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给苏玲玲换药来了。江珧一脸很严肃的样子，让甘路看了心里很紧张。她认真地观察了苏玲玲情况，很失望地摇了摇头。她拿起苏玲玲的手掌，在掌心上慢慢地写了一个“活”字，苏玲玲的手掌丝毫没有反应，江珧叹子口气说，“苏玲玲，我们之间的承诺已经兑现了，我把一个充满生命力的孩子交到你的手上，你却要断送他！假如命运非让你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做选择的话，对女人来说，妻子和母亲的角色有区别吗？你听着，你丈夫和孩子的命全靠你了，你要是放弃了，你跟上帝去交代！”
苏玲玲那张美丽的，充满死亡的脸，显得出奇的平静。
甘路想起了烨。
从医学上的解释，小凝的生命已经死亡，医生已经放弃了治疗。小凝的生命靠氧气维持着，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医学上对小凝目前状况的解释正好也是江珧对苏玲玲现状的解释。
客鸾和司马看着小凝，甘路和蓝倩儿看着苏玲玲。
他们等待着生命中的奇迹。
客鸾说，是他们的儿子命太硬了，出世就克了他爸*命。
司马说，是他们的儿子命太非凡了，是伟人出世都这模式。
施子航说，是他们的儿子命，也是他们的命，命该如此吧！
蓝倩儿说，是他们的儿子命和他们同命相连吧！
甘路说，是他们的儿子命，抵不过命运的安排。
江珧说得没错，苏玲玲能够救活小凝父子。
蓝倩儿对客鸾和司马说，只有甘路能让苏玲玲活过来。
甘路和蓝倩儿坐在花廊的台阶上，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甘路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进去，慢慢的吐出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替她想想，活过来又怎么样”
蓝倩儿并没有对他的话显出惊讶，好像这个问题也在她脑子里很久了。
“你能够想象的出，守着植物人丈夫，一人带着孩子过得了吗？”
甘路望着天上的星星，想起了上海那个夜晚，美丽深情的苏玲玲。
“那是她的命！”
“假若生不如死的话，还不如就这样不醒的好！”
“那活着的人怎么办？你怎么办？”蓝倩儿就像在自言白语。
“有时候，狭义的医药治疗在广袤的精神领域里显得很无奈，人要是不想求生，医疗绝对没有办法。”甘路记得江珧医生说完这句话后，叹了口气，“早知道现在，何必当初呢！”
“尚尚，为了你和活着的人，你一定要让苏玲玲活下去！”甘路想起了烨姨妈。
假若她活着，虽韶华逝去，娴雅犹在。但美丽褪尽，气质犹存。她活着，能给人以美丽和感动，给人信心和力量。
她走了，为了解脱和那画儿里的理想，留给活着的人绵绵无期的惆怅和眷恋。
为什么活人一定要留住死人，是因为自己。
正文 第九十一章
91。
甘路把工作室搬到病房里来。他一边画，一边不停地和苏玲玲说话，“喂，你真够懒的，睡了那么久还不起来啊，你都把这辈子的觉睡完了不是？”
“这个公司可是你的啊，你就这么放心给我糟蹋，啊，你还睡，你有完没完了你！”甘路气得摔了笔，“你知道不知道小凝大哥，他，他都快死了……你忍心吗……”
他用手指着着苏玲玲的脸，“你知道不知道，你的那个宝贝儿子都会笑了，笑得很有趣耶！你问他长得像谁？我看像小凝大哥，不像，像你吗，也不大像，你还别说，还真有点像我，像我？逗你的，你的儿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哎，别说，人家说了，妈妈怀孕时，孩子的模样一定是她最想的人，你想过我吧……”
甘路从房间里的卫生间出来，边往苏玲玲床前走，边用手拉裤链，“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已经很丑啊，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丑……什么颜色都没有了，只有白色了……”
夜深了，病房很昏暗。“她是我的了，她属于我……”甘路拿起苏玲玲的手，那只没有一丝血色的手，像只象牙雕成的，“我多么想亲它……”甘路把自己的手指和苏玲玲的手指交错着握着，他想体会和她亲密接触的感觉……
指缝里那僵硬的冰凉的感觉刺痛了他。
“她喜欢我的手，我甚至怀疑她是爱我的手还是爱我。”现在呢，她什么都不爱了，她要丢下所有她不放心的事，自己走了，还有他。“不行，她不能这样走了，我呢，还不活着的人呢。”他挨着个儿亲吻着她的手指，把那只纤弱的手紧紧地包在自己的手里，想把这冰凉的冰棍儿暖热，融化。
病房终于安静下来。甘路感到很疲倦，想和苏玲玲说声“晚安！”他挨近苏玲玲的脸，小心地轻轻地把*挨在她的*上。他的*上有点儿像第一次吃龟龄膏的感觉，又苦又涩。甘路靠在躺椅上难过得直想哭。
他每天都给她道声：晚安！
每天都吃一口龟龄膏。他试着挨着她牙，她的舌头，*她的体内。他相信她一定能醒过来，她忘不了他的吻，他的爱，他的存在。
今晚病房更安静了，外面下起了细雨，梅雨季节到了，一个伤感的季节到了。蓝倩儿走的时候，对甘路说，她同意他的观点，让她走吧！
甘路听后，心里很难过，好像苏玲玲的生命就只有今天这个晚上了，她会在今天晚上离开他。他向她道晚安的时候，想起蓝倩儿的话，不禁滴落下泪水。他心痛得俯身抱起苏玲玲，轻轻地颤抖着吻了她。
他*着她的唇：贪婪地舔着她的牙，他的*在她的口中飞转着，他再也不想离开她了，他有了一种性的*，他感到了爱的快慰，他感到了生命在他们之间游荡，他觉得到她的舌头在动，他觉得到她体内的热 气涌动着，他觉得到她接受了他的爱，她的唇上已经有了那天他们在长长的走廊上的气息。
……她再一次从大漠里走了出来，伤痕累累，心力交瘁，万念俱灰。她不想再次体会人生的苦楚了，她有权利放弃自己，她已经受够了。她放弃了所有，所有的都已经离她远去，她身边总有一个声音在追着她。她听见了，这是她每天都必须听到，就像每天见到阳光般，熟悉着，渴望着，依恋着声音。
声音听不见了，阳光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她想找到那个声音，抓住它，不让它消失，因为有了这个声音她才能够看到阳光。她很累了，她的声音已经远去。她也消失在巨大的黑暗的旋涡里。
早上，蓝倩儿走进病房的时候，甘路蜷曲在椅子上睡着了，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眼角边的泪痕分明已见。苏玲玲还是照旧昏睡在那里，她轻轻地整理着苏玲玲散在枕头上长长乌黑的头发，叹着气，“我知道你很辛苦，你是心里苦啊，你要是知道他为你所受的折磨，你也不该走啊！”
这时，甘路醒了，他的脸绯红，“倩姐，我浑身很疼！”
蓝倩儿一摸他的额头，“好烫啊，你在发烧，是不是感冒了？”
“是吗？可能吧！”蓝倩儿责怪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呢！”她扭过头拉甘路，只见他又昏睡过去。“唉，这两人！”
蓝倩儿今天照顾两个病人了，甘路在躺椅上输液。
“尚尚，你这是累倒了！”蓝倩儿张罗着给甘路装粥，“你心劲儿提得太足了吧！”
甘路半闭着眼睛，“苏玲玲已经没问题了！”
“你怎么知道？”
“相爱的人是有感应的！”
“真拿你没法儿！”蓝倩儿把粥递到他跟前，甘路指着输液的手，“真想念过去生病的时候啊，能和姨妈一块儿睡，姨*手好软好软的！”
“还说呢，我妈就是偏心你啊！我还记得，你都那么大了，生病了还喂你吃饭呢！”蓝倩儿看着甘路可怜兮兮的样子，“姐，你看……”蓝倩儿知道他的意思是让她喂他，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这么大了，还会撒娇啊，都是我妈把你惯的，自个儿看着办吧！”
甘路把碗推到一边儿，“不吃行了吧！”
“那怎么行，你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儿了！那好吧，我就替我妈惯你一回！”
甘路生下刚满月，一天深夜，他爸爸和妈妈突然被人带走，从此没有音信。是烨把甘路抱到自己身边抚养，视为己出，甚至比亲身女儿还偏爱。蓝倩儿比他大得多，非常喜欢这个弟弟，经常代替妈妈照顾他，姐弟的情谊很深。甘路很乖地一口一口吃着蓝倩儿喂给他的粥，“尚尚，你要是再病倒，他们两个怎么办哪！”
甘路很疲倦地闭上眼睛，蓝倩儿看得出他心里很难受，想起今早看见他眼角上的泪痕，不知怎么着，蓝倩儿也直想掉泪，“尚尚，要不，你回去吧，我留下来照看她，好吗？”
“姐，昨天晚上，我们两个已经见过面了！”
蓝倩儿真的认为甘路病了。
……还是这么黑啊，很远的地方，有了微弱的光……浴盆，大的那个浴盆啊，多舒服……很温暖的家，哦还有他，他是谁？他怎么脸色苍白的，浑身上下都是血，样子挺吓人的……孩子，小小的，好像用力就能把他捅破似的……哦，她记起了她的孩子，她的小BB……那个声音又来了，她听见了，是他，他的身后带着那缕阳光呢……
对不起，她想对他说，这是我的秘密，可能因为太私密的缘故吧，我走时竟然把他给忘了……他受委屈时的样子很让人动心……在上海……在办公室沙发上……那个黄昏……长长的走廊上……他身上的那种味道，真的好熟悉，好神秘，还是那么充满了诱惑啊……是他的吻，他给过她的那个长长的，恬谧的，神秘的吻……
他的*好热，*也很热，他感觉得到她的体内的寒气正悠悠地被他吸了出来，他想要把生命输给她，赶走她体内的死亡……她似乎被他所感染，诱惑了，她张开了嘴，把他的舌头接住，像饥饿的孩子*着*，贪婪得再也不愿意放开……
客鸾怎么也想不到，为了要这么个鼠仔兔娃似的儿子，苏玲玲几乎断了命，小凝死人般还只剩了一口气。当时，看着小凝和苏玲玲两个人的模样，她都快绝望了。
司马坚持说，只有把苏玲玲救过来，才能够救小凝和孩子。蓝倩儿把甘路带到病房时，她二话没说，就给甘路跪下，恳求他一定要救救苏玲玲。甘路为什么能够救苏玲玲，他和她的兄弟媳妇是什么关系？她连想都没想，只要能够救出这一家子，她连命都舍得了，还管他什么关系？再说了，只要那关系能够救人，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苏玲玲坐着轮椅去看小凝。
她在小凝床前紧闭着双眼，很久很久才睁开眼睛。之后，她泪水涟涟地*着小凝的脸庞，自言自语地说，我不走，你也不能走。蓝倩儿觉得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声音。
每天她都不停地和小凝说话。
她说，他救起她的那个夜晚，她并不感激他，她憎恨所有的男人，她也恨他救起她，她想杀掉他……
她说，她知道他在浴盆里和她*，并不是爱她，是为了让她活下去……
她说，她以后，每做一回他的女人，就想死在他怀里……
她说，她的那个黄昏的梦，是苍天的旨意让她有了孩子，而孩子不是他一个人的……
她说，她爱他也爱另外一个男人，除了身体不是他的，她的什么都是他的……
她说，只要你活过来，我发誓，我可以不爱他！我可以不要美之！我可以终身守着你！做你愿意让我做的任何事……
她不停地*着小凝，不停地亲吻着他的脸，他的*，他的胸，他的手，他的身体……
除了和小凝讲话，她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玲玲醒过来后，甘路就离开了医院，然后再也没露过面。他在蓝倩儿家里喝得酩酊大醉，他说，苏玲玲不醒，她永远属于他，苏玲玲醒了，她不再属于他了！
蓝倩儿很清楚他们俩在生与死，爱与恨交织时心里有多么矛盾痛苦，她本不想利用甘路的爱的，因为她明白救起小凝对甘路的伤害有多大，但是，即便是知道他和她的爱不会有什么结果，人命关天的时候，谁还能顾及到甘路的感受，顾及他们的爱？被利用恰恰给了甘路一个机会，让他尽情地倾诉，尽情地爱她……
似乎只有甘路能够理解苏玲玲为什么会选择就这样永远地睡下去。她不想曾经是那么快乐充满爱的日子永远地消失，她害怕自己不能够承担那么重的负担而愧疚世人，她对在悲伤痛苦中经历那么多的磨难没有信心和勇气，她不想成为生活的罪人而被所有人抛弃……
她走的时候，爱是漫溢着的，有小凝的，有众多的拥戴者，还有他的。
为什么他们非要拉着她？要她承担小凝的不幸？要她面对这么残酷的生活？要她放弃甘路的爱？
但是，当她见到小凝的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打从那个饱受屈辱的风雨夜，小凝抱起她时，他们就已经注定了今生今世的命运。
她欠小凝的恩，现在是要偿还给他了。
苏玲玲始终没有去看儿子。
江珧说，苏玲玲的儿子是个奇迹。他一天一个样儿变着。弛弛今天说，他长得像舅妈，明天又说他长得像舅舅。百天以后，这个小家伙和一般孩子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十分健康活泼。客鸾不喜欢他，说是他害的小凝。
客鸾叫她的小侄子“小难”，说他来到这个世上就很难。
周日，客鸾边骂小难，边给他换尿布，小难突然“咯咯”地笑出声。客鸾正在惊异时，电话响了，传来苏玲玲抽泣声。小凝醒了！
“远山似眉”。Ｗ市 市的东北方向有一条重叠的山脉，叫罗浮山。
山上的植被很好，常年郁郁葱葱的。山上果木很多，大多数人都知道Ｗ市 海湾的渔民，蚝民，却很少人知道这里的果农。岭南荔枝及著名的水果，都盛产在山里。
一条崎岖的小路上，专门来这里爬山锻炼身体的人络绎不绝。苏玲玲吃力地往上走着。
山下，很陡，苏玲玲回头看下去，满脸的麻木毫无惧怕的表情。
走上来一位很年轻的妇女，她身后的背褡里兜着几个月大的孩子，因为走得急，孩子的小脑袋被甩来甩去的，让人看了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