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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脚下似踩到了一个东西,他定睛一看,吓得登时软了腿,那是一俱无头尸体,本来该安放着头的部位此时空空荡荡,更可怕的是那人肚子被剖开,心肺留了一地,夏小雨这次真的吓傻了,想哭都哭不出来。
“他妈的,我就知道这人是个衣冠败类真是变态”夏小雨在心里将王良琊骂了一百遍,可骂管个屁用,如今怎么出去还不知道,他只好继续朝前走,走着走着顿觉上了一道斜坡,斜坡被昏黄的壁灯一照竟似被鲜血染过一遍,远处一个圆圆似西瓜状地物体骨碌碌朝他这边滚了过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条,一个七窍流血地死人头堪堪滚落在夏小雨脚下。
这哪里是杏侯府分明是森罗地狱。
就在夏小雨六神无主吓得惊惶失措之际,黑暗中忽地响起了一个清越的声音“谁”
夏小雨循着那道人声望过去,荒草堆里一个披头散发地黑衣人抱着长刀斜坐,看起来倍受摧残却依旧掩不住锋芒毕露地侠气。
“谢大侠”夏小雨欣喜叫道。
“嘘”那人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夏小雨闭嘴,夏小雨识时务地敛了声凑到那间牢狱门口道:“谢大侠你怎么”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那个心思古怪地王良琊将这绝世大侠绑了回来,看谢孤棠这落魄样也知道王良琊定然不安好心,夏小雨自那日见到谢孤棠以一抵九、刀快人绝后便心生佩服,只觉得心中的大侠就是这般盖世凌云的模样,也不知那杏花侯是使了什么偏门法子将这英雄逮了回来。
谢孤棠抱着宝刀凑到监狱栏杆边沉声道:“说来有缘,竟是那日破庙拔刀相助的少侠。”
他拿谢孤棠的玉佩换了钱顿觉脸上燥热羞愧,人家还称呼他为少侠,想着摸摸脑袋难为情地笑道:“不是什么少侠,叫我小雨就行”
“哦小雨”
那日雨夜初遇,天幕暗沉,夏小雨只是惊鸿一瞥并未细看,此时在昏黄灯光映照下他才乍觉这谢孤棠不但周身萦绕着一股杀气,五官更是冷冽,剑眉入鬓,鼻梁挺直,薄唇透着股无情,深陷地眼窝与纤长双睫将他整个心思藏了起来,手中宝刀更流溢出罕见光泽,整个人丝毫不似路上那些摇着折扇玩世不恭的书生公子,全然就是“少年子弟江湖老”的侠气豪气。
尽管他很年轻,可阅历却不浅,他是在岁月风霜中摸爬滚打过的人。
“小雨帮我”似一道咒语,谢孤棠的深渊似地眸子透着莫名地诱惑,一步步引诱着夏小雨乖乖听话。
“现在我来不及跟你细说,但是那日咱们破庙联手击退那帮无恶不作的杀手也算是缘分,今日兄弟若是肯帮在下逃出去,以后必当万死不辞以作报答”说着抱拳相敬。
夏小雨抬抬手示意谢孤棠不必多言,这杏花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罪状也不用一一列举了,个中曲折也无须一一道明了,总之在夏小雨心中如今是老天爷给了他一个天大的面子谢孤棠在他心中就是那个他梦寐以求渴望成为的江湖大侠,大侠低声下气、屈尊求他,他岂有不帮的道理
“小雨我这牢房的钥匙在你往前走三个壁灯的后面藏着。”
夏小雨点点头,心领神会,一溜烟跑过去将那钥匙取来打开铁门。
“谢兄赶快跑吧”夏小雨还来不及给自己想后路,不过也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心里已经过了一番该带走的东西。
“有劳贤弟了贤弟先出去吧我还有要事在身,多多保重”谢孤棠说着携刀没入甬道深处,跑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地回眸笑道:“哦顺着那条路出去就能出去了”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夏小雨望着满地残骸、残肢断臂亦不敢多加逗留,就顺着谢孤棠说得路匆匆疾行,不想推开门一看竟是后花园,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蹑手蹑脚地想返回住地,边走边抬袖抹着额头的冷汗,心中乱成柳絮翩飞,找不到任何头绪,他不是不害怕被杏花侯查出来,如今妖娆剑练得个半吊子又逃不出去,这日子到底啥时候是个头啊
天边残阳如血已是近黄昏,漫天晚霞红艳艳落到夏小雨心头却尽成了涓涓血水,他仿佛看见天际连成妖娆壁画,画中是阿鼻地狱,堕入阴间的人受拔舌之苦、炙烤之苦、轮回之苦,苦得每个人人不似人,鬼不似鬼,一想到那阴暗甬道中的所见所闻,绕是杏花侯再如何倾国绝色,在夏小雨心中也只是个青面獠牙地恶鬼了。
“嘿,小雨”陈伯从后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拍了拍夏小雨的肩膀,惊得他整个人跳了起来,回头一望是陈伯这才放下了心,好在额前垂着两缕青丝遮住了些他额上的冷汗,但冷不防还是被陈伯察觉了出来。
“小雨,这大深秋的你怎么热成这样”
“嘿,杏花侯身子可沉了我这来回跑了一下可不就累成狗了嘛”说着象征性地擦了擦头上的汗,分明不是出力后的热汗而是被吓得心惊胆战地冷汗。
“哦那你快回去歇着吧,今儿不忙我一个人就干完了,明天你可不能偷懒”
“是是,是的师傅那好,我先回去了”夏小雨一溜烟就遁形地无影无踪跟脚上踩了风火轮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天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夏小雨睡在房中辗转难眠,坐立不安,哪怕好不容易睡着也全是噩梦,梦里他被黑白无常押到阎王面前,阎王判他个助纣为虐,跪在他前边的人紫金玉簪珠玉散落,紫衣绣服被撕得凌乱,满身血污犹如忘川河中捞出来的游魂野鬼。
“来,小雨跟我喝一杯”那男子猛地转头,嘿嘿一笑,张开血盆大口,俊秀地容颜化作青面獠牙,夏小雨匍匐在大殿内哭喊跪拜:“小得知错,小得知错,小得再也不敢了”
“兀那夏小雨,罚你与王良琊共坠阿鼻地狱”阎王涨红怒面,扔下判罚令砸到夏小雨脚边。
“不不”夏小雨委屈地吼叫着,身子却被牛头马面套上枷锁向后拖着滑行。
“不”声嘶力竭的一声喊叫,夏小雨终于挣脱了噩梦地囹圄,他推开窗子,此时明月高悬,院子里落花缤纷,安静逸然。
原来是梦,还好是梦。
可惜却再也睡不着了,哪怕强迫自己去想些倚红偎翠的风月之事却也毫无用处,他就这样睁着眼睛看夜尽天明。
真够难受的。
翌日清晨,他巡例去陈伯那报道,谁知刚开始一天的工作,便有侯爷身边的近身小厮来报明所有下人去前厅集合。
“咦这是出啥事了侯爷平时不会找咱们啊凡事也有管家打点,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想都不用想,谢孤棠一个大活人人间蒸发,人又不是侯爷自个儿放出去的,那就只能是下人所为了,夏小雨心知肚明,不禁闭上了双眸愁道:“看来老天爷还是不容我。”
“喂小雨,你发哪门子的呆啊赶紧的”
“诶,好咧”夏小雨迈开步子跑着追上,不到一炷香时间,整个侯爷府上上下下将近百来号人便尽数到齐了。
夏小雨断然不敢站在前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可这一做了亏心事就想将自己埋在人堆里一混了事,他也知道这越是低头看地越是容易被人揪出来,为了保命只好大着胆子目不斜视地对住了王良琊的目光。
杏花侯王良琊,风流俊逸,雍雅非常,他低头喝茶,慢品浅酌,一双晶亮地眸子氤氲在清茶雾气之中,而跪在他前面的人,被打成了皮包骨头,白色素衣上尽是血迹。
咦这是
“这是天白啊”前面的家丁沉声低语道:“诶,他也是自讨苦吃偏要做那侯爷身边的近身小厮,这下好了,出了岔子第一个就大祸临头,听说昨夜侯爷酒醒之后就将他抓来这儿问审了”
“瞧这血淋淋地模样还不知挨了多少板子”一名蓝衣仆役满面愁容的低语道。
“都给我安静点儿让咱们天白好好说话。”侯爷放下茶,眸光淡然扫了一遍堂中众人,说话的那模样依旧似端方君子,可天白被他打成这种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还须说吗
“呸人面兽心”夏小雨恨极,却只能在心中谩骂。
“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侯爷,侯爷冤枉”天白唇角裂开凝结了血痂,说话含含含糊听不出去,大眼睛里淌出来的眼泪如断线珍珠滚落玉盘,他本生得清秀漂亮,这番遭罪之后成了蔫花一朵,让人不忍再视。
侯爷拍了拍天白的肩膀似虚情假意地抚慰,夏小雨看在眼里、恨在心中,天白虽然待他不好,可依旧也是个有爹有娘的人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王良琊凭什么将人打成这般模样
再说,再说这事情的罪魁祸首也并非天白,要说那将人放走的可是他夏小雨啊,想着不禁将堂前那个血人换做了自己,这不想则已,一想更加惊惧,自己若是被打成这个样子恐怕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吧
而天白还在苟延残喘。
“各位家小,府上原本有位贵客,着黑衣拿长刀,不知各位可否见过,若是有人见过,赏金二十银”王良琊又好整以暇地坐下,举起桌上的琉璃酒器开始把玩,玩着玩着又斟满一杯,眸光落在酒中,溅起三分涟漪、七分心机。
所有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全部一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夏小雨也学着他人的样子装傻充愣,杏花侯扫视了一圈淡然道:“罢了,许是我那故人不乐意再与我相处了”
“啊呸人家谢孤棠是盖世英雄,你王良琊连狗熊都轮不上装什么大善人,还人家不乐意与你相处了,我他妈要是乐意与你相处才是见了鬼呢”夏小雨心中骂骂咧咧,可眸光不经意落到浑身浴血地天白身上却徒剩哀伤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就是这么个道理。
夏小雨闭嘴了,他心中默念佛法但求天白能全身而退,今后就是被天白多损个几句也无甚挂碍。
“侯侯爷求,求你给我个痛快”天白哭喊。
“好吧”杏侯举起早已准备好的酒端到天白手边,天白二话不说接过琉璃酒盏昂首一饮而尽,接着便渐渐垂下头去再无声息。
“天白天白”与天白要好的几名家丁哭成一团。
这哪里是什么佳酿却分明是毒鸩。
真是狠心啊,夏小雨想起那夜天白望着杏侯的眼神,那里面可全是满满的爱意与忠诚啊,这个王良琊怎么就能这么对待他
可是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天白非但没有活命,还死于毒鸩,是他,是他夏小雨这个孬种间接杀死了天白。可他又能如何跳起来一剑刺死王良琊恐怕剑还没拿得起来自己就被万箭穿心了吧
再一次起誓,这天下恃强凌弱,终归是勇者胜,成王败寇也就是那么个道理,不若效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必要苦练那妖娆剑谱,管他练成什么模样
他再也不要,再也不要被人像一只蚂蚁一样轻易踩死了。
夏小雨在厅堂里不敢掉泪,回了自己的住所却不争气地嚎啕大苦起来,边哭还边把脸埋在枕头里生怕旁人听见,他唯一庆幸的是谢孤棠也已逃走,总算做了件好事,这往后若是自己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杏侯府里,也算是不枉此生救过一个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 额,不知道有人猜到谜底没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这样
、小雨
狗急了也会跳墙,何况是人。
自从天白死后,夏小雨一反吊儿郎当地性子,该当花匠时好好当花匠,一旦抽出时间来便苦学妖娆剑谱,“杏花沾衣”一式终于在他苦练了一个月之后有所进步,然而再练却是毫无突破了,原因无他,他夏小雨身子骨不够强壮可以练,招式不够灵活出剑不快可以练,但唯独内力需要经年苦修,他一个毫无内力的人如何能突破多重剑境,直达化境
愁,愁死人了。
秋雨绵绵,细密地雨滴沿着屋檐滑落犹如一层帘幕遮在屋子前,疏雨滴梧桐,枯荷坠浅塘,这是睡觉的好日子,今天活儿比较闲,按道理说照着夏小雨好吃懒做的性子也该窝在被子里了,可他偏不,他拖着腮坐在门前望天发呆。
这一望便是一日飞逝,到了下午晚些时候,空落落地院子里忽然晃出一个墨金色地影子,照得这破败院落热闹起来,来者擎着一柄二十四骨水墨油纸伞,人家伞上绘的是粉墙黛瓦,江南人家,他偏是妖艳牡丹,夺人眼球。
妈的,品味真是俗,连我这粗人都不如夏小雨一旦不喜欢谁,便觉得此人千般万般的不是,堂堂杏花侯王良琊就是他眼中的一粒沙子,透过这沙砾看世界就是千疮百孔,十分得不爽。
贵脚踏于贱地,蓬荜生光,王良琊生得风流无匹偏有一股让陋室变画堂的本事,他擎着油纸伞走来,就如一点墨迹沾了仙露泅了水,晕染在大地之上,似随性又似有心。
“小雨”
“诶”夏小雨连忙毕恭毕敬地凑上去扶住王良琊将其引到自己屋子中,“诶,这天寒地冻地侯爷有啥吩咐让下人们通传一声不就行了何必亲劳大驾”
“自上次深夜把觞,余唯觉小雨是本侯酒中知己,可几次三番的经过这边,却发现小雨正在刻苦练剑,本侯觉得不便打扰,便也没有进这院子里,不想今天这光景终于是让我碰上了。”
这雨下得可真是不凑巧啊,原来这王良琊何止是个“堆尸如山”地嗜血狂魔,还是个不折不扣地偷窥狂,老天爷真是待他太公平了,赐给他一副毫无瑕疵地面孔却“赏”给他如此怪异的个性。
不等夏小雨回话,王良琊桃花眸一敛又兀自念叨起来:“酒逢知己千杯少啊不如今晚去我那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