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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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扫娥眉-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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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机营的将士们都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齐齐望向这方,立时肃然,鸦雀无声,人群中只听见辛衣的声音有力地传来:“御箭者,在拉动弓弦那一刻起,除了目标外,眼中、心中再无他物。记住,箭一旦射出,便再无可留恋。窥敌之弱,电光火石,仅此一发!”

“发”字音还未尽,只听破空一声弦响,辛衣手中的箭应声而出,如飞火流星,划过一道直线,正中靶心。

“就是这样,懂了么?”辛衣挑眉一笑,将弓箭掷回给尧君素。寂静了片刻的校场瞬时响起了将士们的喝彩声。

尧君素明亮的眼睛里,尽是兴奋之色,他握紧弓箭,高声答道:“是!属下明白。”

辛衣飞身上马,马鞭一扬,头也不回,往前继续巡去。

再往远处,便是轻骑营,人还未靠近,便听见那数万匹战马一起嘶鸣的声音,和着那如声声春雷的马蹄声,敲击着大地,雄壮而威武,有如地动山摇,震耳欲聋。这些马匹皆是大隋各地万里挑一的千里良驹,此时马身长沉重的铠甲已经尽去,取而代之的是轻便的皮具。这些骑兵方队以千人为一队,在校军的带领下演练马上击杀。只见士兵们骑在马上,轻便灵活,时而突前撕杀,时而迅速撤后,动脱进退,井然有序。

辛衣注视着行进的行伍,眉峰如刀,半合的眼敛里却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属下参见将军。”副将钱士雄远远已看见辛衣的坐骑,赶紧迎了上来。

辛衣点点头,道:“现在负责统率这轻骑营的人是谁?”

“乃是属下。”

“是你?”辛衣眉轻轻一蹙,似笑非笑的眼睛往他身上一扫,凌厉而威严,却叫这个身经百站的将士有些不寒而栗起来。

“据我所知,钱将军的长处乃在于行军布阵,并不在骑射攻击。”

钱士雄心中一惊,忙道:“若论起骑射之技,全军上下又有谁能及得上将军?可是三军主帅又如何能亲自训练一只小小的分营,于是属下只好滥竽充数,临时顶替。”

辛衣沉吟片刻,道:“各地的大军可已到齐?”

“回将军,已经到齐。”

“传唤各地统军将领来校场会合,我要亲自挑选轻骑与神机二营的指挥使。”

“咚咚咚……”,只听大帅台前聚兵大鼓猛然敲响,轰隆的鼓声顿时响彻营地上空,悠远而激越。

点将台上,一面绲金龙旗赫然升起,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黑袍银甲的少年将军坐在帅台上,眉目斜飞入鬓、英气勃发;而那如出尘青莲般的脸庞却透出一种寻常男子所没有的俊美与风采。

帅台下,黑甲林立,棋幡招展,刀斧剑戟,森然如林。众将士或剑走如风,或箭去如虹,矫健动脱,使出浑身解数,争先在这位天子娇子面前一显身手。

钱士雄一边大声报着将士的名号,一边回头看辛衣的脸色,眼见数百位将士已经一一展示过,她那紧锁的眉头却仍是没有展开。

“大兴骠骑府校尉高子岑,果毅都尉罗士信。”

耳听得这两个熟悉的名字,辛衣的脸色顿然一变,举目望去。

只见那校场之上,飞出两骑,一白一黑,快如闪电,动如脱兔,骑上两员小将,面冠如玉,英姿飒爽,一个弯弓,一个持锤,风驰电掣间,箭落靶心,锤中木桩。三箭相扣,弦弦相追,力透靶心,破空而出;锤巨如擎,呼呼生风,力可开山,木破如碎琼。

“高子岑?罗士信?”辛衣唇角钩出一个好看的弧线,露出欢欣的笑来:“将他二人传上来台来。”

即刻,两个年轻的将领便立在辛衣面前,行见军礼。

“你们,抬起头来。”

他们应声而起,抬头望着面前那位风神俊朗的少年将军,齐齐发出一声惊呼:“是你?”

同是两个字,说在两人嘴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效果,一个是惊中带喜,一个分明却是怒火中烧。

“正是我,二位别来无恙啊?”辛衣微微一笑,立起身来。

罗士信黝黑的脸上略带点孩子气,说起话来虎虎有力,又透着男子汉的豪气:“原来是你,上次校场比试之后,我还一直惦记着,想和你结识,却没想到你那样快就去了洛阳,我还失望了好一阵子呢。”

辛衣很是喜欢他的天真直爽,伸手拍拍他肩,笑道:“你可愿在我旗下效力?”

“再好不过啦!”罗士信爽朗一笑。

“好!我就命你为神机营先锋。”

“谢宇文将军。”罗士信心里藏不住那欣喜之情,一时间全写在了脸上。

辛衣转过头,看向另外那人,只见他脸色铁青,双拳紧握,僵硬地立在那儿,心里不由暗自好笑,叫一声:“高子岑。”

高子岑抬起头来,瞳孔中仿佛有两团火在跳跃。

“你呢?你可愿意在我旗下效力?”辛衣慢悠悠地问道。

“我不愿意。”

此言一出,众人皆吃了一惊,辛衣还未怎样,钱士雄先动了肝气:“大胆!你是什么品级,敢这样对将军说话。军营之中,容得你这样放肆吗?”

高子岑高昂着头,脸上满是倔强之色。

辛衣一笑,抬手制止了钱士雄,抬眼望向那别扭的少年:“莫非你是怕了?”

“怕?”高子岑对上她的视线,朗声道,“这天底下我还没有怕过谁。”

“好!”辛衣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道:“那你敢不敢统率轻骑营,随我去高句丽。”

高子岑一惊,愕然望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为何是我……”

“我只问你敢或不敢?”

“有何不敢!”高子岑怒道。

“好!”

辛衣哈哈大笑,眼底的光芒却是猛地一收,道:“轻骑营,我就交给你了!”

“将军,这如何使得……”钱士雄又惊又气,面前这两名将领,观其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怎能担得起如何大任?再加上这年轻气盛的将军,顿时把这威武之师变成了孩子军,这还成何体统?如此军队出征高句丽,还不生生叫人看了笑话去。

辛衣一摆手:“我自有分寸。”

她桀骜的微抬下巴,审视着面前的两位少年,道:“你们可不要让我失望。”

“将军,你就等着看吧!”罗士信英气勃勃的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神色,笑得欢畅而爽朗。

高子岑却没有说话,他只是满怀敌意地盯着她的脸,黝黑的眼眶里尽是沉沉的阴云,阳光落在那仰起的脸上,却是冷冷的不见任何色泽与热度。

辛衣明白,面前的这个少年就如同一只凶猛的豹子,暂时的臣服便不代表他永远的隐忍,若要缚起他的利爪,收服他的野性,只怕,还要大费一番周折。

“等着瞧吧。”她蛾眉轻轻舒展开,望着他,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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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午后,凉风习习,辛衣正握着一本兵书坐在亭内翻看,忽听得前庭传来一阵喧哗,她眉头一皱,正待呵斥下人,忽见南阳如一阵风般冲了进来。

“辛衣!辛衣!”

“怎么了?”辛衣没提防她猛地扑过来,吓得将手中的书册失手掉进了花丛中。

只见南阳眼睛肿得老大,一张娟秀的脸上泪痕斑斑,好象刚刚才哭过,看起来甚是可怜。

“你哭什么?”

“气死我了,那个无耻的王世充。”

“王世充?”辛衣一楞,“他怎么了?”

“他竟然向父皇求婚,说要当驸马。”南阳气得浑身哆嗦。

“什么?”辛衣也惊得跳了起来。

“我早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原来竟对我存了这种龌龊的心思。想要当驸马?哼!他休想,本宫这就去他家把他给就地砍了,看他怎么痴心妄想!”

辛衣赶紧拉住那个激动的小公主,宽慰道:“你先别急,有话慢慢说。”

“还说什么啊?”南阳摔开她的手,气呼呼的说道:“难道就坐等着他来迎亲不成?我就是死也不进他的门。”

辛衣轻叹一口气,道:“我的好公主啊,现在只是那王世充求婚,那陛下可有应允啊?”

南阳一怔,翘起娇唇:“父皇怎么会答应?那个王世充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娶大隋金枝玉叶的公主?”

“那不就结了,你还担心什么?”辛衣嗤笑一声。

“可是,可是……”南阳狠狠一跺脚,嚷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非得好好教训那王世充一番不可,辛衣,你帮不帮我?”

辛衣白她一眼,说:“我堂堂大隋的将军,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你不帮我?”南阳眼珠子一转,道:“那好,我明天就去军营里面贴一张告示,告诉他们,那个统帅千军、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其实是个女子,看你怎么办!”说罢,拔腿欲走。

辛衣赶紧拉住她,长叹一声:“说吧,你要我怎么帮你?”

南阳笑靥如花,一把抱住她,喜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辛衣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受人威胁的一天,而威胁她的人竟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

“记住了哦,等那王世充的马行过此处,我便伸手一拉这个机关,届时,一张大网便会自天而降,你就当即从树上跳下,暴打那家伙一顿!”南阳贴着她的耳朵,重复着第三十遍的时候,辛衣终于忍耐不住了:“知道了,知道了!你再这样罗嗦下去,仔细我的耳朵起茧。”

南阳鼻头一皱,终于闭上了嘴。

她们两就躲在高高的榕树上,等着王世充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辛衣几乎就要昏昏入睡,忽然听得耳边有人叫唤:“来了,来了!”

她睁开眼睛,果见前方远远地来了一骑,上首坐的正是王世充。

随着马蹄声近,南阳握着绳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与辛衣交换一下眼神,用力一拉手中的绳索。

只听风沙沙吹过,卷落树上的几片叶儿,悠然落在王世充肩头。

辛衣皱着眉看看南阳,南阳顿时煞白了脸,一边用力拉着绳子,一边小声地抱怨,眼见那王世充越行越远,慢慢不见了踪影,网却依然没有落下来。

“你这做的是什么机关?”辛衣终于扑哧一声,大笑出来。

“气死本宫了,居然连一根绳子也敢同本宫做对!”南阳愤愤地嚷道,将手中的绳头使劲一扯,忽然只听“哗啦啦”一阵乱响,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南阳还没回过神来,便连人带网齐齐滚了下树去。

“哇!辛衣救我!”

忽然间,只听鸾铃声响,一骑快马自东方而来,行至树下,却正好与飞落下来的南阳撞在了一起。

马儿一惊,前踢高扬,长声撕叫,马上那人处惊而不乱,猿臂一伸,便将南阳劳劳揽在了怀中,一手勒紧缰绳,稳住受惊的马儿。

辛衣早已稳稳站在了树下,看着眼前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

她坐在他怀中,满脸晕红。

他惊讶地凝视着她的娇美的面颊,呼吸也似凝滞。

而那张细细的网如轻纱一般披在他们的身上,映着落日的余辉,竟如同夜幕中点点繁星,璀璨而晶莹。

“小三叔,南阳。”辛衣忍不住偷偷笑起来,“你们,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但见画舫水月寒

秋夜。落叶沙沙,秋虫啁啾,那种专属于秋天的气息,萧瑟中略带些清冷,虽没有春日明媚、夏日热烈,却是别有一番风味。而辛衣就喜欢这样的季节,因为那清爽冷寂,总能叫人的头脑格外清醒起来。

今晚照例又轮到她巡行,等几条大街巡完,已经是月挂中天,夜深人静。辛衣先解散了随行的士兵,自己却一人沿着那溪水潺潺的河渠,纵骑而行。

眼下虽已是秋末冬近,可那垂岸依依杨柳却不见凋去,依旧于风中舒展着枝条,柔软而轻逸,时不时拂动着水面,搅碎一江新月。

骑下的马儿,仿佛也感受到了这夜的舒适与静谧,悠悠然放慢了步子,载着辛衣缓缓而行。只听那马蹄儿踏在青青石板上,发出“得、得、得”一连串轻响,好似一首美妙的乐曲。

辛衣放松地半偎在马身上,望着那水中来回荡漾的倒影,发起了呆。

这几日,不知道为什么三叔总是有意无意往她家跑,南阳也是。

开始她不明白,可是南阳面颊上如牡丹花般样的娇羞与宇文士及眼中那恍惚与温柔却是一天比一天浓烈,她再想糊涂下去,也是不可能了。

南阳,喜欢自己的小三叔?

或者说,他们相互喜欢?

其实,她还是不明白。

到底,什么是喜欢呢?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她也从来没想过。

这些个男女之情,拿来又有什么用?

她甩甩头,将心中那些烦人的东西抛在冷风中。

马儿不知不觉已经行过了西大街,拐过几个弯,前方顿时豁然开阔起来,几条城中的济渠汇流于此,江面辽阔,月色下,一片波光潋滟,凉风习习,好生叫人心旷神怡。辛衣下得马来,驻足江边,举目望去,稍显烦闷的心绪方才渐渐安下去。

忽然,江水轻晃,自前方划过一只画舫,舫慢慢靠了岸,一阵突兀的笑声从江面传了过来,瞬时搅碎了夜的宁静。

辛衣好奇地朝那画舫望去,只见画舫上灯火辉煌,隐隐传出笙歌莺啼,好一似脂粉盈河,绮艳随波,鳞次逐流去。

忽然舫上幕帘轻卷,几个满插珠翠的女子伸出头来,脸上那嫣红的胭脂在晕黄的月色下透出妖艳的媚惑。只见她们眼波一转,望见了岸上的辛衣,都吃吃笑了起来,连连挥动手上的香帕,往这边招展,露出手上大红的丹蔻,娇艳欲滴。

辛衣忽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耳根一热,急忙转开头,待要离开。

忽然只听见船上一男子高声笑道:“美人儿,你们谁再喝下这杯,少爷我重重有赏。”

辛衣只觉得这声音好生耳熟,扭头望去,却见那画舫头上站了几个人,其中的一个年轻的男子,羽冠束发,锦衣贵气,左右各揽了一个娇娆的女子,温香软玉,纵声调笑。朗朗月色下,男子侧过脸来,英俊的脸上神情慵懒而傲慢,如剑的眉锋上挂满了不羁与拓荡。辛衣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高子岑!”她大喊一声。

高子岑微微一惊,转过头看,望见岸边的辛衣,先是一怔,既而笑了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宇文大将军啊。”

辛衣皱眉瞪着他,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别忘了明天还要演练营队。”

“我在这里做什么?自然是喝酒寻欢,怀抱美人。宇文将军可要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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