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别说这么见外的话。”周心萍笑着拍拍她的手，注意到地上放了一个旅行箱。“你要出远门吗？”
“呃——公司安排我去南方出差，”江若晨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要去很久……也有可能就待在那个城市了。”
“你找了另外一份工作？”
“是啊，”她难堪地笑笑，“因为不好意思再待在原来的公司，所以——。”
周心萍理解地点点头。
“宇翔知道你要走吗？”
“应该知道吧。”江若晨含糊地回答。
“你跟他……”
周心萍微蹙眉头。这阵子一直在别苑陪着江耀辉，顾不上询问他们的情况，也不知道两人到底怎么样了。
“我们很好。”江若晨微笑，“我们是兄妹，不是吗？”
周心萍怔怔地看着她。
“若晨，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嗯。”江若晨点点头。
周心萍投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然后将目光移到轮椅上的男人身上。
江耀辉嘴角轻微抽动了几下，手指动了动。
“哦，”她不好意思地笑，脸上有一抹少女一般的娇羞。“他让我陪他散步，嫌我跟你说话说多了。”
江若晨抿嘴一笑。
早就发现这个小秘密了。父亲虽然不能说不能动，对周遭事物毫无反应，但是目光一直追随着周心萍的身影，只要看不见她，就会动手指表示不满。
父亲很爱她吧……
不然也不会痛苦三十年。
他们还可以再次相爱，即使其中一个已经混沌不清、不明世事，仍然阻隔不了心中强烈的爱意。
而她和他……
清醒得近乎残酷。那是一道不能逾越的鸿沟，是禁忌的游戏……
* * * * *
八点五十的火车，现在已经八点半了。
江若晨站在人声鼎沸的候车室，默默地盯着窗外灯火辉煌的景色。再过二十分钟，火车就会带着她离开这个城市，离开那个人。
“咣当！”
检票口的铁门打开了，人们呼喝着、簇拥着，大包小包地往前挤，生怕迟了一步，火车就会无情地开走。
江若晨随着人潮慢慢往前挪动，伸进口袋里摸出火车票，准备检票上车——
一只大手一把将票夺走。
她骇住。
接着，大手再伸过来，将她粗鲁地从一排凳子上拽到另一边。
“你——”
“没事跑这儿来干嘛！”尹博文脸色铁青，“想走？想去哪儿？”
“我……”
他瞪她一眼，拨开汹涌的人群，隔着凳子将旅行箱轻松地提过来，另一只手拖起她就往候车室外走。
“放手、放开我……”她小声叫道。
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拖着她大步往前走。沿途有不少人惊讶地瞪大眼睛看，他冷哼一声，不管不顾地继续前进。
江若晨只得踉踉跄跄地跟着下楼，接着被拖到停车场。
他把箱子扔在后排座上，又扒下她背上的背包一扔，然后双臂交叠着抱在胸前，倚在车旁冷冷地看她。
“我、你……”她喘着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尹博文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声，慢慢将双手按在她肩上。
“别走。”低头，轻轻吐出两个字。
“对不起，”她嗫嚅，“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离开这儿……我没有别的办法……”
“别走，让我帮你。”他定定地望着她，“让我帮你好不好？”
“你帮不了我，没有办法的。”
他闭上眼，沉默半晌。
“忘记他。”
她缓缓摇头，脸上有无奈，还有深深的悲伤。
“忘记他！”他狠狠地摇着她的肩，像是要将她摇醒。“为什么不能忘记他？你睁开眼睛看看，在你面前还有一个我，好好看看我！”
她木然地站立着，任自己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被他摇晃。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打湿了衣襟，跌落在尘土里……
“对不起，”他赶紧放手，“我不是故意的，你……”声音里充满歉意，“想哭就哭吧，我在这儿。”
她已经泪流满面，却仍然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来，眼神空洞地注视前方。
迟疑片刻，尹博文伸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哭吧。”
“我怎么办，”她喃喃道，“怎么办……他是我哥哥，我怎么能爱他，怎么可以……尹博文，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靠在他怀里，江若晨小声啜泣，直到再也控制不住，毫无顾虑地痛哭失声……
第四章
终于哭够了，稍稍平静一些之后，尹博文又开车带她四处兜风。直到夜色深沉，大街上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个人影，才惊觉已经到了深夜。
“今晚怎么过？”他随意地问。
“呃，住旅店。”
“又脏又破。”他嫌恶地皱眉。想了想，眉头一展。“这样吧，去我那儿。”
她瞪大眼睛。
“放心，不会把你怎么样。”他失笑，“跟我走就知道了。”
他发动车子往前开，半个小时后，停在一栋白色的小洋楼门前。
江若晨走下车，隐隐约约听到海浪的声音。
“海边？”
“聪明！”尹博文一击掌，“这是我的房子，不过基本上不来住，”讪讪地摸摸鼻子，“可能有点乱，你得收拾一下。”
她微微一笑，理解地点点头。
尹博文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走进客厅，在墙上摸了半天才把灯打开。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
房间大的得出奇，装修豪华大气，家具一应俱全，看上去都是高档货，价格不菲。唯一不协调的是，地上、沙发上扔着乱七八糟的纸张，像有窃贼来过。
“还好，”他松口气，“不算很乱。”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他瞪眼，“以后这个房子就给你住。”
“我付不起房租。”她实话实说。
“谁让你付房租来着。”他不满地撇撇嘴，“帮我守着这栋房子，没事的时候打扫打扫，修修草坪，就相当于付房租吧。”
“你在帮我吗？”她落寞一笑。
“差不多。”他耸耸肩，“住在这儿很安全，不会有人莫名其妙叫你搬走。”
她低头，沉默不语。
他无奈地长叹一声，把沙发上的废纸随意往地上一扫，然后大大咧咧地躺上去，盯着她不出声。
“你……”幽幽开口，“为什么不去找他？”
她缓缓抬头，然后坚定地摇摇头。
“如果肯回头找他，”他苦笑一下，“他会原谅你。”
“我不值得他原谅……”她喃喃道，“原谅了又能怎样？他始终是我哥哥，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他眸光闪了闪，眼底的情绪复杂难懂。
“好了，不要说这些难过的事情。”嘴角勾起一丝笑容，“除了住的地方，我还可以提供给你一份工作，就看你接不接受。”
“是什么？”
“到我的侦探社来。”
“我不懂那些。”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电脑打字总会吧？”他不以为然地摊开手，“整理资料会吧？接电话会吧？本来这些事都有人做，可是上个月她回家生孩子去了，现在办公室忙得一塌糊涂。”可怜兮兮地凑近她，“帮个忙行不行？”
“我不知道。”她嘟囔一声。
“薪水还不错，”他继续游说，“又有双休日，工作简单轻松。最重要的是，我这个老板不会随便炒人鱿鱼。”
她抿嘴一笑。想了一会儿，感激地点点头。
“行了，明天就开始上班吧。”他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明早我来接你。”
目送白色的跑车走远，江若晨开始收拾屋子。大少爷的习惯还真不好，废纸乱扔，一点也不懂得垃圾应该扔进垃圾桶。
直到半夜一点多，才把偌大的两层楼房基本收拾干净，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很快就进入梦乡……
* * * * *
隔天一大早，尹博文就在门外大声叫唤。江若晨赶紧换好鞋子、拎起包匆匆出门，坐上跑车，跟着新老板去新的工作地点。
他一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架在车窗上，戴着宽边墨镜，轻佻地吹着口哨，一副痞痞的老油条模样。
江若晨不禁莞尔。
“睡得好吗？”他扭头看她一眼。
“很好。”她微微一笑，“谢谢你这么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常常笑给我看，就是回报了。”
她笑出声来。
“你总是这个样子吗？”故意问，“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没有什么让我在乎的。”他撇撇嘴，嘀咕道。
“那个女孩子，”她偷笑，“好像姓宋，对吧？”她记得蓝宇翔曾经提过宋妍，语气颇为无奈。
尹博文手一抖，车子立即偏离了道路，赶紧双手搭在方向盘上。
“哎，第一天上班就嘲笑你的老板，”他瞟她一眼，“不想混了？”
她低头，笑得肩头发抖。
“其实我想跟你说，”他讪讪地摸摸鼻子，“有些东西得不到，就不要强求。或许，最适合你的就在身边，只是自己看不到而已。”
她僵住。
得不到……就像她和那个男人之间，她要的东西就永远得不到……
“是在说你自己吗，老板？”她若无其事地问。
他愣了几秒。
“呃，宋妍，她简直就是个……”尴尬地笑，“简直就是个尾巴，一天到晚跟着跑，烦都烦死了。”
她望着前方不语，嘴角挂上淡淡的笑容。放在尹博文心底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恐怕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吧……
* * * * *
侦探社的工作不累，但是非常繁杂，一会儿要接电话，一会儿要打印东西，一会儿又要翻找以前的资料。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紧张的工作节奏，除了刚开始的几天要经常询问同事，过后也能慢慢摸清门路，工作逐渐顺手起来。
有了落脚的地方，心却越来越迷惘。
不知道躲在尹博文的羽翼下是对还是错，她欠他太多了，还不清，也还不起……
“若晨，把这个打印一下。”阿新递过来一份资料。
她赶紧三言两语结束手中的电话，接过资料坐到电脑前。
“老板呢？”头也不抬地问。
今天一天都没有看见尹博文，也不知道他又跑哪儿去了。放着好好的侦探社不打理，偏偏喜欢到处乱逛，恐怕这样的老板很少见。
“不知道。”阿新耸耸肩。老板提早开溜，这种现象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真奇怪。”江若晨小声嘀咕。
阿新看她一眼，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哎，老板对你——”
“不要乱猜，”她正色道，“我们只是朋友。”
“是吗？”他摸摸鼻子，嘟哝道，“可是……很久都没看到宋小姐了。”
“她经常来吗？”
“是啊，以前经常来查勤，老板就到处躲，”他笑得贼兮兮的，“他几个朋友那儿都躲遍了，实在没办法，就往国外跑。”
她“噗哧”一声笑起来。
“不过，自从你来了之后，宋小姐就不来了。”
她一僵。
“为什么？”
“哪知道呢，”阿新懒洋洋地回答，“他们的心思我才懒得猜。”
她呆呆地注视着电脑屏幕。
似乎又做错了一件事……
宋妍，一定很喜欢尹博文吧？不然也不会满世界追着跑。可是，中间却横着一个不该出现的她。这种希望破灭的绝望感，她也曾经历过。
或者，正在经历……
欠的债，又多了一条。她欠宋妍一个解释。
心痛得仿佛撕开了一个大口。为什么总是她欠别人，却无力还清……或者，留在这个城市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 * * * *
最近接了一个比较大的案子，尹博文天天晚上工作到很晚才回去。江若晨不好意思留他一个人在侦探社，也常常陪着一起加班加点。
晚上十一点，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尹博文拿着放大镜，伏在桌上仔细看一份传真。
“你很像柯南。”她打趣道。
“我比柯南厉害。”他大言不惭。半晌，把放大镜搁在桌上，满意地拍拍手。“肚子饿了。”突然开口。
“嗯？”她还没反应过来。
“出去吃点东西吧，”他笑嘻嘻地站起来往外走，“我快饿死了。”
“哦。”她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工作起来是不是觉得有些吃力？”他耸耸肩，“电脑人才跑到我的侦探社打下手，真是大材小用。”
“不是啊。”她小声说道，“你肯收留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又说这么见外的话。”他咧嘴一笑，“帮你是我自己愿意的，你谢什么？若晨，我……”顿了顿，“我——”
“不要说了，”她垂下眼，“我明白。可是……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抬起头苍白一笑，“对不起。”
“知道了！”他一把搂过她的肩，“我们是好朋友，嗯？”对她挑挑眉。心里长叹一声，不想只是朋友……
尹博文牵着她拐进一条小巷子，接着径直走进一间简朴的夜间小店。
“扬州炒饭，两份！”轻车熟路的口气，好像经常来这儿。
“你，”江若晨不相信地睁大眼睛，“大少爷也吃这个？”
“我不是人吗？”他好笑地瞪眼，“天下美食，我都喜欢。”想了想，又加一句，“天下美女，我也都喜欢。”
她“噗哧”一声笑起来。
“就是嘛，笑起来才好看，”他点点她的鼻子，“不要一天到晚皱着眉头。”
“是，老板。”她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回答。
很快，两大盘热气腾腾的扬州炒饭就端上桌，扑鼻的香味、诱人的色泽，让两人食欲大动，抽出筷子大块朵颐。
她停下筷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弯了弯。
“看什么？”他一挑眉，将手比在下巴处。“我帅吗？”
“帅，很帅。”她忍住笑，“嘴角沾上一粒饭更帅。”
“是吗？”他皱皱眉，抬起左手胡乱往脸上擦了擦。
“不是这边，那边。”
她微微一笑。大男人吃饭的时候像个孩子，嘴角还沾上饭粒。很自然地抽出一张面纸，靠近他的脸，轻柔地帮他擦去。
“啊——”他�