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自己好好收拾,别忘了你还欠着朕这个人情!
梁王要是连这句话的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那也不用争什么储位了,诚惶诚恐的下拜道:“臣弟教子无方,犬儿顽劣犯下大罪,请天子降旨重罚,就算是要了他这条命,臣弟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景帝笑了笑,抬手扶起梁王道:“诶,母后面前王弟怎么说这些重话,这大汉天下朕与王弟是至亲兄弟,朕怎么能为难王弟,明儿的事情不如暂且一放,待母后徐徐定夺。”
窦太后听了景帝这一席话宗爽舒了口气,面上严肃沉郁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几位侯夫人更是眼明心亮立,刻恭维窦太后说天子至孝,兄友弟恭,大汉之福,太后之福等等,直把窦太后又哄得心情慢慢好起来。
刘明虽然没有立刻被降罪不过他是绝对好过不了,于外他欺瞒天子嫁祸皇子,最轻的处罚恐怕也要削减封邑下旨申斥;与内他自作聪明胁迫陈娇,将梁王夫妇结交长公主的如意算盘砸了个稀巴烂,梁王回去也绝对轻饶不了他。
陈娇这一次为刘彻更为自己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不过说起最大的赢家那必然非她的天子舅舅莫属。
因为这件事的发生,馆陶长公主对梁王夫妇冷淡了好几天,反倒是经常去王美人的漪澜殿探望刘彻。刘彻在被景帝责打的第二天就加封为胶东王,一同被加封的还有皇八字刘端和皇长子刘荣。
陈娇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的封赏但因为她心照不宣的做了景帝的小帮手,并且表现的非常聪明出色,景帝对她的看法也似乎不同以往了。从前景帝对陈娇与对他的那些公主们并无不同,可有可无的疼爱只在表面,而最近陈娇觉得她的天子舅舅对她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刮目相看了。
事实上除了刘荣,之前天子七岁以上的所有皇子都已经被册封为王。但当宫外众人都在纷纷猜测刘荣会不会从皇长子变成皇太子的时候,他却最终在赐婚雎阳侯翁主张冉之后被册封为临江王,大婚定在第二年的开春四月十六。
刘荣虽然眼下失去了成为太子的机会,但他毕竟是天子爱子,他的母亲仍旧是天子最爱的宠姬,他获得了超越诸皇子两倍的封地和食邑,即将成为景帝一朝册封地最大的诸侯国王。对于栗姬来说这件事或许压根就不值得庆贺,但是陈娇知道,这对于软弱仁厚的刘荣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好过他跌下储位悲愤自缢。
也不知道那个铛儿如何了,按照栗姬的脾气她应该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个令刘荣失去太子位的宫女。陈娇望着漪澜殿回廊外小小的莲池出神的想着刘荣的事,只觉得她这一次进宫学到的东西远比她前世知道的所有都有用。
“原来阿娇在这里。”
陈娇只顾出神没注意身边已经有人走来,回身一看,竟然是天子,他的身后还跟着言笑温婉的王美人和长公主。
“怎么不进去看彘儿,一个人在这里玩?”景帝心情非常好,盛年的帝王大笑着抱起陈娇难得爽朗地问。
小陈娇被景帝托在臂上,认真的想了想道:“彘儿还在睡呢,我等他好了再来看他。”
这些天每每长公主带她来看刘彻她都不肯进入刘彻的寝室,只说等刘彻好了再进去看他。她对刘彻多少还是恨的,恨她挥霍了她的爱。
“阿娇翁主最是个知冷知热的孩子。”王美人笑着说。
这时陈娇注意到长公主携着王美人的手,两人十分亲密的样子,对视的眼眸中满是盛满深意的喜悦笑意。
不知为何,陈娇忽然觉得有一点冷,好似无知的秋风灌进她的衣领,钻入她的胸口。
“在众多皇子里面,阿娇跟彘儿的关系是最好的。”长公主对景帝说。
“朕知道,不然阿娇怎么会为彘儿抱不平呢?”景帝戏语般问陈娇,“朕记得上次彘儿生病还不忘许愿建一座金屋给阿娇是不是?”
“可不是么,我都听到了。”长公主笑起来,极美的流波目眼角上扬,有无尽的缱绻深意,“彘儿让阿娇长大了嫁给他呢。”
陈娇怔住,她没有想到刘彻那时说的话竟然真的会被前谈事的景帝和长公主听到。
“彘儿这孩子,就是对阿娇大方。”王美人注视着陈娇淡淡的微笑着,仿佛秋风中的白色蔷薇,淡雅清丽却在花下,藏着刺。
“朕也看着阿娇非寻常贵女可比。”景帝微笑点头,“彘儿这回也受了委屈,多亏了阿娇还护着他,朕倒觉得姐姐的提议不错。”
提议,什么提议……陈娇心中一片茫然可又不是全然的无知,隐隐的她感觉的有些事情已无法避免。
“那妾身真的要代彘儿要感谢陛下天恩。”王美人激动地俯下身,“谢陛下恩典,谢长公主对彘儿的垂爱。”
婚约,一定是那个金屋藏娇的婚约!
陈娇几乎是本能的挥舞着小手抵触的拒绝道:“不要不要,我不要!”
第19章 长门旧物
在王美人和景帝微笑凝固的瞬间长公主果断将景帝怀里的陈娇抱了过来,那一瞬间她看向女儿尖锐的目光让陈娇微凛。
“阿娇不要什么?”长公主刻意的笑了,但她的眼中却满是严厉的冰寒,她在用眼神警告陈娇: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不要彘儿给你的金屋子吗?好好,没关系,让彘儿再给你造一座点心的屋子,满足你这个小馋猫。”长公主拍着陈娇的背,对景帝笑道,“阿娇还小呢,就知道王美人做的点心好吃,金子都比不上呢。”
伏在长公主肩上的陈娇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抵触,她明白就算她今天将“不嫁刘彘”四个字喊破天也没有用。前次她或许还能在父母面前说她不喜欢刘明,可是就算是疼爱她的父亲也只是说“日后再议”,更何况今朝,一切已是定局。
她只是不能忍受任何人在背后戏弄她,威胁她,害她,却不知道阴差阳错的抹黑了刘明又成就了她与刘彻。
造化弄人也好,天意如此也罢,或许重生再多次,或许改变再多事,至始至终她还是没有能力拒绝“金屋藏娇”。
陈娇觉得很累,很无奈,可是她不允许自己沉沦,因为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被刘彻厌弃的,往后的日子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改变负心刘彻,改变自己的命运。
陈娇忽然想到长门宫,想起那些无人问津的暗室里那一排排的陈年旧物。
由于后日是堂邑候老夫人的寿辰,馆陶长公主特意向窦太后请辞,回堂邑侯府。
“阿娘,今日阿爹休沐,他在家里等我们吗?”陈娇坐在马车上天真的仰起脸问长公主。
长公主微笑抚弄着女儿额前的刘海温声道:“你阿爹在长门殿摆弄他的那些宝贝呢,咱们要到过了午膳才能见到你阿爹。”
长门殿原先是馆陶长公主作为天子嫡长女下嫁时文帝特意送给她避暑玩乐的一处行宫,后来很多人都知道这座宫殿在董彦的监工翻修后献给了年轻的武帝供他游猎宿夜,却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这里曾经被堂邑候用以存放藏书古玩。
“阿娘,我们去看阿爹吧,阿娇好想阿爹啊。”陈娇在长公主怀里撒娇。
提起堂邑候长公主的明眸便如影日的一潭春水,其间漾起温柔的涟漪。她娇俏的鼻尖抵住陈娇光洁的额头亲昵道:“好,那我们就去长门殿找你阿爹,让他看看几日不见小阿娇长高了没。”
彼时的长门殿已经有将近十年不曾大兴土木的翻新过了,但它在堂邑候匠心独运的经营下仍是一座风雅精巧分外迷人的宫殿。堂邑候对园林的喜好与众不同,长门殿内叶边泛黄的爬山虎爬满了古雅的灰色阙墙,莲花石廊外蓝紫黄白的零星花朵在葱竹翠柏间半遮半掩的开放;这里没有汉宫高大威严的主体建筑,没有一层一层似乎永无尽头的汉白玉台阶,但这里飞虹桥架设独特,临水亭分外妖娆,廊腰缦回,复道行空,犹如一座仙家宫殿处处神秘,给人以探索的*之美。
陈娇坐在马车里,透过随风而动的车帘她注视着这座属于她父母亲的美丽的宫殿。多么讽刺,前世,就在这里,她竟然度过了将近二十年的罢居时光,暗淡压抑充满痛苦的人生余日。
陈娇红润的唇微微颤抖,闭上眼睛安静的靠在马车的内壁上,心情伴随着隆隆而行的马车声起伏不定。
堂邑候有些时日没有见到长公主和陈娇了,一家人叙话玩乐至午膳前夕,长公主才支开陈娇跟堂邑候单独叙话。
陈娇猜想父母的话题大概脱离不了她与刘彻的婚约和梁王夫妇的谋划。不过这与她似乎都没有关系,这些事完全不会因为她的参与而有丝毫改变,换句话说小小的她在政治利益面前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当然陈娇并会纠结这些事,她来长门殿必定有她的打算。
长门宫纵深的书库里大寒手擎一盏灯台跟随在小陈娇的身后,徘徊在高大的竹简书架之间。
“翁主,您在找什么呀,是不是……”
陈娇回身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低着头在最下层的书架间寻找着什么——所有的书架下面都是一人长度见方的漆木大箱,很多箱子上都带有不同的标注,但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落满了灰尘。
大寒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翁主在寻找什么,但她很贴心的将烛台贴了过去,以便让陈娇看得更清楚。
“就是这几个。”陈娇一只一只的寻找箱子,最后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大寒,帮我打开这几只。”
“诺。”大寒乖巧的放下烛台,打开了尘封已久的书箱。
积落在狭小空间的厚厚尘灰因为书箱的打开而四散开来,烛盏昏黄的暖光之下,陈娇看到四散的尘土缓缓落下,落在那一堆似曾相识的竹简上。
大寒陪伴陈娇已久,看到翁主晶亮的眸子早已明白这些书简就是她寻找的东西。
“翁主请看。”大寒拿出一卷竹简,用随身的绢帕轻轻擦拭了一下然后打开呈给陈娇。
陈娇看着竹简上的内容不由的露出微笑:“没错,就是这个。”
大寒看着自家翁主沉迷欣喜的神色不禁有些疑惑,翁主明明只学了不多汉子,连没启蒙先生都还没请怎么就对这些艰深难懂的书简感兴趣了呢?
当然沉浸在阅读之中的陈娇并没有注意到大寒的小小的疑惑,她是真的很高兴自己又找到了这些书简。
前世陈娇在长门宫度过的岁月无疑是枯燥而冷清的,最初她打骂宫人,摔砸器皿,甚至寻死觅活,几乎所有能够发泄的事情她都疯狂的尝试过了。可是,再也不会有人注意她的这些举动了。当陈娇胸中的怒火渐渐冷却之后,她才越发的体会到现实的冰冷。
最后,阅读几乎成了她打发时光的唯一乐趣。长门殿的书库里有她父亲辛辛苦苦收集的古籍残卷,诸子百家先秦百态。这些逃过了秦皇“焚书”厄运的古籍给了陈娇活下去的“任务”,虽然浑浑噩噩,但她却一卷一卷的读了下去,她不敢停下来,因为她觉得冷。
也是在那段日子里陈娇才渐渐明白,为什么外祖皇太后和她年轻的夫君有着那么深刻的分歧,黄老、儒术不仅仅是不同的学说,原来它们还代表着不同的施政方针和政治态度。她从那些残存的羊皮中窥探浩瀚的西域,才恍然知晓原来匈奴的疆土竟是这样辽阔,才知道那些饱受匈奴铁蹄蹂躏的关隘城池真正的所在。
她开始懵懵懂懂的明白为什么她与刘彻的距离越来越远;为什么当他眼中闪着热切的光与她分享他的信仰和政论时,看到她似笑非笑不明所以的不屑表情神情就会黯淡下来。她生活在锦衣玉食里,她固守的似乎永远只是她的爱巢,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自己桀骜的夫君那颗属于年轻帝王的雄心。
看着这些记载着相似内容的书简,陈娇的前世记忆便纷至杳来,就像地底龌龊而毒辣的血蚁在一寸一寸噬咬着她的心。
前世陈娇死前最后一次见刘彻时,她曾挣扎着指向长门宫墙上的四幅画像——那些都是她被废后汉宫最得宠的妃嫔画像,她请了最好的画师将她们的肖像描摹饰彩,她要看清楚这些女人:温婉、热情、妖娆、妩媚……这些不同的女人,到底是谁代替了她在刘彻心中的存在!
那时陈娇拼尽最后一口气问那个冷漠的刘彻:你最爱的人是谁。
她还记得那时的刘彻眼中有自嘲和迷惘还有一闪而过的悲悯。他摇头,他说:我爱过曾经的阿娇,但不是如今的你。
这一世病中的他告诉她,他羡慕纣王有妲己,因为她是他心里的人,所以哪怕眼看江山沦落也愿意用这样的方式留住她。
刘彻早慧,小小年纪就见惯了他的父皇流连在莺歌燕舞美丽非凡的女子之间,或者对情爱他也有不同寻常的理解。或许,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宫廷里,他想要的爱就是心有灵犀的理解和默契。
这样的爱,前世青梅竹马的陈娇曾经给过他,却随着他的登基称帝,随着她对他的恩主自居而慢慢流逝变质,变得坚硬而不可理喻。
跳动的火光在陈娇眸中闪烁,她轻轻闭上眼睛笑得落寞。前世,刘彻负了她,政敌害了她,可是她自己就真的没有一点错吗?
前世刘彻说她变了,呵,其实是刘彻在变,而她没有变。
今生就算刘彻没有变陈娇也不打算再做那个狭隘而天真的皇后了。她不是为了刘彻而变,她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那颗不干平庸屈居于任何男人之下的九凤之心。
“翁主,这里,这里怎么还有羊皮啊,恩,看起来像地图……”大寒不敢打扰陈娇只是一卷一卷默默的帮她擦拭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