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词- 第68部分

“哦，是呀，没时间了，这样吧，我们先出城，我爹的人肯定还没来得及封河道，到时候我只要报出我爹的名字，肯定能顺利出城，剩下的，等出了城再商量。”

齐耘生嘀嘀咕咕，手下却更卖力了，把一艘小船划得飞快，直在水面上留下一道明显的水痕。

池玉瞪着他，也没力气再说话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个时间河道上基本已经很少有船在行驶，而齐耘生准备的船又小，行驶起来特别灵活快速，很快就到了河道口，从这里出去，就可以直接出城，不过河道上设有闸口，一来为了防洪泄水，二是检查出城的船只，一般人只要出示路引就行了，齐耘生没有路引，不过他是侯府三少爷，出示一下有侯府标志的玉佩，自然就没人敢拦，顺利出了城。

“哈哈哈，我就说，没人敢拦本少爷吧……”

齐耘生大笑，得意非常，觉得在池玉面前又挽回几分面子了。

“谁说没人敢拦。”

一个声音冷冷从旁边插过来。

齐耘生和池玉同时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却见旁边一条停靠在岸边的大船上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少爷齐耦生。

“大哥，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齐耘生嘻嘻笑着，满脸讨好之色。

“你走的这条路，我也走过。”齐耦生冷哼一声，对着身后一挥手，船上顿时跑来几个人，拿了船竿往小船上一搭，把小船拖了过去。

齐耦生其实早就来了，在池玉还没跑出侯府的时候，在涤尘带着扫墨去见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弟弟在打什么主意，所以提前就等在这里。

“大哥，你一定是来帮我的吧。”

齐耘生跳上大船，围着齐耦生团团转。

齐耦生理都没理他，只是把手伸向了正不知道怎么上大船的池玉，她可没有齐耘生的胆子，敢直接跳上去。

看到大少爷把手伸过来，她怔了一下，终于还是搭住他的手上了大船。那只手，似乎还是第一次握住，有力，温暖，但却注定不能属于她。

“沿着河道顺流直下，不到一日的工夫就是江道，你那条小船连江上一个浪头都挡不住，想喂鱼也不用拖别人下水。”

齐耦生缓缓收回手，再次对齐耘生斥道。

池玉低着头，顶着私奔的名头，她实在无脸见大少爷，掌心仍能感觉到温度，但是身体却已觉得晚风入体，带着三分凉意。

“大哥，你是给我送大船来的吧？”齐耘生闻弦歌而知雅意，两只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这么大的船，我一个人可划不动，这几个船夫也留下吧，还有池姨娘，总得有个丫头服侍吧，大哥你准备了没有？”

他这边话音还未落，船舱里就冲出一个小小的人影，一把抱住池玉大哭起来。

“姨娘，奴婢再也不离开你了……”

“芙蓉？”

池玉也是又惊又喜，拉着芙蓉的手，忍不住也跟着掉了几滴泪。

“少爷。”

扫墨也在船舱口探头探脑，望着齐耘生嘿嘿直笑。

齐耘生讪讪地，呵呵了两声，道：“大哥果然是大哥，安排得周详。”

“少拍屁，这是路引，收好。”齐耦生瞪了他一眼，从怀里取出一叠路引。

“哈哈，大哥果然明察秋毫，知道我没准备路引，就……咦，这么多？”齐耘生目瞠口呆，每份路引上的名字身份都不同，难为大哥是怎么办到的。

“难道你还想以真实身份到处乱跑？不用假身份，不出三天，你又得被抓回来。这些路引你暂时用一张，万一被人识破了，就换一张，只要你小心点，就不会出事。”

齐耦生没好气地又瞪了他一眼，转而又看向池玉，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次出了意外，不能让你光明正大的离开，算我的错，这是你的卖身契，拿好，还有这份地契你收着，有了它，随便你到哪里都能立个女户，好好过日子，遇到难事，托人给我带个口信。”

“大少爷……”

池玉心中一颤，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好了，你们走吧，这会儿侯府里恐怕已经闹起来，很快就会有人找过来，再不走，你们谁也走不了。”齐耦生一挥手，头也不回地下了船。

几个船夫得了命令，赶紧就撑起了船竿，大船缓缓向着河道的中央驶去。

“大哥，多谢了……”

“大少爷……多保重……”

第　138　章

齐耦生并没有离开，他静静地站在岸边，看着那艘大船渐行渐远，船尾上那个女子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直到最终隐没于夜色中。

“封锁河道。”

他冷冷地开口，身后一人应了一声，片刻间，便有二十余只大小不同的船，将闸口堵得严严实实，一时间，闸口上骂声迭起，许多赶着出去的船只都被堵在了闸口内。

一艘挂着侯府的旗号的船驶了过来，在闸口停下，有人在船上喊了几声，不见效果，就靠了岸。

不一会儿，从船上下来一个人，白衣胜雪，衣袂飘飘，踩着岸边的青草，缓步踱到了齐耦生的面前。

“大少爷，你可真是忍心啊。”纪云卿淡淡笑着，似乎并不为自己慢了一步而懊恼。

“你也来河边踏月怀古？”齐耦生不动声色，淡淡反问。

“这个时候，何必呢。”纪云卿脸上的笑意更深，他弯腰捡起一颗石子，扔入河中，激起一片水花，然后轻叹一声，“还记得小时候，我和你也经常从这条河道偷跑出来，那时候太小，不懂事，差点被人贩子拐跑，要不是你身上的侯府玉佩镇住了他们，恐怕我们俩个早就不知道被拐卖到哪里去了。三少爷从来没有出过门，还带着一个漂亮女人，你就不担心他也出事？”

“小鹰不试着自己飞翔，就永远不能翱翔天空。”齐耦生仍是不动声色。

“头上绿油油的感觉如何？”纪云卿看不惯他这副样子，蓦然问道。

齐耦生脸色一沉，冷冷道：“他们不是同路人。”

“别装了，其实三少爷走了，你也松了一口气吧，夫人那么想让三少爷承爵，出了这档子事，侯爷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牺牲一个无关紧要的婢妾，就换回一个爵位，你不亏。”

“滚。”齐耦生冷喝。

“哈哈……”

纪云卿笑了两声，没再说什么，站在河边吹了一会儿风，然后转身走了。

“等一等。”齐耦生转过身，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大声问道，“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纪云卿脚下一顿，但没有回头，仍是向前走去，但齐耦生的声音依旧顺着风从身后传来。

“你叛我而去，我没有怪过你，你希望我照顾你妹妹，我也依了你的意思，但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儿……连二弟的孩儿你也不放过，为什么……”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河岸边，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回头，只是宽大的袖袍下，双手握成了拳，指尖深深地掐入了掌心里。

一份卖身契，一份地契，地契里还夹了两张银票，一张一百两，一共是二百两，这个时候池玉正坐在船舱里，看着这些东西发呆。大船上一共有四间舱房，正好让主仆四人平分，不过芙蓉不肯独住一间，硬是抱了铺盖在池玉的房间里打起了地铺。

“姨娘，不早了，该歇息……呸呸呸，现在该改口了，叫什么好呢？”芙蓉有些犯难。

池玉看着她一笑，道：“叫我姐姐吧。”

“嗯，姐姐，把卖身契烧了吧，以后咱们都是自由身。”芙蓉嘻嘻笑着，也拿出一张卖身契来，“大少爷把我的卖身契也给我了。”

池玉微微一笑，拿起两张卖身契，凑近油灯，火光一闪，两张纸就都烧了起来。这一刻，她觉得身上一轻，仿佛有什么束缚瞬间消失了。

芙蓉欢天喜地把纸灰收起来，打开窗扔了，然后拍手笑道：“这下可好了，以后咱们想去哪里都成。咦，姐姐，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池玉拿着地契看了看，思忖良久才道：“就去这里。”

她指着地契上的地点，芙蓉眼巴巴地看了又看，才道：“姐姐，你明明知道我不识字。”

池玉笑起来，道：“这是一张钱塘府城外十里的田契，三十亩上等良田，足够咱们姐妹俩个生活了。”

芙蓉嘟起嘴巴抱怨道：“大少爷也真是的，直接给银子不就好了，给张地契，要是卖了，肯定卖不出高价，要是靠它生活，那将来大少爷要找咱们也容易……咦，姐姐，大少爷是不是还想来找你呀？”

池玉心里一跳，看着地契竟然有些发呆起来。是呀，大少爷手上肯定不缺银子，上等良田一亩市价二十两，若是地段好些，再高也是有的，这张地契，至少值六百两银子，大少爷想让她以后生活无忧，直接给她银子就好了，为什么要给地契？是不是就是希望她在这个地方落脚，日后他要寻来也容易。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踌躇起来，既然已经决定断个干净，又何必再留念想。

“芙蓉，你帮我去问问三少爷，钱塘府在什么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先把情况弄清楚，就算不在钱塘府立足，她也要往那里走一趟，不然这三十亩上等良田想卖都卖不掉。

齐耘生还没有睡，他第一次成功逃家，正兴奋着，听到芙蓉来问，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什么，钱塘府？哈，真是巧了，顺江而下，一天的水程就到了，说不定一觉醒来，明天我们就到了钱塘府境内……等等，池姨娘……啊呸，她现在不是大哥的姨娘了……那什么，她不是打算在钱塘府落脚吧，那怎么行，我还打算带她游遍五湖四海呢……”

当芙蓉把齐耘生的原话带到以后，池玉轻啐了一口，当下就决定明天到了钱塘府马上下船，她才不想跟这个不靠谱的三少爷游遍五湖四海，背个私奔的罪名已经让她很想吐血了，不想再把假私奔变成真私奔。

对于池玉的决定，芙蓉也是连连赞成，道：“姐姐，跟着三少爷没名没份的，实在不好，方才我听三少爷说了，钱塘府十分富庶，地方又好，咱们在那里落脚也没什么不好的。到时候咱们立个女户，把田租出去，咱们在城里买个房子，做做绣活儿补贴一下家用，然后给姐姐招个上门女婿……”

芙蓉对以后的生活很是憧憬，倒是池玉听得脸一红，嗔骂道：“胡说什么，什么招个上门女婿……”

“哎，姐姐，我是说真的，你总不会还想着给大少爷守节吧……”

“闭嘴，不许再说了……”

“好吧好吧，不说就不说，反正姐姐长得好看，到时候不愁没有男人愿意来……”

“还说……”

第　139　章

齐耘生果然是个不靠谱的，他说一觉睡醒就能到钱塘府，事实上，大船行到第三日晌午时分，才抵达钱塘府的码头。对池玉要在钱塘府落户的决定，这位三少爷举双手双脚反对，还振振有辞：“不行，钱塘府太近了，不用一日……好吧，不用三日的工夫，我爹的人就能找到这里来。”

池玉却不是那么骗的，从侯府到钱塘府，走水路也许两日工夫就能到，但若从陆上走，只怕便要双倍的日程，而且侯爷派人，自然寻的是三少爷，而她，虽说背了个私奔的名头，但一来大少爷已经把卖身契还给她了，她跟侯府再没有关系，侯府的人就算找到她，也没有理由抓她，二来三少爷的胡闹人所皆知，这私奔的罪名，恐怕是没人会信的。

至于还有个杀人的罪名，她相信大少爷能替她摆平，宋姨娘多半是大少爷放走的，要证明她的清白，大少爷只要把宋姨娘找回来就行。虽说这只是她的猜测，但多半是准的，否则大少爷也不会用这张地契暗示她可以在钱塘府落脚，这么近，足以证明侯府根本就不会派人来抓她。

倒是这位三少爷，如果她一直跟在他身边，被抓回去的可能倒是大得很。所以不管齐耘生怎么反对，池玉主意已定，自然就不为他所动。

“三少爷，多谢您出手搭救，池玉心中万分感激，三少爷有凌云之志，但我只是孤身弱女，不敢拖累三少爷，便在此处分别。”

下了船，池玉对着仍在纠缠的齐耘生深深一礼，然后带着芙蓉转身就走。

“喂喂，不带你这样过河拆桥的……”齐耘生追了过来，愤愤不平的道。

“三少爷，你若再不离开，侯爷派人追来，恐怕你便走不了。”池玉提醒他。

齐耘生一愣，然后恨恨地跺了跺脚，道：“齐大，齐二，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跟我上船。”

齐大、齐二就是那几个船夫中的两个，事实上他们不是船夫，而是侯府的侍卫，齐耦生知道这个弟弟不是省油的灯，在外面恐怕少不了要闯祸，特地派了亲信扮成船夫跟着，谁知道天一亮，就让齐耘生认了出来。八个船夫里，倒有六个是假的，全是齐府侍卫。

池玉顿时哭笑不得，她和芙蓉两个女子，怎么能带着男人同行，正要拒绝，齐耘生却已经带着其他人回到了船上，很快就扬帆起航走了。

“池姑娘请放心，我们会在暗中保护，不会让姑娘困扰。”

这齐大、齐二也是妙人，一看池玉有要赶他们走的意思，马上就主动消失，但只要池玉一回头，总可以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发现他们的身影。

芙蓉被他们两个逗得咯咯直笑，连吃了池玉好几个白眼，到最后池玉也只能长叹一声，随他们去了。

“姐姐，现在我们怎么办？”

池玉看看天色，觉得还早，便道：“先去吃点东西，然后雇一辆小车，我们先去看看那三十亩地，再决定到哪里找房子落脚。”

“哦，好，就听姐姐的。”

二人找了一处面摊，坐下来叫了两碗面，正准备吃，池玉一扭头又看到齐大、齐二两个人，正在墙角处溜达，时不时贼眉鼠眼地看过来，顿时又气笑不得，叹了半天的气，才对面摊老板道：“再来两碗面，要大份的……”

芙蓉又咯咯笑起来，道：“我去叫他们过来。”

不一会儿，齐大、齐二过来，双双一拱手，道：“多谢池姑娘。”

“你们身上没银子吧。”池玉看他们狼吞虎咽的模样，就问了一句。

两个男人互看一眼，才道：“银子都是扫墨身上。”

行了，池玉摆摆手，没让他们再说下去，三少爷让他们留下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他们身上没钱。她都没力气再说什么了，已经跟侯府没关系了，结果她反而还要帮侯府养侍卫，这种事情，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