纪故实也。宪益阅此,殆会心笑,而嗤之曰:老头不可教也!
  一、大禹与美酒
  小时候读书,对禹很崇拜。书上说:“禹恶旨酒而好善言”,觉得这样一位古代贤君圣主(虽然顾颉刚先生的考证,说禹只不过是一条“毛毛虫”),果然善于克制己的嗜好而爱听群众的有益舆论。近来年纪大了,对事物总爱动动脑筋,这才知道小时候相信这句话是上了儒家的当。你看,禹的生存年代,约公元前2100,即距今四千年前,距新石器时期的氏族社会还很近,那时的酒,只是烂野果或谷类植物泡在水里发酵造成,顶多像今天的甜酒,含酒精量不多,决比不上大曲、茅台、五粮液……根本说不上“旨”。喝点果酒,醉不了人,他老人家就不高兴了。《说文》:“古者仅狄作酒醪,禹当之而美,遂疏仅狄。”说明禹这个人伪善。“禹闻善言则拜。”(《孟子》),“拜”,用今天的话,等于说,“你提的意见已看过,十分宝贵”,夸奖过“宝贵意见”,“拜”了,只是并不实行,这正是官僚主义的典型。何况仅狄作的既然是“美酒”,这就可以出口赚外汇,国家酒税收入也可大大增加。从经济价值来衡量,仅狄先生实在是一位科技生产的开拓性人物,如果禹不“疏”他,那么不要说威士忌、白兰地、XO……之类用外汇买的奢侈饮料可以不必由外国进口,最低限度“可口可乐”那种不醉人的甜饮料!也可以不需引进设厂了。一方面赚外汇,一方面节省国家外汇支出,“旨酒”肯定不是什么可“恶”的!想通之后,鄙人对于禹,就不那么崇拜了。
  二、阮藉借酒遁
  读过鲁迅先生的《魏晋读贤与药及酒》一文的人,约略知道“读贤”的饯酒服药,带有点“避世”之意,但也不尽然。当时两个大酒鬼——嵇康和阮藉、嵇康同曹操的后代有裙带关系,官拜中散大夫,后来司马氏取代了曹氏家族,嵇康失去了靠山,只好回家当铁匠,当个出身好的工人阶级,以为这就没事了。但是依旧逃不过权奸钟会的手掌,嵇康“夏月常锻大柳下,这会过之,康锻如故,康曰
  “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有所闻而来,有所见而去。”(《晋书》)双方针锋相对地口舌一场,钟会便借故杀了嵇康,嵇康临死只遗憾他所弹的《广陵散》没有传给后代。
  阮藉这家伙比嵇康“鬼”得多,嵇康喝酒只是喝酒,没有借酒来搞什么名堂,阮藉却不然,“司马昭(晋文帝)初欲为子炎求婚于籍,藉沉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钟会欲置之罪,皆以酣醉获免。”小说上有“借水遁”、“借土遁”之法,他老兄却发明了借“酒”遁,不想把女儿嫁给高干子弟(后来还当上了地位相当于中央主席的“晋武帝”),就借酒装醉。对付野心勃勃的对立面,也借“酣醉”的办法得免于“罪”。司马昭用他做“大将军”、“从事中郎”,他为了不想太靠近权贵以免猴年卯月“咔嚓”一声丢去了脑袋不太好玩,就借口警卫部队步兵炊事班会酿酒,还存下了三百斟酒,就要求当步兵校尉这个“官显职闻,而府寺宽敞,舆服光丽,伎巧必给”(《通内》)的散官,乐得个逍遥自在。阮藉终于不像嵇康那样傻,白白地给奸雄钟会“咔嚓一刀”
  宋?叶梦得的《石林诗话》中说道:“晋人多言饮酒,有至沉醉者,其意未必真在于酒,盖时方艰难,人各惧祸,惟讬于醉,可以疏远世故。陈平、曹参以来,俱用此策。《汉书》记陈平于刘、项末判之际,日饮醇酒、戏妇人,是岂真好饮者耶?曹参虽于此异,然方欲解秦烦苛,付之清净。以酒杜人,是亦一术。”这种“其意未必真在于酒”的权术,恐怕不会是酒徒所认同的。不过我们北面的邻居,据说不久前也有很多酗酒的居民,他们也常常“以酒杜人”。可惜他们吃醉了经常回家打老婆,家庭矛盾超过政治矛盾。
  三、钟会偷酒饮
  钟会这厮,从小就暴露出他那肆无忌惮的性格:有一天,趁他爹午睡,他和哥哥钟毓就一起去偷酒喝,老爹钟繇其实没睡着,就偷看他两人的举动,钟毓端了酒,作个揖才饮下去,钟会搯起了酒瓢就喝,没有作揖,钟繇起来问钟毓,为哈作个揖才喝酒,种毓说:“酒以成礼,不敢不拜。”问到钟会,他干脆说:“偷本非礼,所以不拜。”(《魏略》)是啊,那些滥用公款饱入私囊的,还恭恭敬敬地向国库作个揖,还未见过这种头等“傻冒”!
  钟会后来终于反了司马昭,最后被乱军杀了。
  四、刘伶醉后裸体
  和嵇、阮同属“竹林七贤”的另一个大酒鬼刘伶,也是酒界中知名度很高的前辈。那时候的人,可是不太讲精神文明,刘伶喝醉了,就“脱衣裸形屋中”。虽然那时《花花公子》之类的刊物当未出版,他也算得当今“天体运动”和“脱星”的老祖宗了。有人责怪这醉鬼太放肆了,刘伶说:“我把天地当居室,把房子当裤衩,是你们自己跑进我的裤子当中去,你怎么怪我了呢?《书记》这句话在入世的哲学家看来,是彻底的、荒谬的主观唯心论,但文学家会欣赏他的浪漫主义意念,认为没有这种荒诞的意念,文学是不会产生的。(虽然他生平“未尝厝意文翰”,一辈子只写过一篇《酒德颂》)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且由它去吧。
  人类都喜爱外形美和勇敢品德的男人,可是史书上却说刘冷“容貌甚陋”。他曾经和人争吵,别人抡起拳头就要揍他一顿,你猜他怎么回答的?他站起来慢慢地说:“鸡筋何足以当尊拳。”那人也确实觉得不值得打那么一个“挠种”,于是这场本来极其壮观的超级武打,就告终了。不要以为凡是酒人都是武二一般好汉,即使自认为“以细宇宙,齐万物为心”的刘伯伦,在现实生活面前,其实也不过是自认豸虫的阿Q之前辈云耳。
  刘伶当过建威参军这不大不小的官,“常乘鹿车,携酒一壶,使人荷锸随之,谓曰:“死便埋我”(《晋书》),似乎对个人的生死看得很随便,但是从他在拳头面前那副熊样,很可能鹿车上受点风寒,也得马上赶回家去喝板兰根和速效感冒片。“死后埋我”这句话说得倒通达,可比起五国时代的郑泉,却差得远了。
  五、酒汉的遗嘱
  郑泉这个醉猫,临终前告诉他的朋友说:“必葬我陶家(注:做陶器的人家)之侧,庶百岁之后,化为土,幸见取为酒壶,实获我心矣”(《吴志),郑泉的遗嘱,希望骨灰变成泥巴,让百年之后制陶的人把它揑成一个酒壶,这才不愧是个真正酒汉!如果我的朋友——工艺美术家韩美林揑的其一个酒壶,确实用的是郑泉骨灰的料,那么,我一定由他讨来,转赠给杨宪益记。不过世界上事情往往不尽如人意,保不定百年之后,陶家挖了郑泉的骨灰,却揑了个尿壶,……
  六、张公吃酒李公醉
  《遇斋闲览》有一段故事:“郭朏有才学而轻脱。夜出,为醉人所诬。太守诘问,朏笑曰:‘张公吃酒李公醉者,朏是也’。太守因会作《张公吃酒李公醉赋》,朏爰笔曰:‘事有不可测,人当防未然。清河文人,方肆杯盘之乐;陇西公子,俄遭酩酊之愆……’守笑而释之”。张公喝酒李公醉,是古时候一句俗话,郭朏好端端被醉人诬告他喝醉闯祸,当然是无妄之灾,幸好这太守也是个书呆子,叫他做一篇《赋》就放走了。大革文化命的年头,被诬的很多,你越是掉书袋,越是引用经典著作据理力争,你就越倒霉,毕竟玩弄政治的像这位太守那样的人少。至于郭朏那首《张公吃酒李公醉赋》的开头两句,倒是耐人寻味的。
  七、白居易的《劝酒诗》
  自古及今,似乎诗和酒的关系特别亲切,以酒为题材的诗,真是罄竹难书。陶渊明是较早的一位酒诗人,李白更不必说,据郭老的考证,杜甫也是个酒鬼(当然,他的《酒中八仙歌》不会把他自己写进去。),我倒是喜欢白居易的《劝酒诗》:
  劝君一杯君莫辞,为君两杯君莫疑,
  劝君三杯君始知。面上今日老昨日,
  心中醉时胜醒时;天地迢迢自长久,
  白兔赤鸟相越走。身后堆金挂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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