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在心里莞尔。虽然这两个丫头都经受过无神论的洗礼,虽然她们都看不见魑魅魍魉也不曾遇到过奇人异事,却打从一开始就能够相信我,相信我说我是阴阳眼就是阴阳眼,相信我说有非人种族就有非人种族,而且打心眼里的深信不疑。你说,有友如此,我复何求?
小樱依然把自己藏在我身后,我弹指赏了奇奇一个栗子:“呸呸,少来晦气我。再说我又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天生体质如此,有什么办法?看不见才轻松呢。”
“落落,你就不怕么?”小樱探出头来,两手像八爪鱼的触须一样,依然紧紧的抓着我的衣服,“我只要想到我走着走着,突然一个人头掉下来——哇——毛骨悚然啊!”
面对这等丰富的想象力,我实在是很无力:“拜托,哪有那么恐怖?你们是电影、鬼故事看多了吧,那也太夸张了!其实大部分灵魂都是很安详的,妖怪之类的也没那么坏,而且他们并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出现,像市中心、居民区之类的地方,很少有的。大部分闹鬼,还不都是人们胡编乱造出来的?三人成虎,传的人一多,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恩恩。这话我爱听,奇奇你不许再拿鬼来吓唬我!”小樱终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心心定定的开始喝她的橙汁。
“不过,你说的医院——”话虽然那样说,但其实听到闹鬼事件,我心里还是有些计较的。毕竟,若是不尽快解决了,万一给小樱的内心烙下鬼怪的阴影,万一她因此明年真不肯再去医院调理,那事情可就大了。
“哦,医院的那个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但是真的真的很诡异哎!”小樱一旦想要强调什么,就喜欢加上重复词。
“恩,说吧。”
“太平间里经常有呜呜咽咽的哭声传出来,就是闷着不敢大声哭的那种声音。值班医生开门进去,声音又没了,而且什么异常都没有。有时候,半夜还能听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就像是赤脚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而且每一踩都伴随着一声哭音,听得人心里直发毛啊!”
“会哭的脚步声,会不会是病人啊?可能有的病人晚上睡不着了出来走走呢?或者有的人不舒服了心里难过了也会哭啊。”奇奇提出了几个假设,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要哭也不用特地跑到外面走道上哭啊!
“不会啦,我住的附院有门禁,每晚10点30以后就不许出病房了,而且也不是医生护士巡夜的声音。他们穿的都是平底布鞋,在医院地砖上走起来几乎没有声音,绝对不是我们听到的那种沉钝的迟滞的足音。”
“而且,”小樱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五号病房的阿姨出院前告诉我,有一个晚上她睡不着,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以为是哪个病人偷偷的在外面走,就开了房门看,结果走道上空无一人,足音也突然消失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关了门继续睡,谁知,才躺下一会儿,脚步声就又响起来了。”
“只有脚步声和哭声吗?我记得你住在二楼,太平间一般都在地下室的吧?应该听不到那里有人在哭吧?”凭直觉,我觉得这个夜半足音应该和太平间的哭声大有关联。
“太平间的哭声我是没听见,是医生护士们私底下传的,我只听见过一次半夜的脚步声,确实很清晰,我就是听到了那个声音以后第二天问了病友们才知道这些传闻的,吓得我过后几天都没敢出过门。”
“难道真的有鬼?古怪啊——”奇奇托着腮,
“古怪啊——”三个人一起苦思冥想,冥想的结果,就是我现在的状况。
我被直接塞进医院充当先锋了。
第二章 午夜足音
然而,那天晚上,我真的听到了脚步声,清晰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落在地砖上,发出实实在在的闷响。
从走廊的深处渐渐传来,一步一步,近了,更近了。208,207,206……
我悄悄的起床,站到门背后,手握门把,心里默算着她的距离:205……204……
203!
我猛地扭开房门,只见一名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恰好走到我门前。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肤色,空荡荡的简单白裙,飘飘然的步伐,再加上周身不自觉的散发出的阴冷寒气,我顿悟:就是她了,这个天天半夜在二楼闲逛的女幽灵。
她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开门吓了一跳,但只是狐疑的打量了我一眼,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迈进。
只见她慢慢的踱到尽头,又慢慢的折回来,整个人如同一个僵直的木偶,脸上始终保持着茫然的神情,双眼无焦距的放空,明明没有在哭,却让人觉得泫然欲泣,连脚步都踩出呜咽的声音。
望着这一幕,我的眉头不由自主的拧到了一起。
虽然医院,本就是救死扶伤之处,会有极多的人在这里过世,然后变成亡魂,但这些亡魂绝大部分都会在脱离躯壳后立刻前往该去的地方,不会停滞人间,更不会出来闹鬼。
可这位白衣女子的魂魄却天天半夜三更的出来游荡,这是怎么回事呢?而且依据小樱的说法,我估摸着她已经在此徘徊了近一个月了,为什么还不走?这里有什么让她留恋的东西吗?
就在我暗自揣测的时候,她已经在走廊上来来回回的兜了两圈。
我心里的疑云更重:为何她只在二楼飘忽,却不上其他楼层呢?是因为她原是二楼的病患吗?可也不见她进某一个房间,是因为找不到自己最后躺过的床铺吗?
我的眉头锁得更紧。按理说,这些琐碎都不应当成为她执念的缘由。否则,这凡间的亡魂还不得滞留到爆发?况且,她哭什么呢?没有眼泪的哭泣,更让人心神不宁。
我打量着她年轻的面容姣好的身形,继续胡乱猜测:是哭自己已经死了吗?因为自己年纪轻轻风华正茂就要离世,所以感到悲凉?不对不对,我摇头否定了这种猜测,耳朵里传来的哭泣的足音,说是悲凉,不如说是一种绝望的凄厉,歇斯底里的呐喊,像是有无尽的痛苦与怨愤,无处宣泄。
她曾经历过惨绝人寰的悲剧吗?她是有什么心愿没能完成吗?
我大惑不解,于是蹑手蹑脚的步出房门,故意挡住她的道。
她向左我也向左,她向右我也向右,虽然明知道这样故意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尤其是面对一个幽灵,但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其它迅速有效的法子来让她迅速的注意到我了,又不能出声唤她,毕竟这儿离医院的值班室近得很,万一被巡夜的医生护士听到动静,可就不妙了。于是,我只得使出这最原始的法子,一边在心里暗自祈祷她千万不要是恶灵。
***************************************************************
所幸这一招成功见效,她注意到了我的异常举止,木然的表情开始一点点的松动,眼睫微颤,透着诧异的眸子里随即浮起一层朦胧的雾气。
我连忙示意她进我房间,关上门,我方才透出一口气:呼,终于可以说话了。
“我能看见你。”我直接挑明现状,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你是谁?为什么总是半夜在这里走来走去的?有什么缘故吗?”
她一言不发,静静的立了片刻,忽然就露出很痛苦的表情,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蜷缩下去,宛如一颗霎那老去的青核桃,生出皱巴巴的苦难。
“哎,你怎么了?”我赶紧过去拉她,伸出的手却穿过她的肩膀,如同穿过无质的空气,只留下一点凉凉的感觉。我怔怔的看了看自己僵在半空的手,泄气的缩了回来:对哦,她是鬼魂,我碰不到。
我只能无助的看着她把自己抱成一团,任由无力的感觉从自己的指尖一寸一寸的蔓延。我蹲在她面前,心里堵得慌,不知道如何能让她平静下来,更不知道怎样可以帮到她,哪怕一点点。我觉得真没用,想问的问题再问不出口,连安慰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木木的陪她一起蹲着,看着她在面前难受。
就在我手足无措间,“嗒!”的一声,分针准确的指上12,与时针形成三十度的夹角,一点了。
她猛地抬头,惊恐地瞧了一眼墙上的钟,又慌张的瞧了一眼我,“嗤”的化作一股白烟消失了。
“哎,等等!”我连忙跳将起来,想留住她,却还是晚了一拍。
不见了。
不见了!
我一阵怒气升腾,该死的!想弄明白的东西都还没问出来呢!她居然就这么不见了!
熬了半宿,依然没有半点头绪,我沮丧的把自己摔上床,心想:今晚唯一的收获,就是确认了这里真的是闹鬼。
可是,我翻了个身,暗道:这个鬼魂,珠白光华,尚未透明化,应当时死了还没多久吧,毕竟半夜足音的鬼故事也才流传了半个月的样子。不过她为什么只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呢?难道就是在相同的时辰内翘掉的?或者,她是地缚灵?不像啊,听声音,又似乎是从楼下走上来的,可一楼是大厅,不会有死人,那就只有地下室的太平间了啊。太平间里,尸体多得很,要让我这个假病人从中找出她的那一具,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到底是怎么了呢?不懂啊,偏偏她又不说话,会不会是不能说话?哑巴?还是嗓子坏了?抑或是另有原因?唉,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合上眼:如今见到了反而疑云重重,莫若当初当个故事了结。
可惜,我的好奇心已经如鱼上钩,不吃掉饵是回不去的了。
哼,不弄明白誓不罢休!明天半夜继续蹲点。我暗暗握拳思忖,倔脾气又上来了。
第三章 生魂
第二天晚上,我蹑手蹑脚的偷偷摸到二楼西面的楼梯口,根据她昨天的行进路线,应该就是从这儿上来的。我往前踏了一步,忽然一颗心就悬到了嗓子口:天啊,那里竟然已经蹲了一个人了!是人是鬼?我的心脏瞬间开始十米跳水,张口就要喊!那人察觉,回头,也吃了一惊,立刻起身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恩?手是热的,还有脉息,嗯,看来是人,活生生的人。我的心这才安然落回原处。唉,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松懈,他也很快平缓了下来,打亮了手机灯。
我定睛一瞧:糟糕!居然是这里的医生!坏了,让他发现我这没病没灾的半夜在这里违规乱逛,会不会明天就把我踢出院去?
不过话说回来,大半夜的他一个人又不开灯又不出声,鬼鬼祟祟的蹲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在等人?可是,这时点,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在这闹鬼的住院楼里闲晃!
除非——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过隙的白驹窜进我的脑海,会不会——
我一个激灵,立刻抬头看他,岂料他也正用类似的质询目光扫荡我。
我吞吞吐吐的猜测:“那,那个,这位医生,你,你在等人?”
只见那医生迟疑的瞪了我半晌,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瞳孔兴奋的微微放大,眼里汹涌而出恍然的惊喜:“你是事务所派来的助手?太好了!终于有救了!”
事务所?助手?我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他在那里穷开心个啥?
然而,此刻神采奕奕的他毫不理会我的迷茫,反而自顾自的接下去问道:“哎,你能看到那个女人吧?”
你能看到那个女人吧?这一句话宛如爆破的炸弹,让我的耳膜“兹”的一声,心脏迅速起跳,我顿时欣喜万分!同伴啊,同伴!真的是同伴!太不容易了,二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同道中人!
我忽然就对那两个把我硬塞进这里的没良心的家伙充满了感激之情,简直激动地要哭了!
我正感谢上苍总算不再让我与鬼怪孤身奋战,他轻轻的拉了拉我的衣袖,朝手机努了努嘴:
“嗒!嗒!嗒!”秒针、分针、时针,汇聚在一点,12点整。
到时间了,我点点头,卖力的把注意力转向楼梯。
“吱嘎!”“吱嘎!”楼道上果然传来沉闷的足音
我隐约看到了黑色的长发缓缓的出现在楼梯下方,然后是白垩垩的脸,珠光白的身体,只见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素色长袍,我怎么看都像件睡衣,她的腰间还挂着个圆形的号码牌,上面标着“24”。
“我们在等你。”我踏下两阶楼梯,站在她面前说道。
她面无表情的看我一眼,又看白衣大褂的医生一眼,再慢条斯理的看我一眼,看他一眼,像是要把我们的形象深深刻入脑海似的,殊不知早已急煞了我这个直脾气。
这个慢吞吞的女鬼到底要干嘛?有话就说嘛!三番两次的顶着一张棺材脸,也不发言,做什么都这么木讷讷的拖泥带水,真是急死人了!她就不能提高点效率吗?早点把她的问题解决了,我也好尽快离开这消毒味弥漫的医院啊,毕竟,这里又不是什么人间天堂!
然而,事与愿违,女鬼定定的瞧了我俩半晌,才慢慢的点头表示理解。
好歹心中的悬石终于落地,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连珠炮似的发问,医生拽了拽我的衣角:“哎,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这里不方便,到我的值班室去。”
*******************************************************
“哎,你看看,有没有绳子啊线啊什么的绑着她?”他边走边侧首问我。
绳子……线……我依着他的话细细的察看,果然发现一根发丝般极细的白线绑在她的左脚踝上,一直延伸到方才的楼梯口,消失在台阶下方。
“有,有根白线绑在她左脚踝上。”
“噫,难怪我搞不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