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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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扫娥眉-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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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将她一一向众人引进,待听得宇文辛衣的名字,一时人们竟是神色各异。辛衣安然接受着周旁的各色目光,谈笑喧交,举止行仰潇洒自若,并无半点不自在。

待与众人经过一番寒暄后,辛衣与李世民才在主桌上坐定下来。

主桌上的人并不多,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只还有三个人:晋阳令刘文静,太原士族高门之后长孙无忌以及马邑郡丞李靖。

刘文静为儒雅长者,谈吐间却自有一番英雄气概。

长孙无忌最为年轻,神情张扬,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些咄咄逼人,但却并不惹人讨厌。

李靖仪表魁伟,话不多,沉稳而笃定。据说此人出身官宦,其舅父韩擒虎乃是文帝时朝廷的名将,他自幼便熟读兵法韬略,善于用兵,乃不可多得之将才。

不知为什么,辛衣总感觉到那位长孙无忌似乎对自己有着隐隐的敌意,言语间暗含尖锋,可她左想右想也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过这样一位人物,只好故意对之视而不见。

“二郎,你这次立了这样的大功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赏,我真替你不值!”那首长孙无忌忽然抬高了声音,对李世民说道。

“那些劳什子封赏拿来又何用,我还未曾瞧在眼里!”李世民傲然一笑,昂起头,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还待说什么,却被刘文静暗暗扯了扯衣角,眼神朝辛衣那边一扫,长孙无忌这才闷闷地缄了口。辛衣知他们对自己并未完全信任,只是看着李世民的面子隐而不发,当下也并不以为然,只一笑置之。

“来来来,宇文将军,我敬你一杯!”

长孙无忌忽然长身而起,举着酒杯,朝她而来。

“早就听说宇文将军少年英雄,名满天下,只是一直无缘结识,今日能与将军同饮,无忌甚幸。”

辛衣伸手去接酒杯,忽觉一股力道从对方的掌上逼压过来,才知原来是暗藏机锋,不由地微微一笑,道:“长孙公子客气了。”说罢顺势接过了他递过的酒杯,双掌相碰间,长孙无忌顿觉对方掌心之内,绵绵如有万千均力直冲而来,惊愕间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道反击过来,有如海潮山崩一般,任凭他调用全身的功力竟是难以抵拒得住,眼看就要当场出丑,正在暗叫糟糕,忽觉手上一松,所有的掌力在一瞬间收得干干净净,长孙无忌惊异的抬起头来,却见辛衣已经稳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对他朗声轻笑道:“请!”

长孙无忌脸上微微变色,抱拳说了声:“惭愧!”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李世民英眉斜飞,高声笑道:“无忌,你一向自诩天下无敌,现在可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了罢?”

长孙无忌脸上一烫,恨恨白他一眼,也不去搭理,其他人见状都是会意一笑。

辛衣暗中露了这一手后,不知怎的,在场诸人却仿佛一下子对她亲热起来,都站起身来抢着向她敬酒,辛衣来酒必喝,甚是豪爽,当场赢得不少人的好感。李世民在一旁见她脸上渐起红晕,不由地担心起来,抢着将那些敬酒都挡下来,一边嚷道:

“喂!那有像你们这样打车轮战的?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见李世民如此护短,众人少不得打趣嘲笑一番,本来那些敬向辛衣的酒十杯最后倒有九杯是朝着他而去。

辛衣正瞧的有趣,忽然眼角余光晃过窗外某处,脸上神色一变,手中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忽地站起了身,将众人惊了一跳。

“怎么,看到熟人了?”李世民顺着她的视线朝外看去,疑惑地问道。

辛衣怔怔出了会神,又慢慢坐回了原位,摇头道:“不,想来是我眼花了。”

那一闪而过的人影,是师父吗?

或者只是自己希翼的影子,稍纵即逝。

她正在出神,忽然只到长孙无忌朗声说道:“二郎,听说你哥哥最近新交收了一批门客,其中有不少能人异士,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引进引进啊?”

李世民瞥他一眼,道:“你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长孙无忌眨眼一笑,道:“我能有什么鬼主意,不过是想见识见识高人罢了。”

“什么高人?”一旁许久不曾出声的李靖忽也开了口,显然对这一话题甚有兴趣。

刘文静说道:“我也有所听闻,说这门客中有一异士,可通天地之术,善于阴阳玄算,很是有些本事。”

李世民笑道:“可通天地之术?真有这样的能人,我倒也想见上一见。”

辛衣闻言心中一动,朝刘文静问道:“你可知这人何等年纪,什么模样?”

刘文静道:“我并未曾见过此人,不过既然是通玄黄之术的异士,想来定然也应该是年长的尊者。”

辛衣听了,只看着窗外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李世民见她神色有些倦怠,以为她是厌了酒宴,便寻了个借口,将她拉了离开。

“喂,二郎!喝不过我们就想跑啊?”长孙无忌从二楼的窗户探出个头,笑嘻嘻的朝他叫嚷道。

李世民朝他一挥拳头,道:“臭小子,你别得意,改日我们找机会单打独斗,看看谁输谁赢。”

长孙无忌眼睛骨碌一转,道:“好,独斗就独斗!这次拿你的那匹宝贝飒露紫做赌注,你可别输了不认帐!”说罢头一缩,人已不见,想是又回去和他人畅饮去了。

“飒露紫是什么?”辛衣好奇的问道。

李世民皱起眉,恨恨说道:“那是我的一匹良驹,这小子已经觊觎多时了。”

辛衣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你的这些朋友,倒也有趣。”

李世民听她这样说,眸子里光芒闪亮,显然甚是开心:“我那些朋友,可都是些有趣的人,你以后接触多了便知道了。”

辛衣笑笑,不置可否。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抬头看看天色,忽然拍拍她的肩,神情里有些隐秘。

“又去什么地方?”辛衣奇道。

“你去了便知道了。”他笑着将她抱上马儿,一揽缰绳,风驰电掣而去,再不给她犹豫的机会。

夜既深沉,更见漫天清辉,月已微醺。

李世民弃了马,牵着她的手,往山谷深处走去,每走一步,靴子下的青苔都散发出浓郁的花香。他时不时低下头看她,黑丝绒一般温柔的眸子,明亮的好似天上的星辰。辛衣的心里,有些不知所措的甜,丝丝浸入骨髓,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慢慢苏醒着,蔓延着。

“先闭上眼睛。”他笑着眨眨眼睛,说道:“不许偷看。”

辛衣皱皱眉,道:“故弄玄虚!”却还是依言闭上了眼,任他有力的手牵引着自己走向那未知的前方。

“到了!”过了片刻,耳畔响起他的声音,鼻翼间,飘来阵阵清新而生动的气息。这气息来自幽深的山谷,来自苍莽的丛林,来自高崖上的飞瀑流泉,来自在暗地妖娆的每一朵花儿。

她缓缓睁开眼睛,悴不及防地,漫天黑暗的阴霾仿佛在瞬间被照亮。

在远远近近的山林中,那些不断地闪烁着的,宛如天上的星辰,流光溢彩,如梦似幻,山风吹拂着淡蓝的夜雾,恍如一场流水落花的美梦。这一刻,缀满星星的夜空,似乎伸手可触。

“这是……”辛衣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叹而欣喜。

李世民注视着她脸上难得流露出的孩子气,笑得宠溺而温柔:“这山谷中有一种很少见的蝴蝶,每到夜间,便会发出美丽的光芒。我给它们取了个名字,叫做落星。”

“落星?”

辛衣抬起手,一只流光夜蝶竟也不怕人,翩翩落在她的玉指间,翅膀轻轻扑扇,展翅如孔雀开屏,荧光似火,绮丽而美艳,就好似一颗明亮的星星落在她的手心,怎样也收拢不了它的万丈光芒。

“真美啊。”辛衣情不自禁,赞叹出声。

“是啊,真美。”她低眉看着指上的蝶儿,他却只痴痴看着她。

微微晕黄的萤光映到她的脸上,眼睛里,唇角,眉梢……那样活泼泼的美丽,几乎叫人窒息。绝色容光,漫天流萤,仿佛在那刹那交织融汇进了一个魂灵,在泛泛众生中流光溢彩。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觉他的注视,指尖微微一颤,蝶儿翩然飞离。

“你看什么!”她轻咬着唇,耳后却直热上来,双颊隐隐发烫,嗔恼地瞪了他一眼。

他笑着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揽进怀中,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芬芳,怎样也不肯放手。

“原来,我的辛衣竟是这样好看。”

“什么你的我的,少满口胡言乱语!”辛衣皱着眉用力推他,却怎样也摆脱不开那有力的怀抱,一时气得牙痒痒。他的面容、眼眸、神情,他衣襟上传来的亲切又陌生的男子气息,让她不知所措,心中似茫然、似慌乱、又似甜蜜。

李世民先是轻轻的笑,忽然想起日间父亲对自己说的话,心忽然陡然下降,飘然坠入深渊。

他凝视着怀中的人儿,目光异常幽暗,嗓音有些低沉暗哑,“辛衣,我去请爹爹到你家求亲好不好?”

辛衣脑子里嗡一声霎时象炸开了锅,呆呆看着他的脸,半响做不得反应,良久才说道:“你疯了不成?”

求亲?他说的是求亲吗?

三媒六聘,凤冠嫁衣,举案齐眉……

就好象,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而他,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求婚者。

“我是疯了。”李世民轻贴着她的发,喃喃道,“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

他从未想过,果断如己,有一天竟也会经历如此的心乱、迟疑与焦灼。

明明知道有多么困难,明明知道眼前有障碍重重,他却仍是固执地不肯放手。

那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抓在手中。

他扶正她的身躯,定定注视着她,墨色的眼眸似融入了浓浓的夜色,霎时间便吞没了流光的绮丽:

“辛衣,我的心意,你早就知道了。可是,我却从未听你说过你的心意。辛衣,你真的也喜欢我吗?”

他握紧她的肩头,温暖的掌心仿佛一团火焰,烙得她肌肤生生发烫。面对着他那深情而炽热的注视,辛衣的心在一寸寸的迷失,她张了张唇,有些儿惊慌,有些儿迷乱,话到嘴边,却是无比艰难,任她怎样挣扎也说不出。

良久没有等到她的答案,他却笑了,缓缓低下头,靠近她:

“你说不出口没有关系,那就用行动来告诉我吧。”

清辉月光下,他轻易地攫取了她的唇,缠绵而缱绻,留恋于那芬芳与甜美中,逐渐深入,寸寸侵袭。

“辛衣,辛衣……”

风过花海,吹动满山谷粉白透红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他们满襟。他拥紧了她的身体,轻轻地抵着她的额,低声唤着她的名字,任月动九宵,流萤遍天。

那一天,辛衣在李世民的怀里沉沉睡去,又在他的怀中醒来。

他的体温隔着白袍透出来,那样温暖,温暖到会叫人不知不觉沉溺。

清晨的露水沾染了山花香,沾到他们的身上,酥酥软软的。

她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他的脸。

那张脸上,有一种咄咄逼人的英气,尤其是在他笑起来的时候,那样好看,仿佛满天的星光就落进他眼睛里。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摸他的下巴,唇角不自觉地钩了起来。

手,很快被他抓住。

李世民睁开眼,黑丝绒一样的瞳仁里流露出戏弄的笑意。

辛衣就象是一个做错事被抓个正着的孩子,脸红红的,慌乱乱地别过头去:“原来,你早就已经醒了!”

他贴着她的指尖轻轻的吻,笑容朗朗如秋华落月,“我醒了吗?我还以为,自己就在梦中呢。”

辛衣急急抽回手指,悻悻白他一眼:“那就继续做你的美梦去吧。”

他的目光不知为何竟有些伤感,如削的薄唇,抿出一缕艰涩:“下一次,再睁开眼时,我便已经看不到你了吧。”

辛衣停下手中的动作,迎上他的视线,不觉竟怔住了。

难道真是好梦易醒。

不管再怎样留恋,怎样不愿,有一天,他们还是会醒来。

“等着我,好么?”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际,喃喃说道,似承诺,又似自语。

“等着我,辛衣。”

那个遥远的秋夜,漫天星火,遍野流萤。

一梦不知少年愁,却是渺渺难回数经年。

世事冷暖幻亦真

车驾在太原休整几日之后,纳言苏威奏请杨广,曰:“如今盗贼不息,士马疲弊,愿陛下亟还西京,深根固本,为社稷计。”

西京大兴,这座大隋名义上的都城,聚集着关陇贵族与北周朝的世家,乃是大隋建业的根本所在,但杨广一向不喜此地,而是贪好着东都洛阳的繁华与奢糜,此时听得苏威之言,不由心生踌躇。宇文化及善于察言观色,如何瞧不出杨广的心思,立即上前道:“陛下,臣以为,大兴自然要回。但是目前百官家属都在洛阳,不如取道洛阳,从潼关进入大兴。”

此话正中杨广下怀,当即准奏。

大业十一年,九月,丁未。

皇家銮舆,辞别太原,自往洛阳而去。

深秋的太原,空明澄净,北雁南归,无声无息流淌的,是浩浩汾河水,逶迤翻腾的,是一座座山峰,浩浩无边。

太原留守李渊领着一干地方官员出来相送,场面甚是热闹。

辛衣自到太原后,并没有与这位唐国公直接打过交道,只在每日里的例行朝见时得见过几次。因着李世民的关系,辛衣特别留意过他,只觉得此人举止雍容大度,行事很是老到,俨然是一位饱经官场历练的长者。只是,每次与他那犀利的眼神相接触,总会让辛衣有些许的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那目光里没有多少善意,反而隐隐含着警告与敌视。

此次北巡前,宇文述曾无意中向她提到过李渊,眉宇中暗含忧色,道:“此人绝非泛泛之辈,现下他身处太原,远离京城,无法操纵,假以时日,恐会成为宇文家的大患。”当初,辛衣以为爷爷多虑,并未将这番言语放在心上,但是在太原这短短几日,当地民风之淳朴,百姓生活之安定殷实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外界的战乱动荡相比,太原俨然就象是一个世外桃源。做为太原留守的李渊,确是一个不能叫人小觑的人物。

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成为他们的敌人,确为大患。

辛衣想到此,心头不由得有些微微的不安。她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李渊身上移开。一旁的饯行仪式,举行的隆重而烦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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